鸣玉 番外篇完本——by柔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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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毕,一抹金色的身影纠缠着一袭红衣自懿光岩上翩然飘下,落入‘坠尘潭’湍急的漩涡中,再不见踪影……
“灵界的坠尘潭,与妖界的三重业海相连,连通灵妖二界。鳴王抱着新王君双双坠崖成妖,从此红尘空回首,只剩下烟波渺然中那份惆怅与潸然,灵界无人不为这段可歌可泣的千古绝恋而唏嘘不已。
要说新帝池羽与以凤凰鳴王为首的功臣派的矛盾,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近几年来更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老灵帝退位后,新帝由天庭钦点登基,执掌了至高无上的朝权,然而军权仍留在军功赫赫的凤凰鳴王的手中。多年征战积攒的威名,令他在灵妖二界拥有极高的威望,很多人只识战神凤凰鳴王,不知新帝池羽,加上有心人的煽风点火,添油加醋更令新帝心生芥蒂。
你们大家都知道,凤凰鳴王率领部众用鲜血拼搏出了今天的太平盛世,他英雄盖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如今他手中令旗一挥,麾下百万亲兵将前赴后继地为他冲锋陷阵,死而后已,哪怕他无不臣之心,但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会有这个结局也就不奇怪了。
尽管鳴王一再退让,主动上交了兵权,收敛了自己全部锋芒,但功高盖主还是犯了新帝的忌讳。灵界之主永远都脱离不了那颗猜疑的心,哪怕手握兵马大权,依然觉得抵不过鳴王振臂一呼,日夜心烦意乱,寝食难安,一直想找机会除掉心头大患。
可是鳴王威望太高,新帝无从下手,于是决定敲山震虎,遂上天庭供出了新王君曾施法替鳴王逆天改命一事,玉帝得知后震怒,下令降下天雷,方才有了后来出现的那一幕。
咱们话说回来,坠海成妖的鳴王很快就整合了追随他一同堕入妖域的部众,连夜偷袭了妖都一举打入了皇宫。当年的妖王含章已死,后来的年轻妖王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被一只千年狐女迷得团团转,多年来只懂得纵情享乐,颓废淫靡,早就不理政事了。
听闻那阵子,年轻的妖王突然暴毙身亡,妖域红光大盛,火光冲天,群魔尽出祸乱人间,整片大地俨如人间烈狱……鳴王脱离了灵界堕入妖域,重新成为了七重妖域之主,历史从此被改写了!”
当最后的话音落下,酒楼里鸦雀无声,连尖针落地的声音都变得异常刺耳,陷入遐想中的听众神色惋惜,久久回不了神。
妖域,死亡谷。
密布的乌云散去,滂沱的雨势渐渐变小,眼前的景物终于不那么模糊了……
君无泪拨开挡在面前的一截枯枝,抬手抹去脸上冰冷的雨水,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湿软的泥土上,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巨型石阵,一面面焦黑的岩壁仿佛一张张大口,等待着要将他吞没。
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腥香扑面而来,惨白的月光透过岩壁上的枯枝,零星的落下一串串光点,却无法落在湿滑的泥土上。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淡淡在空中飘浮,一股糜烂的臭气隐隐的在空气中弥漫着。
这两年多来,君无泪心中一直秉持着坚定的信念,一定要见到花霏白!
几天前,当他第六次硬闯妖域的心脏地带——万妖城,与守城的妖兵激战了一番后不敌,负伤逃入了城外巨石错落的死亡谷。
原本这次的伤不算什么,因为比起前几次闯城所付出的代价,他身上只有几处灼,伤势也不算太重,但不知道是否因为这次守城的火焰鵰身上带毒,被火烧过的皮肤变成了紫黑色,不但火辣辣的疼,几天来他一直高烧不退,人浑浑噩噩的。
他用力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咬着牙移动着脚步,感到胸口憋闷仿佛全部空气都被挤出了体外,不知道走了多久,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就在清明远离的时刻,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红色人影。
他喉头一动,刚想开口呼叫那个熟悉的名字,眼前倏地一黑,人彻底失去了意识。
热,很热。
空气里充斥着焦灼的热度,嘴里充斥着令人难以忍受的铁锈腥味,熏得君无泪只想反胃,整个人晕晕沉沉的,身上如灌铅了一般,重的很。他觉得身上无处不疼,体内似有一股很强的气流,急于冲破偾张的血脉破体而出,却找不到方向般在五脏六腑里乱窜,撕扯着自己每一寸神经!
“嗯……”他难受得从喉咙里咕哝了一声,热得满面红霞。
持续的高烧消耗了他大量体力,很快他又一次失去了意识,陷入更深的昏迷。
睡梦之中,君无泪觉得漆黑的眼前逐渐变得鲜亮起来,整个人轻飘飘的不带一点重量,视觉也越来越辽阔清晰,有一种从上而下自高空中俯视的奇异感觉。
他诧异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眼前是一片苍茫无垠的雪域高原,放眼望去天地宛若混为一体,皆是赤晃晃的雪白,白得惊心,万物寂绝。
一阵急促的喘息声由远而近,君无泪定睛望去,只见一个小黑点在雪雾中快速移动着。当他再次集中注意力朝那一处看去的时候,原本朦胧的画面却忽然变得清晰起来,只见一名少年在雪地里狂奔。
少年身上裹了一件松软的浅褐色裘皮衣,迎风飘展的袖摆在雪雾中格外显眼,虽然厚实却轻盈得好像没有重量,显然是一件稀罕的宝物。
飞驰的少年手脚都冻得僵硬红肿,雪白的脸蛋上满是焦虑,步履蹒跚地在雪地中奔跑,好几次因为身形不稳而摔倒在雪里,又一次次挣扎着爬起来迈开脚步。他身后印出了长长一串凌乱的脚印,很快就被风雪掩埋了,不留半点痕迹……
君无泪觉得那双澄净的眼眸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出在哪里见过,正当他讶异于这名少年散发出的熟悉气息时,只见他加快了脚步,不断四下张望,脸色格外凝重。
渐渐他身边的密林多了起来,也愈发难以前行了,他拨开一截枯枝,正要踏出脚步的时候,忽然像被一股力量扯住了,再也动惮不得。
漂浮在高空的君无泪集中了意识,再一次将画面拉近,等他看清楚横在少年面前的情景时,竟也愣住了。
只见在前方一处白雪皑皑的高崖之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人,一群身着黑色盔甲的妖军正对一小股白衣人进行猛烈的围剿,被包围在其中的白衣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渐渐失去了还手之力,眼看着一步步被逼到悬崖边缘,而崖下是一片浓密的雾瘴,显然用不了多久就要全军覆灭了!
一骑银鞍照白驹,领头那人身著金色铠甲面目俊朗气度不凡。他身形高大,肩宽腰窄,仅是几句简短的话语,立刻就聚拢了本意溃散的军心,剩下二十几人马上集中在他身后,重新布阵。男子骑在马上,将一把□□挥舞得威风凛凛,敏捷的身手和巧妙的动作一次又一次化解了眼前的危机。
纵使有千军万马袭来,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接下所有的攻击,始终如铁壁般屹立不倒,成为同伴们最放心的依靠,让人险些忽略了他背上还插着三支乌黑而粗壮的箭翎!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之气,浓烈的令人欲呕。看着白衣人一个挨一个相继倒下,最后仅剩下不到十人之时,君无泪心中忽然犹生起一股悲壮难过的情绪,胸口像被大锤砸了两下,闷闷作疼。他刚想上前,忽然发现肢体似乎并不受自己控制,除了眼睁睁的看着杀戮的发生,什么也改变不了。
此时,一把略显青涩的声音骤然响起,正是由刚才那名少年发出的。
只见少年双目紧闭,身上的皮裘不知何时被脱下,尚未长成的身骨在风雪中十分纤细。他口中颂咏着晦涩古老的歌谣,缓缓移动着脚步,发丝随着气流飘动。
他展开双臂,紫发红衣尽向後去,飘摆鼓荡,猎猎有声,开始迎风舞动起来。脚步规律的起落着,似嬉戏,似渲泄,随着口中的苍老的歌文变换着繁杂的舞步。
他在寒云明月下衣抉旋舞,犹如升空飞环,时而铿锵有力,时而曼妙多姿,身影隐隐叠叠,若即若离,如展开的翅羽,迎着一轮皎洁的圆月,在白皑皑的雪雾中翱翔。
那是磨灭在历史尘埃中最为古老的一轮祭舞,祈祷上苍净化尘世。风中乱舞的碎雪,在沈寂已久的天地间,飘向虚无的长空,沾在少年的眼睫上,凝挂成一双扬翼的玉蝶,眼角下的泪痣,仿佛一滴即将坠下的泪珠。
少年雪色的面容显得庄严而肃穆,口中吟唱着古老的祭谣,清越的声线在大风中若隐若现。
他缓缓张开眼睛,一束炫目的白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随着风雪盘旋而上,象极一只翱翔天地间的巨鸟,盘旋夜空。他紫发狂舞,广袖翻卷,脚下的舞步越来越急,已经到了不可能再繁疾的地步。
突然,他腾跃而起,轻盈的象一缕风,一线光。
悠绵,高远,耀眼之极,令人无法逼视。
那一瞬间,他身后风雪骤停,百花齐放,天地间瘴雾消散,一派月朗气清,漫天飞舞着的桃色花瓣宛若九天落下的粉霞,洒向硝烟弥漫的灼灼焦土,被云雾花海所包围之中的少年美得让天地妒恨失色。
在悬崖上,上万妖军被他巧妙的舞姿弄得目眩神驰之际,突然感到双腿无力,纷纷瘫软倒地,四肢抽搐两眼上翻,再也提不起气力。
就在此时,突然!一只通体乌黑的箭柄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射向长空,矛头直指高空中那如精灵一般舞动的红衣少年,中间再没有阻隔,已是避无可避!
“霏儿——!”
高崖上忽然响起一声怒吼,那把嘶哑的声音在君无泪的脑中重重砸下,把他敲得七零八落的,他好像与那人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恍惚之中,他竟分不清楚那声音究竟是谁发出的,也许是银盔男子,也许是自己,亦或只是他的一个幻觉。
他用力地想要看清后来发生的一幕,但眼前的画面忽然变得支离破碎,接着眼前一片漆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君无泪猛然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阿霏——!”
眼前光线阴暗,空气里还漂浮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他懵然地睁着眼,撑着身子从硬梆梆的床板上坐起来,眼中还蕴含着水光。
“不再装睡了?”耳边忽然响起一把陌生女子的声音,一个阴影笼罩在他头顶上方。
君无泪抬起头,待看清床前的人,脸上露出了黯然的神色。他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昏迷前浮现的身影果然不是花霏白,一股疲倦涌上心头,顿时觉得身上乏力得紧,连手指头都懒得再动一下,疲惫地阖上了眼。
“臭小子!你糟蹋了老娘多少好药,在我这儿白赖了那么久,现在居然还敢再睡下去?你当我这是开善堂的不成?!”
君无泪感觉自己被粗暴地扯起来,一股浓稠的液体强灌进自己嘴里,那腥锈的气味强烈冲击着他的感官,呛得他一阵剧烈地咳嗽。
脸上挨了一记耳光,让他止住了咳嗽,接着嘴里又被粗鲁的灌入先前的汤汁,直到他咽下去大半为止。
君无泪难受的睁开眼睛,看见一名面覆薄纱的青衣女子手里拿着碗,里面还装着小半碗红褐色的液体,令人反胃的腥味正由此发出,又险些要吐出来。
青衣女子点了他的穴道,不耐烦道:“不知好歹的混帐东西!是这样,隔壁那个疯子也是这样,没一个叫人省心的,姑奶奶我倒了大霉做这赔本买卖,也不知道造的什么孽!”
她愤恨地说道:“臭小子!你给我老实点,我这千年龟麻、乌虫、白涟和凤尾子,搁你身上全都糟蹋了。”
“……你给我喝的什么?”君无泪攒了点力气,皱着眉头看着那令他作呕的液体。
“你自己不知道?一连喝了十多天了,难道还用我告诉你吗?”
君无泪回想起喉咙里腻滑的铁锈腥味,胃部翻涌……他扒着床沿就要大吐特吐,结果自然是又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呵呵,没错。自然是一个人最精纯的心头血,而且还加入了我数十种珍贵的药材,偏偏喂了你这么个废物。”
“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君无泪忍住胃里的恶心,扬起头。
“蠢货。你以为自己只是简单的烧伤吗?火焰鵰的妖气乃是剧毒,灼伤正好引发了你体内血蛊的发作,要不是有人把你送到老娘面前,你早就见阎王去了!活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居然被一个狡猾的小辈摆了一道,惹了这一身的麻烦,老娘真是晦气!”
君无泪敏感的听出她口中提到的人,应该与自己昏迷前见到那个红衣男子有关,满腔疑问仿佛都指向了同一个答案。他是谁?难道救自己的人是花霏白?
是他,一定是他,只有可能会是他!君无泪眼睛骤然亮了,瞬间被突如其来的惊喜淹没,阿霏没死,他一定是还活着的!此刻,他恨不能抓着对面的女子问个清楚。
蒙面女子却并未给他说话的机会,几乎是一瞬间,他已经象一个破布偶被人重重地摔在地上,险些浑身散架,疼得钻心。
数十道金针陆续刺在他的神庭、四白、天冲、璇玑、中府、气海、承光、人迎及太乙等多处大穴上,他只觉得一股霸道无比的外力自他的经脉被注入,在他气海之间横冲直撞,激得他哇的一下喷了一口血。
突然眼前一黑,他很快失去了意识。
君无泪再一次睁开眼睛,窗外已是艳阳高照,空气中那股浓烈的气味也已经消散了不少。他躺在床榻上,活动了一下手臂,沉重拖沓的感觉没了,头也不疼了,身上舒服多了,但还是没有什么力气,灵力象是被完全封印了,无法从体内聚拢。
他靠在床上,屋外烈日歹毒,却奇异的不能带来温度,屋内处处透着冰冷阴沉的气息,仿佛置身在一座千年不融化的冰窖,冻得他用力抱紧散发着霉味的被子。
来到这个无不透着诡异的地方已经整整三个月了。在这期间,他曾无数次尝试逃跑,结果均告失败。
‘阎沙幻境’正如其名,由强大的法术幻化而成,三步机关,五步玄阵,他往往还离开屋子不到不及半柱香的时间就会被发觉,被‘老妖婆’捉回来,被毫不留情地狠狠修理!
‘老妖婆’名叫——魑女,正是大名鼎鼎的阎沙幻境的主人,也是一名对自己的容貌极为痴狂的毒娘子。
她性情暴戾乖张,阴晴不定,一切均随自己的喜好,毫无伦理道义可言。此人虽然毕生追求永驻容颜的秘术,却极为记恨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无论是事还是人,只要一个不顺眼就必然毁之,手段残忍阴毒,性格极度扭曲,是一个十足疯癫无理的女人!
她还有一个特别独特的爱好,就是喜欢研制天下剧毒,并以解毒为乐,所以被戏谑称为毒娘子,然而解毒的过程与手段却十分歹毒残暴,往往把病人折磨得奄奄一息痛不欲生,仍被吊着一口气死不了,直到她觉得无趣之后才会被医治或直接弄死,单凭她喜欢。
在这三个月里,君无泪被折腾得人瘦了一圈。早上泡药坛,下午灌血药,晚上还被金针扎成了刺猬,恨得他几乎咬碎了一口白牙,气得背地里直骂娘!
自从那天过后,魑女再也没有跟自己谈及过那个将自己送到这里的人,每当自己开口询问必定激得那个疯女人一通发作,泄愤似的让自己尝尽苦头,所以尽管君无泪心中极渴望能得到有关花霏白的消息,却苦于消息闭塞,一直无法如愿,心情更加郁闷了。
此刻,浑身无力的君无泪正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只见一名身材矮短,家仆摸样的男人手上拎了一个桶,刚好从院子另一侧的东厢房里走出来,水滴顺着桶壁流到地上,溅起淡红色的水花,挂在桶沿上的一截厚厚的纱布,上面染着猩红的血迹。
君无泪的视线落在那一座窗门紧闭的东厢房上,皱了皱眉头,目光微凝。
虽不知道里面住着什么人,除了进出的仆役也从未见到有人出来。但能使变态的老妖婆天天乐此不疲的耗在那屋里的人,必定不简单,而且还特别经得起折腾,任她怎么玩都吊着一口气死不了。
魑女除了每日例行到自己屋里巡视,再给自己灌满嘴恶心的药汁,几乎一日大半时间都泡在那人房里,神秘兮兮的,也不露面。
在这里疗伤的日子苦闷而漫长,治疗的郁闷让他偶尔会把注意力转移到东厢房上头。头两周还那边还很安静,不见有什么动静,后来渐渐从房里传来流水声,锁链声,鞭2 挞声,甚是碎裂声,还有毒娘子气急败坏的咒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