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钩 结完本——by棘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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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盏蓦地握紧拳头,“这么快……”
“今晨得到消息,说已经攻下北方多座城池,接下来若能夺下宾邑,估摸着距离京城也快不远了”
“王爷他……”如此听来,吴王势力形势大好,不愧是善于领兵打仗的陆进延,可林盏眉头却蹙得更紧,北方都是一些贫于把守的小城,夺下来也是情理之中,但宾邑南接京城,是自古以来的军事要塞,攻难守易,单凭陆进延一方军力,实在让人心悬
“怕你难以安心养病,吴王临走前叮嘱,天下局势变化动荡莫要告知与你,可现情势变化巨大,你还是应当知道”
林盏点头,“多谢先生”
随即,老先生没说话,林盏也没有。二人并肩站了许久,终于开口后,却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老先生聊了聊月亮,抱怨了几句今年的月饼不如去年好吃,便信步离开了。
第二天,林盏收拾行囊站在他面前时,老人家一点都不惊讶。
“把药带好,你的耳朵虽说没有大碍,可还没完全恢复”老先生指示小童子拿药过来,孩子依依不舍地把药瓶塞进林盏行囊,扁着嘴一副马上就要掉下眼泪的样子。
林盏再三道谢,与一老一小告别后,随着老先生的一位弟子下了山。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他下山无数次,可这已离去,却不知以后何时再见了。
“师傅,林公子的耳朵还没好,为何让他走”
“你可真傻”老头的手按在小男孩脸上,抹了抹他的泪,“那王爷说,不等到他来,不要把林盏治好。这才一拖再拖,他的耳朵啊,若不是为师一再减少药量,早在今年开春就能彻底恢复了”
“啊?”小孩肿着眼睛挠头,颇为不解,“王爷不喜欢林公子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林公子?这不是害他?”
“你啊,琢磨琢磨就懂了”
九岁的小男孩看着师傅背着手悠悠哉走远的背影,他的脑袋暂时转不过弯来,没能理解陆进延的有意拖延实在是想让林盏避免起兵造/反的重重危险,他现在所能想到的,只不过是这山中生活,又要回归曾经的寂静孤独罢了。
☆、第32 章
老先生的弟子把林盏送到祁州地界内,林盏本不想再劳烦他人,可那人念在林盏已近一年未出山,实在不放心让一个瞎子只身前往兵荒马乱之地。林盏拗不过他,一起快马加鞭到了宾邑尘门外,一再保证他在城里绝对不会出问题,那人才不放心地与他告辞。
林盏牵着马走在陌生的城镇里,耳畔杂音未消,大致估摸着到了一酒家门前,正想进去问问近来情势如何,忽听身后一阵喧闹嘈杂,马蹄声此起彼伏,林盏正蹙眉听着,却被人推搡着越离越远。
“怎么啦”身旁一下子全是人声,紧张而焦虑的语气让包围了林盏
“出大事啦”这是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来抓人了!”
“啊?这可怎么办……”百姓们一时间更慌乱了,脚步声纷纷响起,有又围过来的,又吓得逃跑的
“不可能!”有个姑娘家站出来了,“吴王都带兵南下了,咱们宾邑有什么人可抓?”
“王妃和小王爷啊!”
“哎哟喂可不是嘛,王妃才刚生……”
什么?!林盏愕然,抓住说话那人,指着方才马蹄声消失的方向,急忙问道:“王妃在哪?是不是这个方向”
那人才刚答是,林盏一个飞身上马,全然不顾身后人喊他简直是去送死
明明是才传开的消息,一路上却已经被逃跑的百姓们再三阻了去路,大车小车横冲直撞,人们慌不择路,马儿受惊不肯向前,林盏给了马屁股狠狠几鞭,逆着逃难的人流纵马而去
越向北,路人的声音越稀疏,而刀剑声却越强了。血腥味扑鼻而来,林盏拔剑,剑柄在手里紧了又紧。
“救命!救命啊——”是个女子朝他跑来,声音耳熟,曾在王府里听过。林盏刚欲下马却听见一声惨叫,温热的液体溅在自己手背上,是血
士兵看林盏身骑黑马手握长剑,与林盏过招数下后自知来者不善,扭头向府内跑,故意将林盏引至刀光剑影里,一时间,兵器声与打杀声混杂一片,对方人数众多,用老先生教他的那套剑法勉强能够对付,可林盏耳力尚未恢复,无法从混乱中辨别沈瑛的位置不说,在这陌生的府邸里,连她的声音都捕捉不到。
血液溅在林盏脸上、身上,血腥味越浓,杀敌越多,林盏反而越慌了,怎么这么多人?沈瑛和小王爷是不是早就被抓了?
心烦意乱间,婴孩响亮的啼哭声停滞了所有人的动作。
“呵,看你们往哪躲,给我寻着哭声搜!”
“休想!”林盏纵身跃起,落在声音传来的方向,他匆匆回头,以极为微弱的视力隐约看到一间昏暗的屋子,看来小王爷就在里面。
“林盏?!”是沈瑛!声音就是从这偏宅里传来的
“王妃!”林盏挥剑成风,抵挡来自三面的夹攻,忽然身后传来刀刃刺入人身的声响,林盏头皮发麻,一个失神,臂上挨了一刀
“王妃?!王妃?!”顾不上身后的危险,林盏转身朝屋内奔去
“啊——”是沈瑛的惨叫,林盏顾不上以听力辨别,冲着眼前那团人影挥刀便刺。
“王妃!怎么样了?”林盏附身去探沈瑛的身子,她怀里的孩子哭得好厉害,那微弱的视力非但没让他看清什么,反而让林盏被满眼血红惊得脊背寒凉
“我没事,是别人”
林盏舒一口气,这才摸到沈瑛身边躺了另一具身体
身后已经有敌兵追了进来,林盏边替沈瑛挡剑边问:“我们的人还有多少?”
“不多”
林盏暗忖,若是他一人,对付这些人不过是时间问题,但眼下还有沈瑛和小王爷需要保护,他耳力不行,与敌方硬碰硬只怕会有闪失
“还不知道他们是否有援兵,马在外面,先出去!”
林盏一手紧握沈瑛手腕,一手持剑与士兵们正面相击,他看不见路,沈瑛才刚引着他迈出府邸大门,耳畔的一片嘈杂忽而被飞箭的嗖嗖穿破。
糟糕,晚了!
“呃!”沈瑛痛苦地低吟一声
“中箭了?”
没有回答,但襁褓却被塞进林盏怀里
“带着小王爷,快走……”
“不行!”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林盏一手抱紧孩子,另一只手臂紧紧夹住沈瑛身体纵身跃马,疾驰而去。
飞奔出城,追兵暂时甩开,可难保没有埋伏,大路不能走,只能沿着小路以最快速度前往吴王驻扎的军营。
马背上,林盏抱着孩子,身后的沈瑛越来越坐不住。她腹部中箭,已经包扎过了,可血还是止不住地往外冒,浸湿了林盏整个后腰。沈瑛坐得摇摇晃晃,林盏只得换了姿势,将孩子背在身后,从后环住沈瑛,放缓了马奔跑的速度
“王妃,王妃”
“嗯……”
她的意识似乎不清了,为防她昏迷过去,林盏只得与已然十分虚弱的她说话
“王爷为何留下你们”
“我在征战路上临盆,无法随前线兵马同行……王爷就、就先吴王率兵南下攻京城……留下少数军士留守此前攻下的宾邑”
“王爷怎能……”
“怎能让我在这时候把孩子生下来?”沈瑛有气无力地笑了,“他说……此举危险,还是该、留后……”
林盏沉沉叹气,扶了扶沈瑛的身体,“坚持住,过了这夜就能与王爷会合了”
沈瑛轻笑着摇了摇头,林盏背上的娃娃的哭声格格不入
入夜,沈瑛的身子越来越沉,林盏不忍,将她抱下马来靠着大树歇息
撕下衣服上的布正要给沈瑛擦血,孩子又哭闹开了
“小王爷……”林盏嗅到一些气味
“尿了”沈瑛拿过林盏手中的布块,“委屈坤儿了……”
林盏在黑夜里什么都看不清,也听不见什么动静,猜着也许是在给孩子擦干尿液
“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娘……”
“王妃,万不可乱说!”林盏皱眉,却不知道该多说些什么,他看不见,但也知道,沈瑛多半是撑不过今夜了
沈瑛虚弱地呼出一口气,缓缓道:“一年未见,看到你,却还是觉得……”
她的话忽然停住,连呼吸都滞了,林盏一惊,本能地揽住沈瑛的肩
“还是觉得什么?在下听着呢”林盏害怕,他怕他的话再也没人应答
“还是觉得、觉得…喜欢……”
看着林盏愕然呆住的样子,沈瑛自嘲地笑了笑,正要阖眼,掌心却被一只温暖的手覆盖
“在下……知道……”
“呵……答应我……照顾好坤儿……”
林盏深吸一口气,沈瑛的手冰冷至极,他想咬紧牙关,却发现自己的牙齿都在抖。即使心中一在否定,该来的,终究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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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夜,吴王军营。陆进延的营帐终于有人来报。
“如何?”
“属下无能,没……”
陆进延握紧拳头,强忍怒火与悲愤道:“那可曾……找到尸骨……”
“回王爷,也没有……”
“那就继续给我找!”
将士才刚面带惨白地匆忙告退,又有人来报
“别再报了!”陆进延心烦意乱地冲小兵大吼
“可、王爷……营外来了个人,抱着小王爷……”
陆进延腾地站起,掀开营帐大步走出,“是谁?哪只队伍下的?”
“回王爷,是、是个瞎子”
忽然间,陆进延整个人像被闪电击中了般。随即失了神智一样朝营外狂奔,却在距离那人还有十米的距离时,忽然停了步子。
林盏抱着小王爷,被多人盘问,他不敢轻易把孩子交给这些陌生人,即使他们说这里的确就是吴王营地,你看不见插着的吴王军旗罢了。
但这是陆进延的孩子,他一定要把孩子亲手交给陆进延。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阵恭敬呼“王爷”的声音,而下一刻,这所有的声音又都静了。
怎么回事
不是陆进延吗
林盏皱紧眉头,他竭力地想要看清眼前,但入夜后他的双眼几近无用,周围燃着的火把也照不清眼前。
太肃静,林盏不由得收紧了环抱着襁褓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
一个跛行的脚步,正缓缓向他靠近。这脚步很陌生,但渐渐明晰的气味,却让林盏倏尔红了眼眶。
“林盏……”沙哑含混的声音,仿佛这个名字哽在喉间已然千千万万遍
“想我吗”
没有回应
“想不想”
还是没有
“我很想你”
陆进延笑了,自己回答了自己方才的问题
半响,林盏终于开口,“王爷,脚为何跛了”
☆、第 33 章
陆进延惊讶,曾经那个光靠耳朵就能明察秋毫的林盏又回来了。他激动得一时语塞,林盏却十分冷静地把孩子送到他面前
靶⊥跻隙ǘ龌盗恕?br /> 陆进延接过孩子却不会抱,没几下就把孩子惹得大哭,只得让手下先抱着去喂些吃的
听着孩子的啼哭声渐远,林盏垂着眼帘,一字一顿地说:“在下无能,没能保护王妃”
陆进延看到属下牵着一批黑马走近,而马背上的,正是沈瑛僵硬的身体
陆进延设想过无数次他们再次相见的喜悦,他甚至担心自己去接林盏的时候,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可世事荒唐,林盏前来找他,带着他尚未满月的儿子,以及他妻子冰冷的尸体。
没有棺木,陆进延只得先找了营帐安置沈瑛。出来时,林盏正在帐外站着,悲悯写在脸上。陆进延上前,拍了拍林盏的肩膀。
“回我帐内,打起些精神”
林盏垂头,“我不该自作主张独自带他们出来。”
“那还能如何?消息来得晚,守在原地等着本王的援兵,早迟了”
想起沈瑛就死在自己怀里他却无计可施,林盏咬紧嘴唇,“王妃太无辜”
“她既嫁入皇族,便与无辜二字毫无干连了。若说无辜,你家的那些事,不是更无辜些?”
林盏勉强扯了扯嘴角,“起码我娘陪我到十岁”
“哎……生死有命……”走到营帐前,陆进延掀开帘子让林盏先进去,“莫要再自责了,你救了我的骨肉,如此大恩,我怕是一辈子都还不清”
进了吴王营帐,陆进延张开双臂将林盏揉进怀中。
“现在没人了”
“王爷……”
“叫我名字”
“王爷,这……”
“叫我陆进延”陆进延的手放在林盏脑后,一下下地抚摸,像是在安抚一只走丢了的小猫
在雪山脚下,他是叫过这个名字的,可当时是生死关头,且他也根本没听见自己的声音,现在让他直呼其名,单单是那个国姓,他念出来就已觉困难
“陆……”
“王爷!”帐外忽然传来兵卒的声音,“小王爷啼哭不止,属下们没有办法”
才刚换上陆进延腰的手马上松了,陆进延有点小遗憾地皱了皱眉,还未开口,林盏先道:“王爷,要不赶紧抱过来吧,孩子不能总哭”
孩子被抱进来,陆进延自知不会抱孩子,直接让林盏接手,他一副熟练,担忧地问小兵:“喂过了吗?”
“喂了些米汤,但吃得很少”
林盏叹一口气,把孩子抱在胸前摇,“还是得吃奶。王爷,能找得到吗?”
陆进延棘手地挠了挠头,林盏垂眼,“也是。兵荒马乱的,上哪找奶娘”
“这你就别担心了”陆进延拍了拍林盏的肩膀,“你们尽快去找,实在找不到,找只母羊也行”
小兵领命出去了,陆进延这才发现,孩子已经不哭了。感觉到孩子情绪终于安稳,林盏笑了笑,问:“王爷抱一抱”
陆进延伸手,按照林盏教的方法总算抱稳了孩子,可小王爷在陆进延臂弯里突然哭闹起来,怎么哄都不行。林盏伸手轻抚孩子的头,“坤儿乖,坤儿不哭……”
孩子感受到林盏的抚摸后,果真慢慢止住了哭泣
“可真神了”陆进延眉开眼笑,“这孩子跟你亲,定是知道你是他救命恩人”
“不敢当”林盏扬了扬嘴角,手指轻扫孩子稚嫩的小脸,“坤儿……长得像王爷吗?”
“呵呵,现在脸还没张开呢,看不出来”
林盏不语,他以头正对孩子的脸,认真地看,“王爷都有小王爷了,真好”
不知为何,这话说进陆进延耳里,似是带着微微感伤。陆进延揉揉鼻子,“有小情绪了?”
“啊?”林盏皱起眉来,“没有”
“真的?”陆进延双手抱着孩子,就用脑袋去轻轻地顶林盏的头,“反正,我是不想看到你有小林盏”
林盏愕然,愣了半响,才缓缓道:“王爷和在下不一样”
“啧,别在下在下的了”陆进延没来由地凶了一句,怀里的孩子给惊着了,不老实地动了动,陆进延低头看着儿子,略带埋怨道:“他们把这小鬼交给我,该不会是想让我哄他睡觉吧?”
“必然”林盏朝陆进延伸手,“王爷若觉得麻烦,在下……”
“嗯?”陆进延威严地扬起声音
“呃……我,我哄坤儿睡觉”
“啧,才刚相聚,怎能让着小鬼头捣乱”陆进延叫来小兵,林盏不放心地把孩子送出去,被陆进延敲了一记后脑勺
“看你这舍不得的样子,都快成他娘了”
提起“娘”,林盏脑中又回想起沈瑛惨死前的嘱托,正恍惚着,忽然被陆进延揽进怀里。
“让我好好抱抱你”
陆进延的手臂紧得林盏透不过气,他想挣脱却被抱得更紧,大口地吸气,再吸气,往复几次,却变得依顺起来,陆进延的气息味道近在咫尺,一种踏实的感觉拉他下坠,他忽而觉得,脚底好像都踩实了。这是陆进延,这是他的味道。
林盏将头埋进陆进延温热的颈间,用力地、反复地呼吸,他想,或许有一天他会告诉陆进延,在失聪的那段日子里,他是多么努力地把陆进延的气味烙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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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的条件十分简陋,秋凉随着夜深而渐浓。林盏脱下带血的衣服,暂时换上陆进延的,他二人虽然身高相仿,但林盏比陆进延瘦了许多,衣服穿在身上略显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