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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郡王见闻录 番外篇完本——by华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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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夜宴和乐融融,内朝的命妇夜宴却是泾渭分明。除了彭王一脉的内眷,以及带着犹豫之色的鲁王一脉内眷之外,其余内命妇与外命妇几乎都视安兴长公主于无物。安兴长公主面上笑意如旧,涂得鲜艳的指甲却掐得手心一片鲜血淋漓。
杜皇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似笑非笑地举杯遥祝。在所有命妇的目光之中,杜皇后并未彻底无视她,而是举杯轻轻饮了一口示意。安兴长公主则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旁边的彭王妃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皇后殿下果然雍容大度,完全不为那些流言左右。贵主日后或可与皇后殿下多来往,让她在圣人面前说几句好话。姊弟之间哪有甚么仇恨呢?不过就是服个软而已。”
安兴长公主斜了她一眼,忽然道:“叔母是否觉得,她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像谁?”彭王妃一时间并未反应过来。
“我最厌恶的人之一。”安兴长公主勾起鲜艳如血的红唇,笑得格外冶艳。而彭王妃怔了怔,又仔细看了几眼杜皇后,竟是噤声不语了。安兴长公主也不理会她,自言自语地低声道:“这宫中眼下是不是/太/安/宁了些?”
无论两场夜宴之中究竟藏着甚么暗流,至少在明面上依旧是欢声笑语始终不断,仿佛这一年与过去的任何一年都并无区别,长安城内外仍然是一片太平之象。
宴饮结束之后,众人尚有些意犹未尽,于是圣人便领着他们一同去观驱傩。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太极宫,来到皇城正南的朱雀门。全长安城的驱傩队伍犹如点点星光,正在往皇城汇聚而来。即使立在城门之上,也依稀仿佛能听见百姓们的欢笑声,万家灯火之中,透着喜庆与宁静。
圣人缓缓地勾起嘴角,正欲说几句话,忽然听得一阵阵巨大的鼓声响了起来。
群臣皆是一怔,鼓声近在咫尺,仿佛就在脚下震动,甚至带动得心底一阵震颤。有臣子仿佛意识到了甚么,探出头往朱雀门下一看:一名随着驱傩队伍正要入皇城的男子,正戴着面具立在登闻鼓前,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敲响了巨大的鼓。
有多少年不曾听过登闻鼓的鼓声了?太宗皇帝在时,政务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整个长安城内几乎都不会发生甚么不法之事,更不必提有人冒险敲响鸣冤的登闻鼓了。一时之间,从未经历过此事的众臣竟都有些恍惚起来。
唯有圣人神情微冷:“将此人带上来!!”
然而,并不等监门卫将那名男子拿住,那人便忽然丢开鼓槌,跪倒在地,高声呼喊道:“圣人在上!!圣人在上!!微臣乃彭王府主簿,告发彭王谋逆!!”
一时间,所有人无不惊呆了——
彭王脸上的血色褪尽,几乎是立即反应过来:“这是诬告!诬告!!臣冤枉啊!!”
☆、第二百二十三章 还治其身

本该是平安喜乐的除夕之夜,却倏然出现了一桩谋逆案,不啻于平地惊雷。前一刻尚是载歌载舞、欢声笑语,此时却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仿佛晴朗的苍穹瞬间便积满了乌云,不知什么时候便会雷霆万钧、暴雨倾盆。
不久前尚是谈笑风生的群臣,如今无不陷入了沉寂当中,脸上愉悦放松的笑意皆尽数收了起来。服紫高官们更是似有所觉,暗暗地注意着圣人的神情举止。当然,他们并非担忧圣人的情绪起伏,只是直觉此事与这位皇帝陛下大概脱不开干系罢了。
毕竟,朱雀门下的登闻鼓多年来形同虚设,若非有人提点,便是彭王府主簿想要首告谋逆,也绝不可能轻易想到击鼓鸣冤。而且,按照规矩,只要登闻鼓敲响,无论圣人与群臣正在做甚么,都必须立即开始朝议,听取冤情。如今五品以上服绯服紫高官都在朱雀门上,随时随地都可开始审案。这也注定了彭王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作出布置,亦不可能再联系品阶较低的党羽为其开脱。
更何况,眼下谁不知晓彭王与安兴长公主早已暗中勾连在一起,与越王谋逆案有极大的干系?而安兴长公主目前还在太极宫中享用夜宴呢,便是驸马程青有心相护,一个纨绔子弟又能做甚么?连派人给安兴长公主传信恐怕都做不到!!
选择除夕之夜,在朱雀门上骤然发难,为的绝不仅仅是突如其来,令对手措手不及。而是精心设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局面,一击便欲置彭王于死地!!能在皇城之中设下如此惊人之局,非圣人莫属!!
当监门卫将自称彭王府主簿的男子带上朱雀门后,彭王浑身都已是冷汗泠泠。分明正是寒冬腊月,他却如同身处炎炎夏日,瞬间便汗湿重衣。他迅速地环视周围,仿佛试图从中寻找一线生机。那急切中甚至带着几分狰狞的目光,从淡漠的程青脸上掠过,而后又从佯装甚么都不知晓的数人身上挪开,最后定定地望向荆王。
李徽与他相隔不远,暗自将他所望之人都默默记下来。事出紧急,在死到临头的时候所做出来的反应才是最为真实的。因为每一时每一刻每一人都关系到他的生死,已经有些乱了阵脚的彭王绝不可能为了诬陷他人而故布疑阵。而且,说到底,他与安兴长公主同谋也不过是为了利益罢了。遇到性命危机的时候,他又怎可能甘愿为了保全同党而耽误了自己?
“微臣叩见圣人!”那彭王府主簿跪倒在地后,并不等任何人询问,便滔滔不绝起来。据他所言,彭王早有不臣之心,而且与越王府的郎陵郡王彼此勾结。他曾在书房中“偶然”听见二人商讨如何利用越王府倾覆的时机,将其势力收归己有,并且将江夏郡王麾下的兵权纳入囊中。
为了名言正顺地获得兵权,他们甚至派人前往西突厥部落以及薛延陀部落密谈,想来个里应外合,从而得到领兵的机会镇守边疆,也可顺势将郎陵郡王从堪称流放的振州带回来。以彭王谨慎的性格,西突厥部落与薛延陀部落的书信定然已经被他毁去,但彭王府中一定还保存着与他们来往的信物!!
“与西突厥、薛延陀暗中勾连?”圣人皱起眉,沉声道,“朕绝不相信,彭王叔父居然会犯下这种勾结外敌的叛国大罪!!”比起谋逆未遂,私通外敌更是足以遗臭万年的罪名。一旦确定此罪,史书上留了一笔,子子孙孙大概都再也抬不起头来。圣人一开口便是“叛国”,聪明人自然知道他想要甚么样的结果。
“臣冤枉!”事关自己的性命,彭王几乎是瞬间便发现了圣人的意图,不由得双膝一软,立时跪倒在地。他的儿孙们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跟着一起嚷嚷:“圣人明鉴,这是诬告!臣们冤枉啊!!”
不过,口中服软,说着冤枉之类的话,彭王的双眼却极为狠厉地刺向那位主簿,仿佛淬着毒的刀子,带着刻骨的恨意。
那位主簿怔了怔,仿佛受了惊吓般浑身抖了抖,紧接着又道:“微臣本该早些寻机会首告,但彭王府如今看得极紧,所有属官与部曲奴仆都不得擅自离府,连微臣的家人都被软禁起来,实在没有任何机会。好不容易,微臣才趁着今日驱傩队伍进入彭王府驱邪,悄悄戴着面具藏进了人群之中……”
“……”圣人略作沉吟,“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老臣明白,圣人素来仁善慈爱,断不愿在除夕之夜闹出一桩谋逆之案来。”吴国公秦安抖了抖脸上颤巍巍的肉,肃然接道,“不过,此案事关重大,便是圣人心怀不忍,也须得秉公处置。”
他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几乎都是昔日彭王威逼圣人时曾说过的话,带着浓重的讽刺之意。彭王甚至觉得这一字一字犹如刀箭一般,戳得他心中几乎是血流遍地。
“若是涉及勾结外敌,便绝不可轻忽。老臣以为,必须立即处置干净——否则,若是此案为真,边疆便将临危;若是此案为假,也将损毁彭王殿下的名声。毕竟,底下驱傩队伍中的百姓都听见了方才的登闻鼓声,明天彭王谋逆的消息便会传遍长安城。”
“臣附议。”简国公许业也道,“既然击了登闻鼓,便必须立即处置此案。事态紧急,节日休沐封印等都暂可不计。还请圣人立即下旨,指定审案官,尽快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唯有尽快查明案情,才能避免事态继续扩大。”
沉默的荆王与猛然抬首的彭王对视一眼,略作犹豫,方主动道:“臣愿意为圣人分忧!身为宗正卿,本便该处置宗室事务。频频出现谋逆案,亦有臣一时疏忽,太过失职之故。望圣人准许臣戴罪立功,将此案查清楚!”
圣人眯了眯眼,却并未顺势答应,而是叹道:“前有越王谋逆案,如今又有彭王叔父谋逆案,朕实在不忍心让荆王叔父继续劳累了。罢了,罢了,此案就交给三司来处理罢。着令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在一个月之内查明此案,还彭王叔父清白!!”
“臣领旨!”三司的老狐狸们对视一眼,齐齐出列行礼。他们已经积累了无数处置大案要案的经验,彼此也十分默契,接到口谕之后,便立即开始安排起来。那位彭王府主簿被迅速带入大理寺,善加保护的同时,也须得查明他的身份是否属实。此外,还应即刻让金吾卫围住彭王府,不让任何一个奴仆部曲走脱。圈禁之后,再命人搜索彭王府、别院以及庄园的每一个角落等等。
事出紧急,中书省的几位舍人默默地开始根据口谕撰写敕旨,而后一群宰相重臣默默地在上面签名,最后由圣人盖上玺印——这种关键时刻,便不必计较甚么封驳之权,甚么言官进谏了。明眼人都知道,圣人正憋着一口气想给越王报仇雪恨呢!这种时候胆敢以谏言为名拦着他,岂不是坐实了自己是谋逆同党么?
再说了,彭王主簿出来首告,登闻鼓都敲了,当然必须查案。难不成还拦着三司不让查?死搅蛮缠说这就是诬告?甚么证据也没有,便意图破坏登闻鼓的规矩,那无疑便是自投罗网的不智之举了。
无论如何,便是想要跳出来蹦跶,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与智慧,或者力图保住彭王,也应该在三司审案结束之后再开始。否则,便是拿一条大鱼钓出一串小鱼,白白断送了自己。这种时候,谁都明白轻重缓急,绝不可能妄动。
就连方才目眦欲裂的彭王也渐渐冷静下来,只叩首声称冤枉,再也不胡乱向同党求助了。若是他越慌乱,越不知分寸,便越有可能被同党抛弃。为今之计,他只有将一线生机寄托在安兴长公主身上了。当然,他从不曾全心信任过这个堪称疯子一般的侄女,但毕竟他们早已经是同舟共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是?
“叔父,叔祖父与诸位堂叔大概也已经累了。”这时候,新安郡王李徽很是体贴地道,“不如让他们早些休息罢。宫中不是早便收拾出来几个专门用来‘待客’的偏殿么?他们正好能住下。”这专门用来“待客”的偏殿,前前后后住过安兴长公主与驸马程青,已经被废为庶人的越王李衡、嗣越王李玮、天水郡王李璟,确实是最为适合他们的地方。
“也是,那便就近让叔父与兄弟侄儿们都住下。”圣人温和地接道,“如今正是年节的时候,多些人住在宫中,也显得热闹一些。”
“……”群臣一时间无言以对,唯有新安郡王颔首笑道:“可不是么?隔些时日就热闹热闹也好。”这真是听起来极为正常,细想起来又意味深长的一句话。从新安郡王口中说出来,大概也只是很纯粹的字面意思而已罢?若是从圣人口中说出来,那便格外值得深思了!!
于是,已经无心再看驱傩的圣人便带着彭王等人回宫。大理寺、刑部与御史台的众臣则各自忙碌起来——平时他们尚有其他事务需要处置,如今却早已封了印,自然所有人都能参与到这桩谋逆案之中,齐心协力尽快结案。
至于其他臣子,留在朱雀门上陪着简国公许业一脸深沉地看驱傩者有之,跟在吴国公秦安等众臣的马车后,以身体不适为名各自归家者有之。
当正要往大理寺去的李徽经过程青身边时,忽然压低声音一笑:“姑父,‘人的境遇还真是奇
妙’。上一刻尚是陷害他人的主谋,下一刻就成了谋逆案的罪人;上一刻尚是无计可施的旁观者,下一刻便是奔波劳累的审案者。所谓的命运,真是波澜起伏,捉摸不定。简单来说,便是——风水轮流转,是也不是?”
程青一时哑然,望着少年郎的背影渐行渐远,又禁不住勾起了唇角:“还以为他心性有多稳重呢,到底还是个少年郎。”就因为当初越王谋逆案发之后他说了这些话,所以这位侄儿便刻意在此时说些同样的话来讽刺他?果真是少年意气。不过,还能拥有这样的意气,可真教人羡慕得紧。
待到彭王及其子孙都被软禁之后,依然在夜宴中思索着如何搅乱宫中池水的安兴长公主才得到消息。她怔了怔,立即望向彭王妃等人,却发现她们不知何时已经被带走了。鲁王一脉的内眷此时也躲得远远的,偌大的宴饮场中,唯有她就如同孤家寡人一般,没有任何人愿意亲近。
她环视周围,冷笑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此案才刚刚开始,远远还未到结束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圣人:朕相信,彭王叔父是绝对不会犯叛、国、这样的大罪的。
吴国公:是啊,老臣也这么觉得,毕竟他一向都很忠、诚、呢。
新安郡王:祖父当年在的时候,可相信彭王叔祖父了。祖父的眼光,不、会、错、的。
荆王:……
彭王:(╯-_-)╯╧╧
鲁王:_(:3」∠)_
众臣:亲,不用再说了,你们的着重号我们都看见了,真的,我们真的理解了,放心吧,一定好好配合不会作死哒!
☆、第二百二十四章 证据充足
一夕之间,风云再度变幻。
借着驱傩队伍中的平民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彭王叛国的罪名已经传遍长安城内外。本该家家户户串门传座拜年的人们说完吉祥庆贺的话语之后,亦是迫不及待地议论起了最时兴最新鲜的“登闻鼓鸣”之事。甚至那位击鼓的彭王府主簿的形象亦在各种传说之中变得高大了几分,犹如一位忍辱负重的英雄。
连元日的大朝会仿佛都因此事而蒙上了一层阴影。本该喜庆而又漫长的贺年礼仪,被礼部与太常寺安排得格外紧凑。众位宰相领着三省六部九卿等诸官员入太极殿拜贺圣人之后,吴国公秦安读的贺年骈文比往年不知短了多少,但依旧是骈四俪六、引经据典、拗口之极。紧接着,诸外州刺史都督、羁縻府州以及四方藩国等送礼朝贺的时间亦减了许多。
利用这些节省出来的时间,圣人正式颁布了命三司查彭王谋逆案的敕旨。一群尚且不知发生了甚么大事的低阶官员都惊得懵了,许是除夕之夜闹得有些昏头昏脑之故,竟有几人未曾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冲出来替彭王辩护。
御座之上,圣人神色不变地垂眸望着他们,仿佛并不在意。战斗力强悍的王子献则并未辜负所有人的期盼,主动出列:“彭王府主簿击登闻鼓,状告彭王谋逆,按照律法,便该彻查此案确认此罪是否属实。何以证据尚未查出来,几位便迫不及待地为彭王鸣冤?难不成你们能够为彭王作证不成?”
在目前尚且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为被指为谋逆叛国的彭王作证,自然而然便是其同党。那几个贸然冲出来的官员连肠子都快悔青了,他们早已经习惯在彭王的威压之下行事,听着“彭王”二字一时间便失去了理智。如今刚反应过来彭王已经栽进了陷阱里,自己却也同样被拉了下去。
“……微臣只是,只是觉得以彭王殿下的心性与人品,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是啊!彭王殿下对圣人忠心耿耿,对谋逆之事深恶痛绝,怎么可能叛国谋反呢?这绝对是诬告!!那名主簿定然与彭王殿下有私仇!三司可须得好生查一查才是!!”
如此慌慌张张的辩解,看起来却让他们显得更可疑了。作为监察御史,王子献随即谏言道:“启禀圣人,微臣以为,对彭王的性情品性如此了解之人,定然与彭王过从甚密。若是三司也查一查这几位,说不得确实能发现甚么证据,能够证实彭王的清白?”换而言之,便是证实彭王有结党之心,将与他一起谋逆的党羽都搜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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