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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郡王见闻录 番外篇完本——by华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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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言!”荆王立即喝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眉间的皱纹与两鬓的风霜仿佛都更深了一层。最近这段时日,谁都知晓,这位宗正卿过得并不容易。虽说依旧是时时被圣人召见,但比之以前,显然已经有些疏远了。而这大概是彭王谋逆案带来的影响,令圣人对叔父们都起了忌惮之心。也正因如此,往常应该会直言不讳的他,此时却欲言又止,终是不曾出言。
当然,不需他点明,在场的重臣亦都心如明镜一般:甚么“圣人的侄女”,简直是大逆不道之语。不过,也确实点出了关键。安兴长公主助彭王谋逆,究竟能获得甚么好处?若是没有好处,她又何必掺和在这些事当中?换而言之,若非程青谋逆,许诺让她由公主变为皇后,无论她助任何人谋逆,都不可能获得比如今更多的荣华富贵。
“如此说来,阿姊确实不知彭王的打算,所以才一直矢口否认自己是从犯?”圣人轻声问道,态度依旧温和。然而,若是熟悉他的杜皇后在场,必定会察觉,他适才险些失控暴怒。对于安兴长公主,他其实并没有所表现出的那样有耐心。
“是。妾以为,若是渐渐查清了证据,圣人便一定会还妾清白。却想不到,彭王一脉竟是如此下作,明明是自己犯下的叛国谋逆大罪,却偏偏连妾也不肯放过。而且,彭王与郎陵郡王如今都无缘无故地死了,还有谁能为妾证明,为妾脱罪呢?”安兴长公主哽咽着答道,“圣人与诸公不妨再仔细想想,妾既非彭王之女,又没有甚么真正的势力,驸马亦是不中用的纨绔子弟,也没有嫡亲的兄弟,彭王又如何可能让妾参与到他的谋逆大事当中去呢?”
闻言,群臣不免眉头微皱。而李徽心中冷笑:不错,安兴长公主有何值得利用之处?让彭王与另一位主使者不惜与她共谋呢?怎么事到如今,她却是提也不提她身后还有一个庞然大物般的母族弘农杨氏?也不提直到目前为止,圣人唯有两位皇子,庶长子便是弘农杨氏女所出?对于谋逆者而言,还有比未来东宫太子的母族更好的合作者么?
呵,这位贵主真是聪明之极,每一回挑的都是众人的疑惑之处,巧言令色地模糊重点,满口谎言。
“那阿姊便不妨说一说,你都替彭王拉拢了些甚么人罢。”圣人的声音变得越发轻柔,仿佛安抚一般。不过,在场众人谁都知晓,他其实是在问交换自由与封号的代价。亦是在让安兴长公主证明自己所言属实。虽然朝廷上下已经清理了一遍,但到底还有许多暗棋深埋其中。他想要的,便是暗棋的名单——即便不是全部,只有部分,拔除之后也会令人觉得安心一些。
安兴长公主流着泪抬起眼,与圣人的目光对视,良久都不曾移开。姊弟二人一个狼狈不堪、懊悔不已,一个满含怜惜、平静非常,然而,他们的视线中却含着更为深远的情绪与难以捉摸的意味。作为旁观者的李徽与王子献不由得心中微微一震。
“若是……若是妾都说了,圣人可会饶恕妾的过错?”目露恳求之色、泪水涟涟的安兴长公主,此时此刻较之寻常女子还更柔弱几分。仿佛伸手便可折断的藤蔓娇花,一颦一叹都教人怜爱不已,与过去简直判若两人。
“阿姊放心,朕也不忍心教阿姊与杨太妃骨肉分离,更不忍心褫夺阿爷赐给阿姊的封号。”圣人轻声回道,“至于其他,阿姊既然做错了,自然须得接受惩罚,是也不是?当然,待再过几年,二兄回了长安,咱们一家团聚,一切便皆可如往常了。”
提起越王李衡的时候,安兴长公主仿佛并不意外,羽扇般的眼睫抖了抖:“是呵,一家团聚——也有些日子不曾见三兄了,圣人莫忘了将他也从洛阳召回来才好。”说罢,她含泪一叹,低声说了好些个名字。
李徽听她刻意提起濮王李泰,心中暗恨不已。好不容易才让阿爷阿兄得以清静些时日,却又教她搅乱了如今的局面,他焉能不担心?
不过,对于她所说的那些名字,在场重臣丝毫不为所动:这些都是前些时日已经清理出来的从逆之犯。倘若安兴长公主的诚意只是如此,那便不必再听下去了。
圣人听罢,亦是轻轻喟叹:“阿姊再想想,还有么?”
安兴长公主已经许久不得外界的消息,根本无从知晓依附自己那些官员目前已经被拔除了多少人。这些名字说出来,自然也不过是试探罢了。既然探出了这些人如今的下场,她便知道该说些甚么了。于是,她抽噎着,泪眼朦胧地又提起了几个名字。其中不仅有主政一方的外州刺史,亦有五品以上的服绯高官。
当然,在场的服紫重臣都得以幸存。其中,又数礼部尚书杨士敬杨尚书的脸色最为复杂:他终于算是醒过神来了,若想保住这位外甥女,自己目前的位置便摇摇欲坠。毕竟,他可是她嫡亲的舅父,谁都不会相信,她既然拉拢了那么多人,怎可能不曾想过利用自己的母族!
李徽向宫人要了笔墨纸砚,将她所提的名字一一记下。
安兴长公主已经做出了力竭之状,似是再也想不起来了,只是嘤嘤哭泣。然而,新安郡王却毫无怜香惜玉或尊重长辈之情,手执绢帛与笔,来到她身前,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她。
此时无声胜有声。安兴长公主朦朦胧胧地望着近在眼前的便宜侄子,险些哭得噎住,一时喘不过气来。新安郡王却依旧手执着绢帛与笔,一动不动地跽坐在她跟前,双目继续炯炯有神地凝视着她。
“……”
“……”
对于“天真坦率”的新安郡王而言,再娇弱可怜的女子,哭得再惨痛的长辈,也比不上手中的绢帛与笔重要,更比不上那些从逆之犯的名字重要。哭了半晌之后,安兴长公主终是退了一步,又勉强地吐露了几个名字。
眼见着侄儿用飞白书将绢帛写满了,圣人眼中浮起浅浅的笑意。当然,此举可一不可二,安兴长公主既然退了一步,便不可能再退一步。能有如今的结果,他已经很满意了。于是,他微微勾起唇:“阿姊应该也累了罢,好生休息。”
于是,群臣率先告退。当李徽与王子献陪伴圣人走出偏殿之时,他却倏然回首:“彭王与郎陵郡王被刺身亡,想必他们仍然有隐藏的同党。阿姊虽然不知此人是谁,但此人未必不会怀疑阿姊。”
安兴长公主垂着泪道:“圣人莫非还不信妾么?若是当真不信,那便由得妾与驸马住在宫外便是!妾既非同党,那人便绝不会对妾下手,否则岂不是白费了功夫,浪费了几十个刺客的性命?”
圣人笑了笑:“阿姊的安危当然不可轻视,放心罢,朕一定会派人好生保护阿姊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安兴长公主:QAQ,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听彭王的话,稀里糊涂替他做事……
新安郡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王子献:→ →,终于见到这位贵主比较女人的一面了……当然,还不如不见得好
圣人:→ →,大家都说朕是演技帝,今日,终于遇上对手了!!
新安郡王:\(^o^)/,叔父,我支持你!一定要用演技碾压她!!你是最棒哒!!
圣人: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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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献:……总觉得安兴长公主好像拿错了剧本
新安郡王:反正,我的尴尬癌都犯了……
安兴长公主:(╯-_-)╯╧╧,你还敢说!!能不能对女性温柔一点啊!!!
☆、第二百三十章 郡王失落
虽然所获远远不如预期,但圣人似乎并未失望。他将诸位重臣都放回了政事堂以及各自的官衙中,让他们继续处置政务,只留下侄儿新安郡王李徽与监察御史王子献伴驾。至于这些重臣们对于方才之事都作何感想,那便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了。
瞥了瞥李徽记满名字的绢帛之后,圣人便吩咐他拿去给三司存证:“着令大理寺仔细查验,对照先前那些人的口供,看看是否有漏网之鱼。若是他们当真是从逆之犯,便依照律法处置,将他们都流放到蛮荒之地——”既然谋逆首犯都并未处死,从犯也大可网开一面。不过,对于许多生长在富贵乡中的人而言,去蛮荒之地讨生活也与死无异了,甚至可能比死还更凄惨几分。
“那……安兴长公主呢?叔父当真要放过她?”李徽禁不住问。分明此前的打算,是通过安兴长公主的招供,得到另一位主谋的消息。但她却始终矢口否认,将叛国与谋逆的罪名推脱得干干净净,只是抛出了一些棋子作为代价而已。
如此执迷不悟,何谈懊悔?何谈改过?何谈谅解?方才那泪水涟涟的模样,也不过是她利用自己女子的柔弱之态,博取圣人以及众臣的同情,佯装做戏而已!也许,转过身去,她便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再度掀起风浪!若是就这样放过她,实在太过危险了。
“朕已经答应了她。”圣人淡淡地笑道,“虽然保留了封号,但收回了食邑,也算是严惩了。”每一位长公主足足有六百实封,如同郡王。省下这些实封户,还可充实国库,做些实事,也不算是全然无功。
“她的别院、庄园与店铺都不少,库房里金银珠宝堆积如山,并不缺这么些实封户。”李徽拧眉道,“不如按照她的实封以及庄园、店铺的出息所得计算一番,将那些‘来源不明’的金银珠宝都算成贿赂所得,充实国库?”
他始终觉得安兴长公主所得的处罚实在是太轻了些,无论如何都须得让她尝一尝“肉疼”的滋味才好!人不能罚,财产还不能罚么?若没有足够的钱财,她如何能继续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借着大肆挥霍钱财来拉拢人脉?
王子献眉头一动,接道:“圣人,据微臣估算,单只是这些‘贿赂所得’的珠宝便价值数亿万钱。此外,彭王应当也送了她不少别院与庄园。既然连一向爱财的鲁王都舍得将这些拿出来,她又如何能理直气壮地继续霸占那些别业?若将两项加起来,充入太府寺,想必亦是一笔不菲的资财。”
“……”圣人含笑打量着两位少年郎,叹道,“朕真不该让你们去甚么大理寺、御史台,合该将你们都送进户部与太府寺。”户部与太府寺掌管大唐国库的税赋财物以及收支等,最需要的便是随时随地都能发现钱财充实国库的敏锐眼光。
“若能为叔父分忧,无论何处,侄儿都去得。”李徽道,顺带也替王子献表了忠心,“子献是户曹县尉出身,对户曹之事了解甚深,日后若有机会去户部或太府寺,应该也算是如鱼得水罢。”
“朕看重的人,自然无论何处都去得!”圣人不由得大笑起来,同样将他们都放了回去。
不过,即使光明正大地将安兴长公主的私财几乎都掏空了,新安郡王也依旧有些闷闷不乐。在他看来,彭王完全比不上安兴长公主,跳出来之后的种种举动,堪称自掘坟墓。此案只将他与郎陵郡王都折进去,安兴长公主却毫发无损,着实令他有些失望。
他始终不会忘记,安兴长公主才是那个将计就计、首告越王府之人,才是一直暗中推波助澜、挑拨离间皇室兄弟的主使者。若是不将她处置干净,又如何能算得上替越王一脉报仇雪恨?远在洛阳的父兄、身在荆州的楚王一脉又如何能彻底安心?
是夜,濮王府西路寝殿当中,伴随着零零星星的水声,响起了新安郡王的叹息:“叔父竟然如此轻易便放过了安兴长公主……就算她矢口否认又如何?就算证据不足又如何?眼下一切尽在掌握,想要多少证据便能造出多少证据!或许,叔父依然觉得,放她一人折腾不足以为惧,还不如让她继续当诱饵罢。”
李徽斜倚在浴斛边,任王子献挽着袖子给他擦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他们二人都不喜侍婢近身,故而许多服侍郡王之事,便落在了王御史身上,而他亦素来甘之如饴。不过,每当此时此刻,仍有些血气方刚的王御史总是须得费尽了气力,才能勉强将蠢蠢欲动的某些心思按下去,目光却止不住地在他背脊上流连。
“既然能用安兴长公主钓出彭王,或许再过些时日便能钓出其他人来,圣人应当已有打算。而且,将她明面上的棋子都除尽了,为了保住暗棋,她还能做些甚么?便是为了做戏,她也必须退一步,佯装出洗心革面的模样来。”
“就算她蛰伏一段时日,从此安安生生的,光是瞧见她,就足以令人心情不愉了。更何况,我总觉得不能以常理来揣度她。若是小觑了她,指不定甚么时候便会被她寻得机会,搅弄起风风雨雨。说起来,隐藏在暗中的另一位主谋可真是干脆利落得很,对彭王与郎陵郡王毫无恻隐之心,说杀便杀了——为何她却丝毫不担心此人对她下手?”
“也许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她若是不招认,便正好能借着这个秘密,与那人继续来往,并且隐隐占据上风。就算那人有心斩尽杀绝,她身在长安,周围守着侍卫部曲,公主府附近又有金吾卫巡防,很难突破重围得手。而若82 是一击不中,那人反而会极为危险,转瞬间就会被她出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呵,两厢虚与委蛇、互相利用。”李徽眯起眼,“那她与此人合作,又能得到什么益处?难不成,淮王之死已经令她迁怒到所有兄弟姊妹,所以想将皇室都杀得一干二净,她便能心满意足?”安兴长公主其实从未失去过理智,但依照她的行事,似乎亦不曾考虑过给自己留后路,所思所想也始终令人难以捉摸。
“无论她想得到甚么益处,都不会更改她与此人共谋的事实。”王子献道,“或许彭王事败,对那人而言无异于斩断了左膀右臂,失去了同盟,但于她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我认为,之前她一直都算是彭王的智囊,虽然重要,但始终不是决策之人。而日后,她便不必为彭王所制,可随心所欲地完成自己的目标了。”
“所以,彭王死,其实是她的好消息?”李徽神色微冷,“……而她的目标之一,便是濮王府。我断不能容她如愿!!”
“放心罢,她抛出的这些棋子当中,有几个品阶不低的高官。说不得,这些人极有可能知道得比她所料想的更多一些。只要将这些零碎的消息汇合起来,或许便能渐渐探知另一位主谋的身份。”王子献道,“圣人想要的,无非就是谋逆者的底细。到时候,她便再也没有用途了,自然而然便能除去。”
“你莫非忘了,她手中还握有当年废太子谋逆案时的世家余孽?”
“说起这些人……”王子献神色自若地解去衣衫,踏入浴斛当中,“他们已经许久不曾出现了,或许早已起了内讧,或者生了甚么纰漏。不然,安兴长公主又何必派其他人去刺杀越王?那些世家余孽至少有数百人盘踞在岭南,桓贺手底下还有一群南蛮,极为熟悉岭南地势。若是派遣他们,越王府众人未必会毫发无伤。”
“你的意思,是二世父他们极有可能再次遇刺?韶州到广州,也许并不安宁?或者,能够指使世家余孽者,其实另有其人?”李徽略作沉吟,竟未发觉身后的人已经悄悄地覆了上来,“此人不听安兴长公主调遣,难道只听彭王或者另一个主谋的命令?当年究竟是谁收留了这些世家余孽?”
分明炙热的身躯已经紧紧相贴,姿势再亲昵不过,身下的人却依旧沉浸在思绪当中,完全不曾发觉如今的状态,王子献不由得一叹:“玄祺……”
“……也许桓贺已经不在岭南?他的目标始终是废太子。唔,我须得赶紧写信,让厥卿堂兄仔细注意些。能够控制那么多世家余孽的,究竟是甚么人?又有何打算?往后,安兴长公主若是无人可用,会不会又开始用他们?”
“玄祺……”
“你觉得呢?是否该仔细查一查彭王都曾收留过什么人?”
“我觉得,既然暂时毫无头绪,便不必再多想了。”王子献无奈一笑。
李徽拧紧眉:“此事至关重要,须得想清楚——唔……”剩下的话,都被倏然欺近的吻给堵在了口中。便听某人低哑着声音道:“改日再想也不迟,今天已经费了这么多心神,便暂时作罢,如何?”
“……”即使想继续反对,新安郡王也已经没有余暇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王妃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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