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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郡王见闻录 番外篇完本——by华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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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献不曾料想,看似稳重内敛的他提起武当后反应居然如此热烈,略微一怔,弯唇浅笑:“确实如此。不过,在某看来,均州有武当便已是十分难得了,总归还有寄情的所在。不少地方连山水亦是难能可贵,每日唯有汲汲营营罢了。”他不愧是已经行过千里路的世家子弟,但凡经过之地的胜景逸闻与隐士大家,总能娓娓道来。令人听得不自禁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两人一同用过夕食,继续说说笑笑,转眼便到了该入寝歇息的时候了。李徽实在有些舍不得这位新友人,既想听他接着谈论所见所闻,却又觉得抵足而眠实在太过突兀,心中很是纠结矛盾。
王子献仿佛瞧出了他的不甘不愿,笑道:“大王若是不嫌弃,明日一早一起去附近登山如何?山势低矮,也耗费不了多少时候。如果此次错过秦岭烟雨薄雾的美景,往后或许便再难得见了。”
李徽自是欣然答应,特意吩咐侍婢早些将他唤醒。
翌日凌晨时分,二人均如约而至,在馆驿前会面。因此时尚是仲春时分,阴雨绵绵中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气,李徽穿了件鹤氅,外头又披着厚实的蓑衣。王子献穿得单薄些,蓑衣木屐,乌发白肤映衬,依旧是仪态风流。王家那位老仆恭恭敬敬地跟在两人身后,小郡王当然也带了几个部曲以防不测。
因多日阴雨,附近的山路很是绵软湿滑,陷在泥地当中的滋味实在难受。李徽借着部曲掌的灯笼微光艰难地往上行走着,心中叹息如今这具身体果然太过薄弱了些,不过是几步路而已,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反观旁边的王子献,行走间如履平地,尚有余裕与他分说林间长着什么野花野草,谈笑间一如往常。
将至山坡顶时,李徽险些滑倒在地,王子献眼明手快地伸手扶住着他,看似细瘦洁白的手腕竟是异乎寻常地有力。两人对视一眼,他便笑道:“大王辛苦了,且看——”
随着他的指尖望去,烟雨朦胧间云遮雾罩,丝丝缕缕雾气如丝带般缠在山腰附近,渐渐凝结成云,随风而飘飘荡荡,缭绕在迤逦延绵的山谷之间,静谧而又柔和,犹如九天仙境,亦如脆弱而又美妙的梦。
李徽有些怔忪地望着眼前徐徐展开的无边无际的画卷,顷刻间便仿佛沉浸其中。他并非不曾见过云海美景,武当山是道家名山,景致自然也非比寻常。然而,再如何美妙的景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看着,亦是渐渐失去了颜色。更何况,清秀宜人的武当山到底只是区区一片山野罢了,又如何能与绵绵不断的秦岭相提并论?
不久之后,当他回到山下时,见到阎氏的第一句话便是:“真想让母亲也瞧一瞧那般美景。”母亲自幼生长在长安,最远的旅途便是跟着阿爷从长安一路颠沛流离来到均州。而路途之中失去独子的痛楚,她大概永远也忘不掉罢。他希望这些怡人的景致能令她忘怀过去的苦痛,更能够渐渐欣赏艰苦旅途中的美好——倘若日后他们一家仍是免不了分离与流浪,她或许亦能更开怀一些。
阎氏目光柔和地望着他:“好孩子,你将自己所见的景致画出来给我瞧,也是一样。”以她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可能在山野之间攀援。便是过些时日回到长安,大概也很难自由自在地郊游踏青了。
李徽微微颔首,又力邀王子献同行:“既然往商州而去,不如一同走罢。你们不过是一主一仆,实在令人很难放心。”
王子献略作思索,勾起嘴角,行礼道:“多谢大王,某便不再客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来,自我介绍一下
小郡王:重生男主,新安郡王,人设是稳重内敛,重生之前已经二十多岁了
王子献:听说我是攻?……人设是腹黑精分,但大家觉得我腹黑吗?精分吗?明明只是仪态出众的世家子
蠢作者:人设,就是你的本性,不要挣扎了,我还不知道你吗?迟早会让你暴露的
小郡王:(好奇看……)
王子献:(温和浅笑)好奇的结果是什么,三郎,你想知道吗?
☆、第五章 途中遇险

对于濮王殿下而言,王家主仆二人几乎是微不足道。于是,李徽便索性自己做主,请王子献与他同车而行。他的牛车宽敞而舒适,光是茵褥便铺了好几层,随处放着隐囊以供倚靠。角落里还放着固定的凭几、柜子等,里头安置着新鲜的点心浆水,可供他随时取用。
在如此随意的环境里,两人当然不可能一直正襟危坐。不多时,他们便不约而同地觉得再端着架子似乎有些愚蠢。抬起眼后,正巧双目对视,二人顿时心领神会地灿然笑了起来。彻底丢下了所谓的礼仪规矩之后,他们反倒是越发自在了些,各自靠着隐囊谈天说地,无比惬意。
王家的老仆骑着驽马跟在马车旁,默默地听着里头的笑声。坐在车外的侍女们也不敢随意打扰,只得悄悄地互相耳语。周围的侍卫部曲披着蓑衣,细雨打在他们身上,蒸腾起微微的水雾。整个车队辚辚而动,循着漫长而曲折的驿道前行,越过时而绿荫森森、时而艰险非常的崇山峻岭。
王子献这位友人简直是无可挑剔,无论谈起什么,他都能接得过话。当然,他也并非无所不知,遇到不明白的话题亦十分坦然地承认,并会虚心而认真地请教。不过,坐在马车里,小郡王与王郎君自是不可能一直都谈笑风生。间歇时,他们会掀开窗纱眺望风景,亦会命人取来游戏器具玩乐。
对弈这种雅致的游戏,王子献很是精通,李徽的棋力只能勉强与他一战,胜负通常在四六之间。无聊之时,两人还顽藏钩和射履,甚至掷骰子行棋,或者拿着弓箭射驿道两旁的树,看谁射得更准,如同投壶一般。结果,藏钩射履等游戏,两人战绩相当,掷骰子行棋则由李徽获胜——至于射树,不提也罢——
十射八不中的小郡王暗暗地想:一定是他上一世因病卧床两三年,骑射技艺早就生疏的过错,绝不是他没有射猎的天分!病愈之后,他定要咬紧牙关勤学苦练,终有一日必要一雪前耻!
二人这样玩乐起来,令阎氏与张傅母都有些意外。阎氏听着后头牛车中传来的笑声,叹道:“这样才像个小郎君呢。先前两人都有些生疏,看起来虽然稳重,但到底不够亲近。能遇到王郎君,应当算是此行最大的收获罢。回头你派人问一问那老仆,王家究竟住在商州何处,逢年过节也给他们送一份礼。这份情谊难得,商州与均州离得也不远,可不能轻易断了。”
“殿下何不提醒三郎君自己准备呢?如今三郎君渐渐大了,也该考虑这些人情世故了。在均州时没有值得来往的小郎君,三郎君也不在意这些。如今去了长安,说不得也会结交一些人,便须得小心行事了。总不能一直让殿下替他操心这些罢?”张傅母回道。
阎氏怔了怔,叹道:“我不替他操心,还有谁替他打理这些?也罢,确实不能将他养得和他阿爷一般模样,也该教他费费心思。更何况,这是朋友往来,自然须得他足够用心方可。光是养着令史与仆婢,将这些杂事交给他们,又如何能体现诚心诚意?”
如此过了三四日,王子献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便离开了牛车,转为骑马前行。李徽原本觉得隔着车厢与他说话也算是新鲜,但听着外头的马蹄声,心中亦免不了有些痒痒。他掀开窗纱,窗外的景致依旧是延绵的山岭,然而骑在马上的王子献却犹如画龙点睛的那一笔,玉树临风、英姿飒爽,教人挪不开眼去。
见他趴在窗边,眼巴巴地望过来,王子献不由得失笑:“大王的风寒应当已经痊愈了罢?穿得厚实些再出来骑马,王妃殿下不会责怪的。成日闷在牛车中,反而会郁结难平,喝什么药也不可能管用。”
李徽一直觉得两人的年纪相差十来岁,应当是他为人处事更加沉稳自若一些。不料,不知怎地,几日下来,自己却渐渐地如同返老还童一般流露出了些许稚气,反倒须得这位年轻的友人来宽慰他,不由得老脸有些微红。
于是,他便遣人告知阎氏一声,披了鹤氅蓑衣翻身上马。两人悠闲地并辔而行,举着马鞭对着周围指指点点,又随意地言谈着,难熬的旅途时光便仿佛转瞬即逝。
“子献,按照行程,咱们何时能出秦岭?”
“再有一两日便可。大王且看,原本延绵不绝的山势变得陡峭,过了前面这一处峡谷断崖,后头就渐渐平缓了。”
“下回若是经过此地,看见此山崖,我便知道前方就是商州了。对了,听你说过许多地方,却不曾提到故乡商州。不妨与我说说,商州可有什么景致与风流人物?”
王子献微微一笑,启口欲言。忽地,他似听见了什么,仰首往前方的峡谷看去。
李徽也跟着望过去,却并未发觉任何异状。不过,待他想要驱马前行时,一向十分温顺的爱马却怎么也不愿动弹。他夹了夹马腹,勒住缰绳,马鞭在空中甩得啪啪作响,均没有任何用处。正无奈时,抬眼却见旁边数名侍卫的马亦是停了下来,他不由得一怔。
王子献的神色有些凝重,与旁边的老仆说了几句后,那老仆忽然仰天吹起了哨子。悠长的口哨声在山谷中回荡着,车队中所有的马竟然都停了下来,无论马夫如何鞭打,亦是纹丝不动。李泰与阎氏察觉异状,皆遣亲信出来询问,亲事府与帐内府的典军立即将王家主仆二人团团围了起来。
“子献,是否发觉了什么异样?”李徽问道。他当然不相信,萍水相逢的王子献会有什么图谋。更何况,亲事府与帐内府的侍卫亲兵加起来足足有数百人,光凭他们主仆两个又能做得了什么?
王子献尚未来得及言语,便听地面倏然震动起来,群马皆不安地嘶鸣、来回踩踏。若非王家老仆又吹起哨声压制,恐怕它们早便已经开始失控逃窜了。在惶惶不安的马嘶声中,有人惊慌地大吼:“地龙翻身!是地龙翻身!!”仆婢们忙护着李泰与阎氏下了牛车,亲事府与帐内府的军士们迅速反应过来,将他们围拢护住。
这个时候,李徽的随身护卫也赶忙要将他从马上扶下,然而,他身下的马却异常躁动,举起前蹄便要踩踏众人,冲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王子献立即伸出手,将他拉到自己的马上——
就在下一刻,当那匹马冲破四处避让的人群,慌不择路地闯入峡谷时,山谷两侧忽然崩塌,无数土石如同瀑布飞流奔涌而下。转瞬之间,那匹马便哀鸣着被埋在了土石之中,彻底不见了踪影。位于车队最前方的侍卫们急忙避让,却还是教落下的乱石砸伤了好些人。
不过顷刻,峡谷便被流泻的山石泥流完全堵住了。轰鸣声久久不绝,众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是车队未曾停下,马匹没有被王家老仆的口哨声控制住,恐怕现在半数以上的人都会被土石活埋,或者被坠落的山石砸伤。而李泰、阎氏与李徽的车驾亦十分危险。
大家纷纷下车下马,围拢在三位主人身边,商讨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李泰坚持尽早清理土石,恢复驿道交通,典军们皆颔首答应,却不同意他留在原处。谁知道接下来附近还会不会继续崩塌、坠下山石?何不后退几里,到安全的所在稍候?而且,若想将驿道完全清理出来,绝非一两日之功。倒不如先清出可供马通行的小道,再寻附近的折冲府兵丁过来搬动车驾。
“若非子献,恐怕我今日便要丧生此地了。不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种泥石乱流还会发生么?”纷扰声中,李徽的神情依旧沉着。他虽然从未经历过如此险境,方才却突然想起岭南驿捉驿曾提醒过他们须得小心探路。不过,谁又能知道,山石崩塌就在一瞬之间,简直防不胜防?
“多日阴雨,附近的山坡泥石被雨水冲得绵软松垮,才会崩塌。”王子献道,“须得遣人上山去仔细探查一番,方能确定是否安全。在此处清理完之前,大王还是退几里路,先去歇息得好。”
“你呢?有何打算?”
“我常年在山林中跋涉,自是要毛遂自荐,前去查看情况。”
“太过危险——”
“大王无须担忧。”王子献朝着他一笑,眉宇间皆是说不尽的自信风流,“天黑之前,我便会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且我那老仆也是惯常走这种山路的,绝不会有事。”说罢,他向旁边的侍卫借了横刀与弓箭,与附近忙碌的某位典军说了一句,便带着那位沉默的老仆登山去了。
李徽难掩忧色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吩咐侍卫到时候注意他们是否及时归来,便前去问候李泰与阎氏。阎氏正在惊慌着,断然不许他离开她的视线半步。于是,他只得陪着父母退后几里,遥遥望着那座半塌陷的山崖。
却说王子献主仆绕到山崖另一侧,避开时不时滚落的小乱石,艰难地攀了上去。深山密林,原本应该毫无人迹,但林间的浮泥上头却时不时出现几个新鲜之极的脚印,令王子献眉头紧锁,轻声叹道:“一群愚不可及的蠢物!”
老仆默默地将这些脚印都毁去,突然,林中仿佛响起了什么异样的声响——瞬息之间,王子献便毅然举弓射了过去,一声闷哼之后,浓浓的血腥味便传了过来。
在李徽面前一向笑容雅致的王郎君缓缓地勾起了嘴角,笑意中却带着几分森冷。
☆、第六章 阴谋一角

淅淅沥沥的雨洒落在密林中,犹如紧密而规律的乐曲节奏,听来很是舒缓自然。王子献执着弓箭,宛若闲庭信步一般,踏着满地血水,来到被他一箭穿肩钉在树上的虬髯男子跟前。那男子正忍痛拔箭,一身褐衣短打皆染满了血。眼见着他便要拔箭而出,王子献又朝着他的另一个肩头射了一箭。
男子发出痛苦的喘息声,双手垂落下来,再也无法使劲用力。他抬起眼,看向面前这位即使身染泥水亦无损风姿的世家贵公子,双目中流露出复杂之色。
王子献含笑打量着他,仿佛看陌生人一般。男子立即垂首,似乎试图将自己的脸藏起来。不料,这位少年郎却忽而笑道:“你以为蓄了须,我便认不出了?王家的部曲,每一个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断不会例外。周二郎,你们能想出假造山石崩塌的法子杀人灭口,确实比先前扮劫匪的那些人高明些。”
周二郎怔了怔,咬牙承认道:“大郎君,某等亦是奉命行事——”
“你以为,我说你们是蠢物,指的便是你们不知掩盖痕迹,在这片山林里处处都留下破绽?”王子献打断了他,“你以为,我说你们是蠢物,指的便是我早就识破你们跟在身后伺机而动?指的便是察觉了你们的计策,制止了濮王车队前行?”
周二郎静默不语,双目猛然沉了下来。
王子献却牵起唇角,露出优雅的微笑:“你可知道,我为何会突然想到要去均州?又为何会与濮王车队同行?为何竟会这般凑巧,给了你们这样的天赐良机?能够让你们这群人按照所谓的一箭双雕之计,借着杀我为名冒险去杀濮王?”
闻言,周二郎惊疑不定,似是这才发觉,无论是身后的主人还是自己,均小觑了眼前的少年郎。这时,树林里突然响起悉悉索索的声响。他掩住窃喜之色,忙假作挣扎之态,高声大呼:“大郎君,某知错了!!某也不愿意尊奉那样的恶毒之辈,一直想追随大郎君!若大郎君不嫌弃,从今往后,某愿奉大郎君为主——”说着说着,他发现对面这位年轻的郎君竟笑了笑,心中立即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王子献却只是悠悠一叹:“太迟了……”
他话音方落,林中便走出四五个同样身着褐衣短打的年轻儿郎。他们手上或持刀或持剑,锋利的刃上均滴着血,浑身煞气四散,显然方才已经杀过不少人了。为首者淡漠地看了周二郎一眼,向王子献行了叉手礼:“阿郎,已经处置干净了。”阿郎之称,就意味着在他们眼中,这位才是王家唯一的主人。而那位名义上的家主,对他们而言已然毫无意义,更不可能追随听命于他。
周二郎双目大瞠,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们……居然敢背叛郎主!”
“某等从来只尊奉阿郎为主。”几个年轻儿郎不屑地瞥向他,“那等卑劣阴险,还意图谋逆犯上之辈,根本不配为主!可怜你眼中只有荣华富贵,只想着脱籍成为良民,怎么根本从未想过,做下这等事来,王家还能容得下你活命?!还能容得下你的父母兄弟妻儿?!简直是愚昧可笑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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