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 番外篇完本——by华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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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明白了。”
李徽带着长宁郡主远远地离开了李茜娘的院落。小家伙回过头瞧了瞧:“阿兄,她真的明白么?我怎么觉得,她还是在欺骗大世母呢?”
“大世母已经仁至义尽,无论她明不明白,往后的酸甜苦辣也得她自己咽下去了。”李徽回道,“悦娘,她所说的你别放在心上。祖母叮嘱安兴姑母的话,你听见了么?‘只可任性不可妄为’,就算是天家公主,也不能胡作非为。”
所以,安兴公主所做过的事,祖母是不是也察觉了端倪?所以特意警告她?这次的事,与安兴公主是不是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又是为何要做这种没有利益可言的事?难不成也是和上次那群愚蠢的小世家那样,擅自“揣测上意”?不,她绝不可能如此!
“可是……”长宁郡主歪着小脑袋,“祖母单独与我说——‘悦娘,你以后不必委屈自己,一直像如今这样便可。不能学祖母,也不必学你母亲,不必学你的姑母们。如今这样,便是最好了。’祖母的意思,是让我不用像她们那样……什么都能想到,什么都能做到,仿佛什么都难不住她们么?”
李徽倏然停下了脚步,神色复杂起来:“不,悦娘。祖母的意思是,你可以随心所欲——不逾矩。在可任性的范围内,尽情地任性,因为你日后将是嫡长公主,不必受委屈,也不必小心谨慎,更不必殚精竭虑。她想让你这一世,活得像你的名字那样,一直快快乐乐。”原来,被誉为一代贤后的祖母,心中也并非没有苦楚。然而,这些苦楚,她却一直藏在心底,表现得毫无破绽。直到临终之前,才透出分毫来。
也是,谁心中没有苦楚,谁心中没有不平?那就要看,自己会如何对待这些苦楚,如何隐藏这些不平了。苦闷的活着也是一种活法,苦中作乐的活着也是一种活法——或许还有其他的活法,正待他仔细去寻找。
改变才刚刚开始。九分命,还有一分运在手,总归会让他们的未来变得不同。
宜川县主冲喜出嫁后的第二日凌晨,秦皇后薨逝。圣人亲自为她拟定谥号,为“文德”。
遵照她临终的嘱托,圣人发敕旨:在京所有官员与诰命,均入宫举哀七日;民间国丧期三十日,禁嫁娶乐舞,不禁游赏;官宦国丧期六十日,禁嫁娶乐舞,不禁饮宴。
作者有话要说: 小郡王:祖母的叮嘱让我明白——生在皇室,公主最幸福,皇子皇孙不幸福,太子最不幸福╮(╯-╰)╭
嗣濮王:怎么,皇后不幸福?王妃不幸福?
小郡王:呵呵哒,皇后当然不幸福,王妃比皇后还惨。熬到太后、太皇太后就幸福了。太上皇……要看情况。
高祖:QAQ,乖曾孙,好眼光
某太子:QAQ,乖侄孙,好眼光
废太子:……(╯-_-)╯╧╧
圣人:→ →
太子殿下:→ →
众王妃:呵呵~
☆、第五十三章 国丧之期
秦皇后薨逝之后,不仅圣人悲痛大哭不能自抑,皇室所有人都沉浸在同样的悲恸当中。李泰趴在灵前大哭不止,数度昏迷,几天下来整个人都瘦了好些;李昆同样是跪在灵前哭泣,连续几日水米难进,脸色显得越发虚弱;就连李嵩也默默地跪了许久,形容憔悴不堪,眼看着似乎就会重病一场。
在失去母亲的痛苦面前,兄弟三人仿佛暂时忘记了曾经的仇恨与如今的忌惮,犹如年幼时那样,彼此关怀、彼此扶持起来。李衡与清河公主等人见状,心中的悲伤也稍微减轻了一些:至少秦皇后临终之前的嘱托起了作用,倘若她地下有灵,应该也会觉得宽慰罢。
李徽跟在长辈们身后,随着礼官的高唱声,不断地起、跪、坐、哭、止、拜。整整七天下来,满目缟素的场景仿佛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而悲痛也不再只是表现为不断的哭泣,而是渐渐地深入了心中。他本能地觉得,秦皇后其实并不希望看到儿孙们太过哀毁而伤身,而是期盼他们都能过得自在。
举哀虽然仅仅只有七日,但圣人与李昆三兄弟却因哀毁过度,陆陆续续病倒了。杜氏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诸事,请了宗正卿荆王主持丧事,又烦劳李衡在一旁协助。她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后,自己也在一次哭灵当中昏昏沉沉地晕倒在地。
“阿娘!”长宁郡主惨白的脸色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怜惜。阎氏立即命宫婢将杜氏小心翼翼地抬去偏殿歇息,又赶紧唤来太医诊治。出自东宫的两位良娣,杨氏与袁氏都凑过来想侍疾,却被阎氏劝出去继续跪灵了。东宫从来都不是风平浪静的地方,她可不敢将杜氏交给这两位看似善良体贴的良娣照顾。
李徽不禁想起了前世杜氏早亡的结局,心中不由得一紧。
且不提这位叔母为人处世的从容气度向来令人如沐春风,便是为了长宁郡主这位妹妹,他也希望她的寿数能长一些。更何况,正如同祖父拥有祖母,才能令他在情绪激烈的时候保持一分清醒——这位叔母对于叔父而言,说不定也具有同样的作用。而只要她对濮王一系存有一定的善意,便能影响叔父的决断。
“阿兄,阿娘会像祖母一样……像祖母一样离开我么?”长宁郡主紧紧地捏着他的衣裾,忽然问道,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祖父也病了,阿爷也病了,他们都会像祖母一样,离开我们么?祖母让我随心所欲……可我最想要的,就是他们都身体康健,能一直瞧着我们,一直守护在我们身边!”
李徽轻轻一叹,揉了揉她的脑袋:“当然不会,他们只是太悲痛了才病倒了而已,很快便会好起来。不过,悦娘,你已经八岁了,不是幼童了。虽然,长辈们和我都会一直守护着你,但你却不能一辈子都依赖我们。”
长宁郡主怔了怔,作为嫡长女,她实在是被李昆与杜氏保护得太好了,几乎是无忧无虑成长到如今。所以,虽然她已经渐渐懂事起来,遇到任何事的时候却仍然本能地依靠长辈们解决。她比宣城县主、信安县主甚至秦筠都更加天真,看似任性,其实却是个教养极好的小娘子。而且,骨子里依然满是稚气。
想来,无论是哪位父母,其实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罢。尤其以李昆与杜氏的地位,更是恨不得能一直宠溺着自己心爱的女儿,将她捧在手心中,让她永远天真烂漫。可是,生在皇家中,便注定了谁都不可能一辈子天真烂漫。唯有足够明智、足够洒脱,皇家的子女才能过得足够舒适。
李徽深信,达到祖母所言的“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首先需要拥有足够坚强睿智的头脑与心灵。否则,所谓的“随心所欲”,不过是任性妄为罢了——因为不够明智的人,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皇家的规矩,什么时候该参与其中,什么时候该置身事外。一旦遇到逆境,也唯有这样的人才能抓住机会,再度稳稳地站立起来。
“如今叔母病了,叔父也病了,不正是该轮到你来保护他们了么?一辈子只会依靠着阿爷阿娘的人,又如何能让他们安心?而且,只有能够保护他们,才是做儿女的孝心。”只养过几个月侄儿的新安郡王并没有养妹妹或女儿的经验,在他看来,养小郎君与小娘子似乎也没有任何不同。于是,他便毫无遮掩地将自己的想法尽数告知了小堂妹。
一直以来的人生观念受到剧烈冲击,令长宁郡主怔愣了许久,方认真地道:“阿兄说得对。阿爷阿娘病了,我不能只是在旁边哭着希望他们赶紧好起来。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他们什么忙……我什么也不会……”
“别急,慢慢学。”李徽宽慰道,“早日学会了,就能独当一面了。”身为日后的嫡长公主,当然需要有长远的眼光与敏锐的直觉。有这样的女儿相助,杜皇后才能安然无恙地坐看两位宠妃相斗罢?
不久之后,太医的诊断结果便出来了。杜氏身怀有孕,因劳累过度,所以才昏倒。她的怀相虽有些不稳,但因为将近三个月了,所以只需卧床调养一段时日便无碍。不过,杜氏的子嗣缘分也十分艰难,曾经小产损过身体,这一胎又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东宫的女官与宫婢们在大喜之余都显得格外紧张。
“是好消息。”因李徽是个郎君,长宁郡主又年幼,阎氏说起此事的时候便有些含糊其辞,“她一直都累得很,既要给阿家侍疾,又须得打理宫务。这段时间好好歇一歇,说不得还能将身子骨养好些。”
李徽大抵猜了出来,忽然觉得生生死死之事真是奇妙。祖母久病去世,是无以名状的悲痛;皇室之中却又将迎来一个小生命,是难以抑制的喜悦。并非他一人这样觉得,李昆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沉痛也稍减了几分。同样听说此事的圣人遣人传话给他:“你阿娘一直挂念你们,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她一定会很高兴。”
于是,太子殿下便带着病体,去秦皇后灵前告慰。这一刻,也不知有多少人期待着杜氏这一胎是小郎君,又不知有多少人期待这又是一位小娘子。毕竟,原配嫡子的身份实在是意味深远,关系到太多人的利益。无声无息之间,太极宫、东宫与朝堂之上,又有暗流涌动起来。这些暗流与秦皇后薨逝带来的震动交织在一起,也不知何时何地便会猛然卷起滔天巨浪,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因秦皇后早有薄葬之意,不起封土坟茔,以?8 阶魑昴梗识蚜暌苍缫言诠げ可惺檠至⒌掠虢鞔蠼逞至⒈镜闹鞒窒驴加臁V寥缃瘢蚜暝缫呀ǔ桑ト巳闯俪傥聪轮及苍崆鼗屎蟆>偕テ呷掌诠螅闳没屎蠊组ひ恢蓖A樵诹⒄钪小S倘缢澳前悖耸谭钊缇桑剿赜枚纫嗍呛廖薅隆?br /> 群臣正欲劝谏,圣人便再度下旨,将庶人李嵩过继给少殇的嫡幼弟楚王。因李嵩多年前犯谋逆之罪,无可赦,责令其出家修行,不得继封王位;同时,封苏氏为楚王妃,李厥为嗣楚王,安氏为嗣楚王妃;授嗣楚王李厥为荆州大都督,令楚王一脉即日前往荆州封地就任。
将李嵩一支全部过继,无疑越过了已经承嗣的那位少年楚王。但群臣也都明白,苏氏与李厥跟着李嵩吃了这么多年苦头,圣人实在不忍心拆散他们母子二人。于是,在数次进谏都被圣人完全无视之后,他们便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接到旨意的时候,李嵩一家都仍在立政殿中给秦皇后的灵位上香。皇室其他人也都在场,每个人的脸上都依旧满是苍白,带着遮掩不住的悲痛与疲倦。
听完旨意的李嵩完全呆住了,愣愣地抬头望着传旨的宫使;苏氏惊异地掩住唇,倏然回首望向秦皇后的灵位,泪如雨下;李厥怔怔地摇着首,仿佛难以置信。至于已经出嫁的宜川县主,眼中忽然迸发出狂喜,而后又迅速地湮没了——她是顶着废太子之女出嫁的,拥有一位嗣楚王的兄长,已经无法改变她的生活了。
“阿爷……要将我出继?”良久,李嵩才接过旨意,嘶哑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宫使并未答话,只是垂首朝着他们行礼:“奴恭贺楚王妃、嗣楚王、嗣楚王妃。”
“这有什么好贺的?!”李嵩暴怒而起,竟将旨意狠狠地扔了出去,“哈哈!哈哈!!阿娘刚离开,他……他就如此迫不及待——”幸而李璟身形灵活,狂奔出去竟将敕旨接住了,忙揣在怀里回到殿中递给李厥保管。
见敕旨如见天子,从没有人敢如此慢待敕旨,吓得传旨的宫使都变了脸色。李昆上前几步,立在李嵩面前,打断了他:“大兄怎能对阿爷如此无礼?!阿爷此举,必定经过深思熟虑。”作为太子,他比任何人都能理解这封敕旨,也比任何人都觉得轻松。这不仅是对李嵩一脉的爱护,亦是替他解决了心腹之患。
“阿爷?”李嵩冷冷一笑,“陛下再也不是臣的阿爷,只是臣的世父罢了。”说罢,他便又给秦皇后的灵位行了稽首大礼,而后摇摇晃晃地离开了立政殿。
苏氏替他给李昆赔礼,又向阎氏与王氏等人道别,转身也给秦皇后灵位叩首行礼,低低地道:“儿知道,这必定不是阿翁的想法,而是阿家的决断……多谢阿家……厥卿、阿安,咱们回别院去。赶紧收拾收拾,过些时日便去封地罢。”
安氏柔顺地将李厥扶了起来,李厥仍是有些浑浑噩噩地看了堂兄弟们一眼,竟是潸然泪下。从此以后,他们便再也不是什么堂兄弟,而是族兄弟了。尽管他们流着的血脉相近,在宗法上却离得越来越遥远。
李欣等人亦是满心不忍,将他们送出了宫城,又约好改日拜访,这才依依不舍地别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郡王:当儿女的,怎么能不保护父母?绝对不能万事都依赖他们,要自立,懂不懂?
小郡主:嗯嗯,懂,我懂了,阿兄我会努力的!!以后就换我来保护阿爷阿娘了!
太子殿下:QAQ,还我萌萌哒女儿,耶耶明明能保护好她!!
太子妃:QAQ,还我萌萌哒女儿,女儿不是这么教的啊!
小郡王:(无辜状)我是遵照祖母的遗训教妹妹的。
秦皇后:……呵呵……
小郡王:( ̄▽ ̄)"祖母一定会支持我的!!
于是,N年之后,长宁郡主……很顺利地,从小藤萝长成了参天大树~~~
☆、第五十四章 重振精神
李嵩一家出宫之后,许是心有牵念之故,圣人并未召见前去甘露殿问安的儿孙们,反倒是将他们都遣回家歇息。举哀整整七日,不仅父子四人陆续病倒尚未痊愈,便是年轻力壮的孙儿们亦已是疲惫不堪。何况方才又惊闻李嵩一支出继楚王的消息,众人的情绪越发低落了几分。于是,越王、濮王以及三位公主暂时告别,带着家人各自回府。
归家的路途静寂无比,举目望去,依旧是白茫茫一片缟素,街道上几乎没有多少行人来往。李徽御马缓缓跟在濮王车驾边,心情沉郁之极。倏然,李泰掀开窗纱一角,朝着他使了个眼色,又向着不远处的李欣抬了抬下颌。
濮王殿下大病未愈,脸色依然有些苍白,连日以来皆难掩浑身的郁郁之态。如今见他好不容易恢复几分往日的生气,两个孝顺儿子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弃马登车。上车之后,兄弟二人都觉得车内空间仿佛宽敞许多,定睛一瞧——果然是自家肉团团似的阿爷清减了不少,连原本被肉挤得几乎瞧不见的凤眼也依稀有了些形状。
新安郡王突然觉得有些心疼:好想让阿爷将肉都养回来怎么办?这样看着实在有些不习惯。但若是像以前胖成肉丸子似的,又担心他体肥过度而太过虚弱。当孝顺儿子还真不容易,阿爷胖了担心,瘦了也一样担心。
濮王殿下自是不知儿子们心里正转着什么念头,劈头便道:“唉,阿爷怎么能狠得下心……阿娘若是知道他将嫡长子都过继出去了,心里该有多伤心。过继谁也不能过继嫡长子啊,我都有些同情……老大那个家伙了。”
原来,他方才太过诧异,心里惊涛骇浪,反倒是一时反应不及。直到如今,才忍不住寻两个儿子说一说心里话:“说到楚王一脉,当年祖父曾想过继我,但阿爷坚持不许,祖父方另选了他人。方才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若是不过继嫡长一脉,莫不是要将三郎送出去承嗣?这样辈分才对——可好不容易养这么大的儿子,谁舍得过继出去?可若是让二兄家得了便宜,我又不舍得。好歹那也是一个亲王……”
李欣沉默半晌,方道:“若是当真过继了三郎,倒是件好事。至少,他将来也是宗室中举足轻重的亲王,又可远离其他纷争,逍遥自在。叔父登基之后,无论想用他还是不用他,心里都会放心。”
闻言,濮王殿下惊了一跳,也顾不得细想,便忙不迭地把幼子搂进怀里:“这是我的儿子,谁也不给送!大郎,这可是你嫡亲的弟弟,你怎能满心想着将他过继出去?!便是有再多的好处也不许!养了你这个不讨人喜欢的也就罢了,好不容易有个讨人喜欢的儿子,不留在自己身边,岂不是暴殄天物?”
李欣顿时无言以对。而李徽被他紧紧抱住,趴在他肉呼呼的胸膛上,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无奈:阿爷,“暴殄天物”似乎不是这么用的——“阿爷,过继大世父一脉已成定局,阿兄也不过是说说罢了。”
过继出去,从此便与夺嫡风云以及往后的猜忌再无干系,确实是相当有决断的上上之策。既保全了李嵩,又给了李厥足够的荣宠与前程。同时,大概也让叔父松了口气。毕竟,李厥是嫡长子所出的嫡长孙,先前被废为庶人都是受了牵累,在世俗宗法中占据着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