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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郡王见闻录 番外篇完本——by华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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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错。”李徽略尝了尝,又道,“若是子献不介意,也可试试?有几样尤其风味颇佳。”如今大家普遍分食,并没有共食的习惯。换而言之,共食似乎有违礼节。但在他曾看过的传奇中,曾目睹过的游侠百姓里,生死之交之间当然不会在乎这样的小节。而且,同食同饮,那样仿佛才更加痛快。
王子献微怔,勾起嘴角,举箸夹向他推荐的几样素菜:“确实非常不错……”
曹四郎暗地里摇了摇首,决定不揭穿了——自家郎君不知去了那个食肆多少回,从未显露出什么喜好,怎可能突然便夸起这几样菜肴来了?若不是小郡王喜欢,他也不会说喜欢!唉,他这个当部曲的,一时也分辨不清这两位究竟是谁对谁更好一些。只要他们心里清楚就足够了,他索性就当作什么也不曾瞧见,多想也是无益!
两人享用着美味的吃食,不多时就见一位纤细的少年郎登上了二楼。他似是在寻找空位,却发现已经坐满了,皱起了眉头。环视周遭之后,他仿佛发现了什么,忽地露出惊喜之色,快步走了过来,朝着王子献行了一礼:“这不是王郎君么?上次咱们在文会中见过,你可记得某?”
“孙小郎,请坐罢。”王子献微微颔首。
李徽打量着这位文质彬彬的少年郎,虽知道这是孙槿娘所扮,却不得不感叹她真是扮得惟妙惟肖。自家堂妹穿上男儿衣装之后,即使举手投足再大气,也会流露出些小娘子的娇态。然而这位孙槿娘却完全不同,便是熟悉她的人,恐怕也只以为是生得有些相似的小郎君罢了,根本不会联想到她居然会是位小娘子。
既然借口是文会上认识的,王子献便随意地说了些文会之事。孙槿娘对答如流,没有任何疏漏。而后,他们顺理成章地坐在了一起。胡人食肆虽然也分食,用的却是众人围坐的大食案,只要客人愿意,坐上七八个人亦是无妨。为了谈话方便,三人便是坐得近了些,看起来也十分寻常。
在周围的笑闹喧嚣之中,孙槿娘望向李徽,轻声道:“奴见过大王。此时不便给大王行礼,还请大王见谅。大王先前调遣了部曲去查济北郡王,阿兄与奴都知道了,今日阿郎唤奴过来,可是为的此事?”她的声音几乎淹没在热闹之中,不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李徽摇首微笑:“孙小郎不必拘泥于礼节。我其实只是想知道,李阁与李茜娘到底走得有多近——之前或许你们并未仔细注意过他们二人的往来,只盯着李茜娘与安兴公主。不过,往后便须得着重打听了。”
他话中自是意味深长,孙槿娘眨了眨眼:“奴明白了。奴如今已经结交了她身边的一个侍女,假以时日或许能打听出确切的消息。无论她想做什么,总是瞒不过身边的有心人。如今徐家厌恶她的人不少,只需稍微提示一二,便有人会主动去盯紧她。”
“此事不可闹大。”王子献道,“斟酌行事,免得露出端倪来。你们可旁敲侧击,寻出蛛丝马迹。但若是论取得证据,还须得靠外头的部曲。李茜娘素来有些小心计,定然谨慎一些,那便从李阁下手。他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宗室郡王,很容易露出行迹。”
“奴省得。”孙槿娘答应了。
王子献又问:“有些时日不曾仔细问你们在徐家经营得如何了,最近一切可顺利?”
“阿兄那一处十分顺利。徐家庶务原本都交给了徐阗的庶兄,打理得算是不错,从中也获利不少。阿兄逐渐透露给徐阗之后,他自然心生不满,便生出抢夺之意来。因他省试屡试不中,徐家也有心让他松散些,索性给了他几个铺子经营。有阿兄襄助,如今那几个铺子所得之利已是超过了他庶兄经营时所得,徐家长辈很是欣慰。”
“借着徐阗的信赖,阿兄时不时给他送几位美人。刚开始只送伎人,后来便送了奴婢与外宅。徐阗与宜川县主原本便不亲近,有这几位美人从中挑拨,便越发生疏。不过,这些美人的功劳也有限,归根结底还是宜川县主瞧不上他,更不愿为他以及徐家谋取任何利益。”
“这位县主宁可参加各种宴饮,与宗室子弟外出顽耍,也不想待在徐家。她成日里早出晚归,从来不晨昏定省,又借着守孝为名,与徐阗分房而居,徐家也不敢多说什么。但徐家长辈到底心疼徐阗这个嫡长子,主母便暗地里给他安置了好几个通房,全家上下都瞒着宜川县主。前两天我刻意使了法子给她透了消息,她大发雷霆。盛怒之下,将那些通房又打又骂,后来都发卖了出去。”
“……”这样的内宅手段,李徽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她在外头楚楚可怜,在家中倒是本性毕露。”其实,他更想说,若是如同安兴公主与程青那般各自玩乐倒也显得公平些。但她与李阁有私情,不亲近徐阗,却仍然不许徐阗宠爱通房,也未免太过霸道了些。
“如此说来,徐家与她早已生间隙,而且日后这些矛盾只会愈演愈烈?”王子献眯起眼,“那不妨便让他们形同陌路,或如同生死仇寇罢。”李茜娘与李阁之事不方便揭露,想来徐阗就算是知道,也不可能贸贸然地公之于众。毕竟徐家势小,如何敢得罪皇家宗室?不过,只要他心中有忿恨,自然不可能拒绝换个法子报仇雪恨。
“奴与阿兄都知道该如何行事,阿郎放心。”孙槿娘道,“之前,奴曾随着徐家女眷去过一次安兴公主府,暂时并未发现甚么异样。安兴公主待宜川县主算是和颜悦色,瞧她们的神色,仿佛有些异样的默契……对了,那时候,她们单独说过一阵话,也不知在商量什么,都笑得甚为愉悦。”
李徽沉思片刻:“当初安兴公主指使李茜娘之事已经过去将近半年,她们也该忍不住了。这次不知要闹出甚么来,绝不能让祖父知晓。他老人家的身体早就……经不起这种事了。”
他曾听母亲阎氏说过,安兴公主所得的宠爱仅次于清河公主,故而才养成了如今这样的性子。淮王病逝之后,圣人心疼杨德妃,对安兴公主更是几乎无所不应。若让祖父知道,她折腾出了这么多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兄长下手,他心中必然十分难过……
“你放心,太子殿下一定不会疏忽。”王子献道,“唯独需要担忧的是,楚王一脉已经离京,接下来安兴公主最有可能对付的便是越王一脉与濮王一脉了。”东宫太子的位置非常稳当,安兴公主应该不至于想直接向太子下手。陷害越王与濮王,暗中放出消息祸害太子的名声,才符合她一贯以来的做法。
“我一定会看住阿爷。”李徽轻轻一叹,“最近闹出的‘祥瑞’之事,说不得便是安兴公主的手笔,也须得仔细查一查才好。而且,此事应当也波及了越王世父与太子叔父。只希望能够引起他们的警觉,不教安兴公主轻易得逞。”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都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安兴公主竟会如此想不开,要得罪所有的兄弟。难不成就为了杨家?为了东宫杨良娣所出的孩子?无论谁坐在皇位上,她不都是公主么?从长公主升为大长公主又有何益?皇位上坐着弟弟,总比坐着侄儿更亲近些罢?她心里便如此在乎母家么?或者,她如此行事,是杨德妃的意思?
无论如何,此事必然与杨家脱不开关系。杨家之心,果然是越来越大了。
李徽神色微黯,皱眉道:“子献,杨状头处,可有什么破绽?我以为,是时候在杨家安插些人手了。总觉得他们……很不对劲。”当然,国舅这样的外戚确实很风光,也会带来足够的利益。但如同弘农杨氏这样的大世家,如今荣华富贵样样不缺,也不至于为了这样的风光而暗地里如此用尽心力经营。
他真不愿意再一次多想——上一次参加周籍言先生的文会他就觉得有些异样了——难不成,弘农杨氏这群人果然有意效仿前朝旧事?想再一次从外孙手中夺得皇位?他们不可能如此愚蠢罢?觉得太子叔父会昏庸至此么?或者,他只是小看了“风光”对于这些顶级门阀士族的重要性?又也许,他们只是想战胜同样为名门的京兆杜氏而已?
“目前有子睦在,我会在他身边安一些人。”王子凌道,“杨家不比徐家,必须步步小心。”接近杨家,打探杨家的事,对于目前的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艰难了。同样,进入安兴公主府亦是不可能之事。
对于他们而言,当务之急仍然是扩展他们的势力,暗中豢养更多能用之人。如此,才不至于一直陷入被动之中,屡屡遭人算计。
作者有话要说: 王郎君:素菜已经买来了,尝尝是否合口味?
小郡王:嗯,很好吃,你要试试吗?这几盘不错,直接吃吧。
王郎君:^ ^,确实很好吃
曹四郎:突然觉得很闪……睁不开眼了肿么破……
小郡王:( ̄▽ ̄)"你的错觉吧?
王郎君:→ →(你怎么还在这里)
曹四郎:#今天被老板秀了一脸恩爱#,然后还被他嫌弃了,求助——我会不会丢掉这份工作?
☆、第八十六章 上元夜宴

随后,李徽与王子献回到藤园,开始仔细合计扩展势力之事。濮王府在风口浪尖之上,许多事都不能公然做——若在封地中大肆豢养部曲,难免让人多心。正好王子献新得了两座贫瘠庄子,用来养部曲与仆从再合适不过。即便暂时只能养数十人或是上百人,亦有许多用处,足够帮他们打探消息了。
此外,孙榕是一介商人,将这些人放入他的商队之中,时常来往长安、商州、华州等地,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其他人的耳目,或许亦能探得更多消息。长安城内的诸多风云,往往并不仅仅引得长安城动荡不安,波及之处一定会更加遥远,甚至可能是千里之外。若不想再度发生莫名的刺杀事件,临近各州都须得时常关注。
“如今布置下去,至少也须得数个月后方能见效。”李徽不自禁地皱起眉,“还是太迟了些。”前世记忆当中,祖父在这个时候已经逝世,太子叔父改元登基。随后不久,阿爷便郁郁而亡,母亲、兄长与他在几年之内前后亡故,濮王一脉就此彻底衰败。他曾经以为,祖母既然能逆改前世天命,祖父说不得也能长命百岁。他甚至曾经一度有些沉迷于祖父母的慈爱与长辈们的温情之中,想着日子若能这样过下去该有多好。
然而,暗流从来不曾停止,阴谋诡计从来都是为了破坏这种温情而存在的。且不提祖父如今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即便是祖父安然无恙,有安兴公主在旁边虎视眈眈,亦是不得不防。万一她用计成功,挑拨了几位长辈之间岌岌可危的信任关系,祖父该有多失望,太子叔父又将会是何等态度?
就算是未雨绸缪也罢,他需要掌握更多的消息。如此,方能在那些阴谋诡计来临的时候做出反击。或者,能够更好地防范那些心怀不轨之辈。至于主动出击——太过显眼,太过醒目,不适合濮王府,也并不适合目前几乎一无所有的他。
“阿徽,你近来似是有些急躁。”王子献抬起手,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抚平他额间的皱痕。然而,修长的手指在几乎触及到他的瞬间,却倏然僵住了,改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最近,圣人的身体可是有些不好?”
打听皇帝的健康情况,是足可以谋逆论罪的大忌。不过,以他们之间的情谊,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李徽轻轻颔首,叹道:“祖母逝世,大世父一脉出继之后,总觉得祖父衰老得极快,也不似去年年初那般康健。”他几乎成日都陪伴在老祖父身边,对他的身体状况可谓极为了解。不仅仅是他,太子、越王、宗室以及众位大臣谁不清楚?只不过,此事是大忌,他们讳莫如深,从来不提罢了。
“圣人受命于天,定是吉人自有天相,你不必如此忧心。”王子献安慰道,“而且,咱们行事切不可急躁,须得徐徐图之。即便是……改换天地,亦应当步步为营。否则,急则生乱,很容易出差错,叫人钻了空子。”
“我省得。”李徽深深地呼吸着,调节自己颇有些不平的心绪,“子献,这一阵我会接近宗室,借机结交一些可信之人。至于李阁与李茜娘之事,若能旁敲侧击问出一些来,亦算是收获了。”
“该如何利用此事,我已经有了些想法。待事情明朗之后,或许能想得更明白。到时候,我们再一同商议。”王子献道,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关怀,“至于你,许是想得太多了些,好好歇息一段时日,再去奔赴各种宴饮亦不迟。”
李徽听从了挚友的建议,待在濮王府休养了几日。即使出门,他也只是入宫陪伴老祖父而已。直到上元节宫中举行夜宴的时候,他才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
李璟见到他的时候,禁不住问道:“堂兄这几日难不成是病倒了?怎么一直不见你的人影?先前你说要与族兄弟姊妹们亲近一些,我还打算替你引见呢。谁知一转眼,便四处都寻不见你了。”
“如今岂不是正好?”李徽笑道,“而且,你想引见的人,定然不是心性狭隘之辈,应当不会计较的。”便是成日待在一起,众宗室子弟也未必都十分投契。李阁看起来是诸人之首,却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信服。而且,以他的能力与智慧,又如何能收服那些胸有沟壑之人?那些人也不过是碍于他的辈分以及济北郡王的身份,不好得罪他罢了。这样的人,正是他意欲结交的对象。
李璟对他的话十分受用,便引着他去见平日里交好的族兄弟们。因着此次夜宴为的是赏灯,并未将众人都聚在一处宫殿之中,而是四散在灯火辉煌的园子里。故而堂兄弟二人也并不着急,一路慢行,寻人的同时也在赏灯。
“阿璟,平日……她与谁来往最紧密?你可别将我引见给这样的人,彼此瞧着都不舒服。”因着周围人来人往,李徽也不方便明言,只得含糊着问道。
“其实也就是荆王府的人喜欢她。”李璟自然也懂得隔墙有耳的道理,声音压低了许多,“那位小堂叔一直觉得她受了极大的委屈,独自被留在京中很是可怜,便声称咱们都是宗室,要好好照料她。有兄弟曾说过,荆王府那几位庶出的县主之所以与她交好,也不过是想讨好小堂叔罢了。毕竟,小堂叔是嫡幼子,深得叔祖父与叔祖母的宠爱。至于其他族兄弟姊妹,应该也都是看在小堂叔的面子上。”
“……如此说来,眼下她明面上的凭仗,便是这位小堂叔?”李徽若有所思。也许,接近李阁是李茜娘的本意,她想寻一个能靠得住的凭仗,也好过先前一直战战兢兢、孤孤单单地无人保护?又或许,这既是她所愿,亦是安兴公主的提点?否则,寻常人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地突破“堂叔与堂侄女”生出私情这样的底线——有安兴公主的各种逸闻“珠玉在前”,李茜娘自然不会将这种丑事放在心上。
那么,安兴公主又想借着此事做甚么?最终拿来当作把柄,威胁荆王为她所用?荆王是宗正卿,算是皇家宗室之族长,为了保护心爱的嫡幼子,说不得真的可能做出什么事来。譬如,日后支持杨良娣所出之子,提出将他立为太子。得到宗室的倾力支持,叔父能拒绝一次两次,但若无足够的实力,定然无法一直拒绝下去。
此计便如同他与王子献让商州王氏的族长出面,压制王昌与小杨氏一般——集宗室之力,到时候局势一定甚为险恶,绝不能让她做成!!
李璟并未发觉他的神色已经微微一变,自顾自地接着道:“之前那件事,咱们不都紧紧地捂着不提么?没有流传出去,自然不会有人知道。便是与我交好的兄弟们都觉得她过于矫揉造作,也很少多想甚么。”
“那件事便是捂得再紧,也不可能一丝风声都未传出去。”李徽闻言,摇了摇首,“而且,光是你阿娘与我母亲冷淡的态度,便足以说明一切了。此外,这些时日,除了安兴公主府之外,她可曾踏入临川姑母与清河姑母府中半步?这些还不够证明她早已得罪了所有叔父与姑母么?只不过,事情尚未明朗,许多人只是暗中告诫家中子弟一两句,也并不想做得太过明显罢了。”
这并非是甚么阳奉阴违,更不是迟钝无知,而是主动迎合太子叔父的态度。既然太子殿下不将李茜娘之事公之于众,自然便是暗示宗室照常相待,以此迷惑李茜娘与安兴公主,引诱她们尽快动起来。若是如此,说不得太子叔父其实已经注意到了李茜娘与荆王府走得太近的事实,也猜得了安兴公主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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