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攻难为 番外篇完本——by哀家十三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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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雪翊听到魏帝走到他身前的脚步声,魏帝的声音打雪翊头顶传来,他眼底视线所及是魏帝明黄的衣摆。
雪翊往下伏了伏身子:
“儿臣不敢。”是不敢不是没有。
此时的雪翊还是有些年轻不论是心思还是手段都说不上太过成熟。
魏帝看着雪翊有些倔强的样子笑出声来:
“你十八弟是朕将来留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
雪翊猛的抬头对上魏帝沉稳的脸表达出他的不解。
魏帝接着说:
“将来你继位那天便可拿十八立威。”
雪翊拿不准魏帝话里的意思也无法确定这是不是魏帝对他的试探不敢冒然接话。
“今后十八必定军功显赫扫平诸异,你继位时既为了解决后患也为镇军中诸将便要杀十八立威!”魏帝接下来的话冷静淡漠几乎冻住了雪翊的心,而魏帝深沉无波的眼睛让雪翊头一次生出对魏帝的恐惧。
雪翊脸上的面无表情有些变得难看,喉头滚动才有些艰难的说出:
“父皇,十八是您的儿子,也是儿臣的弟弟!”
魏帝眼神严厉:
“汉朝七国之乱的教训你忘了么?我朝建国始便有不分封蕃王闲置宗亲的祖训,因近年来外族犯我领土时常骚扰边关才会有十八领兵抗敌,他今后功高盖主你继位后他若心生不满纠结武将谋反这岂不是又是一祸?今日将此事告知你便是不想我们父子离心造成不必要的祸事。”
雪翊想到从前总是倚在他怀里叫他太子哥哥的孩子魏帝的话再也进不了耳朵半分。
许久,他问魏帝:
“为什么非要是十八弟?”
背对着他正要回到案间的魏帝身型一怔,然后一字一句道:
“因为他母是鲜卑公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那一瞬间雪翊想笑出声,宫中诸人都以为莲妃受尽魏帝宠爱,却不知道莲妃连同鲜卑全族被魏帝利用的连渣都不剩。
有一年莲妃大病险些命丧,魏帝急红了眼赶走所有人抱着莲妃一坐就是一天,后来莲妃虽然活了下来却整个人形销骨立容貌毁了大半,可魏帝依旧对莲妃如同往常没有半分情减,他以为魏帝是真的爱。
如今,他才恍然,这就是帝王之爱,而这条他父亲走过的路也终将是他的归宿。
一个头缓缓磕在地上,雪翊从前总觉得他没有选择,此刻他才明白,他现在才是真正的没有选择。
今后也不会有!
这是他父亲的悲哀也是他自己的悲哀。
从大殿出来的一瞬间他回头看了眼他父亲书案前的身影,纵然环境怎么腐朽昏黄,他的父亲依旧高高在上由如一尊不动明王,不动则无伤。
或许,或许明王心中也有悲痛,只是没有人知晓罢了。
只是雪翊不知道在他走后魏帝松开强撑着才能抓紧的朱笔,再没雪翊面前的冷漠坚定,视线甚至不敢再看向之前东宫有人秘密递上的关于雪翊和长安七夕那晚在月老祠的奏报,瘫在龙椅上喃喃自语老泪纵横:
“虎毒还尚且不食亲子!不食亲子啊!”
回到东宫后常米头派人捧来了蟒纹银甲牵来了逐云马说是魏帝给长安的奖励,要明天太子在犒赏大军时一并赠了长安。
雪翊笑着命人收了东西。
第二天宣武门见到长安后轻轻戳着长安的脸颊笑着说:
“一晃眼,十八弟都这么大了。”
天空湛蓝,阳光温暖,号角声鼓声齐鸣,眼光尽处旌旗招展,十几万浴血归来的将士气势雄壮。
明明人很多,可他还是觉得满心的寂寞。
☆、第三章
杭州城外二十里的官道旁蒿草丛生,临近傍晚官道上来来往往的客商逐渐减少。
临安拎了酒葫芦摇摇晃晃的在官道上溜达,西边儿的火烧云显映在临安的脸上,让他蜡黄的面色染上了些红晕。
两年前魏帝驾崩,雪翊命魏帝身边的常公公宣旨命他进宫,他无疑有他一心担心雪翊悲痛难过只身进宫奔丧却被禁军摄制,当晚与他定王府有关的人或贬或杀,许多经历许多朝代不倒的世家被清除打压,他也被褫夺封号流放。
那一晚帝都大雨,他府中的百灵躁动不安。
流放后一路坎坷颠沛,过得生不如死,纵然是小衙役也可对他任意践踏,骄傲和尊严都随着曾经的“定王长安”死在了那晚下着大雨的皇宫里。
从此他叫临安,临长安只有一步,永远迈不过去的一步。
到达小城的时候他已经身染重病许久,一次昏迷后看管他的衙役以为他已经回天乏力,随意将他扔在街上回京复了命。
后来他被酒楼老板所救收留又遇到了放弃所有身家荣耀和雪翊递了辞呈孜然一身离开京都的神将军莫白,也是他从小的师傅。
他问师傅:
“你怎么来了这里?”
师傅擦拭剑的手没有停顿,目光坚韧:
“伯乐已死,现在的帝都已经没有我需要坚守的信仰,我来这里还你母亲一个愿望。”
“长安,一世长安”
名震宇内的神将军离开帝都来到一个边关小城做了教书的先生,雪翊怎会不知。神将军与以前的徒弟重逢,雪翊怎会不知。师傅要他回鲜卑草原,雪翊又怎会不知。
他母是鲜卑公主,他师是神将军,回到鲜卑后联合鲜卑王室他们两人带兵攻入关中谁人能挡?
所以赶在他们出发前派来五万大军围城,既能困死他们,又能震慑关外的鲜卑。
他只是不明白,当年为什么只是流放他而不杀了他,师傅又为什么可以孜然一身安全的离开帝都。
他更不明白,雪翊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从前他们是相互信任的兄弟,是相依相偎的爱人,雪翊明明知道他不会和他争夺任何东西,纵然是性命他也是肯给雪翊的,为什么如今雪翊竟逼他至此?
直到小城被围后,收留他的酒楼老板神态恭敬的交给他一封信后举家回京,他以为他早已经死透的心还是剧烈的疼痛起来。
“长安,一世难安。”
这笔迹只有那远在帝都身居皇位的雪翊才有。
雪翊不让他死,他要他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因他而死,他要他心生希望然后再告诉他那希望是他所给予,让他彻底绝望,这种折磨比死还痛苦。
雪翊要他知道,由雪翊亲手围起的城池他从来没有跳出。
朝廷五万大军切断小城商道,准进不准出,城中居民如困铁桶,一旦有人尝试出城便会被守在城外的军士击杀,毫不留情。
手无寸铁的百姓怎么与训练有素的五万兵马抗衡?
物价飞涨,商铺关门,百姓闭门不出,从前热闹的街道寂静无声,如同一座死城。
所有城中的百姓都不明白,怎么突然间发生这样困城的祸事,也不明白从前为保护他们在战场浴血奋战的将士怎么会转过头来将手中刀刃迎向普通的百姓。
天寒地冻物资却一日少过一日,直到最后的全部没有。
从前新年将近的喜气被城中百姓的恐慌绝望杀,戮冲刷的所剩无几。
暴动!被镇,压。突围!被击,杀。命贱如草芥。
最后城中百姓相互砍,伐,相互吞噬,所有人都红了眼,形如厉鬼,成群结队的游荡,杀,戮,进食。
城中弥漫的绝望凝固,让人无法呼吸。
只有街道巷间挂着的大红灯笼在大雪的映应下变得鲜艳惊人,那颜色,像极了血。
这些日子里,师傅从前惯穿的月牙白直裾再没有从前那鲜亮的颜色。
有很多时候师傅都是负手伫立在城门楼上,视线在朝廷驻扎在城外五万大军的营帐间徘徊。
目光里是可以看得见的沧桑和悲哀。
他知道,他是难过,一个国家最坚固的防御居然为了当权者的私欲忘记了自身使命,放弃了守护已久的责任。
他站在师傅身边也是如同行尸走肉。
大雪纷纷不歇,堆积在他的肩头,越堆越厚,他知道那压在肩头的雪的分量有多重,如同那一年他站在东宫雪翊的青宫外,看着青宫红纱旖旎,雪翊的太子妃被阿姆们安置进入青宫。
那时候压在他肩头的雪几乎压断他的脊梁。
城中百姓死伤殆尽,只剩他和他的师傅神将军莫白,他木着眼神看着从前热闹的边城变成一个空茫茫的死城,他收到了城外射进城内的信。
“罪臣长安之母大行皇帝太妃莲染殁。”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雪地中缓缓倒下的师傅挑着唇笑的肆意,白色的衣被鲜血染遍,胸前的伤口淌出滚烫的血。师傅从小同他母亲长大,是他母亲嫁给魏帝后主动投效魏帝的鲜卑人。
大雪不歇,风声不止,没有人知道这个国家的军魂在这样一场与大多数人无关的皇权争斗中为了坚守的愿望静静死去。旁边跪着他的徒弟,一守一夜,冻得几近将死。
当天晚上朝廷的军马悄无声息的离开小城,城门再无戒严。
只剩一座没有人的城,他这个没有心的人。
后来,他没有去鲜卑反而留在了紫云关,二十多年的枷锁在紫云关让他用“长安”的离世彻底的砸断,从此天地远大,有关“长安”这个人也会时间的流逝彻底的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
临安从记忆中回过神,慢慢站定,望着远处天际红色的夕阳他拿起酒壶缓缓的喝了一口酒。
最后一口酒水流进临安口中,刺喉的辣味让临安的脸有些涨红,微眯着眼睛晃晃酒壶随手扔在路边,正要抬步向前走,却感觉左脚仿佛被人抓住一般让人迈不开步子。
低头看去还真是一只手紧紧的抓着临安的左脚脚踝。
白皙纤细的手背上还有红色的血迹,五指紧紧抓着临安的脚踝。
突然出现的手让临安一惊,他这是见鬼了?
说着那手手腕子胳膊看去,官道旁的蒿草中隐隐可以看到一个人影。
临安挑挑眉毛扯开那人抓着自己的手向那人影走去。
将半人高的蒿草扒开,草丛里一个穿着白色深衣,身上全是血迹的年轻男子被临安看的清晰。
那男子躺在地上,面色苍白一双深沉的眼睛映出临安的身影,微微启合双唇:
“救我!”
那双淡定无波的眼睛像极了雪翊。
临安皱了眉,他讨厌这类人!讨厌这样的眼睛!
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受了伤的男人,衣服的材质不俗、样貌也出挑、在受了伤后眼神依旧宁静,不像是普通人。
在临安观察男子的时候男子也在观察着临安,一个面黄肌瘦邋里邋遢浑身酒气的男人。
临安嫌蹲在地上太过麻烦,索性躺在了那男子身边:
“之前官道上来往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偏挑了我?”临安扭过头看着那男子的神情。
那男子任由临安打量:
“有找的,只是全被吓跑了。”
临安啧啧,也是,临近夜晚荒郊野岭一个满身血迹的男子谁敢救?
“若是我也不管你呢?”临安侧过来身子,单手撑头悠闲的继续问那男子。他早已经留意过那男子的伤,伤在腿上却没有大碍,只是身上的血迹看着吓人,看来下手的人并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男子?div align="center"> 搅侔驳幕埃枘训呐す房醋帕侔玻凵癯磷偶岫?
“你若不管我,我一个人受了伤躺在着荒郊野岭定活不过今晚,那我便是因你而死!”这种坚硬不柔和的话让临安皱了眉,他冷哼一身从地上爬起来,这男子是从哪里看出他心地善良的?
他身上背着的血债不是一清半点儿,见死不救对他而言虽然会有愧疚却也不是无法承受。
站起来抬了脚就要离开,听见背后那男子继续道:
“家中老父病重,家人传话说老父撑着一口气就是想见我最后一面,不成想路上遇到歹徒竟险些让我命丧与此。我死生是小不能完成老父临终遗愿让老父安心逝去却实在是我的不孝!”这话说的悲痛万分声泪俱下,听的临安心有不忍。
临安本来就气那男子有求于人却言语生硬,做势要离开也只是吓吓他,到如今却也拿那男子没了办法。
脸上无奈缓缓转身走到那男子身前,避着那男子的伤口将那男子横抱起来用轻功在路上快速腾越。
临安没有看到在他转身时那男子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路上临安问:
“你叫什么?”
“飞羽,白飞羽。”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临安抱着白飞羽回到了杭州城。
因为白飞羽路上遇了歹徒身无分文,客栈的住宿钱都是临安自己掏的腰包。
临安和白飞羽两个人一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一个样貌俊雅却浑身血迹,客栈的掌柜的下了好半天的决心才给临安他们安排了住处。
上楼之前临安从怀里掏出一粒碎银子扔给小二:
“去成衣店置办两身合适的衣服一会送进来,另外吩咐人快点给我们烧两桶洗澡水。哦,对了,再叫个郎中过来给我兄弟瞧瞧腿。”
说完抱起白飞羽由其他人领着回了房间。
临安怀里的白飞羽思绪已经来回转了好几圈,临安使唤人使唤的得心应手,安排事情有条有序,对陌生人花钱也大方的很,这样的做事风格实在和临安现在这幅穷酸样子有些不符,不论是掏客栈的房费还是要小二给两个人置办行头,这些花销虽然不大可放在普通人身上怕是没几个人会愿意因为一个半路救下的陌生人掏腰包。
白飞羽心思百转千回,他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仅仅是他刚开始看到那样心地善良还有几分深藏不露,薄唇微微勾起,只觉得接下来两个人的相处会变得有趣不少。
临安将白飞羽抱至客房的床上时路过了床边的梳妆镜,白飞羽在镜子中看到他自己的容貌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第四章
酒楼二楼临街的窗户边坐着两个人,一个面黄肌瘦身着宝蓝色直裾,头上只包了布巾, 一个身穿白色直裰外面罩了间墨绿色的长半臂,头上戴着镶着翡翠的冠子,样貌俊雅举止风流。
两人坐在窗边,桌子摆有几样小菜和一壶黄酒。
三天前临安将受伤的白飞羽送回杭州白家祖宅,白家老爷病重宅中全由白家二爷白程海和白飞羽的继母邱灵素做主,二人俨然一副当家主人的做派。
见到白飞羽回来脸上也是笑意满满,甚至热情的招待了临安感谢临安对白飞羽的救命之恩。
白飞羽笑着承了他们的情对于在外面遇害之事提也不提,一面安心在父亲面前尽孝一面留了临安再住些日子。
临安知道白飞羽心中另有打算再加上白飞羽盛情相邀也就坦然的住在白府。
今天白飞羽同临安亲自出来买些白老爷平日爱吃的点心,因为白飞羽身上还有伤不便久站两人便寻了家酒楼包了雅厢休息。
临安举着酒杯视线自对面街上人来人往的布店扫了一眼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笑着对对面的白飞羽说:
“其实从百姓生活的点点滴滴足以看出朝廷的政策变动。”
白飞羽放下手中竹筷,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轻压压嘴角笑着问:
“哦?何以见得?”
临安下巴向楼下生意很好的布店扬了扬:
“我朝用的是租庸调的赋税制度,租,粟米之征,庸,力役之征,调,各地土产,可我朝历来只收些布帛丝麻。每户人家所织丝麻和布帛不仅要供全家使用还要上交一部分给国家,可现在店铺老板却反其道而行之低价将布这种不是很宽裕的东西尽数卖了,所以我猜测是之前朝中有大臣提议的两税法有些苗头了,而被这家布店的老板听到了什么。”
白飞羽听到最后反倒被临安激起了几分好奇:
“那依临安的意思是现在的收税方法于百姓有益还是你所说的两税法有益?”
临安眸中滑过一丝复杂,他摇摇头:
“各有利弊罢了。租庸调制给百姓以土地,在授田期间令百姓负担相应税额,而我朝税额为四十税一相比汉朝三十税一要宽厚很多,百姓负担不算沉重生活也不会太苦。遇到免税年更是可以吃上几顿好饭。
而实行两税势必会停止授田允许土地私买。而夏秋两季收税,从前租庸调分开收取力役、粟米、布帛,可因为现在却是统一收成银钱,实施时间长后朝中便会忘记从前由繁入简的目的增加新的赋税,这也给了底下官员剥削百姓的机会,从前百姓有的最低土地保障也会被富人夺去,时日久了不过是贫者更贫,富者更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