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秋桂子完本——by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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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医只说没盗,小蛇却不信他清白。这庸医见了欢喜物事,倘是能盗,罕有不盗。不顾三七二十一,盗了便走,那是一贯行径。盗了不走,那是留待再盗。
便是七八日前,在平林柴员外家酒筵上吃了许多酒,庸医道小衙内须使得定痫丸方可暂制频发,又问明小衙内确有寸白之患,正月服了仙鹤草,呕吐甚剧。便道:“此果是寸白幼虫作怪。”
老夫人恳请医虫良方。庸医便又拟海藻玉壶汤与他,言道合定痫丸一并服用,至不发可停。
老夫人延请庸医再住数日,庸医也不辞却。当下返那西厢,早早洗漱了睡下。天未明,小蛇一股瞑醒来,睁眼不见了庸医,再看时,枕间落了庸医的白帻巾,包了两颗枣儿,一片怀香。
小蛇爬将起来,桌上不见了兔毫,不见了天青——咬牙:撇下不过十二岁的徒儿,自畏罪潜逃,不留一文盘缠,还道“早早还乡”,却不怕他成饿殍冻馁!
小蛇跟随庸医这许多年,岂是省油的灯,不成干等主人家寻上来押去吃官司?自是收拾了行当,且一不做二不休,将走那青玉笔架,青玉枕——权做诊金,到眉州换些盘缠。
且说小蛇一十二岁小儿,独自一人要由川返闽,却也不易。怕遭盗劫,只是拣驿道大路走。不敢贪路,一过申时便打尖。到得岷江边,乘舟而下,由岷入江,直到云安军,换了舟,再下夷陵。
饶是春汛勃发,这一路舟船也叫他劳顿不堪。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仍不见那妇人归来。解观察面色稍转红润,小蛇望着那大敞的房门,不由暗骂自家糊突——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小蛇曳过书箱,负在身后,便发步欲出房门。
“小兄弟何处去?”解观察在身后道。
“去处去。”小蛇暗道,你便能奈我何,只怕下盘经络仍未通,干眼看我大摇大摆行去。
“解某劝小兄弟一句,要留得性命在,切勿轻举妄动。”解观察道。
“解观察好心歹意小子自省得。你莫不是和那娘子一般心思,将了我要挟那庸医?”小蛇笑道,“那庸医撇下年幼徒儿独自远行,怎会来周全?你叫他骗了这许多番,犹不知他深浅好歹?”
“解某并无此意。”解观察道。
“既无此意,小人何处去,与观察何干?观察休多事。我自去了,见着一般做公的,权替你告发了,差人来周全你。”
“小兄弟乃医家子弟,自运运气,便知解某骗你不骗。”
小蛇且信且疑。自提一股真气,却悬在腹间,循不上六条手经,下不得六条足经。
小蛇安下书箱——不怪那妇人门也不锁。
“她几时下的毒?”小蛇问道。
“解某委实不知。”解观察道,“便是解某自家,亦不知几时叫她落了这身寒毒。”
作者有话要说:
上党参:山西上党参,古代最好的参。千年一说,只是小说家之言,上党参当不到千年便掘光了。 如今已经灭绝了。高丽参乃次等参。
寸白:这里就是西医说的猪肉绦虫病中的脑囊虫病。古人应该是不知道这个的,也不会知道寸白幼虫之说。故而也是小说家之言。颞叶异常放电为主是癫痫一种特殊类型,有的可以有阵发性躁动发作的表现。但癫痫是西医的说法,中医的话,癫证和痫证是不同的。具体不同参见庸医的话~
怀香:茴香的别名。不是八角茴香,就是茴香····古代重要香料的一种。
定痫丸和海藻玉壶汤:······百度一下就可以鸟~
第8章 娘子(3)
这玉泉山,在当阳县城西南郊。此时正值三月初,山林薄雾如织,一片青嫩。山下多桃李,遮莫是农家所植,花开遍野,红白交杂,甚是可爱。亦有梅树,三月间花却已残,青梅细小结于枝头,过得一二月,便可熟透。这玉泉山,又名覆盆子山,人道是这山无峰无尖,圆溜溜一个,恰似一个盆子倒覆——更有甚者,这山株株柴木竟一般高低,远望直似一个光光的盆底儿,丝毫不见凹凸。山间多是栗木楠木栎木女贞,偶有松杉,一般挺直。且见藤蔓,品名却多,甚难分辨。山间时见兔儿鹿儿獐儿奔走玩耍,枝上亦不时荡过几只猱猴儿。拨谷鸟儿直呼“拨谷拨谷”。山溪奔走流过,山泉极清,溪底砂石净而无泥,兰芽尚短,浸于溪边。沿山径上行,溪流愈缓,而岩砺愈多。
这暮春玉泉山,却来了恁的一行人,一双少年夫妇,携了个十一二岁双角小儿。那夫妇二人一身劲装,男子黑衣打扮,妇人一身赤红,腰间挎着一柄长剑。那小儿却是行旅装扮,背着个竹篾书箱。
三人行在山间,只拣樵夫村人踩出的小路走,恰是沿溪而上。看神色,也行走了许久。尤见那男子,面色煞白,脚步虚浮。那妇人见了丈夫这等神色,便莺呼:“夫君,且稍事歇息如何?”
妇人把与男子一个豹皮水囊,道:“夫君口渴,吃奴家豹囊里水。”
那男子接过水囊,情势渴极,汩汩喝下泰半。
小蛇却在一旁颇不以为然,深山老林中有谁见得?不过是时辰到了,寒毒又发,解药暂镇罢了,何须这般作态。
大前日酉时过了,那妇人方才转回,仍旧笑脸相迎,只便叫他二人吃了炊饼,入夜自抱剑于墙角歇息。小蛇和观察据了那床,一夜无梦。
〖γ展歉救怂蜕下⑿【啤9鄄焖涤胄∩叩溃骸澳谐陨趺矗还艹裕怀员阏蚰嵌静蛔 !毙∩咭淦鹉撬颗凉拇侗腥坏笔币呀腥讼铝硕尽?br /> 卯时一刻,那妇人牵了两匹肥骠,自带了小蛇,观察乘一匹,便往西而去,日行八十里地,便是午间吃食,也是在马背上——那妇人把与小蛇和观察数块麨儿,几口水,自家却不吃不喝。酉戌之间,天便全黑。却在山野里,那里来的客舍。当夜胡乱在林子里燃了一堆火,过了一夜,照旧几口水,一张饼。
一日马上,颠得小蛇七荤八素。也没甚么食欲。铺了些干草,胡乱在火边睡熟了。
昨日照旧卯时刚过便行路。未时却到了当阳。也不入城,径往城西南去,直奔玉泉山。夜里在山下老乡家借宿一宵。今日仍是卯时刚过便光脚上山——马儿却留在老乡家。
小蛇前番到荆湖北,入川前亦行经当阳夷陵一带,也曾听得庸医道这玉泉山来历。此山东周时便称作“三楚名山”,山间终年云雾缭绕,地下乳窟暗生,仙鼠雪白,大如鸦(1)。此山有一寺,名曰玉泉寺。隋开皇间,天台宗智者禅师奏帝于此起寺,首开天台宗道场,智者在此宣讲法华玄译,摩诃止观。后代有增建。嘉佑间,庄穆明肃皇后敕旨增修,乃更名“景德禅寺”,至楼者九,殿者十八,三千七百僧舍。然庸医最着意乃是此山名茶仙人掌茶。唐肃宗上元元年,李白在金陵偶遇族侄玉泉僧中孚禅师,自他处得了一饼茶,此茶状如掌,清新无比,较他茶别有一番风味,乃命名仙人掌茶。此茶乃中孚禅师于玉泉寺自制。因此山有个珍珠泉,泉水喷涌如珠,汇成玉泉溪,溪畔多是乳窟,常年浸着这溪边砾石,山茶根柯竟生于那烂砺中。年年新茶初芽之际,这中孚禅师便采撷新芽,蒸,捣,扪,焙,穿,封,制成这扁如掌,香四溢的茶。
前番虽不曾见教,但凡识得庸医的人,便知他先是个茶痴酒癫,再是个器痴,末了才是色痴。倘不是那日过当阳时听得风声道他要寻的那物事已在蜀中有人见到,只怕脚程慢了便寻不着,况那时正值隆冬,茶犹未生芽,这才未上玉泉山,直入蜀地了。
昨日在老乡家,老乡道清明将至,寺中有个新茶试吃会,四方文人闻香而来,只在这三四日间,携家眷来这寺上布施,宿在这玉泉山脚下,便只待这新茶会。
这数年随庸医东奔西走,新茶会却也不曾少去。这新茶会,原不单单是试吃,却是各人携着各人的茶,到此间一发比斗了,又称“茗战”。那庸医原依着建阳的山水长成,打小便精熟此道,岂有不去之理?是以逢着茶会,他定然要去走一遭,斗一斗。先时自建阳来时,携了个兔毫盏,此前到许昌,解观察追得紧,竟叫没了,故而前番见着那平林柴员外家的兔毫,必是要盗的。
虽不知那妇人说下钱塘是真也还是假,倘原要下钱塘,此番却来当阳,定是对庸医了若指掌。恁的看来,只怕这妇人比之庸医,直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庸医怕是插翅也难飞了。
那解观察得饮解药,便坐在石上稍运气,将药迫入十二经脉,寒热交搏了一番,面色青白数度,终稍转红润。
小蛇惯于行走,腿脚自是不乏,然这几日起的早了,却是犯困。此时坐在石上,便打起盹儿来。半梦半醒之际,却叫一声兵刃相交惊起,着眼看时,那红衣妇人和两个人影缠斗做一处。三把剑影交错,直叫小蛇眼花缭乱,红衣妇人以二当一,并不显劣势。再看那两个青衣客,却是那日船上的两个兄弟。
解观察兀自盘着腿儿在石上行气,毒却未消完。他这身寒毒,定要每日正午服下那妇人的解药,行气一刻,方镇得住。倘过了午时不吃,到得申时便腹痛难忍,到时再服,须得行气半个时辰方解——倘过了子时未服药,则便肝肠寸断而死。前几日赶路,都担各了时辰,如今气越发沉滞,便是一刻钟过了,并不得通每个穴孔。
他见那二人剑法来头,却是蜀中青城一派。青城山在川西北寒高地,青城派门规甚严,鲜少在中原走动,倘不是去岁追赶吴茗,却在襄阳吃了青城派暗算,解观察也未曾识得甚么青城剑法。到底是不入流招数,招内只是藏暗,屡屡在正道变途,而袭人双目,喉头,胁下,下阴,颇不登大雅之堂。识得了,只须这般防了,倒也无妨,不识得的,须吃几招暗亏。
解观察却是不省得,这二人和去岁那人又不一般,武艺高明许多,只怕又不知为了何事,来寻他的麻烦。却和那妇人缠上了。
那妇人使的剑法解观察却不曾见过。此前只屡屡见得那剑身微微出鞘的寒芒,此番剑身全出,却是满目白光,直刺人招子,倘遮眼看时,又透着隐隐血红,甚是奇诡。那剑法本平常,也没甚么招数,只是见招拆招。可怪便是,那妇人似是能看穿那二人剑路,每每只先将剑格了来路。而身段极为柔韧,直似水蛇。
恰如此时,青衣客一前一后,直取妇人肾俞,乳中,全无死角,那妇人却将腰肢折下,剑身一晃,借格剑之势翻身跳开,二人反手一剑削肩,一剑削足,料那妇人落不得地,谁知她竟能落在剑尖之上,一手却刺向那削肩青衣客腕上,那人手一麻,弃了剑。妇人翻下剑尖,倒踢另一青衣客手中剑,那人竟拿捏不稳,那剑直直往解观察处飞来。
作者有话要说:
(1)答族侄僧中孚赠玉泉仙人掌茶(并序)
余闻荆州玉泉寺近清溪诸山,山洞往往有乳窟,窟中多玉泉交流,其中有白蝙蝠,大如鸦。按《仙经》,蝙蝠一名仙鼠,千岁之后,体白如鸦,栖则倒悬,盖饮乳水而长生也。其水边处处有茗草罗生,枝叶如碧玉。惟玉泉真公常采而饮之,年八十余岁,颜色如桃李。而此茗清香滑熟,异于他者,所以能还童振枯,扶人寿也。余游金陵,见宗僧中孚,示余茶数十片,拳然重叠,其状如手,号为“仙人掌茶”。盖新出乎玉泉之山,旷古未觌。因持之见遗,兼赠诗,要余答之,遂有此作。后之高僧大隐,知仙人掌茶发乎中孚禅子及青莲居士李白也。
常闻玉泉山,山洞多乳窟。
仙鼠如白鸦,倒悬清溪月。
茗生此中石,玉泉流不歇。
根柯洒芳津,采服润肌骨。
丛老卷绿叶,枝枝相接连。
曝成仙人掌,似拍洪崖肩。
举世未见之,其名定谁传。
宗英乃禅伯,投赠有佳篇。
清镜烛无盐,顾惭西子妍。
朝坐有馀兴,长吟播诸天。
玉泉山:如今宜昌当阳的玉泉山。具体怎样,见文中描述。参考自百度百科,我没有真的去过。古代四大名寺之一,天台宗道场首开之处~比较有名。话说回来,湖北很多名胜,都很酷,可惜没能都去过。
兔毫盏:福建建窑出产的黑釉盏。盏型是在日本又称天目盏的那种,边缘没有弧度的。本来建窑并不是什么非常有名的窑口,其他的瓷器也不是很出名。独独这个兔毫盏,因为斗茶的兴盛,是非常出名的。所谓的兔毫,就是在黑色的釉中,因为窑变,产生的细小如白色兔毫的花纹。是难求的珍品。北宋的斗茶,到了仁宗年间,制茶中最高级的茶是白色的,因而用黑釉盏斗茶,相得益彰。兔毫乃建阳窑口黑釉盏的珍品,所以尤其珍贵。
第9章 娘子(4)
解观察稍稍侧身,那剑便扎入身后栗木,深有数寸。
小蛇只张了口,全不知言语。那妇人顷刻间制住二人,点了二人穴道。长剑架住一人颈脖,笑着道:“不知二位师父竟有何事与奴家吩咐,直这般费周章?”
二人不答,面露诡色。忽闻一声呼哨,解观察情知不对,小蛇四下张望之余,竟见一只白猿,抱了他的竹篾书箱,怪叫一声,窜上高枝,晃荡而去。
解观察此时恰运过了气,起身便朝白猿离去处掠去,倏忽不见人影。
“这便坏了!”小蛇叫声苦,那庸医针石器用丸散咸在箱内,这番叫人盗去,怕是要撒泼作痴弄个翻天覆地了!
红衣娘子将剑压实了,压出那青衣客颈前一条血痕,仍是笑道:“二位师父倘不肯直言,休怪奴家手中此剑不长眼了。”
那叫她架了脖子的青衣客哈哈笑道:“我二人既已得书箱,要杀要剐悉君尊便。”
红衣娘子却道:“奴家听闻青城一派门规甚严,当今门主乃上代门主白燕三第三个徒儿,他大师兄二师兄却是前年莫名急病死了。如今这个门主,人道是‘小肉雷’余峦,只言他恰似酷吏来绍,有令不承,或不快意,待门下动辄刀枪相向,甚或生锤致死,甚或炮烙致死,可有此事?”
青衣客互视,神色甚惶恐。那未被架住的一人喝道:“休得胡言乱语,门主大人英明俊杰,岂有此事!”
红衣娘子笑道:“奴家亦曾听闻年来青城派四处动作,青城派素来孤高,不爱行迹中原,不知此番却是为了何事?”
青衣客咬牙:“魔女不须多言!给我弟兄二人一个痛快!”
红衣娘子摇摇头,道:“二位师父却大段痴傻了。不说与奴听时,便是定然要死;说与奴听时,奴不去告知那余峦,二位却不必要死。那书箱非是奴的,倘或不是甚么打紧物事,奴却不去寻便了。你二位倘不说,非只二人死在此处,我便去告知那余峦,道你二人得了那物事,私吞走了,叫他杀你一家老小,做了肉脯则个,如何?”
青衣客面色惊悚,然往林中一望,直是咬牙不语。
“你道随着你二人放白猿那人还在?”红衣娘子窃笑道:“恰才早中了奴的梅花针,此番怕是已死在林子里了。”
青衣客又惊又疑,道:“你几时放的针?”
“那人在奴丈夫身后树上藏着,你道奴不知?那剑不成是无意踢奴丈夫?”红衣妇人道:“收了他的尸首,回报说他叛了师门,以后便有甚么不是,也只说他的干系,岂不甚好?”
小蛇听至此,觑着红衣娘子,见她笑吟吟的,温婉和善,心底只是涌起一股寒气。这妇人也忒毒些个。庸医何处去开罪了这等人?
“娘子真个依言放行?”颈上架剑的青衣客终松动了口气,觑一眼他兄弟,这般说道。
“奴还骗师父不成?便是骗师父时,教奴三世为马,五世作牛。”
“便烦请娘子依言,放我哥哥先行。小弟在娘子手中,哥哥必不敢妄动。”那颈上架剑人道。
“二哥!”那大郎喊道,“使不得!这魔女狡诈,休着了她道儿!”
“哥哥,且听我一言。这位娘子说得甚是,我二人便是送了性命,老小在山上怕也见诛;留得性命,或可寰旋。”
那大郎焦躁道:“为兄的岂可枉叫二哥送了性命!”
“娘子必不伤我,哥哥且先行,正事紧要,小弟随后就到。”
那大郎寻思,倘宋小四已死,也须得去寻回他的白猿,回山方可保得性命。
“哥哥休误了时辰,坏了嫂嫂和侄儿性命!”二郎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