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先生完本——by葛伯生

“嗯，”郭齐玉有些沉默，又重复了一遍，“我来接你。”
孟肖彦握着手机，思考着男人突然执拗起来的原因，笑着问道：“爸爸真有那么想我？”
不知怎么的，郭齐玉总觉得这句话有些轻佻，慌慌乱乱地斥了声，“小孩子胡言乱语的！”就匆忙挂了电话。
孟肖彦听到嘟嘟的忙音自动停止了，才放下手机，重新将目光转回面前的电脑上，上面一串串的数字看得眼花缭乱，孟肖彦不停地计算分析。
过了一会儿，孟先生走进来，看到孟肖彦正对着电脑，有些欣慰，“肖肖，森海建设股票分析统计出来了？”
“嗯。”
……
星期五，郭齐玉起了一个大早到公司去，早早地将自己的工作做完，午休前就提前离开了，赶往机场那边。
孟肖彦也提前给他打了电话，想着不能浪费郭齐玉好不容易才会请的半天假，于是决定早点回来。
再问过了并不会耽误学习后，郭齐玉才同意了，但还是多说了一句，“请假也没什么的，可不要耽误你的学习。”
转了两趟车，马上就要到机场时，有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郭齐玉接起来，居然是好几天都没有联系上的郑青。
“阿青？”郭齐玉惊道，“你换手机号了？”
郑青听起来似乎很慌张，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郭哥，帮帮我，求你帮帮我！”
“你怎么了？你别急，你说清楚！”
“他找上门来了，郭哥，我要我的孩子，我没有地方去了！”郑青又哭起来，显得绝望无助。
“你先找个酒店，”郭齐玉没有办法，只好建议道，“先安定下来，再商量其他事。”
没想到郑青却恳求他，“我就是在酒店里被赶出来的！郭哥，我没有钱了，求求你帮帮我！”
郭齐玉皱眉，还没说话，郑青便又道：“郭哥，你，你可不可以收留我一阵子？”
公交车提示机场到了。
郭齐玉握着手机，下了车，就看见孟肖彦在公交站等着，见他正在打电话，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你在跟谁打电话？”他走过来，声音有些冷硬。
郭齐玉急忙说了句，“对不起，请等一下。”然后捂住手机，轻轻地说了句，“郑青，她遇到麻烦了。”
孟肖彦皱眉，一把将手机抢过来，“喂？”
“诶？”郭齐玉一愣，急忙去抢，“还给我。”
“嗯？郭哥？”郑青等了一会儿，觉得好像是换了一个人。
“不是他，你又遇到什么事非得拜托这个没用的老男人？”孟肖彦一边转身躲着郭齐玉，一边说道。
听到自己被养大的好儿子不客气地称呼为“没用的老男人”，郭齐玉一下有些泄气，又有些不乐意，“小北！”
郑青听到郭齐玉的声音，明白过来，问了句，“你是郭小北吗？他的养子？”
“他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吗？”孟肖彦没理她，兀自道，“相了一次亲，连对方脸都记不住的陌生人。”
“你也不过是他的养子，你管得着？”郑青轻嘲了一声。
孟肖彦沉默了一下，眼里透出点冷戾，郭齐玉还在抢手机，见他神色不对，有些困惑，“小北，怎么了？”
他当然能够感受到孟肖彦猛烈的情绪变化，不知道电话那头的郑青说了什么，小孩儿突然把手机捏得死紧，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了句，“那你可得好好看着。”
被突然挂了电话，郑青有些莫名，又有些觉得好笑，嘟囔了一声，“小孩儿。”
她站起身，打开酒店门，走到隔壁房间，敲了几下门。
见没人回应，郑青歪着嘴笑了，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嘲讽屋里的人。
站了一会儿，她突然抬手，猛力捶门，又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喊着，“罗简！你不是东西！你门都不给老娘开，老娘还扒着你做什么？！”
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郑青看着这个自己恍然爱了几年的男人，穿着睡衣，眼神有些迷离，颈间的吻痕像是一把把刀子刺过来。
罗简有些不耐烦，“你打了？”
郑青一愣，又失声笑道：“罗简你这样的贱人不得好死。”
罗简却神色不变，“钱也给你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郑青点点头，“嗯，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罗简冷冷地看了她一会儿，有些不能理解当初开朗单纯的女孩子怎么会变得像如今这般歇斯底里，像个疯婆子。
门“啪”地一声关上，郑青全身一抖，抱住了自己，她还有个孩子，她不能伤到她的宝宝。
郑青捂着自己的腹部直起身来，捡起丢在一旁的包，往外走去。
她跟着模糊的记忆找到郭齐玉的家，敲错了好几次门后，站在门后的人终于对了。
“郭哥……”郑青眼眶瞬间红了，眼泪欲落不落。
郭齐玉和孟肖彦也是刚刚回到家，正坐着休息，就传来了敲门声。
郭齐玉忙不迭地去开门，郑青站在门外，一身狼狈。
听到门口的动静，孟肖彦起身去看，却发现那女的站在门外，扮楚楚可怜相。
郭齐玉有些惊讶，“阿青？”
“你来做什么？”孟肖彦走上前，冷声问道。
郑青并不搭理他，望着郭齐玉，“郭哥，我没有办法了，我没办法了……”
郭齐玉抿抿嘴，还是侧身让出了一条道，“进来再说吧。”
孟肖彦却一下挡住了门。
这两年的时间，孟肖彦长高长壮不少，甚至比郭齐玉还高出了小半个头。
郭齐玉又开始担心照这样肆无忌惮的生长速度，孟肖彦会长高到不合理的地步，又让他少吃一点补品，害怕那里面含了激素什么的。
“小北？”郭齐玉很不理解地看向一脸冷色的孟肖彦。
孟肖彦上下扫了眼郑青，嘲道：“你手里的包差不多都要两万，你缺钱？”
郑青一缩，但也不甘示弱，看着郭齐玉说道：“实不相瞒，这些，都是假的。”
郭齐玉已经觉得小孩儿这样很没有礼貌了，“小北！”他轻呵了一声，将郑青迎进了屋。
孟肖彦有些生气，但也哪儿都不去，坐在沙发上冷冷盯着有些瑟缩的女人。
小沙发两个人差不多就坐满了，三个人倒是也坐得下，就是郭齐玉也不好意思去挤。
他搓着手站在一旁，正要问怎么回事。
却被旁边一个猛力一拉，倒在孟肖彦怀里，小孩儿又往后面靠了靠，让他坐在沙发上，嘴里还不忘说道：“你站着坐什么？”
小孩儿坐到了沙发的扶手上，又把郭齐玉拉到沙发的一端，紧靠着自己，达到了既要他坐下，又让他远离郑青这个女人的目的。
郭齐玉懒得管小孩子的别扭心思，看郑青实在是萎靡不振，关心道：“你怎么没办法了？”
郑青摇摇头，有些为难。
郭齐玉只好安慰道：“只要人活着，总会有办法的。”
郑青点点头，突然眼里带了点笑意，捂着自己的腹部，“郭哥，马上就要四个月了，我看书上说，四个月的时候可能就会显怀了。”
郭齐玉也笑道：“真好。”
孟肖彦冷哼一声。
“只是，今天他又来了，”郑青情绪瞬间低落下去，“他是一点也不念情分的。”
“可是你们孤儿寡母的该怎么办？”郭齐玉有些义愤填膺。
郑青摇摇头，“不知道，只是我现在无路可去了。”
孟肖彦还没来得及阻止郭齐玉，就听到男人热情的声音，“住我这儿吧，虽然不大，但环境还是可以的。”
孟肖彦气得直接起身，进了卧室，将卧室门狠命一甩。
巨大的声音让客厅里的俩人吓了一跳，郭齐玉向她抱歉的一笑，说道：“你住主卧吧，我去给你收拾一下。”
郑青也没有推辞，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坐在沙发上吃起了水果。
郭齐玉起身朝卧室走去，一进门，孟肖彦就又将门关上了，气道：“你把卧室给她，你睡哪儿？”
一室一厅的小套间，小得可怜。
郭齐玉从衣柜里拿出新的被褥，一面收拾，一面说道：“我睡客厅嘛，不然还有一个杂物间，放张单人床还是可以的。”
说得也是，只不过那样小的杂物间除了放一张床就什么也放不下了。
“你们孤男寡女，同住一室，传出去也不怕笑话！”孟肖彦气急了。
郭齐玉脸一下通红起来，有些愤怒地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了的小孩儿，说道：“我跟阿青清清白白的，你不要乱说！”
“你们这么住下去，清白也要变得不清白！”
“郭小北！”郭齐玉吼了一声。
孟肖彦一下闭了嘴，话的确是说得过了，先不管郑青是不是那样的人，不过郭齐玉就不是那样的人。
郭齐玉转过身，不想再跟无理取闹的小孩儿说话。
孟肖彦也有些气不过，就算郭齐玉不是那样的人，但是郭齐玉这样的人最经不得人求，只要是想博同情，准是一搏一个准儿。
自己当初不也是靠着郭齐玉的同情，才捡回了自己的一条命，还收获了这么一个人？
但他还是妥协了，他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回来两天，郭齐玉都被自己气得不想理他。
他走过去从后面抱住郭齐玉，像往常一样撒着娇，“我错了，对不起。”
郭齐玉果然叹了一口气，又苦口婆心地解释道：“阿青她很可怜的，她又怀着孕，现在才四月底，到了晚上天气还是很凉的，你让她去哪儿住？”
“她爸妈呢？”
“她家里早就和她断绝关系了。”

☆、第四十章

周末两天三个人都待在家中。
郭齐玉要出去买菜时，孟肖彦就紧跟在身后，不愿意留在家中照顾身体不好精神也不怎么稳定的孕妇。
郑青这两天倒也表现正常，或许是有所愧疚，她能帮着做13 的家务她都会帮着做，看上去在生完孩子前，都不会有什么危险举动。
郭齐玉还去买了几本关于怎么照顾孕妇的书回来，气得孟肖彦当场炸了。
“你还想留她长住？”孟肖彦将书丢在地上。
郭齐玉急急忙忙又去捡起来，“小北，这可是新书！”
郭齐玉拍着书上的灰尘，有些无奈，“她是孕妇，不然还能去哪儿呢？而且她给了我生活费的，大家都是朋友……”
“狗屁朋友！”孟肖彦喷道，“我今天下午的飞机，你送我。”
郭齐玉这倒是没有推辞，点点头，“好。”
跟郑青说了一声后，郭齐玉帮孟肖彦背着他的包出了门，小孩儿正在气头上，郭齐玉这种小心的讨好方式并不能缓解多少。
但看到郭齐玉背着个包，在公交车上挤来挤去的，孟肖彦还是心疼了，将包强行取下来，有些不耐烦的，“我自己会背。”
郭齐玉本来想说，包挺重的，把人给压矮了可不好，但是看了一眼现在才十五岁就要比自己还要高小半个头的小孩儿，他又默默把话咽了下去。
公交车上人挺多的，孟肖彦单手拉着吊环，微微一垂眼，就能看到郭齐玉正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后脑勺上居然有了几根白头发。
他单手扶着一旁的竖杆，但是平衡性实在不好，公交车拐个弯，他也能不受控制地倒在孟肖彦身上。
孟肖彦很自然地扶住他，又腾出一只手来圈住他的腰，“你站稳。”
郭齐玉一手握着竖杆，一手抓住孟肖彦的衣服，有些如临大敌的点点头。
孟肖彦静静感受着胸前衣服被抓住的紧绷感，垂下眼不着痕迹地扫过郭齐玉瞪大眼想要努力保持平衡的模样。
“到了！”
但没过几站，郭齐玉奔下车，站在站台上，等转车。
到机场的公交车一般来说人都比较少，郭齐玉一上去就找到了位置，招呼孟肖彦过去坐。
孟肖彦站了一会儿，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轻抚过衣上的皱褶，走了过去，挨着郭齐玉坐下。
“其实阿青的事，我知道你不高兴。”郭齐玉突然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看向身边人，小声说道。
孟肖彦冷哼一声，回看过去，“知道我不高兴，你还让她住在家里。”
郭齐玉垂下眼，“阿青挺可怜的。”
“你翻来覆去也就这么一句话。”孟肖彦嘲讽道。
郭齐玉无语，他也的确没有其他的理由了。
看见郭齐玉两厢为难，既不愿意让自己不高兴，也不想赶郑青出门，孟肖彦还是有些心软，“你跟头羊有什么分别，哪天被吃了都不知道。”
“咦？”郭齐玉抬起头，“这话怎么说？”
孟肖彦一愣，把头转正，看着前方，“最好还是早点让她找到住的地方，别一直赖着你。”
郭齐玉小声反驳，“这怎么叫赖着我呢？”
孟肖彦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郭齐玉立马笑靥如花，“小北最好了！”
孟肖彦勾着嘴角，懒得搭理他。
此时的他尚且还不知道自己对郭齐玉的一时心软，将会酿成怎样的后果。
……
直至五月，郑青的肚子开始显怀。
郭齐玉接过郑青递过来的生活费，又多了好几百，他有些疑惑，“阿青，这些钱你哪里来的？”
郑青有一丝尴尬，她很久之前就失去了工作，坐山吃空，现在每个月都拿出这么多生活费，也怪不得郭齐玉要多嘴问一句。
她只好道：“上次小北不也说了吗，我的有些东西，当初那人送的，还是值一些钱的。”
她现在越发注意肚子的宝宝，对当初执念的包和衣服似乎都看淡了，最近卖出去不少，她很信任郭齐玉，将钱拿出一部分做了生活费。
郭齐玉还是退回去了一些，“要不了这么多的，你一个人，身边还是多一些钱好。”
郑青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接过了钱，心里无比感激郭齐玉，她怀着孕，身边又没有其他人照顾着，自己多存一些钱总没有什么坏处。
郭齐玉也算是很尽心的了，专门为她看了许多关于孕妇的书，还买了不少鸡、鸭、骨头、鲜鱼换着炖汤给她喝。
有些时候当热也会被人误认作是小两口，郭齐玉是腹中小孩的父亲。
郑青也解释过，后来也就不解释了，倒是郭齐玉一直默不作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郑青理解他的善良和包容，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这个未婚妈妈少一些闲言碎语罢了。
但郭齐玉无微不至的照顾总会让一个脆弱无助的女人生出一些缱绻的心思。
郭齐玉在厨房忙时，郑青会凑上去帮忙；晾好的衣服，郑青会坐在沙发上一一地叠好；切好的水果，郑青会特意先喂给郭齐玉一个……
这些她带着点暧昧的小举动做得十分熟稔自然，甚至郭齐玉都并未意识到就不自觉接受了。
但这些被上周才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的孟肖彦全部看在眼里，他将郑青的东西全部甩了出去，大发雷霆，让郑青滚出去。
郭齐玉不明所以，郑青更是被吓到蜷在沙发上，死死捂住肚子。
郭齐玉有些生气，气小孩儿莫名其妙的怒火，和这不知道怎么养成的糟糕脾气。
他一边捡着郑青的东西，一边对站在门口，不肯示弱的孟肖彦说道：“小北，我们说好了的！”
孟肖彦走过来，抓住郭齐玉的肩膀，有些咬牙切齿，“这女的没安好心，我当初就不该让她留下来。”
郭齐玉被他抓得肩膀发疼，但也害怕看孟肖彦的眼睛，那种戾气他一直都很害怕。
说来好笑，哪里有父亲怕儿子的，但郭齐玉真的就紧闭上了眼，鼓起勇气反驳道：“这是我的家！我做主！”
孟肖彦恨恨地盯了他一会儿，他不明白郭齐玉为什么要闭着眼睛，但只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凉意。
他就像是一头领地意识极强又护主的狗，但现在主人叫他走，并告知他这领地也并不属于他。
郭齐玉感觉到孟肖彦松开了他，他睁开眼，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碰了碰孟肖彦的胳膊，“……小北？”
孟肖彦突然抱住他，郭齐玉被这猛力撞得闷哼一声，鼻尖发酸，却听到孟肖彦在自己耳边问道：“爸爸，跟我回A市好不好？”
这是一个莽撞的问题，得到自然也不会深思熟虑之后的回答，郭齐玉推开他，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的答案，孟肖彦却还是很失望。
郭齐玉转身走进屋里，将东西又递给站在客厅里无所适从的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