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先生完本——by葛伯生

下了车，家电商场很大，怕小孩儿走丢，郭齐玉一路上都抱着承恩，东拐西拐，走进了家电商场后面的一条街。
家电商场修得金碧辉煌，里面全是一线产品，价格昂贵。郭齐玉拐进的商场后面一条街，三分之二的店铺都是卖家电的，基本上形成了一条产业链，只不过这里的店子都是买卖二手货和修理的。
郭齐玉逛了几家，发现价格都相差不大，便选了一台，送和装都要钱，郭齐玉讲了一会儿价，让师傅送到车站就行了，少了一百五，叮嘱师傅路上小心，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爸爸，我们是要去动物园了吗？”承恩一脸期待。
郭齐玉却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儿，咬了咬嘴唇，对承恩说道：“等会儿，我们先去市中心，去那儿给承恩买几件新衣服好不好？”
承恩自然是说好的，只要跟爸爸在一起他去哪里都很高兴。
郭齐玉摸着他软软的小脸蛋儿，欲言又止，他告诉自己，只去看一眼，偷偷地看上一眼就好，只是想亲眼看到他的小北现在怎么样了而已。
到市中心的时候已经中午了，郭齐玉找了一家肯德基，点了一份全家桶。
承恩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个，不停地说好吃，而且也吃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
这也不怪他，郭齐玉从来不带他吃这些东西，一来他的身体不允许，二来这些在郭齐玉看来都是很不划算的。
“小孩子怎么都喜欢吃这个？”郭齐玉有些困惑。
不过在吃之前，他就已经给承恩打了招呼就吃这么一次，以后还是能不吃就不吃。
“爸爸，你也吃啊。”承恩举起一块翅根，喂到郭齐玉嘴边。
郭齐玉反手再递给他，“你先吃，爸爸还不饿，害怕吃撑着了。”
承恩能够感受到郭齐玉的心不在焉，他一直不断地往窗外看，像是在等人一样。
“爸爸，你在看什么呀？”承恩凑过去，外面人来人往的，看上去都是陌生人，没有认识的。
郭齐玉摸摸他的脑袋，“没看什么，你慢慢吃，喝点水，不要噎着了。”
承恩又兀自大快朵颐起来。
郭齐玉找的位置，隔了一条街，正对着那座大厦。
他要等的人就在里面，现在中午了，或许在吃饭。
郭齐玉想着不知道他们会在哪里吃，如果就在大厦里吃的话，他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看到的了。
就这么在肯德基里坐了一小时。
大厦门口突然多了很多人，有记者有保镖，还有一些路人停下来看到底怎么回事，不知不觉又围过来一些人，是彻底挡住了郭齐玉的视线。
“宝宝吃完了吗？”他问道。
承恩点点头，他早就吃饱了，一直乖乖等着郭齐玉吃。
“爸爸，这儿还有，你还没吃呢！”他把餐盘往郭齐玉那边推了推。
街对面的人群一阵骚动。
郭齐玉连忙向服务员要来口袋，将剩下的东西打包，牵着承恩走出去。
因为街对面的骚动，连带着大街这边也站满了围观人群，不明所以地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里面是怎么回事。
“爸爸，好多人啊！”承恩抬着头，小小的身子跟着郭齐玉艰难地钻来钻去。
郭齐玉怕挤着承恩，又将小孩儿抱起来，过了马路，不停地找位置，想看看里面的人。
有些离得近了看见了是怎么回事，觉得没趣，就退到外圈给外面挤不进去的人讲是怎么回事。
外圈有些没看见也没听见的马上又挤上去，想看看怎么个事情。
郭齐玉抱着承恩不好挤，只好站在外面，不一会儿他又被人推搡着慢慢挤进了内圈。
终于看见了！
郭齐玉望过去，里面有些人正在接受采访，郭齐玉一个一个地仔细数过去。
没有小北。
男人微微瞪大了眼，又数了一遍，的确没有那张熟悉的面孔。
“爸爸，你在找谁？”承恩观察了郭齐玉好一会儿，突然问道。
“啊？”郭齐玉一下懵住，脑袋还不停地在回放刚才那些人的脸，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解释道，“爸爸，爸爸在找一个哥哥。”
“哥哥？”承恩歪着脑袋，“是爸爸的哥哥，还是承恩的哥哥？”
郭齐玉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告诉小孩儿，“是承恩的哥哥，承恩开心吗？”
承恩一下笑弯了眼，高高举起双手，“开心！”
身旁的人注意到这个小孩儿，转过眼来看，都觉得可爱极了，纷纷问：“哟，这么开心啊？”
“在开心什么啊？”
承恩有些不好意思，脸埋进郭齐玉的肩窝里，想了一下，又起来告诉他们，“我的哥哥在这里。”
他着重强调了“哥哥”两个字，周围的人都笑起来，觉得小孩儿很可爱。
郭齐玉也笑了笑，抱着承恩离开。
他没有见到小北，承恩还在困惑地问他，“那找到哥哥了吗？”
郭齐玉苦笑着摇头。
“那怎么办呢？”
听着承恩软糯的声音带了几分哭腔，郭齐玉急忙安慰道：“我们不找哥哥了，我们去动物园好不好？”
承恩摇摇头，很委屈地问道：“为什么不找了呢？”
郭齐玉抿抿嘴，笑道：“因为找不到了嘛。”
在去动物园的路上，承恩还有些闷闷不乐。
快下车了的时候，他又问：“既然找不到，当初为什么要弄丢哥哥呢？”
童言无忌。
小承恩单纯地认为这找不到的“哥哥”就和他的一些小铅笔头或者橡皮擦一样，弄丢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可是小铅笔头或者橡皮擦，承恩总是找一阵子，找不到就算了，事后有了新的铅笔和橡皮擦也就忘了以前的。
可是他的爸爸已经有了一个新的“他”，却还是一直在找旧的“哥哥”。
就像很久以前，承恩弄丢了郭齐玉送给他的一只小老虎，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难过。
既然这么珍惜，当初又为什么要弄丢呢？
承恩奶奶萌萌的哭音让周围的人心都化了，不觉得地都望向这对父子，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郭齐玉面皮薄，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承恩的问题。
到站了，他急忙抱起承恩下了车。
“为什么呢？”承恩执着地问着。
郭齐玉拍拍他的小脑袋，声音很温柔，“你这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承恩很聪明，时常问一些鬼马精灵的问题或者说一些意想不到的话，让郭齐玉哑口无言。
见承恩还望着他，郭齐玉只好蹲下来，和承恩平视，“当初不是弄丢了哥哥，是因为哥哥太厉害了，他不能留在我身边，就像你看的书里面，也有小鹰离开老鹰的故事，不是吗？”
“可是小鹰最后会回来照顾他的爸爸妈妈，可我从来没见过哥哥到我家来！”
“因为……”
郭齐玉一时哑住，“因为爸爸还不够老啊！”
“你看书里面都是老鹰爸爸飞不动了，小鹰才会回来，可是你看爸爸现在还能抱着你一起走呢！”
郭齐玉觉得自己的理由可以给一百分。
承恩终于觉得有道理，很快又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动物园里的每一种动物都能让他兴奋很久。
可是父子俩不知道的是他们想见的人，因为也在街上恍惚看到了一个熟悉背影，冲下车来追时，已经遍寻不到。
“徐哥，”孟肖彦打了个电话给徐水浒，“你上次说你在C市有很好的朋友？”
“我可以拜托他帮忙找一个人吗？”
“好，谢谢。”
直接从地下车库坐上车出来的孟肖彦疲惫地捏了捏发酸的鼻梁。
“孟总，您不去媒体面前亮个相？”助理问道。
“这些场面话谁都能说，不去。”他脑海里还不断回想着刚刚那一幕。
一定是他没有错！
更何况那男人还抱着一个小孩儿，算下来当初离开时还是婴儿的承恩，现在也应该差不多那么大了。
怎么就追丢了呢？
孟肖彦靠在车椅背上，开口吩咐道：“C市的周边考察暂不取消，我要在这边多待几天。”
“是。”

☆、第六十二章

2008年5月12日。
这是让全中国都刻骨铭心的一天，地动山摇的那一刻让整个中华民族深深地团结在一起，中华魂的力量自始至终都一直支撑着所有中国人，众志成城的凝聚力在大难之前显得尤为可贵。
郭齐玉感受到剧烈晃动的时候，承恩已经被吓哭了。
他在二楼睡午觉，郭齐玉急忙跑上去，捞起小孩儿就跑。
跑到外面时，已经不少人都惶恐不安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女人的尖叫，小孩儿的哭闹，所有人都在打电话，却始终打不通。
一时街上都充满着低低的啜泣声。
承恩紧紧抱着郭齐玉，显然是被刚刚的剧烈晃动给吓怕了。
郭齐玉一边安慰他，一边到处走着。
有人说是县城外面烧煤矿的山出事了……
有人说是在炸堤坝，没炸开……
有人说是地震了……
很快他们得到消息，的确是地震，不过震源具体位置还不清楚。
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慌张地走来走去，甚至有还没穿衣服的人正到处借衣服。
学校也组织学生由老师一队一队地送回家，离得近的家长自行去接，互通消息。
街上人荒马乱，好似世界末日一般，正是下午两三点的天，却好像暮色已近暝暝昏昏。
郭齐玉心慌极了，他不知道小北走没有，或许他开完会就回B市，但是他没走……
郭齐玉咬着唇，唇色发白。
“爸爸？”承恩还抽噎着，见郭齐玉怔愣在街上不动，有些不安地小声唤道。
“嗯？”郭齐玉一低头就对上小孩儿黑黑的眼睛，充满了不安和担忧，他亲了亲小孩儿，“爸爸没事，承恩你怕不怕？”
承恩摇头，眼中透出信任和坚定，“我不怕，爸爸在我身边！”
到了晚上，郭齐玉还是冲进去拿了钱和手机，听邻居说准备去广场那里打地铺。
“那里地宽，房子倒下来也砸不着！”
郭齐玉拜托他帮忙看着承恩，自己爬上楼，将棉絮抱下来，准备也去广场占个位置。
他想给小北打电话，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他的手机号，只能握着手机蹲在自己的位置上茫然地看着慌乱的人群。
“承恩！承恩！”
李朝天跑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坐在地上乖乖吃着糖的承恩，“承恩，你有没有被吓着？”
承恩乖觉地点头，又递给他一块糖，“爸爸在这里，我已经不怕了。”他强调道。
李朝天摸摸他的头，又朝不远处他的爸妈挥手，“爸爸，这里！”
李朝天一家人也抱着棉絮跑过来，郭齐玉占的位置比较靠边了，没人抢，李家人也就顺势铺上了。
“承恩爸爸。”李朝天母亲和他打了个招呼。
李朝天的父亲是个健谈的人，此刻正跟郭齐玉说着他得知的最新消息。
“D城成孤城了，那儿不是有个燕塞湖，说是要决堤，整个D城都要被淹了！”
D城？
郭齐玉心里一抖，不正是小北他们这次要去考察的城市吗？
李先生见郭齐玉脸色不好，只道是吓着了，也不好再多说，去帮自己的老婆整理床去了。
县城三分之一的人都聚集到这里来了，小孩子们什么也不懂，对这种难得的热闹很是感兴趣，兴奋地跑来跑去。
郭齐玉一时没顾着承恩，他就已经被李朝天拉着去玩了。
当天晚上还没有停电，又来了信号，郭齐玉拜托李家人照顾一下承恩，自己摸回了家里，打开电视，不放过任何一个新闻。
灾难刚刚开始的第一天，一切信息都做不得准，但是郭齐玉还是专注地看着。
很快就有一条新闻播报，“此次参加XX会议的人员被困D城，因此次会议有明确与会人员，现公布如下名单。”
郭齐玉一眼就看到了“孟肖彦”三个字。
“……”
余震突然袭来，郭齐玉还没来得及动，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听到外面惊呼不断，应该是停电了。
郭齐玉爬下楼，赶到广场，到处都闹哄哄的，进到郭齐玉耳里，像是引起了共鸣一般，脑中也一直嗡嗡作响。
“承恩他爸，你可来了，承恩没找着你，一直哭呢！”李朝天的妈妈见他来了，急忙说道。
“承恩！”郭齐玉走过去。
哪知承恩哭狠了，又在这么人心惶惶的时刻没找着郭齐玉，害怕极了，现在见着了郭齐玉，都停不下来，反而哭得更狠更委屈。
“对不起，爸爸回去拿了点东西，”郭齐玉从背后拿出一个小箱子，“你看这是什么？”
承恩边哭边探头去看，是他的小箱子，打开来看，里面的东西都还在。
小孩儿慢慢止住哭了，郭齐玉才来得及给李家人道谢。
“没事儿，不过现在这么乱，小孩儿肯定怕得很，你还是多陪在他身边比较好。”李朝天的妈妈摆摆手，劝道。
郭齐玉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当天夜里，县城里就有人来组织救援队，希望有能力的人都能去受灾区献上一份力量。
“重灾区我们走不进去的，那里有专门的搜救人员，但是我们都是中国人，离得又近，此次地震涉及范围广，受灾严重，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我们这次组织救援，是完全的志愿者行动，不勉强不强劝，单凭个人一番心力！”
郭齐玉站在人群后面静静地听着。
人群沉默了一会儿，又喧闹起来，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
李朝天的爸爸挽着袖子想要去参加，李朝天的妈妈却拉住了他，狠狠瞪了他一眼。
车是巡逻车，车上放着喇叭，在整个县城里来回转。
转了两圈后，广场上突然有人站了起来，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
“等等，我报名，去哪儿报？”
巡逻车停下来，两个人抬了一张桌子下来，“这里！这里！”
巡逻车又慢慢开起走了。
中年大叔走过去，跟报名的工作人员说道：“嘿，我十多岁的时候碰到唐山大地震，现在四十多岁又遇到地震！”
一些年轻人也慢慢站起来，往报名点聚拢。
李朝天的爸爸咬着牙，也要去，妻子拉住他，“你去送死啊！”
李爸爸大声说道：“不是都说了，重灾区我们这种平民老百姓还进不去，最多就在D城帮下忙！”
郭齐玉一下愣住，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承恩敏感地看了郭齐玉一眼，小小的心灵什么也不懂，只是觉得大家都不想去的地方一定不好，他拉了拉郭齐玉的手，“爸爸，不要去。”
郭齐玉将承恩带到一边，“宝宝听话……”
话还没落口，承恩已经开始哭起来，“爸爸，不要去！”
郭齐玉抱住他，“哥哥在那里，爸爸放心不下……”
“可是，可是我害怕！”承恩哭道。
郭齐玉叹口气，说不出话来，他既害怕小北在D城出事，毕竟他们已经算是离得近又比较安全的地方了，又害怕承恩一个人留在这边，他还那么小……
承恩正伤心地哭着，李妈妈走过来，牵着也一脸鼻涕眼泪花儿的李朝天，说道：“承恩爸爸要是想去也去，承恩我给你照顾着，你平安回来就好！”
“不要！”承恩难得任性起来，死死抱住郭齐玉，死活不撒手。
郭齐玉抱着他围着广场逛了一圈又一圈，耐心地给小孩儿解释。
说到报名点的工作人员都要收拾东西了，承恩才总算点了头。
“放心，爸爸找到哥哥就回来。”
“要是找不到呢？”
郭齐玉心头一痛，无奈地说了声，“童言无忌，你要相信爸爸啊！”
“爸爸，我害怕……”承恩还想赖着郭齐玉再撒会儿娇。
李朝天凑过来，将软软小小的承恩抱在怀里，豪气万丈地说道：“不要怕，我带你去捡石头！”
第二天天还未亮，郭齐玉就回到屋子里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承恩还很迷糊，但也坚持着爬起来，说要送他。
跟着郭齐玉跑来跑去，也一声不吭，撇着嘴，要哭不哭的，就是一直没哭，强忍着。
等郭齐玉上了车，才听到小孩儿跟在车后面的哭声，转过头看，李家妈妈将小孩儿抱起来，小声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