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先生完本——by葛伯生

郭小北迷迷糊糊的，郭齐玉只好抱着他，让他乖乖张嘴就是了，他亲自给他刷。
然后让郭小北躺在床上，给他把身子擦干净，好在也是夏天，这么擦一通，也很舒服。
郭齐玉自己洗了澡，走出来看见饺子还在桌上，害怕放到明天就坏了。
只好又坐下来，把饺子吃了。
撑得不行，捂着肚子在屋里走了一会儿，才躺下来，听着老旧的不知道转过了几手的电风扇吱呀转。
身旁的小孩儿早已进入梦乡，即便是到了夏天，郭小北还是一定要挨着郭齐玉睡。
说了几次不听，郭齐玉就心软了，随着他怎么睡。
郭齐玉睁着眼，肚子撑得他睡不着，已经还未踏上就已知前路艰难的明天和肩上这份自己揽过来的沉甸甸的担子，都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合不上眼。
辗转反侧了半夜，郭齐玉才终于合上眼。
第二天一早，他将郭小北送到李教授家后，没有立即2 去书店，而是去了人才市场。
暑假过后开学，他就大二了，学校本专业只有三年时间，但是他学的是专业性比较强的会计，应该还是可以先从事这方面的工作。
但在人才市场转悠了半天下来，没有人愿意用他，他也没怎么敢上去看。
其实自从有了郭小北，郭齐玉与人与人打交道的机会多了，性格倒是比以前好了点。
但那懦弱胆小可以说是他的天性，已经刻在了骨子里，要不是想着要为郭小北打算，他可能毕业后，都会留在书店里打工。
晃荡了几圈，终于有人上前来询问他，“小伙子，我看你在这儿转几圈了，有没有心仪的工作啊？”
突然被这么一问，郭齐玉吓得往后跳了一步，他过激的反应也让那人愣住了。
郭齐玉不好意思地道歉，又说道：“我还，还只是个学生，只是，来看看……”
“看看也可以嘛，我们公司招实习生的哦！”那人拍拍他的肩，将他半强迫地带到他们公司的摊位前面。
“什么？”
在打听清楚郭齐玉的专业后，那个男人也大方的表示，他们公司小，但也缺个会计，可以让郭齐玉先做着试试。
郭齐玉表示自己还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他才大二，专业素质也不过硬。
那人却表示没关系，“要不，先跟我去我们公司看看？”
郭齐玉想想去看看也好，便同意了。
这家华强公司在一栋写字楼的十六层，的确不大，也没什么人。
“嘿，赶巧了，正碰上开员工大会，小郭要不要也去听听，感受一下我们公司的氛围？”
那人一边说，一边推搡着郭齐玉进门，丝毫容不得郭齐玉拒绝。
房间里有一些他这样的年轻人，但更多的是老年人，一副很狂热的样子在听台上的人宣讲，时不时地叫好。
郭齐玉走不掉，只好坐下来听。
“说了大家可能不信，但我还是要说，我们这种保险代理是绝对实惠，我们赚不了几分钱，但是买这种保险的人绝对是赚翻了的！”
“我问大家，现在是个什么时代？”
下面的人支支吾吾。
那人大声吼道：“现在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我们处在二十世纪的尾巴上，我们就必须看清世纪之交将给我们国家带来了的巨变！”
“今年是1995年，距离千禧年还有五年，这五年我奉劝诸位，必须要清醒地认识到这五年将赋予我们的巨大机遇和改变！”
“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摆在你们面前！”那人使劲一拍桌子，唾沫横飞。
“现在的国家是蒸蒸日上，我也不是夸大其辞，我实事求是的保守估计，按照国家现在的发展，如今的一元钱，可以抵十年后的二十元！”
“也就是说，你现在用两千元来买这个保险，以后这个保险的受益人拿到的就可能是四万元甚至更多！”
“四万元是什么概念？！我问在座诸位，就是你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就只需要跟着党走跟着国家走，你就能得到四万元啊！”
“而且，我这还是保守估计，更不要说，你们投入得更多，得到的回报也就更多！”
台下一片掌声，郭齐玉愣愣地也跟着鼓掌，身边带他来的那个人早就不见了，他也没发现。
宣讲的人喝水，台下的人就开始窃窃私语，坐在郭齐玉旁边的一个小眼镜儿就凑过来问道：“你买不买啊？”
郭齐玉还没来得及回答，小眼镜儿就兀自说道：“我反正是要买的，这么好的事儿，不买就是傻子！”
郭齐玉有些懵了，“什么？”
小眼镜儿似乎恨铁不成钢地样子，“你刚刚没听讲啊？你现在投保，十年后翻番儿地赚啊！”
郭齐玉语气犹疑，“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
小眼镜儿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学生？”
郭齐玉点点头。
“哎呀，没事儿，我其实也是个学生！”小眼镜儿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搭在他肩上，问他什么学校的什么专业，年龄兴趣都打听清楚了，才又说道，“他这个好像是有学生优惠的？”
“你给谁买啊？”小眼镜儿问道。
郭齐玉想了想说道：“我想给我弟弟买。”
“哇，你弟弟那不是更好！”小眼镜儿掰着指头算，“就算你现在只投一千，但是你直接投个三十年五十年的，到时候赚得更多，都差不多的！”
郭齐玉想了想自己的存款，摇摇头，“可是我没有一千。”
小眼镜儿差点被口水呛住，问道：“你有多少？”
郭齐玉比了个数字，“八百。”
小眼镜儿似乎眯了眯眼，一把握住他的手，“嘿，我就打个比方，也挺多了，我还就准备买两百块的，买五十年的！”
郭齐玉点点头，“我能买一年的吗？”
小眼镜儿似乎有些无语了，“嘿，兄弟，我可告诉你，国家的发展不是一天两天就会有巨变的，你投的这钱叫长线投资，你咋就鼠目寸光，只看眼前呢？”
郭齐玉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小眼镜儿继续说：“再说了，这份保险至少得十年以上，怎么也得走过了世纪之交，才能见成效吧？”
郭齐玉点头，很是同意。
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举起手来提问，“请问这个保险怎么买啊？”
“很简单，这里有份合约，绝对具有法律效力，”宣讲的人举着手上一份保险单，“只要你交出现金，签下你的名字，写下你的受益人和投保年份，你就可以坐等万金了！”
小眼镜儿首先拿了一份，随便拿了一份塞进郭齐玉手里。
郭齐玉看了看手里的保险单，小声地对小眼镜儿说道：“可我现在手里没有这么多钱。”
小眼镜儿一愣，“我借你！”
郭齐玉连声说不用。
小眼镜儿一摸裤腰包，就气得只拍大腿，“哎哟喂，我这狗记性怎么就忘了带钱！”
然后他举手示意，“请问，我可不可以先去取钱，再回来签字？”
“当然可以！”
宣讲人走到窗边，“对面就有银行！”
许多没带那么多现金的人也纷纷表示自己要先去取钱。
小眼镜儿就招呼道，“那就一起啊！”
他将郭齐玉也拉上，“走吧！”
郭齐玉带了存折，取了八百块，跟着人潮，又晕晕乎乎地被小眼镜儿拉着上了楼。
好多老年人都是买给自己儿子和孙子的，年轻人就大多是买给自己的。
郭齐玉郑重地写下郭小北三个字，又签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拿着保险单去外面排队交钱。
“您放心啊，这位大姐！”那位宣讲人笑着对准备投三万给孙子的阿姨说道，“我们的公司在这儿往哪儿跑啊？”
“而且我们公司是连锁的，在东仑区和南九区都有分公司。你都可以去看看！”
“您家是不是就在这附近啊？那您平时逛耍都可以逛到我们这儿来嘛！”
“您带着您的朋友一起来，我们公司上下全体员工都十分欢迎嘛！”
郭齐玉想了想，觉得还挺靠谱的，排在小眼镜儿后面交了钱。
作者有话要说： 行走在冬夜的冷风中……
☆、第十章

虽然找工作的事不了了之，但是郭齐玉想着自己给郭小北留下了一个保障，心里就还是美滋滋的。
去接郭小北回来的路上时，也不自觉地哼着歌。
回到家，也边哼歌，边做饭。
这种莫名其妙的快乐终于引起了郭小北的重视。
“咦？”郭齐玉发现已经很久不守着他煮饭的郭小北又来守着他了，“小北，你题做完啦？”
“你在高兴什么？”郭小北看了他半晌，突然问道。
郭齐玉一愣，没有想到自己的高兴已经明显到郭小北都来问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等下吃饭时候告诉你啊！”
郭小北也算是这份保险的受益人，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于是吃饭的时候，郭齐玉得意地将整件事说了一遍，重点强调，郭小北在二十年后会有一大笔钱。
“所以，你到底拿了多少钱出来？”郭小北已经放下了筷子，很严肃地问道。
“八百呀，”郭齐玉一愣，又开心地说道，“小北，你可别小看这八百哦，等二十年以后就是你怎么用也用不完的一大笔钱了！”
郭小北看着郭齐玉笑得傻乎乎的脸，实在不忍心说出真相，叹了口气，继续吃饭。
一直到晚上睡觉，郭齐玉都还是十分开心，睡前吧唧亲了一口郭小北，“小北，晚安！”
大概是因为觉得好事发生，今晚郭齐玉入睡很快，郭小北转过身，静静凝望着郭齐玉熟睡的脸。
良久，他凑过去，亲了一下郭齐玉的鼻尖，“傻子。”
……
第二天，他本来准备去那家公司看看的，但是书店马姐让他帮着运货，说是要多加工钱，于是郭齐玉又为着那份多加的工钱，去运货了。
连着运了三天，郭齐玉累得不行，好在这批书也运完了，马姐的工钱还是给足了的，郭齐玉去市场买了一条鱼，准备给李教授他们送去。
到了李教授家，郭齐玉被热情的李应竹拉进屋里，还伴着愤慨的声音，“玉哥，你被骗了！”
“什，什么？”
郭齐玉没反应过来。
李齐珏这时走过来，“齐玉，你来看看这个。”
郭小北正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
郭齐玉走过去挨着坐下，有些不明所以。
李教授和安老师从书房里出来，看到郭齐玉，也同时叹了口气。
“这里。”
看郭齐玉还很茫然地环顾，郭小北轻轻揪了一下他的耳朵，指着电视。
“啊！”一看电视，郭齐玉就彻底懵了，“这是……”
电视里正是时事新闻时间，上面写着近日警方破获了一起大型诈骗案。
主持人冷静的语气还在持续播报，“据悉，此诈骗组织托以公司名义，骗人投保，获取不正当利益……”
“这是那个……”
郭齐玉指着电视里的人影，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那个宣讲人，站在他旁边的正是那天的小眼镜儿。
“他们……他们，是一伙儿的？”
郭齐玉怔愣道。
“嗯，”李齐珏坐过来，拍拍郭齐玉的肩，“这个诈骗组织已经到过好几个城市了，警方一直在密切追捕中，只是他们的保密性做得很好，线索一直很少。”
“那怎么，怎么……”
“小北说看你太高兴了，问了几句，觉得你可能是被骗了，就来找我们商量，我们就去报了警，”李齐珏笑道，“小北这小孩儿实在聪明，还知道自己去说，那些警察可能不信，就先来求助我们了。”
“是呀，”李教授也有些无奈，“齐玉啊，你说你一个大学生，怎么生活经验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呢？”
“玉哥，你也别太难过了。”李应竹凑上来，被郭小北拨开。
郭齐玉一面气自己大意，上当受了骗，一面暗自神伤那八百块就这么打了水漂。
郭小北知道他最难过的是什么。
他抱住郭齐玉的胳膊，小声说道：“明天，我们可以去警察局登记领钱。”
“嗯？”
李齐珏解释道：“警察局通知了，受骗了的人明天可以去警察局领钱，这次报警很及时，那些罪犯还没来得及把钱转移，你们签下的保险单也还在，可以作为领钱的证明。”
“哦，好，谢谢你们了。”郭齐玉低着头。
“你最该谢的是小北！”李教授顺带又表扬了一句，“小北这孩子，假以时日，大有作为。”
李应竹凑上去，“爷爷，我呢？”
“你这小子，跟着小北打下手就算坟上冒青烟了！”
“爷爷！”李应竹十分不满。
安老师走过来，温声道：“齐玉啊，你也别多想了，你来弄这鱼吧，我不太会弄。”
郭齐玉急忙站起来，“好的，好的。”
安老师领着他去厨房，“我听说你把餐馆的工作辞了，那今晚就在这儿吃吧？”
郭齐玉硬着头皮点了头，安老师一下笑开来，“我跟你说，被骗这种事，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别看老李现在这副样子，其实完全是个马后炮。”
郭齐玉不解。
安老师笑道：“前年，他被人骗去，说要去走西藏那条药路子，赚大钱，还背着我们要去辞掉学校的工作。”
“还好铭安，就是我大儿子，你见过的，他发现得及时，拦下了老李，后来这人坐牢了，居然还托人来找老李去疏通关系，真是脸皮厚得……”
安老师说不下去，笑了笑，“因为老李，我们家对这种事很敏感，大家也都是关心你，没有别的意思。”
“老李说你是大学生还被骗，你看他是个大学教授，还不是一样被骗，他说你其实就是在说他自己，你不要往心里去。”
郭齐玉当然明白，面对真的如同亲人一样的安老师，他有些哽咽，“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安老师为他擦去落下来的泪水，使劲拍拍他，“快弄鱼，我可不会弄！”
郭齐玉破涕为笑，转身把鱼开膛破肚。
“真好吃！”
饭桌上，李应竹首先对郭齐玉的水煮鱼表示了赞美。
“谢谢。”郭齐玉笑道。
“辛苦了，多吃一点。”李齐珏夹了一块鱼肚肉给郭齐玉。
“谢谢谢谢！”
郭齐玉以前在亲戚家时没少做菜煮饭，鱼也弄得好吃，只是很少弄，弄了也吃不到几块罢了。
饭后，李齐珏争着要洗碗，郭齐玉争不过，只好站旁边看着李齐珏笨手笨脚的，但最终一个碗也没碎地全部洗干净。
郭小北正陪着李教授在那儿下象棋。
李齐珏擦了擦手，说道：“我们没人陪他下棋，他干脆培养了个能够陪他下棋的。”
郭齐玉笑笑，郭小北跟他的交流实在是太少了，他都不知道郭小北居然学会下象棋了。
在回去的路上，郭齐玉一反常态地走得很慢，头也埋得很低。
一路走到家里，关上了门。
郭小北不让他去做事，直直盯着他，要他把心里话说出来。
郭齐玉抹了抹马上就要落出来的眼泪，说道：“小北，我有点怀疑人生了。”
郭小北等了半天，等来这么句话，简直不想再搭理没事找事儿的郭齐玉，转身就里走。
郭齐玉却巴巴地跟着他，打开了个口，自然心底里的洪水就抑制不住要泛滥开来。
“我被骗了，我居然都不知道你会下象棋！”
说了一大通无意义的必定得不到郭高冷回应的话之后，郭齐玉突然泄气般说出了这么一句前后不着调的话。
这次打击其实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只能算是给了郭齐玉一个教训。
郭高冷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郭齐玉抽抽鼻子，“我，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多一些，交流……”
“是吗？”
郭齐玉拼命点头，他虽然抽风似的养起了郭小北，但还是希望两人能更加亲密一点。
“你太爱哭了。”
郭小北沉默了半天，看着郭齐玉懦弱而认真的脸，鼻子眼睛耳朵都通红的，“你别哭了。”
郭齐玉一愣。
“我不喜欢和说两句就哭的人说话。”郭小北冷冷抛下一句话，就转身进了厕所。
郭齐玉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使劲抹了抹眼泪，想想自己以前，似乎的确太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