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杂病论完本——by九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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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没大没小了。”苏瑾笑了一声,自己虚长了几岁,如何担不起长一辈的称呼,还想让他改口,小宋临却一口一个“苏瑾”不肯换了。
苏瑾站起身来,小宋临却伸着手要抱,这可着实为难了他。苏瑾只好让他勾住自己的脖子,勉强圈住抱了起来。
岂料小孩趁他不备就往他的唇上啄了一下,笑得可欢。
这大概是小孩子表达喜欢的方式,苏瑾没有在意,却听见宋临稚嫩的脸上表情认真,对他说了一句。
“我找到你了,苏瑾。”
这一下苏瑾可慌了。
他想过那人会是什么模样,巾帼不让须眉的豪爽女侠,或者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却从未想过会是一副孩童模样,被他抱在怀里。
“苏瑾,你长得真好看。”
苏瑾别开脸,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调戏到脸红。
“我抱得手累,你快下去罢。”
软玉温存尚未久矣,宋临遗憾得很。早知道苏瑾这一世脸皮这么薄,就不告诉他了。
苏瑾拉着他的手,他的小胳膊小腿走起路总有些吃力。要是长大些就好了,长大些,再长大些,就能把苏瑾抱在怀里,让他再也躲不开。
苏瑾害怕被人发觉想要把他藏起来,想想又不对,宋临可是二嫂的家人,一时心乱将他带回了自己的房里。
诗情画意见他从二公子处回来,早已备好出过一遍色的茶,又见他领了个两岁多的孩子,便笑了两句。
“这是谁家的小公子,莫不是您在外边藏了两年才带回家来的孙少爷?”
“你们也就拿我取乐,这是二嫂嫂那边的亲戚,快把那盖碗的酥酪取来,捡些软的好入口的点心拿来。”苏瑾打发了两人,回过头瞥了一眼,“不知牙长齐了没。”
宋临这下可吃了瘪。他现在话也说得不全,只能断断续续地讲些,行动不方便,走得长了还要人抱着。
倒是不如那时候了。
虽然苏瑾见不到他,好歹行动自如,还能为所欲为。看他如何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从一个懵懂孩童到温润如玉的少年。
现在全都反过来了不说,苏瑾还拿他打趣,这副模样可都被瞧了去。
从前也是这样,要是害羞起来,少不得恼他,嘴上更不饶人。
可是脸红的样子一点儿没有变化。
面若桃花,不施粉黛也定是极好看的。
苏瑾把那碗取了来,想想他这个年纪,恐怕拿稳东西也是不能的,干脆命画意端了喂他。
谁知宋临扯着苏瑾的袖子,偏生只要他喂。
画意见了这个情况忍不住笑道:“公子,还说不是呢,你看他就只黏你呢。”
苏瑾大窘,可看着他那软软糯糯的样子委实可爱,心下一动,喂个牛奶而已,也不是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事,不必梗着个脖子。
他硬着头皮送到小孩的嘴边,宋临却一口含住调羹,不让他抽走。
诗情画意在一旁看都笑了出声。
☆、俗世3
等到有人来问小公子在不在的时候,诗情在外间喊道,“是二奶奶那边派人来叫宋小少爷家去呢。”
画意掀开软帘,宋家的婆子只看到一个画儿一样的人物,抱着他们家的小公子。
苏瑾笑道:“这下可好了,接你的人来了。”
小宋临却用手抓着他的领子不肯放,摆明了要借小孩子的顽皮心性,一副赖住苏瑾的样子。
那婆子道:“奇怪了,我们家这位见了生人都少不得要闹一番,如今对您一见如故,还舍不得走。”
画意在一旁笑:“可不是。”
苏瑾没有法子,只得让婆子前面引着,自己哄他听话。
“我,好不容易才……”见到苏瑾,已经用去了两年多的时间,苏瑾都变了个模样。他扁着小嘴,一脸的不高兴。
苏瑾抱着他穿过桃林,一阵风过,树头上桃花吹下一大半来,落的满怀满身满地。宋临要抖将下来,苏瑾却笑盈盈地从他的髻上摘下一瓣,“可不许闹了,下回还来好不好?要是不方便,隔两天了我去看你。”
宋临才别别扭扭地看了他一眼,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到了前厅,二夫人的母亲已经等在那里了,见苏瑾抱着小宋临便笑道:“这孩子会认人,倒像公子的儿子呢。”
苏瑾因问道:“这是二嫂嫂的侄子?”
老夫人回答道:“这是她弟弟的遗腹子。这几年无人照管,只从他父亲没了,他那母亲郁郁寡欢,不久也去了。就只我一个老婆子能看着些,带来见见姑姑。”
苏瑾想起来还是当年被捉弄过的同学,那时还一起读过书,如今就得病死了,不禁唏嘘。
“您尽管带着他来,他父亲当年还是我一起读书时候的同窗,他的儿子我自然也是要多照看照看的。”说着把自己贴身戴的玉佩取了下来,“算是给后辈的见面礼,若是不嫌弃,还望常来看看。”
亲家夫人自是喜不自胜,好歹家里的独苗有了个愿意教导的人,又是苏家最饱读诗书的小公子,哪能不应承下来。
只有宋临小小的脸上志得意满,今日闹着他的祖母非要跟着来,算是收获颇丰。
见过老夫人夫人之后,苏瑾父亲不在,跟大哥那里打了招呼算是礼全。出至外面,人马俱已齐备。
“过几年教你读书,你要好好长大啊。”
小宋临恋恋不舍。
苏瑾偶尔跟着哥哥去看看家里的庄子,路过宋家时便进去看看宋临,渐渐过了七八年。小孩长得快,上次见个头已经到了苏瑾的肩膀。
这几年宋家老夫人的身子慢慢也不能多行动,苏瑾怕宋临一个人熬不住寂寞,得了空就来。
苏瑾信步走到园里,一池子荷花开得煞是好看。伏中阴晴不定,片云致雨,忽一阵凉风过了,落下一阵雨来。他不由得想起一句诗“留得残荷听雨声”,这别样红的映日荷花上滴下水? 矗蛟诼毯梢渡希灿幸环の丁?br /> 他正站在檐下躲雨,忽然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一气跑来,头上滴下水,白衣都湿了一半。
“苏瑾,你怎么来了?!”待到出声,苏瑾才发现是宋临。
又长高了。
他连忙让人进屋换件衣服,宋临这个身子骤雨一激,如何禁得。宋临一面进房来解衣,一面恼道:“你可许久不来看我了,姑姑那里又不能常去,我好久没见着你。”
苏瑾要叫人给他端碗姜汤来,宋临却一把抱住他不肯松手。
苏瑾拍拍他的背,“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离不开人。”
宋临心里想,他哪里离不开人,只是离不开苏瑾。远了想,久了也想,恨不得每天都能跟在苏瑾身边,时时刻刻都和苏瑾在一起。
换完衣服两人去见了宋老夫人,老人家躺在床上,强撑着精神说了会子话。
完了之后又说:“我这老糊涂算是不管用了,我的临儿,你也到了年纪了,以后就跟着你瑾叔好好读书,要争气才好!”
宋临口中答应,心里一酸眼泪就要下来。
苏瑾怕他一哭老人家心里更加难过,只得说些好事回旋,气氛才好了些。
折腾一阵子天也暗了下来,苏瑾见宋临怏怏不乐,派人回去禀报之后,留宿在宋临这里。睡前宋临只胡吃了几口饭便回房了,苏瑾知他的苦处,宽了衣灭了灯躺在一旁。
“你前世死时想着什么呢?”苏瑾开口问道,窗外蛙声一片,越发显得安静。
宋临闷闷地开口:“想着一定要和你再过一世。”
苏瑾侧过脸看他,“你怎么还记得,我已经记不清了。”
宋临翻身压到了苏瑾上面,眼睛灼灼地盯着苏瑾:“我把孟婆汤都吐在忘川河里,就怕忘了来找你。”
苏瑾微微一怔,说道,“你还有我。”
“不管你记不记得,我都是要定了你的。”宋临说完这一句,趴在他胸前没有说话。
苏瑾一愣,无奈地笑了,只好随他去。
若是要相携再过一世,忘却前缘委实有些可惜。那些年岁再怎么样都是他们在一起的见证,只有宋临一个知道,苏瑾总觉得仿佛有些吃亏。
就算记得前世的事情,如今宋临也只是个失了最亲的人的少年。苏瑾想,好歹现在他们是在一块儿作伴的,你见得到我我见得到你,没有生离死别已经很满足,他对宋临来说亦师亦友,也是另一种成全。
苏瑾没有打算劝他宽心,任他执拗地憋着伤心,一夜竟也糊涂睡了过去。
夜里梦到前尘往事,悠悠几载心事重重。
月上中天,水光映月,花市灯如昼。有人围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猜灯谜,也有人折了一盏盏莲灯放入河中任它随波逐流。
上元佳节,月色婵娟,灯火辉煌,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笑语盈盈。
他看见自己焚香在侧,唤来侍女将琴横陈身前,起指一曲流水随心而出,青烟袅袅,琴声如诉。待到一点幽光逐水远去,一曲终了,竟有暗香盈袖。
回头却发现看身后除了婢女多了一人,目光柔和满是爱慕之情。
苏瑾是见多了的,怎会看不出。一回佯怒,一回微笑,小婢扶行怯怯。
后来那人似是上门提了亲,带着许多聘礼,其中唯有一块玉佩得了她的青眼。
阴阳合和,二人同心。
后来苏瑾明媒正娶一身嫁衣进了那人的家门,凤冠霞帔,浓夜初妆,艳绝满城。
新婚燕尔,其心孔嘉。
转眼又过了几年,当初嫣然一笑的情愫早已消失不见,也许是色衰爱弛,也许是久而久之的淡然。
他将心给了那人,回想起来却有一股隐隐淡淡的心痛。是因为什么得了冷遇,具体事情不甚了了,那肝肠寸断的感觉却刻骨铭心。
那合婚庚帖上用蝇头小楷写着两人的生辰八字,还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
他喜欢的上元节那一曲长相思,要她弹再不能,空余长门赋,似怨似泣。
天回北斗挂西楼,金屋无人萤火流。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来世定要生作一个男子,不要这红颜薄命。
苏瑾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湿了薄衫。
☆、俗世4
后来苏瑾终究带了宋临回去。
虽说是二夫人那边的家人,但是宋老夫人托孤给了苏瑾,宋临又跟苏瑾要好,除了日常问候,大多时间宋临还是跟苏瑾在一起的。宋家虽还有些亲故,不过是惦念着宋临的那些身外物,生分不算生分,到底不亲近。
原本他的住处安排在另一个地方,第一个晚上就来敲了苏瑾的门。少年单薄,更深露重怕他着了凉,苏瑾只好让他在自己床上睡下。
“是睡得不舒服么?”苏瑾担心吵醒隔壁的诗情画意,自己摸黑替他铺了床。
“我怕一个人。”宋临神情黯然,语气微凉,脑袋垂下去露出白色的脖颈,“那里是陌生的床,陌生的气味,这里好歹有你是熟悉的。”
苏瑾父性大起,此时的宋临就像一只刚刚被逐出领地的幼兽,浑身是伤又不会舔舐伤口,他怎么忍心看着伤口溃烂。
那夜的梦真切得可怕,想来又甚是荒唐。
倘若前世宋临辜负了他的情意,如何痴痴要追着他过来。
“前世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只记得做鬼时的光景,脑子里只有一定要寻到你的念头,其他的都不重要。”
要是真实如此,这一世苏瑾也没有作过多打算。他和宋临不过是长辈和后辈的关系,今后再多一层师徒情分,也就这样了。他想着将宋临亲手养大成人,尽他残生陪着宋临,看他成才,看他婚娶,也算是圆满。
这样怀着一个父亲一样的心理,他伸手抱了抱十二岁的宋临,没有看到少年在黑暗之中的一脸惊喜,那眼神亮得很,在夜色深处熠熠生辉。
从此以后苏瑾把宋临当成自己的儿子一般教养,同吃同住,就差没有拿根绳子栓着。
诗情画意都被冷落了些。
“倒真应了那时的话儿,”侍女们窃窃私语,“小公子是把小小公子领回家养呢。”
苏瑾只顾教他四书五经一气儿读透,每天看他练字,还请了师傅学些武功防身,忙里忙外,哪里有空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每天晨钟暮鼓地树立自己师长的伟岸形象,连在老夫人面前说话都端着几分架子。
大家都知道小公子最大的事业,恐怕就是宋临。
好在宋临也争气,不仅聪慧过人,还深谙为人处世之道,讨得苏府上下各个欢心,老夫人都把他当成半个曾孙。
眼看着宋临也到了十五年纪,苏瑾琢磨着是不是让他开始一个人睡。
宋临什么都好,就是有些黏人,在别人面前还好,是翩翩少年郎的风流模样,到了在苏瑾面前像只离不开人的猫,要苏瑾时时刻刻给他顺毛。
宋临正对窗写着“大知闲闲,小知间间”,苏瑾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状作不经意对他说道:“当初你这窗外特意叫人种了大片海棠,竟不知夜间如何。”
宋临从纸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疑问。
不知怎么倒心虚了起来,苏瑾定了定神道,“你这房间收拾了多年,里面的布局装饰都是你姑姑和我精心准备的,今后该让它物尽其用。”
宋临面无表情地垂下头没有看他,低低地回答了一个“好”字。
听到了想要的答案,他松了一口气,却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隐隐约约的失落。
这个孩子十多年前就出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苏瑾自从及冠之后,就在自己身上看不出什么变化,而宋临慢慢从他低头俯视的个子,已经到了他需要稍稍仰视的高度。这种变化是新鲜的,也是奇妙的。
人的生长就像是一个奇迹,感情也会慢慢血溶于水,不可分离。
还未感觉过宋临来了之后的独床,苏瑾就跟着二哥出了趟门。去的是宋家那里,处理了一些地产房契的问题,还替宋临找了个会算账的管账。
回来的时候,苏瑾给宋临特意带的鸳鸯佩被人半道劫了,被劫走的是鸯佩,只留一个鸳佩。
原是留给宋临,待他看到心仪的女子便可作为定情信物,岂料归途中苏瑾居然遭一女子调戏,这女子是江湖中人,见了苏瑾便强行要以身相许,趁着苏瑾不备硬是取走了鸯佩,说是见面礼。
苏瑾回到家不敢提起,若是对儿子说自己遇到的桃花太不像话,又实在可惜那对玉佩。
夜间在宋临房里看完了这几天的功课,一时因为挂念鸳鸯佩的事情心不在焉,吃过茶便要回房,宋临还有话说,扯住他的衣袖,竟不慎将那鸳佩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宋临捡起那玉佩仔细端详,竟觉得十分眼熟,“另一块在哪儿?”
苏瑾支支吾吾待要解释,突然听到屋外有人唤他的名字。
不好。
听这声音来者不善,苏瑾心下一惊,急匆匆地出了房门。
果然不出所料。
那红衣女子追上门来,轻功一点立在屋顶上,正叫着苏瑾。
苏瑾急了,夜色本暗,可她一声一声怕扰得家里人都不得安宁,只好温言相劝:“你快下来罢,有话好好说。”
“苏公子,我红娘向来说话豪爽,”那女子使了轻功轻飘飘地落下来,“你一无家室,二无婚约,我喜欢你怎地不妥了?”
苏瑾被说得哑口无言,他一向脸皮又薄,只得随便扯了个谎:“姑娘,那玉佩是我给家里的儿子买的,要是姑娘不嫌弃,我可以送其他的物件,只是这玉佩……”
红衣姑娘只当苏瑾唬她:“你这般年纪,没有家室,哪里就有儿子了?莫要胡说八道。”
苏瑾脸皮一跳,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姑娘二八芳华,苏某的儿子只小你一岁,他的母亲过世得早,我这把年纪都可以做你的父亲了。”
不料红娘莞尔一笑,“那不正好,买一送一的买卖,划算得很。”
没有想到对方会是如此反应,苏瑾一时找不到更好的说辞,“姑娘有所不知,苏某一直未娶妻,是因为……”
“为何?”
苏瑾口不择言:“……我有断袖之癖。”
“可是又哄我了,红娘偏不信。”
这时宋临正好出来,看见红衣女子手里的另一块玉佩,正好和苏瑾手里的凑成一对,瞬间就黑了脸。
“她是谁?”
苏瑾正一个头两个大,不知要如何解释,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抱住了宋临,靠在他怀里,“姑娘可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