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出尘传完本——by千世千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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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么,原先李红绮的地方,不吉利的很!”
“云珠,你可知道那也是陛下最宝贝的一块地方……”
话音刚落,轮到冯云珠怔楞了:“还有这种说法?”
“记得陛下做太子那会儿天天晚上溜出去在那里看星星,那时候摘星阁还荒废着,一百个大内侍卫满皇宫找他。”
冯云珠听完也是哭笑不得,她进宫晚,没赶上肖承祚最闹腾的那阵子。
“总之,蔺出尘这个人你还须得留意着。”冯策言罢就站起身,一抖袍袖,出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寝室网抽风了,现在才好,不好意思啦QAQ
☆、除夕节夜宴
蔺出尘腊月二十五遣了摘星阁众人,一锁大门,春风满面的回家过年去了。
原本以为今年好歹能安安心心过个除夕,腊月二十七那天肖承祚却差人送帖子来,说庆贺北伐大捷,除夕夜在仁寿殿大宴群臣。
帖子分了两份,一份请蔺家老爷蔺如轩,二小姐蔺檀生,四少爷蔺非池;另一份请东宫太子丞蔺出尘。
蔺出尘捏着那张洒金贴纸眼皮子就是一抽。肖承祚当真是气人,若直说是请蔺家老小他还好找借口推脱,如今单列一张帖子,便是要他非来不可了。只是这去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他因为冯云珠那事和肖承祚堵着气,本就不愿见他。更何况,这一纸请帖搁别家可能还要裱起来挂在墙上,在蔺出尘眼里却显得怠慢了。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当他是下贱宫人还是御花园里那只阿福?
不过这帖子既然到了,任凭他腹诽多少句,都不得不老实听话。
好不容易熬到三十晚上,换一身绛蓝官服并黑狐裘,穿了绯红里衣,坐上那金铃绣帐的马车就往顺天门去。
顺天门前热闹非凡,看架势肖承祚是把在京的入流官员都请来了。这些人三三两两成聚,多是同乡或同届,聊的内容天南海北。
蔺如轩的轿子在最前面,他穿着紫色绣蟒武官袍,赤金腰带。甫一露面,就有人围了上来,恭贺声络绎不绝。蔺如轩笑着一一谢过,也不多说什么。他十多年前就明白这世人凉薄,如今也不敢忘了。
今朝富贵,他日云烟。
“檀生,非池,给诸位大人行礼。”蔺如轩不摆那些官架子,叫那一双儿女下轿。
蔺檀生平日里都是一身利落打扮,假小子似的,今日叫那侍女涂脂抹粉一通折腾,倒也妍丽窈窕得很。她一身大红织锦暗花罗裙,花簪皆是纯金质地,可偏偏脸上透着俊俏风流,竟没一点俗艳气。
蔺非池则是一身藕荷色锦袍,眉眼里七八分像蔺出尘。他系着八宝攒丝带,佩一把乌木鞘的宝剑,举止文雅,谈吐得体。
在场的众人都不禁为这一双儿女叫好。确实,蔺如轩平素严谨,教出的人自然也是品行端正,有礼有节。他们又思忖片刻,忽地暗自叹道,自家那些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能有这一半都宽心了。
蔺檀生和蔺非池向那些大人行了一礼,就默默站到蔺如轩身后。他们毕竟没见过在场这大小官员,生怕哪里有闪失的地方,丢了蔺家的脸。
忽然听见马蹄声得得作响,混着金铃清脆的声音。两匹黑马自那夜色里来,拉着一架也有如夜色的黑绸车。
众人看在眼里,不免一愣。
这是谁家车驾,绣着金线飞龙,好大气派!
赶车的人一勒缰绳,跳下车辕,拿出一个黑漆脚踏,单膝跪下。
“主子,到顺天门了。”
话音刚落,从车帐里伸出一只骨节玲珑的手,映在月光下,好像上好的白玉。众人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就看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穿着黑狐裘,慢悠悠踩着那脚踏往下走。冬风吹起他的发带,现出一张清秀超绝的脸来。
那些官员都晃了晃神,思索着这到底是谁。
就看见从狐裘里露出一截绛蓝色官袍下摆,眼尖的还看见他手上一个翡翠双龙扳指。
忽然就像领子里被人扔了块冰块,浑身上下一个激灵。
“参见蔺大人,蔺大人万福!”众人齐齐行礼,也不管蔺出尘只是个小小的太子丞,对他客气至极。
“诸位大人客气了。”蔺出尘还礼,一扭头却看见了个熟人。
那西边一架宫粉流苏车,车前站着个穿黑狐裘的女人。这皇城虽大,能穿黑狐裘的却只有那么几个——王爷,长公主,公主,皇子,当然还有肖承祚亲自赏穿的蔺出尘。
那女人听见那些人行礼,也是一回头,笑容灿如烟霞,“你倒没有走敬天门。”
“见过长公主,长公主千岁。”
昭灵掩嘴,“从前在长公主府不过是寻个开心,才装作那副一板一眼的样子,你我之间,又何须多礼?”
“臣原想二十五回家的过年的,哪知道在家还没待上几天,就收到请帖了。”
“可不是,原先以为又要一个人在府里冷冷清清,现在可热闹了。”
蔺如轩知道蔺出尘和昭灵的关系,也不甚在意,那些旁人可都是暗自心惊。这蔺出尘果真是通了天的手眼,不单和玄明宫里那位关系密切,和昭灵长公主竟也能谈笑风生。
正想着,顺天门就开了。
喜公公捏着那把尖细的嗓音,朗声道:“陛下宣诸位入宫飨宴!”
“臣谢主隆恩!”
蔺出尘随着引路的太监往仁寿殿走,他虽然曾在宫里当值,却也没看过这敬天门外的风景。摘星阁上偶尔一瞥,能见到这一线上三座大殿,远看恢弘不凡,近看却几分威吓慑人。
仁寿殿是宴饮用的,朱漆琉璃瓦,一片繁华和乐。跨过高高的门槛,殿内比玄明宫宽敞许多,十六根圆木大柱雕龙画凤。
蔺出尘的座位离那龙椅不远不近,一看也就那么些距离,想伸手才知道遥不可及。他坐在檀木椅子上,觉得那些歌舞升平,玉盘珍馐都飞逝而去,只剩下眼前一壶酒,一个金杯。
他只想,快些,快些喝醉。醉了就可以从这煎心熬胆的地狱里解脱,也就可以不再去想关于肖承祚的事情。仁寿殿里很暖,三月一样,却让他心寒。蔺出尘想见肖承祚,却又怕见肖承祚。他自视心比天高,却明白,只要一看见那张脸,他就会忍不住要去责问冯云珠的事情。想蔺出尘这样的心气,又怎么会容许自己像个妇人样的纠缠不休?
可是相思,相思摧心折骨。
胸臆间的愁绪万千无法排解,只好和酒一起吞进肚里。不知道是人愁易醉还是愁易醉人,蔺出尘好歹终于喝得眼前一片昏花。他站起身,和身边的太监打声招呼,径自去偏殿歇息了。
肖承祚姗姗来迟,带着冯云珠和冉玉真,还有太子肖衍礼,瑞王肖承禧。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鬼使神差地给蔺家寄两份帖子。皇帝满心以为只要冷落蔺出尘一会儿,那人自然会俯首听命如从前,可没想到——
先投降的却是他自己。
肖承祚一个多月没看见那张脸,没亲吻那片唇,憋得快发了疯。只觉得闭上眼是他,做梦是他,醒着也全是他。只想把那个人抓住,揉进血肉里,从此再也不放开。蔺出尘好像一个魔咒,嵌在他胸膛上,烧得他铁骨成灰。
果不其然,扫视一圈没看见人,肖承祚的脸就垮了下来。
“喜贵,人呢?”
喜公公战战兢兢,心说蔺出尘这回玩大发了,“回主子的话,蔺主子喝多了就去偏殿歇着了。”
“哦……”肖承祚沉吟,忽然一甩衣袖,扭头走了。
剩下众人面面相觑,那热闹的说笑声霎时变成死水般寂静。
这皇帝筷子都还没拿起来怎么就退席了?
冉玉真看场面尴尬,就开口了,“陛下方才想起来有加急文书要批,诸位卿家莫怪。”
“是是是,皇兄勤政爱民,乃江山社稷之幸……”肖承禧干咳一声帮忙打圆场。
冉贵妃看是敷衍过去了,松一口气,连忙向喜贵使了个眼色,让他去跟着看看。
喜贵应下了,心里也是惴惴不安。肖承祚是真怒极了,这不说话又拉下脸子来的情形多年没见,只盼蔺出尘是上天眷佑,逃得过这一劫。
☆、痴痴怨怨情
肖承祚出仁寿殿,疾步向偏殿去。
一如往昔,偌大一个深宫,只有背后那处灯火通明。剩下的楼台烟雨俱隐在了黑夜中,剩下那么几道歪歪曲曲的影。
两个太监在门口抱着胳膊直打瞌睡,冷不丁看见一个穿黄袍的人往这边来,还以为是做梦。
“蔺出尘呢?”肖承祚刻意扯着嗓子,横眉冷眼。
那两个太监吓得魂不附体,扑通一声跪下,高呼:“皇上万岁!”
肖承祚听似未听,径自推门进去,转过一扇雕花苏绣国色天香的屏风,就看见地上伏着个人。那人一对薄肩,背上两扇蝴蝶骨轮廓分明,只穿了绯红色单衣——团龙纹的。
“皇上万岁。”
肖承祚冷笑,“你倒还知道要跪朕。”
蔺出尘战战兢兢,他方才听见门口动静就知道肖承祚火气不小,慌忙下床却脚步虚浮几乎是连滚带爬。他好不容易稳住了呼吸,收起那狼狈相,却又被肖承祚一句话噎得哑口无言。不得已,只好低头,眼睛一瞬不瞬瞧着那双明黄色缎面的鞋尖。只觉得那个人的目光如附骨之蛆,又好像尖刀利刃,将他浑身上下都剜了一遭,使他脊背发凉。
穿黄袍的人看他跪在地上,不知怎得那些早就想好的训斥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他心里烦闷,咋舌,一挥袖扭头就走。
蔺出尘看那鞋尖调转,忽然自心底里升腾起一种恐惧,好像这个人一去就再也不会有回头之日。他虽然嘴上说老死摘星阁也无妨,心里却是一万分的舍不得肖承祚,当即有如天崩地陷,万念俱灰。恍惚间中了邪似的伸手去捞那裤腿,等回过神来,已经死死抱住了。
肖承祚也没料到这一出,他忽然觉得脚步一沉,回头看蔺出尘埋着头,抱着他的脚踝。他本想冷嘲热讽两句,可看见眼前这人的落魄相,心里就一抽一抽地疼。蔺出尘的心高气傲他最是清楚,平日里连低声下气求人都不肯的,今天却摧眉折腰,死命要留住他。
“你这是何苦?”心一软,声音就跟着温柔下来。
蔺出尘却只把头埋得更低,只剩下一段雪白的脖颈在月光里。
肖承祚听见他那强抑住悲伤的呜咽,轻声道:“松开。”
眼前人闻言却搂得更紧了,抽抽搭搭:“臣,臣恕难从命。”
肖承祚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人发起疯来竟跟个孩子似的蛮不讲理。说出去,那风光无两、气派十足的东掌事竟会扯着他的裤腿,十个人里十个人不相信。
“好啦,你松开,朕不会走的……”
“当真?”
“君无戏言。”
蔺出尘闻言撒了手,垂着头也不知是什么神情。
肖承祚看着他,觉得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哎,你倒是说句话……”
“臣失仪。”
“还有呢?”
“臣有罪。”
“下一句是不是‘臣不敢’?”
“臣惶恐。”
“嚯,多了一句。”肖承祚摇头苦笑,大剌剌蹲下来将那人揽在怀里,“怎么了,又回到从前了?”
蔺出尘由他搂着,沉默了一会儿,红着脸小声道:“陛下为什么要翻凌波宫的牌子?”
“这件事你怪朕?”肖承祚伸手给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皱起一双剑眉,“腊八那天朕要翻你摘星阁的来着,谁曾想摘星阁走得连一个宫女都没剩下?”
“瑞王爷请摘星阁上下一碗腊八粥,人都去中正宫了。”
“你去和肖承禧喝腊八粥,就忘了朕了?”
“摘星阁不能生火,陛下不也没来问过一句么?”
“那阵子你也知道北方事情多,朕自己吃饭都顾不上了。”
“可陛下还有空打听是非,喝那一缸子飞醋。”
“嘶。”肖承祚抽一口冷气,故作疑惑,“半年不见怎么伶牙俐齿了?”
“怎么,陛下喜欢笨嘴拙舌的?”蔺出尘这才抬起头来,一挑凤眼。
肖承祚看一段月光投在那清冷的脸上,怀里的人眼角泛着桃花红,黑发如丝。那皇帝突然把什么气啊恨啊的都一股脑抛到了爪洼国,只剩下一点柔情蜜意,好像那一束月光,照得心间朦胧地亮。
“傻瓜。”那帝王轻笑,缓缓吻上那片唇。
蔺出尘没有推拒他,甚至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他伸出双臂,环上肖承祚的肩膀,任由他倾轧碾蹂。
“陛下就这样走了,不回那仁寿殿?”
“回去做什么……”肖承祚将人打横抱起,放在床上,欺上身去,“还是说蔺大人不想让朕回去?”
蔺出尘教他说得一阵心虚,侧过头,手却一挽帘钩。
绯红的绣花帐落下来,映的他面色酡红,一双眼宛转风流。
肖承祚一面解着外衣的扣子,一面在他耳边说:“冯云珠的事是朕的不对,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好不好?”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蔺出尘叫他说的没办法,只好轻声道:“臣只记着陛下的好,其余的,都忘了。”
肖承祚闻言灿然一笑,牙都露了出来,吮着他的耳垂,“你不计较最好。”
芙蓉帐暖,一晌贪欢。
放下这些不提,除夕宴散后,蔺如轩在顺天门外左右不见蔺出尘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蔺出尘和肖承祚的关系,只觉得这孩子今日是放诞无礼。虽说他圣眷正浓,人人都不免要给他几分面子,但如今锦上添花人中,难保不会有他年落井下石之徒。蔺如轩正忖着如何将此事与蔺出尘细细说开,却听二小姐檀生一声唤。
“爹,三弟来了。”
抬眼看去,蔺出尘还是那件黑狐裘,里面却换了一身水蓝色绣玉簪花的袍子。
“怎么连衣服都换了?”
“那太监好心给了碗醒酒汤,没成想手一抖洒了,结果折腾到现在。”蔺出尘一笑,说得轻巧至极。
蔺如轩点点头,“夜深了,快些回府去吧。”
他应下了,转身就往那黑绸车去。
蔺如轩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却晦暗不明。他方才瞧见蔺出尘眼角那一点桃红,知他是哭过了。这大儿子瞧着秀美俊俏,却是天生的好胆色好骨气,能让他落泪的,天下又有几个?
而让他落了泪尤不能言明的,恐怕更是少之又少……
都说深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蔺如轩隐隐觉得事情不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拽裤腿啥的……
☆、元宵节得彩
正月十五,开放千枝树,吹落万点星。
京城的上元节不比寻常,光影烂漫如碎琉璃满地。东市上大小花灯如星如海,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片热闹升平。城里的首富贾四方在这东市中央搭了一座高台,上面一个硕大的荷花灯,黄金作骨,红罗覆面,耀目可夺月色,引得路人纷纷抬头。这灯下挂着一道瘦语,洒金的绢,斗大的字,写道:
一钩横月带三星。
不远处,一个三十出头的人穿一件水灰云锦袍,披着件雪貂裘,书生打扮,偏偏一双眼睛野得好像要迸出火星来。他手上一个羊脂玉镂海潮明月的扳指,腰上一块翡翠龙形玉佩,皆不是凡品。而这书生身边是五六个家丁,一看就都是练家子,各个腰上挂着兵刃,看人的眼神里三分试探,七分打量。这个人举止间气度不凡却又带着那么一股子慵懒,像是当官的,却比那些戴乌纱的要来得随意得多。他出手阔绰,好像个散财童子似的,三文钱的东西他能丢三两银子过去。
这个人一路从街头走到街尾,路人都对他留分心眼,却偏偏猜不透身份。
“爷,这里人多眼杂的,不如寻个安静的地方去。”
“朕……呃,我还想再走走。”
这书生是谁?
正是那闲得无聊偷跑出来看花灯的肖承祚。
“爷,天色不早了,喜公公找不见人是非要把玄明宫拆了不可的呀。”
“你太小瞧他了……当年我一个人偷跑出宫迷了三天三夜的路,他不也没掀屋子揭瓦片么?”
那侍卫闻言嘴角抽了抽,又看了一眼肖承祚那副略带得意和自豪的神情,确信这位爷已经把不靠谱当作优点了。
“可是爷……”
他话没说完,肖承祚早就三步并两步地向前走去,他再反应慢上一秒恐怕就追不上了。
三十多岁的人了,撒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