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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出尘传完本——by千世千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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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宫女点头称好,小心翼翼地随她进了凌波宫。
凌波宫里纱帐飘卷,流苏翻飞,燃着一股子幽香,恍惚绮丽不似人间。
那宫女不敢乱走,只在廊下避着太阳,看见巧碧就道了个万福。
“你是紫金台上的扫洒宫女?”巧碧也是明知故问,但这事情实在奇怪,她不问清楚,难免于心不安。
“奴婢莺儿,如您所言,是紫金台上的扫洒宫女。”她言罢还怕巧碧不相信,双手奉了腰牌。
巧碧接过来一看,果真不是假的,心中暗道:“这事情奇怪,扫洒宫女虽然是干粗活的却是那玄明宫的门面,任谁都要敬三分的,也不至于来凌波宫求人。”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紫金台的人怎么来凌波宫了?”
“奴婢听闻贤妃有孕,特地做了一罐子赤砂姜糖来孝敬。”
巧碧闻言忽地警觉起来,“不是我疑心病重,这宫里是非善恶太复杂,你又安的是什么心?”
“瞧您说的,现在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凌波宫气派大得很。我在紫金台,什么光鲜都匀不到头上。今日来送这东西,无非是希望您能在贤妃面前美言几句,将来也好让奴婢沾沾凌波宫的福气。”
巧碧听她这话,一个心落下大半。最怕是无所求,话说的好听,用心却歹毒。她这般直言要投靠凌波宫,反而让人安心。
“那这东西我暂且收下,成与不成要看主子的意思。”
“奴婢先谢过您了。”莺儿言罢行礼,施施然走了。
巧碧一摸那糖罐,下面是一块小方金砖。她挑眉微笑,心说拿人钱财与人办事,又少不得要磨嘴皮子了。
她却不知道的,那叫莺儿的宫女出门也是一笑,却冷淡凉薄带着算计。
“主子,方才紫金台上的扫洒宫女来送了一罐子赤砂姜糖。说是亲自熬的,汤药苦口,放些进去也好压压味儿。”
“紫金台的人来凌波宫做什么?”冯云珠皱眉,“莫不是有什么打算……”
巧碧却一笑,“奴婢也怕是有人居心叵测,但那宫女说了,只求凌波宫能调她入宫,离了那冷冷清清的紫金台。”
“如今凌波宫风头正盛,巴结一二也是寻常。况且这宫里金银珠宝什么的不稀罕,这人倒也是个有心思的。”冯云珠一摇那团扇,低眉忖了片刻,“你去查查这个人底细,要是清白,收入凌波宫也无妨。那罐子姜糖拿去太医院,让那群太医看看,没问题再拿回来用。”
“是……”巧碧答道。
冯云珠机关算尽,自以为万无一失,却还是栽在了王柔手里。
事发在三天之后,凌波宫冯贤妃服了那赤砂姜糖,腹内绞痛。太医院施治无效,冯云珠滑胎小产。
肖承祚正在玄明宫里批奏折,闻言震怒,抓了那紫金台扫洒宫女和巧碧问话。
玄明宫里,死一样的寂静,空气滞重压在胸膛上,天边沉沉欲雨。
半晌,肖承祚先开的口:“怎么一回事?说不清楚就全拉出去斩了。”
巧碧早已哭红了眼,闻言哽咽道:“这女人三天前送来一罐子赤砂姜糖,主子今天启出来,没想到……”
“皇上饶命,奴婢对此事一无所知啊!”莺儿摇着头辩解。
“你说你一无所知,主子怎么刚用了你送的东西就出事?!”
“天地有鉴,奴婢绝无半分恶意。”
“够了!”肖承祚一拍桌子,两个女人叽叽喳喳吵得他脑仁疼,“喜贵,叫太医院那群人来,还有凌波宫掌膳,查不出来就一并收拾!”
不多时,一群人战战兢兢地跪在殿里,他们一一验过那罐子糖,皆说不出有何不妥。
“废物,都是废物!”肖承祚一推桌上纸笔,那笔洗落下去摔了个粉碎。
这“咣当”一声就像打在那些人心里,令他们面无人色,自脊背窜起一股子恶寒。
“皇上息怒!”
肖承祚闭目靠在那榻上,紧锁眉头。
“喜贵,你派人再去查。”肖承祚吩咐了一句,却没听见回音,“喜贵?”
“皇上……”喜公公与他耳语,“奴才似乎见过这手法,只是不能妄断。”
“怎么说?”
“陛下还记得先皇宠妃李红绮么?”
“言行无状打入冷宫的那个?”
“正是。”喜公公一顿,“可她是言行无状在后,滑胎小产在前。她滑胎后在紫金台上大喊大叫说要伸冤。可太医院左右查不出因何小产,便只好说是李红绮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她才被打入了冷宫。而那时,也是有人送了一罐子赤砂姜糖……”
“你说赤砂姜糖?”
“后来咱家听那膳房宫女说起,当时李红绮的对头温贵妃命人将郁金煎成浓汤,和赤砂糖一起熬制。糖味盖了苦味,药渣也全烧了,不留痕迹。”
肖承祚闻言眯起了眼,“妇人之心,何其歹毒。她背后定有人主使,派人去搜她的住所!”
喜贵领命,转身出去。
他不一会儿就拿着一方丝帕回来,抖开了给那太医院的人看。
帕子上一块半焦的圆片,显是未烧完的药材。
“这是郁金啊!”一个老太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吹着胡子。
肖承禧的声音陡然翻了一番,“事已至此,你如何抵赖,你背后又是谁在指使?”
“奴婢怨恨凌波宫,无人指使!”叫莺儿的女人却不紧不慢,仰着脸视死如归。
“你可认得这个?”喜公公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赤砂姜糖熬制的办法。
那宫女一见那张纸,神色数变,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肖承祚远远地也瞧见了,他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里烧到脑门,眼前都黑了黑——
那纸上分明是蔺出尘的字,那纸也是为摘星阁特制的洒金星辰纸。
“喜贵,宣蔺出尘面圣。”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学校网抽风了,死活更不了QAQ
☆、一出敬天门
“主子,这事情通了天了,奴才帮不了您啊。”喜贵在蔺出尘身边,颤颤巍巍地说。
“清者自清……”蔺出尘一顿,神色中没有一丝慌乱,“若是真有人要害我,恐怕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眼前的玄明宫依然如他初见时一样,高大巍峨,漆黑如墨。蔺出尘仰起头,看着殿前檐下那三个金漆的大字,忽然也是一阵唏嘘。
曾经多少次告诫自己,这是吃人的地方,偏偏不长记性。
一阵风扬起他的发丝,但他眼中却还是沉静如水。蔺出尘早已不是刚入宫时那个一紧张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半大青年,他看惯了冷暖,也知道人心叵测。但他的骨气却不会变,两年前或是现在,他都问心无愧。
任他尔虞我诈,自有岿然不动。
“传太子丞蔺出尘觐见!”传令的太监一声宣。
蔺出尘一抖袍袖,跨进那门槛里。他穿着一件墨色纱衣,上面用同色的纱线绣了山水楼台。
殿里的人俱是伏在地上,冷汗涔涔,大气不敢出。蔺出尘就好像一阵风,丝毫没被这沉闷的气氛影响,依旧飘逸轻灵如故。那地上碎着的瓷片,巧碧哭红的双眼,肖承祚眉宇间压不住的怒火,他皆看似未看,下跪行礼从容不迫。
“臣太子丞蔺出尘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肖承祚撩起眼皮,瞟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你可认得她?”
他说的是莺儿。
“臣与她素未谋面。”
“主子,我替你办事,原来也不过是你手里一把用完就扔的刀!”那叫莺儿的女人挣扎起来,眼泪扑簌簌落下。
蔺出尘知道这必定是他人的阴谋诡计,浑不在意,只向肖承祚叩首,“皇上明鉴,臣确实不知。”
“你不知道?”肖承祚冷笑,他被蔺出尘这不紧不慢的口气彻底激怒了,“你摘星阁的星辰纸你总知道吧,你自己的笔迹你总认得出来吧!”
蔺出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这各宫笺纸是印信一样的东西,平时由专人保管,少了一张都要杖责严惩,如今又怎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现在别人手里?他不敢细想,感觉从指尖脚底都窜起一股子寒冷,好像要将血液心脏都冻住。
摘星阁里竟然有内奸?
又是怎样写出他的笔迹?
“此事绝非臣所为,还请皇上明察。”蔺出尘抬起眼来却正与肖承祚的目光撞上。
肖承祚的目光寒冷如冰,那些怒火忽地熄灭了,只剩下灰烬般的失望。他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那个干净的,从不会欺骗他的蔺出尘,竟然会做出这样狠辣的事。
可是铁证如山,不由得他狡辩。
“明察?”肖承祚冷笑,“给你找个替死鬼充数?”
蔺出尘闻言抽一口冷气,他步入玄明宫之前所有的底气不过是认为肖承祚会相信他。此时这句话敲在耳畔,不亚于一柄巨锤,将那点镜花水月似的希冀与信任打得粉碎。
“陛下,不相信臣?”他瞪着眼,浑身冰冷。
“朕愿意信你,可你却利用朕的信任胡作非为!”肖承祚一拍那书案,腾地站起来,抄起手边的奏折就扔过去。
蔺出尘也不闪,任由那奏折拍在脸上,红着眼看他,“好……好得很。我今天才知道,自己是有多轻贱。”
“枉朕平日里夸你宽仁……”肖承祚摘下手上那羊脂玉扳指,扔到他面前,“今日才知道,是朕看走了眼!”
蔺出尘低着头,右脸颊红肿着,头发也凌乱不堪。他自入宫以来,从未有如此狼狈之日,更何况还是为了一个被人栽赃的罪行?忽然生出一股子狠劲,字字咬牙切齿:“蔺出尘是什么样,并不是陛下说了算的!”
这简直大逆不道!
“滚!”肖承祚气得牙痒痒,额头上青筋突现,眼睛都红了,一声暴喝:“来人,将蔺出尘拖出宫门,打入幽宫!”
两个侍卫上来架着蔺出尘的胳膊,蔺出尘也不挣扎,只是冷眼横着肖承祚,口中喃喃:“陛下要把事情做绝,也就休怪蔺出尘无情。”
拖出宫门是宫里最不体面的刑罚,就是要让那人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永世受嘲笑奚落。紫金台上的宫女太监愕然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很是精彩——有惋惜,有惊诧,可更多的,是像看着一个笑话。
蔺出尘被那些目光千刀万剐却茫然无措。他忽然又想起刚进宫时,看见宁贵人被拖出敬天门,那时候还担心了好一阵子,却没想到今日竟然果真应在自己身上。他心底里泛起一阵啼笑皆非,忽觉得过往和肖承祚种种都不过是一场梦。最后自己也不过是个可怜人,重蹈着前人覆辙,应了喜新厌旧的道理。他曾经以为自己和肖承祚之间或许是有感情的,或许是与别人不同的。现在看来,只不过是肖承祚玩腻了女人,想办法找新的乐子。
蔺出尘,你的真心在他眼里半文钱都不值。
该醒醒了,清醒了以后回首,一切都是那么荒唐。
这一天:
他的心,冷了,碎了,死了。
殊不知,肖承祚心里也是空荡荡的。他看着蔺出尘被拖出去,明明知道这应当是死罪,却就是下不了手。
殿上的人似乎都忘了呼吸,生怕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自己。
“都给朕出去!”
肖承祚靠在那龙榻上,无言看着头顶的天花。沉默了半晌,他忽然发疯一样跳起来,蹲在地上去找那羊脂玉扳指的碎屑,小心翼翼拾了一帕子,递给喜贵。
“拿去玉石坊修,好歹留个念想。”
喜公公忐忑不安地出门去了,回头一看,那九五之尊竟抱着膝盖坐在偌大的宫殿里——
那个人的眼眶是红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呀……
☆、沉浮无常事
幽宫就是个大点的监牢。
蔺出尘被推进一个荒芜的院落,他双手双脚皆是镣铐,每迈一步都是叮叮当当的响。这响声如锉刀,将他的全部尊严和脊梁磨灭殆尽。
押他进来的两个禁军转身欲走,却被蔺出尘眼疾手快抓住了袖子。
“看你也是禁军苑出身,有话快说!”
蔺出尘从腰带的夹层里摸出两颗金珠,递到他们手里,“烦请通告摘星阁大侍女秀心来见我。”
那两人掂了掂手里的东西,点头答应。
蔺出尘闻言呼出口气,脑子里绷着的弦忽然就松了。他只觉浑身无力,席地而坐,靠在院里的石桌边。那扇高高的大门被关上,缠上厚重的铁链,将那外面的繁华一一隔绝。他眼看着那门缝越来越窄,心中过电般一阵疼痛和酸楚。
多少往事如烟如梦,而今只有天地不改。
他抬眼四望,院子里杂草丛生,空空荡荡,宛如两年前的将军府。忽然好像又回到了过去,那时候他一无所有,为了几斗米去昭灵府里当护院。还依稀记得如意堂里的风景,也还依稀记得中秋月下的相逢,紫金台上金口玉言,储云湖中泛舟纵酒……
都过去了。
一桩桩一件件好像无数细小的针,捉不住,却把一颗心刺得支离破碎。
他怔楞了半晌,忽然一抹面颊,手上全是眼泪。
蔺出尘这才知道,这世上最痛苦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了又硬生生被从手中夺去。想他摘星阁之主,何等的风□□派,虽是一个小小的太子丞,王爷都要让他三分。何人不羡慕他,不景仰他,不善待他?而今却是冷冷清清,无人相问。这世道便就是如此:从来都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而他彻悟,原来这一切的灿烂辉煌都不过是那个人手上玩弄的把戏。
他要你富贵,你便显达;要你落魄,你便困顿;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就不得活!
蔺出尘自诩一根傲骨,却也不过是他鸟笼里关着的一个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高兴了就赏些甜头,不高兴了就责罚几句。他所给的无数金银珠宝,到头来却是嵌在笼子上供他人赏玩!
蔺出尘,你却错把它当了真心!
罢了,罢了,如今他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半死不活的人,还希求什么呢?
凌波宫里,一片肃杀寂静。
冯云珠面色如纸,倚在床架边。
“都是奴婢的错,要是不收那罐子糖,也不会……”巧碧跪在地上,一双眼哭得红肿不堪。
冯云珠闻言只是摇头,声音里早已没了曾经的气势,只是虚弱喑哑,“查出来是谁干的了吗?”
“蔺出尘被拖出敬天门,打入幽宫,也算是因果报应。”
“报应?”冯云珠冷笑,“恐怕他也是一只替罪羊罢了……”
“娘娘何出此言?”
“此事对蔺出尘毫无益处——论荣宠,这宫里又有谁比得上他;论旧恨,他只需得在陛下面前三言两语就能置本宫于万劫不复。这样一个人,何必费尽周折、挖空心思?”
“那会不会是冉贵妃指使?”
“你以为冉玉真指使得了他,就连冉顺卿封相的事都是蔺出尘出的面……”
“这么说来,究竟是谁下的毒手?”
冯云珠闭上眼,叹一口气,“夜路走多了难免见鬼。本宫在这宫里风风雨雨近十年,没想到还是逃不过一劫。”
“娘娘就这样算了?”
“不会算了的,私仇还得私了。只是没想到本宫机关算尽,却是这样扳倒了蔺出尘。”她苦笑,说不出是喜是悲。往日她也曾害人无数,可真当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方知道个中滋味,苦不堪言。
肖承祚放出话来,蔺出尘的事情不越敬天门,敢走漏风声的杀无赦。朝中官员尚不知晓,后宫里却已闹得沸沸扬扬。就连一向不问诸事的广霞宫,也是一片混乱。
“主子,主子大事不好了!”朱云冲进宫来,她一路小跑,汗水打湿了鬓发,满脸狼狈相。
“什么事情,大呼小叫?”冉玉真看她那样子,皱起了眉。
“蔺主子为凌波宫的事,被拖出敬天门,关进幽宫了!”
冉玉真手里的茶杯“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她花容失色,声音颤抖:“你,你说什么?”
“蔺主子被打入幽宫了!”
“荒唐……”冉玉真摇头,“凌波宫又是什么事?”
“冯贤妃服了紫金台上扫洒宫女献的赤砂姜糖,小产滑胎。陛下大怒,究其元凶,竟追到了蔺主子那里。蔺主子和陛下在玄明宫大吵一架,就被拖出敬天门了!”
“等等……你说紫金台的扫洒宫女?”
“对,叫莺儿——”朱云忽的瞪大了眼睛,拿手捂着嘴,“莺儿?!”
“可是那一日给你桃花金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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