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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出尘传完本——by千世千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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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医捻着胡须,慢声道:“这,便是命数啊……”
☆、是非惑人心
清晨,天边刚露着点鱼肚白,上弦月是一抹稀疏的影子。
肖承祚抱着胳膊靠在玄明宫门边,他穿一身月白龙袍,皱着眉也不知想些什么。
身边那几个宫女太?1 嗫墒欠噶顺睿妥磐凡虏怀瞿俏坏男乃迹缓萌ナ堑厣锨嘧┢塘擞卸嗌倏椤O补昙痛罅耍槐饶切┠昵崛耍锓缋锎怕端睦滟档盟源邸?br /> “主子,天气凉,快些回里边儿去吧!”
肖承祚闻言扭头,垂下眼睑,淡淡开口:“呼鲤亭那栏杆有些年头了,差人去修修。”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合着这皇帝早上起来饭也不吃半个时辰就想出这么个结果来,但腹诽归腹诽,没那点眼力劲也混不到玄明宫来当差——这肖承祚是担心蔺出尘了。底下人到底耳朵灵些,那蔺出尘昨夜掉下储云湖里听说还积郁成疾咯了一大口血,想不去掉半条命也难。只是这玄明宫主子不让提,他们也不敢冒死开口。
还是喜公公敢接这话茬子,“陛下莫要担心这些小事,奴才差人去修便是了。”
肖承祚闻言也不答话,还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微微点了点头。
这边玄明宫的那位还算沉得住气,永春殿那位却慌得六神无主。
肖衍礼也不管瑞王爷离京前千叮咛万嘱咐,听说蔺出尘出了事,飞也似地奔到了摘星阁外,一张俊脸急得通红。
看守的禁军见这活祖宗来了,也是一愣。他们这些当差的哪里敢挡肖衍礼的车驾,可偏偏玄明宫里那位下的是死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探视。
“殿下,前面便是摘星阁了。”领头的提醒道。
肖衍礼见守卫不放人,把心一横,“摘星阁怎么了,本宫去的就是摘星阁!”
“殿下,陛下下过旨,摘星阁是谁也进不的,求您别为难小人了。”
“为难?”肖衍礼扯嘴角冷笑,“论为难,谁苦得过摘星阁里那位?”
“这……”领头的噤了声,凡事扯上蔺出尘就没那么简单了。
正当他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后飘来一个幽幽的声音,“衍礼,不要胡闹。”
肖衍礼闻言就好像一颗心在牛毛针里滚了几遍,他看见那个人面白如纸,比前些日子又憔悴了不少,一袭黑斗篷空落落好像是撑着竹竿架子。
蔺出尘由秀心扶着,披散了头发,一双眼冷冷清清。漫天的碎叶枯黄在秋风里打着旋,落在他单薄肩头,透着一股子萧索落魄。
“咳咳咳……”穿黑斗篷的人没开腔就低下头一阵急咳,他摆了摆手让秀心不要担心,又缓缓抬起眉眼,哑声道:“殿下,这摘星阁不是什么好地方,快些回去吧!”
“你……你都这样了,让我怎么放心得下?”肖衍礼见他病入膏肓,眼眶都红了。
蔺出尘闻言却只是一笑,“殿下心里能有蔺出尘,已是我三生有幸……”
“不成,这摘星阁缺医少药,怎么治的好你的病?”肖衍礼上前一步,那明晃晃的枪尖贴在他眉梢也只当没看见,“我这就去和陛下说,好歹让你能在东宫养着。”
“殿下,心病还需心药医我自己清楚得很。”蔺出尘一顿,那刀砍剑刺不变色的脸上却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情,“陛下说了,往后不愿听见蔺出尘这三个字,你又何苦去掀那逆鳞?”
“可是……”
蔺出尘摇摇头,“没有可是。殿下,你答应我,就算有一天蔺出尘死了,你也不能落泪,更不能去和陛下争个高低。”
肖衍礼到底是十六岁的孩子,哪里经历过生死挣扎,一时间茫然无措,盯着蔺出尘发愣。他低下头,眼前飞闪过那个人在广霞宫笑着说圆转如意,在永春殿里一柄长剑剑光如雪。这他一直仰望着,羡慕着,依靠着,信任着的人——就要死了,就凭他眼睁睁看着死了?
不,不能!
他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好像要迸出火星来,字字斩钉截铁,“蔺三,偌大一个东宫,惟你不计得失,待我如手足。要叫我弃你于水火之中,恕我肖衍礼办不到!”
蔺出尘闻言讶然,他记忆里那个脆生生的像一把初生水芹的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里比自己还高了。穿黑斗篷的男人张了张嘴,违心背信的话哽在喉头,变成一个温柔的笑,“是蔺出尘轻看殿下了。”
肖衍礼听完这句话,用力点了点头,抓起蔺出尘的手,“凌波宫的事情你不要再去想,安心养病,我去查就行。”
蔺出尘没料到他如此仗义,红了眼眶,意识到再多推辞反而无礼,点头道:“殿下多保重,此事错综复杂,切忌焦躁,须知欲速则不达。”
对面人听完就转身走了,却一步三回头的。
蔺出尘默然转身,心中却感慨万千。那个成天围着他转的孩子也长大了,也终于变成一个有骨气有胆色的人了。
却说肖承祚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蔺出尘,偷偷在那派去修栏杆的人里安排了一个伶俐听话的小太监,想探一探摘星阁的情况。
那小太监半道上正碰见从金银坊回来的巧碧。
“这不是玄明宫里的小禄子么?”巧碧看他眼熟,停下脚步来,“来这里是做什么?”
蔺出尘倒了台,宫里得势的自然只剩下冯云珠,巧碧的面子是三宫六院都要给的。那小禄子忙给她行了个礼,道:“陛下差小人来办些事。”
“这金银坊外冷僻的很,能有什么事?”
“奴才不能说。”小禄子嘴上说着不能说,眼神里却透着深意。
巧碧了然,“那便是和东边有关了?”
那太监没吭声,也算是默认了。
巧碧叹一口气,接着道:“那东边儿那位看样子都不长久了,横竖一死,你不如让陛下少伤点心……”
“是,巧碧主子说的是。”
“知道就好。”巧碧闻言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塞到他手上。
那太监瞪大了眼睛,又不可置信般的拿牙咬了咬,确信是真的,一拱手笑得殷勤:“巧碧主子客气,太客气了。”
☆、真相露端倪
那一日肖承祚派去的小太监回来只说蔺出尘是喝醉了酒,不留神才掉下那储云湖里的,闭口不提他那要命的病。肖承祚虽然有些疑虑,但毕竟是他自己说的狠话,多不甘心都要咬牙坚持着。喜公公到底放心不下,偷偷问了秀心好歹,却听闻蔺出尘那病一日重似一日竟大有一去不回头之势,愁得脸上皱纹又多了几条。
宫里人却全不惦记这些,蔺出尘失了势,冯云珠连带着那个什么纪美人都风光得很,不得不去巴结讨好一番。这也真是世事无常,曾经以为终于来了个斗不垮的主,没想到最后也不过是玄明宫里那位翻覆手掌之间的事。任你荣华显贵,最后也不过那帝王上下嘴唇一碰,便叫你有死无生。
好容易熬到中秋临近,宫女太监进进出出地送礼。广霞宫虽然不热闹,但好歹要给太子几分脸面,于是大清早就能看见朱云站在堂前点花帖。
肖衍礼为了蔺出尘的事情,差人四处打探。可惜那件事已是板上钉钉,又有肖承祚不越敬天门的旨意在那里摆着,众人惟恐避之不及。一个月来毫无进展,那太子愁得眉眼憔悴,他前几天还去摘星阁那里望了一眼,蔺出尘没出来见他,也不知过得如何。东宫里,他身边的心腹看长此以往也不是事,干脆给他指了条明路——这宫里的事,还须得去拜会广霞宫之主。
肖衍礼倒不是不愿意去广霞宫,只是这件事情凶险的很,稍有不慎可能连他这个太子都要被废。冉玉真再怎么扶持蔺家,也不可能拿太子之位去冒险。于是他只好惴惴地带上一盒子糕点并些珠翠簪花,说是贺中秋,实则也想打探一番。
朱云看见太子倒很高兴,笑道:“奴婢参见殿下,娘娘在里头呢!”
肖衍礼闻言将手头东西放下,快步穿过珠帘,“儿臣参见母妃。”
冉玉真手里捏着一串念珠,慢声道:“你快起来,坐近些,让为娘的好好看看。”
肖衍礼不敢怠慢,忙坐到那矮几的另一边去,“这中秋宴快到了,恐怕广霞宫又得忙碌一阵子了吧?”
“谁说不是,朱云这几天足不沾地,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冉玉真言罢,掩着嘴轻轻地笑。这女人已经不年轻了,早过了绚烂的年纪,却更加稳重宽和。她抬起一双慈眉善目,带着佛像般淡淡的笑容,说:“衍儿,你有心事。”
肖衍礼一愣,心说果然什么事也瞒不过她的眼,“儿臣在担心蔺出尘……”
“蔺出尘……”冉玉真沉吟,“那天秀心去绣坊取衣料,正碰见,说那位病得极重却偏偏不要命样地喝酒,还整夜整夜地不睡觉。”
肖衍礼听了心肝都跟着一颤,这分明是在自残,他皱起一双剑眉,喃喃道:“好端端一个人竟然落魄成了这样。”
“谁说不是。”冉玉真也叹气,接着一顿,“但是衍儿,不管蔺出尘再怎么落魄,那都是他和陛下的私事,你千万千万不要掺和进去!”
“娘……”
“怎么?”冉玉真睁大了眼睛看着肖衍礼,“你去见过他?”
“儿臣是去见过蔺出尘,还答应要帮他查凌波宫的事。”
冉玉真闻言忽然站起来,一双素手抓着肖衍礼的肩膀,“衍儿,这是个泥潭,我不准你沾染进去。”
“娘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娘!”肖衍礼觉得心头堵得慌,他以为冉玉真一无所知才不愿参与,如今看来反而是知道了太多心存恐惧。他看着冉玉真的眼睛,一字一顿:“凌波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能说。”冉玉真摇了摇头,“你要知道,这宫里天大不过陛下一句话。陛下不松口,任你铁证如山都动摇不了分毫!”
“我不信,这宫里难道没有是非?”
“衍儿,你在宫里这么久,应该明白的……”
肖衍礼垂下头,
是的,他明白的。
肖衍礼忽然对那玄明宫里的宝座产生了无以复加的渴望,他自责,如果自己是那生杀予夺的人,是否就可以救蔺出尘于水火?十六岁的孩子第一次知道权力的力量,以及自己在那无上至尊下的渺小。
肖衍礼心里痛得很,沉默着拂袖走了。
朱云看这小主子脸色不好,关切问:“殿下怎么了?”
“没什么……”肖衍礼叹一口气,尽管他年轻的脸庞确实不太适合这个动作。
“是为了蔺主子?”
“嗯。”
朱云闻言了然,拿起手边一个锦盒,“殿下,娘娘虽然嘴上那么说,背地里给摘星阁不少银子呢!你看,这后宫里,摘星阁连玄明宫都没去送,就送了广霞宫一幅苏绣扇面。这东西说也不值钱,可就是有那么一份心。”
肖衍礼听说是蔺出尘送的东西,不免多看了几眼。锦盒上附着一张纸笺,上面写着:
苏绣扇面一幅
摘星阁蔺出尘敬上
他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脑中有种过电般的感觉,当日凌波宫之事全凭一张星辰纸定了蔺出尘的罪。宫里人皆以为这纸笺是各家印信,从无遗漏,却没想到宫里总掌都是拿各色纸笺做花帖——恐怕那星辰纸就是这样流出去的!
事不宜迟,他命人去往各宫各院搜查,又调出了当年物证,眼看着真相即将大白!
☆、水落又石出
深秋时节,玄明宫外一片肃杀,宫里的沉寂却也丝毫不亚前者。
肖承祚一袭玄黑色锦袍,倚在灿金的龙椅上,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阶下战战兢兢的人,低声道:“怎么一回事?”
那是敬天门值事房的总管太监,穿着赭色绣蝴蝶袍子,闻言抖个不停,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旁的肖衍礼。
那少年换了一身杏黄色龙袍,眉眼如画,脸上的神情却很冷淡,“叫你说你就别废话!”
“陛下,陛下是这样的……”那太监颤颤巍巍,生怕一言不慎就脑袋搬家,“那一日紫金台上有个宫女叫莺儿的,来值事房,说是要看看各家送来的东西。这宫里当差的都是孤家寡人,有什么东西都喜欢拿出来分一分,奴才就领她去看。她倒也没挑什么,单相中了蔺主子送的一匹云锦料子,那云锦料子上贴了张花帖,谁成想……陛下,奴才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花帖?”肖承祚皱起眉,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升腾起来。
“摘星阁的花帖可不就是拿星辰纸写的嘛!”那总管哭丧着脸,他今日在值事房当差正赶上肖衍礼派人四处打听星辰纸的事情,一不留神说了出去,没想到招惹了杀身之祸。
肖衍礼并没急着为蔺出尘辩解,而是垂着手,听候那九五至尊发话。他料想肖承祚此时内心不亚于天崩地陷,在这种时候,是谁都没权利开口的。他低下头,极大限度的隐藏脸上的表情。肖衍礼实际上很不安,甚至带着一丝一毫的惶恐。肖承祚本就和他感情淡薄,如今又是蔺出尘的事情,难保会有什么差错。伴君如伴虎,何况是帝王家事?可这十六岁的少年就是平白无故生出一股子绝决,咬着牙,留给肖承祚一个镇定冷静的外表。
正如那少年所猜测的,“星辰纸”三个字像一记重锤敲在了肖承祚的心口,害他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他茫然看着宫门外,依稀记着那天蔺出尘满眼绝望,一副失魂落魄。那眼神好像无数细小的针,刺得他不得不合上了眼睛。
是了,那一向温温柔柔的蔺出尘怎么会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
还不是他肖承祚,有眼无珠,颠倒黑白!
那皇帝忽然就有些愤恨,这一个个,平日里嘴上说什么鞠躬尽瘁,原来都是唬人的把戏!无数人说着虚伪的真实,撒一个弥天大谎,亦或是掩上耳朵,闭上嘴巴,甘心情愿做一个废人。人心究竟要残酷到什么程度才能如此麻木不仁,是不是他肖承祚也是一个冷血冷心的骗子?
不得解,他头痛欲裂。
好像又回到没有蔺出尘的那段日子,如履薄冰,挣扎在谎言和勾心斗角之中。蔺出尘给了他在深宫里唯一一丝慰藉,而他又亲手将其毁灭。
何等残酷,何等嘲讽!
“都退下……”肖承祚揉了揉太阳穴,一脸倦怠,“衍礼你不该管敬天门里的事,回去闭门思过,想清楚再回来。”
“是……”肖衍礼低头行了个礼,他担心蔺出尘的情况,但不好当面询问,有些忐忑地出了宫门。
“你。”肖承祚一指那太监,幽幽道:“罚俸一年,往后再闹出这样的荒唐事来就自行了断,不用再来见朕了!”
那太监捡回一条命,磕头如捣蒜,连滚带爬地出了玄明宫。
肖承祚看着大殿里又恢复了寂静,忽然叹了一口气,天知道他方才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稳住心绪,没有当场拔出剑杀人。
他恨,他怒,却毫无办法。
“陛下,那莺儿的事……”喜贵的话将他拉回现实。
“叫宫里人去查,凡是有点关系的都逃不了,少一个拿他们试问!”
“是……”喜公公犹豫,“只怕此事牵涉太广,要让后人……”
肖承祚闻言轻蔑一笑,他转头望着喜贵,一双眼睛幽暗仿佛深不见底,“喜贵,朕欠蔺出尘太多。一世萧索抑郁,只换那青史上横七竖八的几笔——太不值得!朕不负先祖神灵,谁不负朕?”
喜公公闻言一愣,知道这帝王的心是彻底被伤透了,却看他撑着桌子站起来,道:
“喜贵,摆驾摘星阁!”
摘星阁里的人落魄了,连带着摘星阁也没了气势。庭院里的花草凋零败落,朱栏玉阶满是尘埃。肖承祚踏在那枯枝败叶上,心中悲凉更甚,要不是他偏听偏信,蔺出尘又何至于斯?楼外那一圈禁军撤走了,可这块地方就是那么显眼,好像是美人脸上一颗痣,在周遭繁华里兀自萧条。
喜公公也有些不知所措,这照例肖承祚摆驾没有这般冷清的理,可四望看不见一个人,连那句“皇上驾到”都不知要喊给谁听。
肖承祚给他使了个眼色,他请罪来的,不要那么多排场。
喜贵了然,喊了一嗓子:“秀心!”
“哎!”远处传来一把清亮的嗓音,秀心穿着麻布裙,慌忙将手往裙子上一擦,小跑出来。她看见肖承祚就一声惊呼,“扑通”一声跪下了,含泪道:“奴婢参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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