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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完本——by江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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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只脚刚下床贾小伍就坐起来拉住他:“不要!”他夺回自己心爱的玩偶,还是忍不住埋怨贾原不肯跟他做:“哥哥小气,小气鬼!小气鬼!”
但贾原不希望他太过耽迷在性欲的快感里面,那不是好事情:“好,哥哥小气鬼。那你不要理哥哥了。”他躺下床来,把灯关了,贾小伍又从黑暗里凑过来,拱到他怀里。
贾原心里觉得温暖。他很满意现在这样的状态。成年后他也想过结婚生子的问题,但很快就不再想了。他一个叮当响的穷瞎子,带着一个傻子能有谁愿意嫁给他?在他的家乡,一个女孩子出嫁向男方要十二万彩礼,要是不给就不嫁。贾原震惊,他知道结婚难,没想到这么难。他决定放弃这个问题了。他和小伍过就很好,他会努力赚钱,争取买一套小房子。等他们老了,他肯定要比贾小伍先死,他所有的钱都留给小伍,也不会饿死他。
他拍着弟弟的背,轻轻说:“小伍,秦老师说你不能上电视了。”
“嗯。”贾小伍迷迷糊糊的,他发出轻轻的鼾声,睡了过去。
贾原知道他不在意这个,只要他不伤心就好。
杨学海投降了,可怜的老男人终于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作孽太多。
李孜简直就是老天爷送来克他的。这么大个人了,哭起来我见犹怜的,杨学海心软得一塌糊涂,李孜现在就是要星星要月亮他也甘愿:“我错了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李孜眨巴眼睛,强收眼泪,开口嗓子眼儿都是酸的:“错哪儿了?”
“错……”杨学海看看他,掂量着说:“错在贪得无厌、得陇望蜀、吃里扒外、得寸进尺……”
李孜转过头,作势就要扇他巴掌,杨学海闭了闭眼睛,李孜的手停在他耳朵边上。
“留着这一巴掌,你要是以后给我机会扇你,自己看着办。”他冷冷道。
杨学海哪里还敢跟他顶撞:“是是是,我一定好好表现,谢谢组织信任。”
李孜轻哼:“就会油嘴滑舌。”
杨学海听得心痒痒,笑了:“我倒是想肉麻肉麻,你也得给我这个机会呀。”
李孜嗤笑:“多大的人了就知道风花雪月。”
杨学海陪笑:“是是是,李老板说的是。”
推拿房没有暖气,真要是睡推拿床会冻坏的。但李老板可能洗澡的时候脑袋进了水,理由找得十分蹩脚:“被子不够,上来吧。”
杨学海百感交集,钻进被窝伸手一捞,往回缩,缩半天还没碰到人,李孜瘦的吓人,就剩一把骨头。杨学海心疼:“不能再瘦了,要多吃点。大冷点的要有一点脂肪抗冻。”
有另外一个人在被子里暖和很多。李孜哼哼唧唧应了一句:“丫头不能要回来了?”
杨学海说:“一般都给妈妈。法官会觉得我一个男人带着小女孩不方便。”
“能去看吗?”
杨学海沉默:“能,有探视权。”
天高路远的恐怕见面的机会也不会多。李孜叹气,掌心覆在杨学海的手背上:“工作呢?”
“暂时还在以前的那个地方,我想换一个,开出租晚上夜班身体受不了。过两天去应聘一个单位,老同学介绍过去的,快五十的人跳槽不太容易。”
李孜打了个哈欠:“丫头还是要争取一下。”
杨学海心里一抽一抽的。离婚其实是个冲动之举,人有时候只想毁灭一切永远离开。他不后悔,但他想要杨壹,房子和钱都可以再有,孩子离了身边以后也不知道还有多少缘分。为人父母,最大的恐惧就是失去自己的孩子,那是他的血脉他的骨肉,他把一个生命养到这么大,还能看到她拥有一个平安幸福的归属,让她离开那是剜他的肉。
崔爱华收到离婚协议书给他打电话,歇斯底里地痛骂,她说你有什么资格养孩子?你能给她什么?杨学海扪心自问,他的确不能给那个孩子什么,是他主动毁了这个家。杨壹知道会恨他。她亲口对他说如果你们结婚我就去自杀!这个做父亲的没有脸面再见女儿。
李孜见他不说话,转过身来:“想什么呢?”
杨学海张张嘴,嗓子哑了:“睡吧。”
李孜摸摸他的胡子:“小孩子现在小不懂事,看到什么就当作是什么,等以后长大了会懂事的。你是她亲生父亲,怎么也不会跟你生分。”
杨学海老怀安慰:“我只希望她开心就好。她妈妈有时候逼得太紧了。”
“多给她打打电话,逢年过节送点礼物。孩子没大人那么难哄,你对她好,她始终会记得。毕竟是手心手背的肉,那还能长到手外面去吗?”
杨学海亲亲他的眉头:“知道了。睡吧。”

第20章

早上刚开门就送来一个半月板损伤,膝盖肿的鼓成个小山包。
李孜刚刷完牙,饭都没吃被郭绥叫出来。他擦了把脸,上来先做了个研磨和过伸,膝关节间隙肿块明显得不用屈腿都能摸得到。病人靠在床头疼得直抽气。李孜按了按他的肿块:“怎么弄得?肿块很大,血都淤在里面,先化瘀吧。”
病人唉唉叫唤:“摔的。哎呦疼呀,能不能先止疼?”
李孜把他翻过来让人仰躺着,捏住他的肿块:“忍忍啊,大老爷们儿一点疼咬咬牙就过去了。去医院打麻药也可以,会不会伤神经我可就管不了。小郭,准备一下热敷的东西。” 他撩起袖子做了个股四头肌掌根按揉,以膝眼、伏兔为重点,辅以血海和阳陵,促进局部血液循环和组织代谢。 深春冰凉的地板他就这么跪在地上,一跪就是半小时。
病人疼得龇牙咧嘴,嘴唇发白。家属在旁边看着不忍心,说:“能不能吃止疼药?”
郭绥送来热水,安慰他:“能别吃最好少吃。伤筋动骨的,肯定是要疼的。您忍忍吧。”
李孜一边做小鱼际一边笑:“您这还算好的了,半月板伤了可是个长久的事儿,我见过做一年复健才能下地走路的。您这个化瘀活血之后就会好很多了。”
家属止不住问问题:“师? 担飧霾换嵋院笥惺裁春笠胖桑俊?br /> “难说。看复健的情况了,不好好做的话容易肌肉萎缩。”李孜甩了甩手,后续可以交给郭绥了:“上热敷吧,时间不要太久,注意看着点。完了之后我再回来看一眼。”
家属心惊胆战:“之前没那么肿的,去医院照了个片子开了药擦,擦了一个星期越来越疼,肿的越来越厉害。那要不要去再照个片子?”
李孜点头:“可以的,最好是再去照照,确诊一下,你这肯定不是擦药擦成这样的。”
他一头的汗,一点也不觉得冷。
杨学海这时从厨房出来,拿着个煮鸡蛋,壳儿都剥好了,喂到嘴边上:“鸡蛋。”
李孜一口咬下半个,嘴唇上抹了一嘴巴的蛋黄:“几点了?”
“八点半,早上我出去一下,公司交车今天早上要去登记排班,中午就回来。要不要买什么东西?”杨学海把剩下半个喂进嘴里,亲亲他的嘴角。
李孜嚼完了鸡蛋吞下去:“买点赤小豆和粉葛回来祛祛湿。潮的要命。”
推拿馆对面的铺面在加盖装修,从早上开始打钻机就没有消停过。
杨学海一出去李孜就把门窗都关了,开了抽湿机给鱼缸加供氧箱。
里头这时候吵起来了,隔着走廊能听到贾小伍愤怒的吼叫——
贾原急急忙忙从针灸室出来:“怎么了?”
贾小伍摔在地上,下巴硬生生磕在瓷砖角,那块瓷砖本来就破了一点的,这磕一下划了一道不小的口子,血顺着下颚流了出来。贾原闻到了血的味道,心脏立刻凉了半截。倒是贾小伍不顾自己的伤口,恶煞似的冲上去就把站他旁边的师傅按倒在地上,他张开嘴巴一口咬住手里的脖子,牙齿往皮肤下的血管里扎,对方凄厉地哀嚎:“啊——小王八蛋!”
贾原慌慌张张去把弟弟拉开:“你骂什么人!小伍,可以可以了。”
贾小伍扑上去扭对方的脑袋,手法穷凶极恶,力道蛮狠粗暴:“他故意绊我!”
被他撂倒的师傅慌张爬开,哆哆嗦嗦:“你你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小燕儿在旁边急得跺脚,跑着去拿碘酒纱布:“你们别欺负他了!”
贾原拉开弟弟,抹到一手血:“小伍不会说谎!他走得好好的怎么会摔跤?”
李孜赶来,冷冷道:“干什么呢?流血了赶紧去上药,再闹全都扣工资!”
贾小伍发了狂,一放开他就往外面扑,不要命似的把自己弄得满脖子都是血。贾原差点把他绑到床上去。他心里也按捺不住愤怒,当着李孜的面说:“老板,他们欺负小伍。你要管一管。要不然下次不知道会干什么!”
李孜笑笑:“你想多了,谁欺负他呀?”
“前天小伍的饭盒里还吃出了虫子。”贾原气冲冲的:“他们不喜欢小伍,也不能这样。”
李孜说:“你有证据吗?是谁故意要这么做的?”
贾原咬牙摇头:“我是没有,但是刚刚小燕也知道他是故意绊倒小伍的!”
“可能只是开个小玩笑,闹着玩玩。小伍也喜欢玩嘛,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小伍分得出来的!要不然他不会主动打人家!”
“不管怎么样打人都是不对的,店里要是还有其他客人呢?”李孜拍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地说:“我知道你担心他,也没必要这样一惊一乍的,你又不是第一天在这里做了。谁真的有意针对过你们呢?没有吧,回头我会跟他们说说,没事的。”
贾原从他办公室里出去的时候仍然很愤怒。李孜听他走了脸色才冷下来。
他到厨房找郭绥出来问:“饭盒里面的虫子是怎么回事?”
郭绥知道他意有所指:“是这样的,前天中午我打饭的时候中途去接了个电话,就离开那么一会儿不在厨房,忙得晕了头了也没仔细看。一只蟑螂还是活的,拇指那么粗,不知道怎么抓的。要说他自己飞进来的也不是不可能。你在办公室打电话不知道,他们还笑话说是小伍自己去垃圾堆里捡的。”
李孜的表情顿时变得阴沉。贾小伍的明星梦破了,会有幸灾乐祸的人很正常。他是非常不喜欢这种无聊的事情的,但水至清无鱼,他不可能防着所有的小心机。更何况李孜在这件事上是有责任的,前段时间他对贾小伍太好了,能给的特殊待遇都给了,所以有的人看了眼红也正常。李孜的确是希望贾小伍能够有这个福气出人头地的,可惜贾小伍没有这个命。
人到底是在他的店里面受伤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李孜自问负不起这个责任。他还希望和气生财,长长久久。下午李孜宣布了增加所有人的午饭津贴。
郭绥看出了端倪,他已经把前台贾小伍的宣传照收起来了。客人们反倒是很少能记得起这件事来,这件事也就渐渐淡了。郭绥可怜贾原:“原哥真是不容易,这么实在一个人。”
李孜倒不这么认为:“小伍也不是好欺负的,你没见他和人打架的那个气势?他是个野生动物,到头来吃亏的是谁不好说。”
但贾原来不及细想吃亏的是谁。他知道自己的眼睛不会好起来之后,就不再认为命运会眷恋他。他认了这个命,就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贾小伍身上,竭尽全力、不宜余地地把所有东西都给贾小伍,贾小伍就是第二个他,是重生的一个他,只有贾小伍过得好他心里才能舒坦,那才能让他觉得他自己的生命有点意义,有点价值。
他摸着贾小伍下巴上细细的那道伤口惶惶不安,食不知味。他稍微没注意贾小伍就受伤了,以前会不会还有欺负他的事情他不知道的?这次是下巴那下次会不会是其他什么地方?这次是绊了他一脚那以后会不会把他推到河里面,或者让他从楼上摔下去?做哥哥的提心吊胆,脑袋里重复的都是弟弟如何惨遭蹂躏折磨,最终死于非命的凄凉场景。
这样的事情他绝对不允许发生!如果贾小伍死了,那他的生命还剩下什么?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保护贾小伍!
杨学海刚到公司就接到女儿的电话,杨壹在那边叫了一句:“爸爸。”
杨学海手一抖,差点电话没拿稳:“哎,壹壹,今天上学了吗?”
杨壹说:“嗯。在学校。在上体育课。爸爸你呢?”
“哦,”杨学海揣着车钥匙,走到窗前去点烟:“我在公司。学校还好吧?”
“还行。这边学得没有我们那么难,他们数学好简单的。我都会做。”
杨学海笑:“那不错,其他科目呢?”
“英语很烦。期末还要考听力,”杨壹不耐烦地啧声:“以前我们都不听听力的。”
“那就多练习练习,英语学好了还是有用的,现在你看找工作都要会英语的。”
杨壹很郁闷:“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上次给你发的那个广告你去试了吗?”
杨学海吐了一口烟,掂量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崔爱华和他说杨壹不太接受他们俩离婚的事情。她甚至是主观上不承认这件事,把它当做不存在,天真地以为她可以让杨学海回去。有时候杨学海晚上接到她发的短信,说她在报纸上看到招聘广告很符合杨学海的条件,催促他赶紧去投简历。那语气特别可爱,杨学海看了心酸,也不忍心戳破这层窗户纸,应付应付也就过去了。他想着她明年要中考了,这时候本来不该让她为了别的事分心的。
“试了试了,发了简历过去,他们没回复我。谢谢你。我一定继续努力。你要跟爸爸一样努力考试知道吧?”杨学海说:“等你期末考试完了我就过去,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带一点?”
杨壹说:“我想吃腊鱼。广州没得卖,餐馆里做得好难吃,超级咸。”
“好,腊鱼家里多得是,买了给你寄过去。”
“那你再给妈妈带一缸腌辣椒吧。”
“好。”
杨壹的身后传来的哨子声,她匆匆说:“爸爸我们要集合了,我下次再给你打电话啊!”
她啪一声就把手机关了。杨学海听说她的学校不让学生带手机上学,发现了要被没收。
他抹了一把脸,手机屏幕已经黑了下去。

第21章

但杨学海是不想去广州了。他对那个地方有阴影。
晚上吃西洋菜炖猪脚。杨学海看得那油腻腻的猪蹄子觉得腻,全挑出来放到李孜的碗里面。李孜看不见,夹着碗里的肉永远夹不完似的,停下筷子来:“你不吃?”
杨学海看着他脸蛋,李孜皮肤好,又白又滑,像鱼肚子上最嫩的那一块儿,他才应该补充胶原蛋白:“年纪大了,不能吃这么多肉,血脂控制不住。”
“今年体检做了没有?指标怎么样?”
“没什么大问题,血糖稍微高出了那么一点。”
李孜收拾了碗筷,杨学海把他手里的东西拿过来:“我来吧。”
他最近做家务做得挺勤快,洗完拖地晒衣服,白天没事他在二楼给李孜收拾房间,弄得整整齐齐的,他动作不是很利索,慢慢的,但是一做能做很长时间。李孜有时候吃了早饭看他在收拾书柜,做了两个客人上去看他还在同一个地方。昨天下午他刷了一下午厕所,上下两个厕所给他刷得干干净净的,马桶里一点污垢都没有,客人以为李老板请了个专门的清洁工,随手就把垃圾扔给他,他还真的去厨房里面拿了个垃圾袋出来,弓着腰一路把瓜子皮儿花生壳收拾干净。
李孜觉得他这样不正常。杨学海以前从来不干活,他做惯了大老爷,只有人家伺候他的哪有他伺候别人的份儿?郭绥战战兢兢跑出来说,我跟杨先生说了不用他来做,他说他闲着也是闲着。李孜轻哼,他爱做不就让他做呗,又没人逼着他。但是李孜心里多少有些不安,杨学海这种变化很奇怪,他又不像是在演苦情戏。
李孜抱臂在厨房门口等他,杨学海擦完了灶台,又弯下腰去擦橱柜,蹲的腿麻了站不起来。李孜甚至能听到他关节抗议的声音,他过去把抹布夺过来,一把将人揪起来:“做不了就别做!等会儿把膝盖弄坏了更糟糕,干什么突然那么拼命!”
杨学海两眼前面全是雪花,他苦笑,很认真地说:“我就是想做点事情脑子里不要想事。”
李孜叹息。杨学海没从与孩子分割的痛苦里走出来,他帮不了他,他只能用尽量柔和低微的声音安抚他:“休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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