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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完本——by江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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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伍姓贾,名字就叫小伍,他生的白净漂亮,是个水当当的玲珑人物。但这孩子癖好怪,爱往脏地方钻,不上工的时候总是缩在厨房的门后面捡垃圾,还喜欢和老鼠蜘蛛爬虫打交道。他有一次在宿舍里面偷偷养了一窝老鼠崽子,养得各个溜肥圆滑、皮光油亮,把其他几个师傅吓坏了。他哥贾原再三恳求,李孜也做了无数思想斗争才决定要留下他,还有好多次差点就把人辞了。
这孩子是根韭黄,根是白的,但天生向阴,一不搭理就疯长,不好管教。
也许是因为上天对他已经够残忍了,总算还弥补了一些别的东西。贾小伍记忆力特别好,他记穴位经脉记得比其他人都快,书上的东西“读”一遍就能记住,天赋异禀。在推拿馆里,他这副皮相受女客人欢迎,老少通杀,客人们嘴上都叫他小帅哥。盲人看不见,不知道什么叫帅,但李孜心底有数,贾小伍生着一张能赚钱的脸。
能赚钱就是好的,其他的都可以调教。这是李孜的生财之道。
吃晚饭的时候郭绥找不到小伍,端着饭碗到处喊名字。哥哥贾原怒气冲冲把他从后门垃圾堆里扒拉出来,按着脑袋就往水龙头下面洗:“叫你捡垃圾!叫你捡垃圾!”
贾小伍呛了水害怕地哭,哭起来抽抽搭搭的,张牙舞爪地挣扎乱叫:“啊!啊!”
李孜走过来训斥:“闹什么,赶紧收拾干净吃饭。”
贾原这才关了水龙头,贾小伍受了惊吓,哆哆嗦嗦抱着哥哥哭:“哥哥……哥哥……”
贾原给他擦头擦脸:“让你不要捡垃圾,就是不听,你再捡垃圾我就不要你了。”
贾小伍抱着他的脖子不愿意松开,吃饭也不好好吃。
推拿馆里的人都爱笑话这对兄弟——
“小伍吃垃圾就够了不用吃饭!”
“小伍我带你去和耗子玩!”
“他这样每天洗好几次,水费都不知道要多交多少。”
“小伍你哥不要你了!把你扔给收垃圾的了!”
贾小伍伸出个脑袋来龇牙咧嘴,身体缩在哥哥怀里不安分的蹭动。贾原把他抱到门口太阳底下,小伍不停地咳嗽,吐出一点水,自己抹了一把嘴角,就着口水就往他哥的衣服上蹭。贾原随他去,自己端着饭盒吃饭:“吃不吃?”
贾小伍抹干净了嘴巴,终于安静下来,伏在贾原的肩膀上玩自己的手指。
贾原说:“不吃饭下午上工又要饿肚子,赶紧吃。”
贾小伍撇撇嘴巴,终于从哥哥怀里钻出来好好坐在旁边吃饭。
贾原摸摸他的脑袋,亲一下额头表示夸奖。
李孜摇着竹扇子喂鱼,把小伍招过来:“小伍,过来,我教你喂鱼。”
小伍端着饭盒走过去,李孜给他手里抓了一把鱼食,牵着他的手往鱼缸里面撒:“小伍要吃饭,鱼儿也要吃饭。小伍你以后负责给鱼儿喂饭吃好不好?”
小伍的指头往下伸,碰到冰冷滑溜的鱼鳞,他也不害怕,大着胆子把手往水里面伸。鱼嘴巴差点把他指头含进去,尖利细密的小牙齿磕在他的皮肤上,他发出咕嘟一声怪叫,转头对李孜说:“它吃我。”
那语气还有些委屈。李孜轻斥:“那是因为你不乖,你总是捡垃圾,所以鱼就要吃你。你手上有垃圾的味道,他们喜欢垃圾的味道。你不捡垃圾了它就不咬你了。”
小伍把手抽出来,看着被咬破皮了的手指头可怜兮兮的。
李孜对贾原说:“就没有办法让他不捡垃圾,不养老鼠?吓着了人不好。”
贾原挠挠脑袋十分苦恼:“我想想办法,他小时候被人扔在垃圾场可能有好几天,我捡到的时候已经饿得哭声都没有了。他可能下意识觉得垃圾堆有归属感。”
李孜翻了个白眼:“你早说是你捡的,我以为是亲生弟弟呢。”
“都快饿死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李孜捂着嘴巴笑,竹扇子扇的全是凉风:“行行行,你修佛。但别再让他捡垃圾了,小郭跟我抱怨好几次了,垃圾堆都给他扒乱了难得打理。上次就想跟你说了,我也是看你不容易,他又年纪小,要不然闹得大家都对他有意见,就是我想留他也不行。”
贾原对他感恩戴德:“我一定让他改!谢谢老板!”
李孜心里面得意。贾小伍脑子有毛病,贾原这个做哥哥的也单纯老实,这样一对兄弟无依无靠的,放到哪里都难生存,要不是自己发善心留下了,说不准还真是要去捡垃圾度日。

第3章

李孜刚开始在深圳打工的时候,盲人推拿还是一个欣欣向荣的行业,他在口岸车站旁边的一间推拿馆里干了六年,钱就像从天上掉下来似的,太容易了。深圳外来人口多,他赚了不少外汇,都是新鲜出炉的美钞。从前美钞上还没有盲文,李孜摸不出来真假,心里总不踏实,只有到银行听数钞机的声音才真的觉得那是钱。十来年的时间这个行业膨胀到了不正常的地步,然后就像所有泡沫一样,有一天它爆炸了。李孜黯然离开深圳,回到老家自己开店。他本来为结婚准备的老本变成了现在的乔木推拿馆。
开店起名的时候,李孜请人写了一副字,挑的是诗经里的话: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李孜喜欢这句话,他们是从黑暗中来,要到光明中去。这句话他用来鼓励所有他的同行。
但行业的整体趋势还是会影响个体的发展。
李孜的推拿馆里师傅们的流动性大,聘请新师傅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上个星期刚走了一位老师傅,够岁数准备退休了。李孜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顶上来的人,只能自己上,干多了手又疼了,晚上还要熬夜处理杂事,身体吃不消。杨学海来了他也没有精神伺候,打发了人到二楼睡觉,他自己收拾完才慢慢拖着步子上来,头晕的要命。
杨雪海坐起来给他点了根烟,“这么累干什么?多找个人不就好了?”
李孜接过来狠狠吸了一口,“经济不好,现在找不到师傅。”
“有生意还没师傅干活?”
“以前盲人都是吃家里的,不知道能做什么工作,所以推拿刚兴起那几年满地都是推拿师傅。现在能做的多了,推拿又累赚得又不多,找不到人。”
杨雪海把他抱过来,“来,我给你揉揉。”
李孜蹭了蹭,头搭在他的肩窝上,满足地叹气。
男人有样学样,模仿他的手法从肩膀捏到后腰,一只手摸到大腿上煽风点火,“好几天没做了。”
李孜被他伺候得舒服了,身体也软下来,转过来腻腻歪歪地亲吻,由着他把衣服脱了相互抚慰。
杨学海的身体壮实,热腾腾的散发着汽车座椅的皮质味道,李孜喜欢摸他的背,宽阔平坦,两边肌肉紧绷。这是坚实的土地,他要攀在这片土壤上,才能舒展开闭拢的身体。
闷热的气流里,杨学海把玩他的性器,他高潮了,脑袋一片空白。男人用牙齿咬着他的乳.头,李孜打了个哆嗦,推他的脑袋,“嘤嗯……”
杨学海套上安全套一把顶进去,李孜舒服得发抖。高潮过后的身体慵懒放松,正是贪吃的时候。杨学海人虽然糙,但是在这方面很周到,温柔的侵犯足以安抚李孜娇嫩的身体。李孜想起第一次是如何被他弄得神魂颠倒,这才有了后来的食髓知味。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做这个入幕之宾。
“放松点,”杨学海拍拍他的屁股,缓慢地摩擦抽动,“舒服吗?”
李孜难耐地低吟,眼眶有点红,肛交的巨大快感几乎让人失去理智,他甚至感觉得到杨学海每一寸的形状,那上面生动的褶皱与凹凸如此清晰,使他不由自主地缩紧洞口。他一缩,杨学海被夹得疼,扒开两瓣臀肉狠狠地往里面顶。李孜受不了了,咬他的肩膀,打他,又踹又踢。
做个爱跟打架似的。偏偏杨学海喜欢他这么辣,“你他妈的真带劲儿。”
汗液体液把床单打得透湿,李孜伸出舌头舔掉杨学海脸上汗珠,那味道浓烈而苦涩,他兴奋地喘息:“快点,操我……唔呜……操死我……”
杨学海肆无忌惮地肏干,他目光凶狠,简直像两团冥火在他眼中烧,通天黑地暗流汹涌。李孜半张着嘴,他皴裂干燥的唇瓣泛白,一张一翕艰难地喘息。死人一样的眼白无力地上翻,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像条鱼似的。杨学海亲吻他的眼睛,激烈地射精。李孜几乎不可承受,残疾的眼睛是他最不可告人的敏感点,它们在爱.抚下自卑地颤抖,对李孜来说是另外一种发疯的快感。
杨学海搂紧他,拨开他湿透的头发,李孜蜷缩着身体迷茫而脆弱。杨学海笑话他:“像个小孩子似的,刚刚还要弄死你呢。”
他把软掉的性器抽出来,装满粘稠温凉的精液的保.险套打个结,啪一声扔在垃圾桶里。
李孜喘着气,身体黏黏的不好受:“你最近这么有空?”
他要挣扎着起来洗澡,杨学海将他一把抱起来走到浴室去。李孜环着他的脖子,亲亲他的耳朵。
杨学海放了热水给他洗澡:“丫头上住校了,家里没人。”
“你老婆呢?”李孜感觉到他的手指在自己股缝间出入。
崔爱华带着培训班上的孩子去参加外地参加比赛了,要去四五天。
杨学海想到崔爱华不在就觉得自在:“她出差了。”
李孜轻轻哼一声,没搭话。他其实“见过”崔爱华一次。杨学海当时颈椎病犯了经人介绍到李孜这里做推拿,崔爱华陪着丈夫来过。她在这屋里看了一圈,担心推拿馆里卫生情况不过关,毛巾被套洗不干净,小声在丈夫耳朵边说要治病还是要去大医院看医生。
她以为李孜听不到,李孜当然不会当着面揭穿。他仔仔细细地听,耳朵里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她身上有羸弱的香水和脂粉味道。这个层次这个岁数的女人很少这样精细地打扮。李孜试探着给她介绍个老练的女师傅。崔爱华客气又严厉地说,谢谢你,我不习惯别人碰我的,外头的床我也不习惯睡。李孜好笑,这得是心气儿多高的一个女人,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做公主的命。
杨学海见他不说话,猜不出他想什么,低头亲吻:“想什么呢?”
李孜说:“你倒是潇洒呀,老婆孩子都不用管。”
杨学海笑:“哪儿比的上你潇洒,没家没累,自己当个小老板。”
他伸手去拿毛巾。李孜还挂在他身上和他玩,杨学海够不到毛巾,极其败坏把他压在墙上,就着他嘴唇上没浸透的水珠亲吻。李孜接下他急躁的唇舌,热切地回吻。杨学海被他撩得火气大,表情恶狠狠的:“欠操就说,我还喂不饱你?”
李孜拿捏着他的腰,很轻蔑:“少来,男人上了四十就得学会养着,肾虚容易老。”
杨学海亲他的湿漉漉的鼻子:“我要是肾虚还不是赖在你头上?”
李孜说:“我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他腰一扭,光着屁股就走出去了,看得杨学海恨不得抓回来再操一回。
杨学海那颗凡心其实是 动了的,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人,说不要就是不要,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可当初的确是杨学海主动勾.引的李孜,他想拿捏住这个人,抓不到手里就心痒痒。李孜和崔爱华是完全两种人,崔爱的确漂亮,但是仙女搁在家里看久了也要腻味儿的。李孜不是仙女,他是条鱼,挣扎在幽昧鱼缸里被水草缠住的鱼,总在挣扎,总是徒劳,可那模样格外令人怜爱。
清早贾原做了个针灸,收针之后客人多付了一倍小费,问:“平时太忙了,可能没空来,师傅能不能上门扎针?我可以加点钱。”
贾原仔细思考。李孜的原则是不做上门的客人。毕竟盲人行动不便,出门最好能够集体行动,万一要是有个意外事故,这个当老板的赔不起。但贾原脑子里想到小伍,最近他想搬出宿舍,带着小伍单独租一个单间,免得弟弟再给别人惹麻烦。于是他答应了:“要麻烦您提前通知我,我好安排时间,我们这儿每天排班的,有时候我自己做不了主。”
客人很高兴:“行,你留个电话给我吧,我什么时候需要就给你打电话。”
这件事不能让李孜知道。贾原第一次因为私心藏了个秘密。
他特地买了一点吃的给郭绥:“小郭,真是不好意思,小伍不懂事,总是给你添麻烦。”
郭绥很少见他这么客气,挺惊讶:“哎呀,原哥你干什么这么客气。”
贾原进推拿馆的时间挺长了,他是乔李孜第一批招聘到的师傅,他知道郭绥和李孜算是沾亲带故的关系,讨好郭绥总不会有错的。贾原干脆老实地说了:“是这样的,最近有个客人想让我给他上门扎针,就是电视台那个秦老师,我给他做了一年多了,也不好推辞。但是老板一直不准上门嘛,我想也就你我比较相信,才想跟你商量商量。”
郭绥明白了,问:“我说什么事呢,原哥最近缺钱?”
贾原坦白:“小伍住在宿舍里还是不好,我想和他搬出去单独住,就不要给大家添麻烦了。”
郭绥有点同情他。贾原要不是有这么个弟弟,能活得比现在好很多。他说:“老板主要是怕一个人出去了不安全,要是次数不多我就帮你调调班,不能老是出去了,要不然我也瞒不住。”
贾原连连点头:“不会不会,一个星期最多也就一次。”
郭绥是推拿馆里唯一的健全人,他既是前台又是会计,还身兼送货、打扫、宣传等多职。一开始到推拿馆里的时候,郭绥很不适应。他周围突然全是瞎子,他们用竹竿敲打地面,像僵尸一样走来走去,脸上总是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他们无声地吃饭无声地上工,太阳月亮和漂亮姑娘似乎都和这些人没有关系。郭绥从心底害怕。那是健全人对残疾本能的害怕和排斥。他差点没坚持过最初的一个月。
李孜教会了郭绥读写盲文,帮他打开了通向这个幽闭世界的一扇门。推拿馆里账册和工作日记都是用盲文写的,方便李孜和师傅们阅读。通过无数细密的小黑点,郭绥建立起了和这些盲人的联系。他窥探到这些毫无光明的内心,各个都是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
在郭绥看来,贾原对贾小伍的爱并不是无缘无故的,这种爱里面有很多东西,包括同情也包括羡慕。贾原是后天的盲人,他是强直性脊柱炎造成的眼部病变。得这个病的时候他九岁,一个孩子对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毫无招架之力,必须自己面对整个渐进失明的过程。视觉一步步弱化最终形成B-1级*黑暗,他的人生基本上等于重新来了一次。后天盲人比天生盲人更加要强更加孤独。套句话说,他们的人生是用所有的理智来粉饰自己的丧心病狂。
(B-1级:盲人失明等级中B-1级为最高一级,为完全失明。)
周末李孜买菜回来,杨学海已经在店里面了。
郭绥说:“老板,他来了有半个小时了,我就让他在办公室等您。”
李孜把菜交给他,说:“买了点活虾,中午烫了每个人分几只。”
说完他推开办公室门,听到杨学海在打电话——
“他投诉就投诉,你去查查行车记录,我有没有带他多绕路!他妈的七点多钟的时候交城隧道口堵得跟便秘似的,他以为塞过去不要那么多钱?”
李孜不理他,在办公桌上翻师傅的排班表。
杨学海挂了电话,啐了一口:“他妈的这些人都有病。”
“我看你这段时间是太闲了点。”李孜低着头不理他:“出租车刚涨的价,你们还要罢工不干活。整个菜市场前面全是出租车司机聚会,有这个时间出去多拉点客比游行实在多了。”
杨学海嬉皮笑脸挨近他:“你以为出租车涨价谁赚钱?那是公司赚钱不是我们赚,每个月交那么多份子钱,盘剥下来的你以为还剩多少?”
李孜挥手打开他的脸:“那就换工作呗,我认识几个私企老板,要不要给你介绍?”
杨学海开玩笑:“我换工作了,哪儿有时间来找你啊?”
“那你就去找别人啊。”李孜勾唇笑笑,丝毫不在意似的。
杨学海不着他的道:“晚上有没有空?出去吃饭。”
李孜这才抬起头来:“什么事?”
杨学海腆着脸:“就想请你吃饭,赏个脸吧李老板。”
李孜很干脆大方:“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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