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渴口完本——by盛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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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坐得笔直,将□□推了回去,说:“你们小两口也怪不容易的,之前好不容易赚了点钱被前妻分财产分走了,现在又攒了点就好好过日子,你还有两个小孩要养,就不要管我们这两把老骨头了。北京的店铺还没开业吧?”
祝文颐和贺林奈就是这个时候回到家的,祝文颐看到父母,第一眼还有点高兴:“妈妈,你们怎么回来了!”
旁边的贺林奈脚步顿了顿,问了另外一个问题:“爷爷怎么了?”
贺林奈的问题提醒了祝文颐,她这才反应过来,爸爸妈妈回来并不是好事情,尤其是在爷爷住院的情况下。否则爸爸妈妈才出门没几个月,哪能现在就回来呢?现在离过年还很远。
祝文颐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便又很快凋谢。
爸爸站了起来,对着祝文颐和贺林奈招了招手,说:“我们去医院里看爷爷吧,就等你们回来呢。”
贺林奈不说话,默不作声地爬上楼,就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奶奶看着贺林奈冷淡的样子,也无可奈何,“这孩子怎么这样……说去看爷爷也不积极点,跟爷爷一点也不亲……”
祝文颐却望着贺林奈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分钟贺林奈重新出现了,背包已经消失不见,脸上还挂着水珠,应该是洗了把脸。
“走吧。”贺林奈说,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情绪。
“所以呢,你爷爷到底怎么样了?”魏青城问祝文颐。
正是午餐时间,他们俩坐在食堂里,面对面吃午饭。祝文颐本来一直是跟贺林奈一块儿吃饭的,但自从去医院里看过爷爷之后,贺林奈就情绪不佳,每天中午都直接回宿舍倒头就睡,祝文颐也拿她没办法。正巧魏青城邀请她一块儿吃午饭,她便答应了。
祝文颐停下了筷子,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情。“我不太懂,他们跟医生谈话的时候都避开了我跟贺林奈。但是我看爷爷身上的管子就觉得特别害怕。爷爷说要吃抽烟他们也没阻止,一般来说,不是会禁烟禁酒的吗?”
除非,病人已经被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让病人吃好喝好,满足地走最后一程吧”。
再没血缘关系,三年来也能把小狼崽养熟了。事情到了这地步,就是祝文颐也有些茶饭不思了。
魏青城看着祝文颐的表情,说:“别担心,没什么事情的。能抽烟喝酒了,这难道不是说明病快好了吗?插管子也没什么的,我之前做胃镜的时候,喉咙里也插过管子,特别难受,特别吓人。其实没什么事情,马上就好了。你不要太担心。”
祝文颐勉强地笑了笑,说:“我没有太担心,过于担心的是贺林奈。她最近都吃不下饭了。待会吃完之后你等我一下,我给贺林奈打一点粥回宿舍,她不吃也不行,把自己搞垮了怎么办。”
又是贺林奈。
魏青城本来以为,祝文颐不跟贺林奈一块儿吃饭之后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了,可没想到就算这样,祝文颐也总想着贺林奈。
贺林奈身体不好。贺林奈心情不好。要给贺林奈带饭。要叫贺林奈起床。
魏青城皱了皱眉,下一秒又笑了笑,“嗯。”
魏青城帮祝文颐拎着饭盒,送她到了宿舍楼下。魏青城拍了拍祝文颐的头,说:“你不要太担心了,实在不行的话,我妈妈认识很有名的医生,我让她介绍给你爷爷。”
“嗯。”祝文颐乖巧地点了点头,接过了魏青城手上的饭盒,“那我先上去了。”
“去吧。”
祝文颐一转身,便看见了贺林奈站在宿舍楼下。她面无表情盯着魏青城看,也不知道在这儿站了多久。
是特意下楼来找自己的吗?
魏青城被贺林奈盯得有些发毛,忍不住道:“贺林奈,祝文颐给你打了稀饭。”
贺林奈向前走了几步,一把抢过饭盒,然后转身就往宿舍里跑。
“搞什么啊……”魏青城忍不住嘀咕道。
祝文颐也被贺林奈阴晴不定的行为搞得有些懵,不过这毕竟是贺林奈,于是什么表现都是可以理解的了。祝文颐转过身,对魏青城解释道:“她最近心情不太好,你体谅一下。那我上去了。”说完就朝着宿舍门走去。
“那个,”魏青城叫住了祝文颐。等祝文颐转过头,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说出了口,“我觉得贺林奈这人怪怪的,你最好离她远一点。我总觉得……”
“你觉得什么?”
“我总觉得她想拆散我们,”魏青城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也不太确定,“总之你离她远一点就好了。”
祝文颐愣了愣,说:“可是她是我姐姐,我怎么离她远一点?”
魏青城提过这件事情之后,祝文颐便开始或多或少注意到,贺林奈似乎的确对她的恋爱不太看好。
在教室里,只要魏青城课间去找她,贺林奈就坐在座位上,透过窗户以一种很尖锐的目光盯着他们看。魏青城似乎对这种目光有些过敏,每次都拉着祝文颐去走廊尽头,躲开贺林奈。
祝文颐每天都要给贺林奈带饭,有时候跟魏青城一块儿走,有时候是自己一个人。跟魏青城一块儿的时候,贺林奈总是会出现在寝室楼下守株待兔;而自己独自给贺林奈带饭的时候,贺林奈又完全不出现了,躺在床上生无可恋的样子。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祝文颐本来没觉得奇怪的,也忍不住诧异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还能是为什么啊,”李莎莎悄悄跟祝文颐说:“她想要你们俩分手呗。”
祝文10 颐问:“为什么?”
李莎莎朝对面宿舍望了一眼,贺林奈还是好生生地躺在床上,绝对没可能听到她们的对话。确定了这一点之后,她才继续对祝文颐道:“她喜欢魏青城呗。”
“哈?”祝文颐听到这个推论,感觉荒谬至极,甚至要忍不住笑出来,“怎么可能!”
“哎呀你怎么这么迟钝!”李莎莎说:“你还记不记得我要给你介绍魏青城的时候,她一点也不为你高兴。后来我听说她去五班门口打听过魏青城,做得特别明显,五班都在传有人喜欢魏青城。”
李莎莎喝了一口水,继续分析:“后来你没看她总是不让你们两个人独处吗。我好几个中午都看见她站在走廊上朝下看,看到魏青城就连忙冲下去拿饭,你一个人的时候她就爬上床,装作在睡觉。你想想,她下楼拿饭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见魏青城一面。你人也不要那么好了,她中午不想去食堂你就给她带啊,你是她什么人?凭什么这么惯她?”
李莎莎特别自信,听上去也头头是道的。她又看了贺林奈那边一眼,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她很难受,但你也是贺老师的孙女啊,怎么就没像她那样。你对她好我也不说什么,小心你的男朋友别被抢了就好了。”
祝文颐笑了笑,说:“我惯她是因为她是我姐姐,该的。至于男朋友,我真不担心,她肯定对魏青城没意思。这个我还是看得清楚的。再说,就算被抢了也没什么吧……”最后一句话声音特别小。
李莎莎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只是叹了口气,说:“随便你们的吧。”
祝文颐看了看对面寝室,贺林奈的床上有一个人形突起。那被褥半天也不动一下,不知道贺林奈在里头干什么。
觊觎魏青城……?
祝文颐想起刚刚李莎莎对自己说的话,摇了摇头,只觉得不靠谱。因为爷爷的事情贺林奈伤心得不行,哪里还有心情搞些喜欢不喜欢的事情。
想起爷爷,祝文颐的心情也忍不住愁苦了起来。
爷爷的病大概越来越严重了……听妈妈说,就连梅伊岭都给奶奶打了一笔钱。
☆、晋江独家发表
也许是因为实在太担心爷爷的事情了,贺林奈吃得少, 晚上睡觉也总是失眠。折腾了一周,每天都顶着巨大的睡衣和黑眼圈上学, 学到一半常常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样过了一周之后, 贺林奈竟然生病了。
上吐下泻,头晕眼花, 耳聋耳鸣, 特别难受。
见她情况实在不容乐观,祝文颐代替她向班主任告了假, 给爸爸妈妈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带贺林奈回家住。
随后祝文颐便发现, 自己的生活好像猛然间轻松了一半。她用不着帮贺林奈洗衣服,用不着给贺林奈带饭,也用不着在课上提醒贺林奈做笔记。往常的两人份生活突然变成了单人份,祝文颐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而同时, 家里。
贺清秋和祝妈妈从北京回来之后, 便暂时留在了家里,说是再看看。爷爷的情况比较复杂,不是做几次检查就能确定的,还要多观察一阵子。
爷爷的身体情况关系着全家人的发展问题:一切安好的话,北京的铺子可以捡起来重新开张;万一真有什么意外,只怕只能回到家乡照顾老人了。
贺林奈生病回家之后,祝妈妈便一直悉心照料她。虽然贺林奈跟她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但处了这么久也都有感情了,照顾起来也是面面俱到,不让贺林奈受一点儿苦。
从被梅伊岭抛弃之后,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妈妈式的关爱。想到祝文颐从前对自己承诺的“把妈妈借给你”,她也忍不住有些动容。某一个晚上入夜之后,祝妈妈披着外套来查看她睡相如何、有没有乱蹬被子,半梦半醒之间,贺林奈竟然叫了一声妈妈。
这声软软糯糯的“妈妈”让祝妈妈的心都要化了,她摸了摸贺林奈的额头,觉得自己仿佛是三个孩子的妈。
贺林奈在家里收到了极好的照顾,病情便很快痊愈。但她忧心着爷爷的事情,死活不愿意去学校。跟奶奶商量之后,奶奶决定让她在家里多呆一周,得空了就去看看爷爷。
否则让孩子憋在学校里瞎想,指不定又把自己想病了。
这个决定让贺林奈愈发不安起来,总觉得奶奶对这件事情太过宽容,有一种过一天少一天的消极的从容。
贺林奈一直都像个养不熟的小崽子一样,这次爷爷生病了,她却表现出了十足的长情与孝顺。她每天呆在医院里,给爷爷喂饭,扶爷爷去厕所,跟爷爷聊天。
爷爷喉咙做了手术,并不能说话,呼吸重一点都像是破败的排风扇漏风,听得贺林奈十分难受。
她不愿意爷爷出事,她好不容易认清了梅伊岭抛弃她的事实,现在她只有爷爷奶奶了。
哦,或许还有祝文颐。可,祝文颐跟贺林奈一般大,自己尚且没办法独立,哪里能成为另一个同龄人的支柱呢?
贺林奈紧紧地抓着爷爷的被子,对爷爷说:“爷爷,你不要有事好不好?不要丢下我……”
爷爷带着呼吸罩,对贺林奈艰难地笑了笑,做了一个手势,这代表着要去卫生间。
贺林奈搀扶着爷爷去了卫生间,回来的时候,隔着门听见奶奶和三叔聊天。
“……爸这病真是难……我这里还有一些积蓄,妈,你先拿去用吧。”
“伊岭前两天刚刚转了一笔钱过来,我还不至于要你的家底。要是你爸他实在不行了……我们就出院吧。在医院里僵着没意思,不如我陪他去全国各地转一转,我跟你爸当了一辈子老师,早就厌倦了。你爸命好,还有五年多,可以不熬了。他不熬了我也不熬了,走了算了。”
“可是提前退休的话,退休金……”
“嗨,都一把年纪了,还管什么退休金!”奶奶的声音响起来,“说不准什么时候我就跟你爸一样了,苦嗤嗤地干五年,领退休金领不到一年,人就倒了,还不如早点解脱。你从商的,你告诉妈,妈这笔账算得对不对?”
“话不是这么说的,妈。现在医生也没说就一定没救了,我们拿钱吊着,说不定能治好呢,医生不是也说有机会吗?再说了,人都有求生的本能,能多活几年是几年,爸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大哥走的早,二哥也不在身边,能尽尽孝心的就只有我了。妈,你不能这么自私,擅自决定爸的生死,也擅自剥夺我尽孝的决心啊!”说到最后,三叔语气很激动,像是要哭了。
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贺林奈站在门口,肩上搀扶着爷爷。她抬头看了看爷爷,不知道现在是该进去还是怎么样。
爷爷站在那里动也不动,靠在贺林奈身上的重量越来越轻,爷爷在把重心逐渐挪回去,试图不再依靠孙女儿。他直勾勾地盯着白色的木门,似乎能透过门看到里头的人似的。
“爷爷……”贺林奈轻轻道,她听懂了奶奶说的话,这偷听到的悄悄话印证了她一切坏的预感,让她没来由地有些想哭。
可,被说“没救”的人站在自己身边,尚且没有什么反应。贺林奈不能哭。
爷爷轻轻摸了摸贺林奈的头,脸上绑着氧气罩,仍然不能说话,但目光里流露出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我就是怕,”奶奶的声音再度哽咽地响起来,道:“我唯一怕的,就是老头子走后,林林怎么办。癌症是无底洞,尤其是这种发病这么急。没办法治,只能吊着。我要是把钱全投进去了,我怎么养林林?我要是把钱都投进去了,林林怎么办?你把钱都给我了,你又怎么养小文小武?娟儿嫁给你才几年啊,什么福都没享着,又要跟你背债?你要尽孝,那你对家庭的责任呢?”
“我不是想要老头子死啊……我跟他过了这么多年,我是那么狠心的人吗?但我实在没办法了,活人还有未来,子孙还要活着……”奶奶说。
“我们还有地啊,”三叔说,“不管怎么样,先给爸提供最好的治疗条件,多花点钱肯定能治好,钱不是问题。听说真的要拆迁了,咱家那块地好好跟政府磨一磨,分到两百万应该没问题。两百万,总够你养活林林了吧。到时候你就跟我们一块儿去北京,林林……林林就跟着她妈好了,毕竟是亲生母女,哪里有隔夜仇呢?我们一家人还在一块儿生活,就在北京。”
三叔肩上担着上一辈,手里拉扯着下一辈。照顾父母是应该的,祝妈妈带过来的一双儿女也着实惹人怜爱。可再养一个林林,他实在无能为力了,因此主意打到了梅伊岭身上。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你说什么?!”奶奶的声音猛地拔高:“你说卖地?祖传那么多年的根基,就这么卖了?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么个德行,都想着这个呢?我跟你说,这不可能!我不可能同意拆迁的,你爸也不能!我不管你们小辈怎么想,我跟你爸就是死,也要死在祖宅里头!再说了,林林不喜欢去她妈妈那里,我也实在不好拖累伊岭的幸福,我怎么也不会同意的!”
“妈,我不是觊觎这地,我是说,地哪里有人重要呢……”
后面又争执了些什么,贺林奈就不知道了。因为爷爷拍了拍贺林奈,示意她往花园里去了。
散心,也是远离这是非之地。
贺林奈不知道爷爷怎么想的。
爷爷的病仿佛是个秘密,长辈们一直讳莫如深,避而不谈。要不是这一次贺林奈碰巧长出推迟了十年的孝心,她自然也听不到这个秘密。
生与死,是世界上最大的互斥命题。儿童还没有完全跨入“生”的领域,自然很少接触“死”。
可贺林奈曾经亲眼目睹父亲的死亡,与其他小孩子很不相同。
死是血,是痛苦,是愧疚,是背叛与抛弃。
爷爷要死了吗?
这层窗户纸被捅穿之后,贺林奈反而没有那么提心吊胆了。她跟爷爷坐在花园的小径前,感受着夜风。
“爷爷,你会死吗?”贺林奈问。
爷爷沉默了好一会儿,摸了摸贺林奈的头,然后用他破败的喉咙艰难地说:“会。”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罢了。
这声音听上去刺耳的很,但贺林奈竟然觉得熟悉又温馨。她点了点头。
“那奶奶会丢下我吗?”贺林奈又问。
纵然她才刚刚在病房前听到奶奶那样斩钉截铁地说不会丢下她,要为了她的未来如何如何,可她仍然充满着不信任。当年梅伊岭也说绝对不会抛弃她,母女俩要好好生活。
可现实呢?这不还是把她扔下了吗。
贺林奈从小就是个自私鬼,霎时间听见自己有被抛弃的可能性,便慌了神,下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
爷爷继续摸了摸贺林奈的头,什么也没说,眼神柔和又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