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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渴口完本——by盛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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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在罗生门门楼宽广的楼梯中段,便有一个人,像猫儿似的缩着身体,憋着呼吸在窥探上面的光景。楼上漏下火光,隐约照见这人的右脸,短胡子中长着一个红肿化脓的面疤。当初,他估量这上头只有死人,可是上了几级楼梯,看见还有人点着火。这火光又这儿那儿地在移动,模糊的黄色的火光,在屋顶挂满蛛网的天花板下摇晃。他心里明白,在这儿点着火的,决不是一个寻常的人。
家将壁虎似的忍着脚声,好不容易才爬到这险陡的楼梯上最高的一级,尽量伏倒身体,伸长脖子,小心翼翼地向楼房望去。
果然,正如传闻所说,楼里胡乱扔着几具尸体。火光照到的地方挺小,看不出到底有多少具。能见到的,有光腚的,也有穿着衣服的,当然,有男也有女。这些尸体全不像曾经活过的人,而像泥塑的,张着嘴,摊开骼臂,横七竖八躺在楼板上。只有肩膀胸口略高的部分,照在朦胧的火光里;低的部分,黑漆漆地看不分明,只是哑巴似的沉默着。
一股腐烂的尸臭,家将连忙掩住鼻子,可是一刹间,他忘记掩鼻子了,有一种强烈的感情,夺去了他的嗅觉。
这时家将发现尸首堆里蹲着一个人,是穿棕色衣服、又矮又瘦像只猴子似的老婆子。这老婆子右手擎着一片点燃的松明,正在窥探一具尸体的脸,那尸体头发秀长,量情是一个女人。
家将带着六分恐怖四分好奇的心理,一阵激动,连呼吸也忘了。照旧记的作者的说法,就是“毛骨悚然”了。老婆子把松明插在楼板上,两手在那尸体的脑袋上,跟母猴替小猴捉虱子一般,一根一根地拔着头发,头发似乎也随手拔下来了。
看着头发一根根拔下来,家将的恐怖也一点点消失了,同时对这老婆子的怒气,却一点点升上来了--不,对这老婆子,也许有语病,应该说是对一切罪恶引起的
反感,愈来愈强烈了。此时如有人向这家将重提刚才他在门下想的是饿死还是当强盗的那个问题,大概他将毫不犹豫地选择饿死。他的恶恶之心,正如老婆子插在楼板上的松明,烘烘地冒出火来。
他当然还不明白老婆子为什么要拔死人头发,不能公平判断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他觉得在雨夜罗生门上拔死人头发,单单这一点,已是不可饶恕的罪恶。当然他已忘记刚才自己还打算当强盗呢。
于是,家将两腿一蹬,一个箭步跳上了楼板,一手抓住刀柄,大步走到老婆子跟前。不消说,老婆子大吃一惊,并像弹弓似的跳了起来。
“吠,哪里走!”
家将挡住了在尸体中跌跌撞撞地跑着、慌忙逃走的老婆子,大声吆喝。老婆子还想把他推开,赶快逃跑,家将不让她逃,一把拉了回来,俩人便在尸堆里扭结起来。胜败当然早已注定,家将终于揪住老婆子的骼臂,把她按倒在地。那骼臂瘦嶙嶙地皮包骨头,同鸡脚骨一样。
“你在干么,老实说,不说就宰了你!”
家将摔开老婆子,拔刀出鞘,举起来晃了一晃。可是老婆子不做声,两手发着抖,气喘吁吁地耸动着双肩,睁圆大眼,眼珠子几乎从眼眶里蹦出来,像哑巴似的顽固地沉默着。家将意识到老婆子的死活已全操在自己手上,刚才火似的怒气,便渐渐冷却了,只想搞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低头看着老婆子放缓了口气说:
“我不是巡捕厅的差人,是经过这门下的行路人,不会拿绳子捆你的。只消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在门楼上,到底干什么?”
于是,老婆子眼睛睁得更大,用眼眶红烂的肉食鸟一般矍铄的眼光盯住家将的脸,然后把发皱的同鼻子挤在一起的嘴,像吃食似的动着,牵动了细脖子的喉尖,从喉头发出乌鸦似的嗓音,一边喘气,一边传到家将的耳朵里。
“拔了这头发,拔了这头发,是做假发的。”
一听老婆子的回答,竟是意外的平凡,一阵失望,刚才那怒气又同冷酷的轻蔑一起兜上了心头。老婆子看出他的神气,一手还捏着一把刚拔下的死人头发,又像蛤螟似的动着嘴巴,作了这样的说明。
“拔死人头发,是不对,不过这儿这些死人,活着时也都是干这类营生的。这位我拔了她头发的女人,活着时就是把蛇肉切成一段段,晒干了当干鱼到兵营去卖的。要不是害瘟病死了,这会还在卖呢。她卖的干鱼味道很鲜,兵营的人买去做菜还缺少不得呢。她干那营生也不坏,要不干就得饿死,反正是没有法干嘛。你当我干这坏事,我不干就得饿死,也是没有法子呀!我跟她一样都没法子,大概她也会原谅我的。”
老婆子大致讲了这些话。
家将把刀□□鞘里,左手按着刀柄,冷淡地听着,右手又去摸摸脸上的肿疮,听着听着,他的勇气就鼓起来了。这是他刚在门下所缺乏的勇气,而且同刚上楼来逮老婆子的是另外的一种勇气。他不但不再为着饿死还是当强盗的问题烦恼,现在他已把饿死的念头完全逐到意识之外去了。
“确实是这样吗?”
老婆子的话刚说完,他讥笑地说了一声,便下定了决心,立刻跨前一步,右手离开肿疱,抓住老婆子的大襟,狠狠地说:
“那么,我剥你的衣服,你也不要怪我,我不这样,我也得饿死嘛。”
家将一下子把老婆子剥光,把缠住他大腿的老婆子一脚踢到尸体上,只跨了五大步便到了楼梯口,腋下夹着剥下的棕色衣服,一溜烟走下楼梯,消失在夜暗中了。
没多一会儿,死去似的老婆子从尸堆里爬起光赤的身子,嘴里哼哼哈哈地、借着还在燃烧的松明的光,爬到楼梯口,然后披散着短短的白发,向门下张望。外边是一片沉沉的黑夜。
谁也不知这家将到哪里去了。
☆、晋江独家发表
贺林奈将老人送到了附近某个酒店里住下了,医院附近, 酒店总是稀缺资源,无数外地来求医者是刚性需求方。
平价房间已经没有了, 贺林奈只得认命掏钱, 给老人定了一间豪华间。老人一直说谢谢,说儿子会还钱的, 贺林奈一一点头应下, 却没有太放在心里。她刚刚听了那么一个世俗又苦逼的纠葛故事,并不对故事主角抱太大期望, 就当作做慈善好了。
反正她本来就很是支援了几个慈善协会,这次只不过是亲自上阵而已。
确定老人已经好好地睡下之后, 贺林奈这才下了楼。临走时给前台打了个招呼,说是帮忙看着点,她怕老人家半夜想不开,又跑了。
前台小姑娘值夜班本来就不是很高兴, 再说这也不是她的职责, 于是臭着一张脸。
贺林奈编了个老年痴呆的故事, 终于把小姑娘说动了,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贺林奈终于搞定这一切,打了个哈欠,纠结着到底是维持原计划去医院找祝文颐,还是干脆回家睡觉——她忙了这一出,精神状态又差了些,她怕自己走不到医院就要晕倒了。
结果还没思考出结果呢,手机就欢快地跳动了起来,是祝文颐。
贺林奈笑着接了起来,一句“终于忙完了?想我了吗?”还没问出口呢,祝文颐就急匆匆地开口了:“你遇到魏青城的妈妈了?!”
“啊?”贺林奈还没摸清楚情况。
那头换了一个人的声音:“贺林奈吗?你现在在哪里?”
是魏青城的。
一听见魏青城的声音她就直皱眉头,加上脾气不太好,当即破口大骂:“你这个时候跟祝文颐在一起干嘛?问我在哪里?你还是自觉一点,离别人的……”
女朋友远一点吧!
话没有说完,贺林奈的神经终于互相搭上了线,前后逻辑一理,贺林奈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
“你是说刚刚那个老太太是你妈妈?!你是那个苦追女神不得的屌丝?!”
魏青城:……
贺林奈:……
祝文颐:……
贺林奈做作地咳嗽了两声,说:“我在酒店里,酒店名是……”
直到挂了电话,贺林奈都一脸恍惚。
人生可真操蛋啊,自己好不容易做一回好事,怎么就遇到魏青城这么个货了呢?早知道那位是魏青城的母亲,那自己一定不会……
也不能放任老人家坐在公园里,唉,还是要帮。
贺林奈在酒店大厅里等着,祝文颐和魏青城气喘吁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贺林奈一见祝文颐穿得那么少就皱眉头,恨不得把魏青城打一顿。
我都替你照顾你妈妈了,你就不能绅士风度地照顾一下我祝吗?!
不过,若是祝文颐披着魏青城的衣服进来,那她指不定又要在心里指责魏青城逾矩了。
贺林奈瞪了魏青城一眼,脱下自己的风衣就往祝文颐身上套,说:“这天气也不知道多穿一件衣服?”
魏青城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委屈地微笑了一下,对贺林奈说:“麻烦你了,要是没有你,我和祝文颐说不定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贺林奈毫不谦虚地受下了这感谢,然后皱眉问祝文颐:“怎么回事?”
方才魏母给她讲的故事实在是太世俗太大众了,她完全没有朝祝文颐身上联想。现在想一想,故事总貌与自己知道的没什么太大的差别,顶多也就多了两个细节。
魏青城暗恋祝文颐十好几年。
以及,祝文颐当着老人家拒绝了魏青城。
贺林奈看向祝文颐的眼神便有些改变了,愈加心疼,愈加喜欢。
贺林奈知道魏青城对祝文颐“余情未了”,也知道魏母的一直以来的误会(祝文颐跟她聊过几次),她也设想过魏母住进医院之后的剧情。
狗血一点的版本,魏母强认了这个“媳妇儿”,而以祝文颐的性格,多半不会直接反驳,磨叽到最后,说不定还真的成了八点档。
正常一点的版本,就是魏母最终也没有挑破窗户纸,一直到魏母治好了病(治不好的可能性也有,但贺林奈不愿意那么恶毒),或者到祝文颐实习完毕,离开医院。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魏母竟然没有装傻,而她更没有想到的,是祝文颐竟然没有在这个时候涌起奇怪的圣母心。
贺林奈心里充满了温暖的柔情,眼神和动作都变得温柔无比。祝文颐憔悴着一张脸,解释:“出来得太急了。”解释完之后又问魏青城:“现在去见伯母吗?”
魏青城看了贺林奈一眼,又看了看祝文颐,说:“我妈现在已经睡着了吧,老人家睡得不严实,我现在酒店里凑合一夜,明早把她领回医院,我会跟医院说明情况。”
他颔首对祝文颐致意,又去前台开了一个房间,回头看见她们俩还在沙发上坐着,于是道:“你们俩都没有好好休息,要么也在这里先住一晚?今天太晚了,感谢的事情改天说,到时候一定要赏脸啊。”
祝文颐一脸愧疚,说:“这事儿是我不好,要是我不那样说,或者说得再委婉一点,说不定伯母就不会……”
来的路上,祝文颐已经把下午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并且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在她看来,这事儿的确是自己的错,如果能再圆滑一点,也就不会闹这么一出了……
魏青城揉了揉眉心,说:“这事儿也不怪你,我妈自己乱想,我给她解释很多遍了她也不听,我是没办法了……倒是我很高兴……”
祝文颐和贺林奈都看过去。
“你没有违心地说出什么话,不然那时候我真是,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了。”
祝文颐一愣。
魏青城又看了看贺林奈,对祝文颐意有所指道:“你要好好的,幸福就好。”

这么闹了一出,祝文颐困意全无,而贺林奈则是更加疲惫。
贺林奈趴在祝文颐的肩膀上,几乎是被祝文颐抗在肩膀上拖回出租屋的。祝文颐把贺林奈拖回了房间,又当牛做马地给她脱衣服,擦身子。
期间贺林奈还睡着了一次。
祝文颐看着贺林奈的睡颜,又想到这人刚刚发的短信,心想她一定是累极了。
就算累成了这样,也要来看自己呢。
祝文颐简单地洗了把脸,就爬上床,一把将贺林奈搂住了。
贺林奈迷迷糊糊地对她说:“祝文颐,我真喜欢你。”
祝文颐笑了笑,说:“真喜欢我,下次就自己洗澡啊,给你擦好累的。”
贺林奈睁开了眼睛,对着祝文颐啪唧一口,亲了下去。眼睛已经掀开了一条缝,似乎有些清醒过来了。贺林奈说:“好啊。”
祝文颐问:“你是怎么遇见魏青城他妈妈的?”
贺林奈没回答,反而另外起了一个话头,说:“他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什么?”
“说是魏青城喜欢了你十几年,因为这个到现在也没有结婚。你说这事儿,是真的吗?”
祝文颐说:“怎么可能呢?小时候那点破事儿,还真能支撑谁喜欢谁一辈子?我不知道魏青城有没有交女朋友,但他怎么样都是他自己的选择,绝对跟我没有关系。你不要多想,我最怕的就是你多想。”
贺林奈笑了一下,说:“我跟你小时候那点破事儿,不还是支撑我喜欢你这么久。”
见祝文颐表情焦急地张了张嘴,似乎要反驳似的,贺林奈连忙捂住了祝文颐的嘴,继续道:“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也没有多想。我就是在想,万一你父母催你找男朋友,你会怎么办?”
贺林奈叹了一口气,说:“我最怕这种事儿了……”
贺林奈跟父母相处不多,感情不深。可越是缺少的越是奢望,因此尤为珍惜祝妈妈的疼爱,十年后重逢之后更是如此。今天魏母能因为祝文颐而“逃出”医院,来日祝妈妈说不定也会因为祝文颐的婚姻大事而怎么怎么样。贺林奈因此忍不住哀叹起来。
祝文颐愣了愣,没想到贺林奈纠结的事情是这个。她愣了一下,说:“你担心的就是这事儿么?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妈妈怀疑我是同性恋?”
贺林奈猛地看向祝文颐,冷汗瞬间布满了背后。
祝文颐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这个!她是自己贸然出柜了吗!有没有被怎么样!还是说现在的平静淡然都是装出来的!
祝文颐冲着她莞尔一笑,说:“我妈以为我跟马杏杏是一对,让我不要怕,有情况就跟她说。所以我想大概不会发生你说的那种情况吧。”
贺林奈:!!!

☆、晋江独家发表
祝文颐起了个早床——虽然昨晚弄到很晚,但陪家属寻找病人并不是她的份内工作, 她今天还是要早起去上班。
她偏头看了看贺林奈,后者睡得神魂颠倒, 抱着自己的膝盖啃得正欢。她把贺林奈的手机闹钟关掉了, 去厨房里煮了一锅粥。
昨天那么晚了,贺林奈还不忘约自己一块儿吃早餐……那干脆等粥煮好之后叫起来, 吃个简单的粥好了。
贺林奈是被米香给唤醒了, 干净又纯粹的香味,让人在梦里就感到幸福。
幸福的源头站在门口问她:“你醒啦, 那来吃早饭吧。喝粥,还有半瓶橄榄菜。”
贺林奈盯着祝文颐脚上的猫猫拖鞋看了好一会儿, 说:“你是不是穿了我的鞋子?”
祝文颐白了她一眼:“我们俩拖鞋长一样,你凌空看一眼就能得出结论啦?佩服佩服。”
贺林奈笑了笑,从床上爬了起来。
贺林奈看祝文颐要上班,因此早饭吃得囫囵, 还没喝完一半, 就抓起外套要跟祝文颐一块儿出门了。
祝文颐诧异看她:“你慢慢吃啊, 吃完了去上班呗。”
贺林奈吧唧在祝文颐脸上亲了一口,说:“想送你去上班,这样比较温馨。”
祝文颐用手背抹去了口水,无奈地纵容了对方想要的“温馨”。
路上她们还在讨论呢:“也不知道魏青城接走他妈妈了没有。”“老人家睡眠浅,都快八点了,应该已经醒了吧。”“魏青城还没把酒店的钱给我,小一千呢。”“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做生意亏了?”“话不是这么说的,我赚一百万也不给魏青城一分啊,当然你就不一样了。”“少滑头,我替你去要,好了吧。”“哎呀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让自己女人去要钱,显得我太抠了……”“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当然要好好保卫着。”……
如此聊了一路,祝文颐跟贺林奈到了医院。
贺林奈送到门口尤嫌不够,还跟在祝文颐身后上了楼。祝文颐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身后的小尾巴,说:“你跟着我干啥?不是说忙得不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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