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民之计 番外篇完本——by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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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布浑身披上杀气的模样太吓人,董卓吓得一时慌神,跑到后面浴室,推开窗翻了出去,连滚带爬的,被李傕扶住才猛打一个激灵,恢复过来,随即怒极。
“给我把吕奉先抓出来!我要砍了他!!!”
李傕问道:“主公,发生何事?因何要砍了都亭侯?”
董卓喊:“我要砍他还要理由!?没有我,哪有他今日!他却想杀我!!!”
吕布的都亭侯虽是董卓给的,可严格来说,吕布却不是西凉军中一员,他自有他的人马亲信,手下还有如高顺、侯成、宋宪、魏续等人,不是说砍就可以砍了的。
李傕在外面劝着董卓,里头,吕布守在塌边,刘协是真吓坏了,扯开锦被钻进去,裹成一包,连头发丝都生怕露出一根。
吕布瞧着那包时不时抖上一抖的被子卷,又疼又气——疼的是小皇帝还少不更事,便见到了成人的丑恶;气的是当初看丁原与何进勾结,外戚干政,见董卓手持皇命而来,便识人不清地投了董卓。
前门拒虎,后门迎狼!
过了会,李傕带人冲进殿来。
吕布问:“董卓呢!?”
李傕道:“好你个吕布,主公待你不薄,你竟忘恩负义欲图不轨!主公着我拿你,已回郿坞去了!”
吕布听到董卓走了,松了口气,看向榻上被子堆,叹道:“这是天子寝宫,我不欲与尔等在此争斗,你叫小黄门进来伺候皇上,我随你去。”
刘协听到这话,忙扒被子,可是刚刚裹得太严,等他钻出头来,李傕押了吕布,已经出去了。
几个小黄门见刘协露出头来,忙站成一排挡住刘协视线。
李傕的手下兵士正将先前吕布打死的两个董卓亲兵尸体抬出去。
刘协对几个小黄门叫:“闪开!都亭侯呢!?”
一个小黄门道:“已经被李傕李将军押出去了。”
刘协大急,待要跳出来追,小腿伸出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没穿衣服。
等他穿好衣服,哪还见得到吕布,唯有气得咬牙。
董卓想杀吕布,到底还是没能下手,只把吕布悄悄下在大狱里,每日里叫人去毒打一番,想打到吕布开窍。
刘协是从王允嘴里知道的,也不知道董卓是不是被吕布吓得不行了,那以后倒是没再打过他的主意,而且也不像以前动辄把他抱起来,说话总是隔着几步。
不过也有可能是怕刘协真的不好了。
刘协本就病着,药浴没泡成反倒受凉,还挨了惊吓,当晚天没亮就发了高热,这时候再想泡药浴已经于事无补,只有用药调理。
到了二月,刘协本来胖嘟嘟的脸颊已病得削了下去。
董卓换了几拨太医,耗了郿坞积存的好多珍宝,终于在二月末,换来刘协的病有了起色。
王允见到瘦了的刘协,说上几句话手脚就抽一抽,刘协很想叫他哭出来算了,憋到抽搐,也不怕减寿。
这病,是刘协自己故意拖的。
王允走前把刘协拜了三拜,道:“皇上好好将养,什么都不要怕,什么都不要想,一切有老臣。”
这话旁边站的董卓的亲信听不懂,可刘协懂了。
于是在后面几天乖乖吃药,老实睡觉,吃饱都要再多喝一碗汤。
到了三月上祀节,刘协已经恢复过来,能出城主持祓禊。
上祀节起源于周,过去是女巫主持,传到汉朝,已经演变成天子亲自主持,为百官和皇室亲眷祓禊,算是很重要的节日。
上祀节前一天午时,董卓便来到万乐宫接了刘协启程。
渭水虽近,可是前往的人里老弱妇孺都有,还都身份显贵,于是蜿蜒十数里,那一头护卫的前军已经到了渭水,后面大臣亲眷们的车马还没出长安城。
渭水河边的营地仿效狩猎营地而建,刘协进了大帐,董卓后面跟进来。
周围搬取随车物品的黄门来往不止——有些物事是要跟着皇帝移动的,不能提前送来。
还有六尚的官员等候在侧,看小皇帝有什么需要增减的。
大帐之后不远,就是公卿大臣的营帐。
这种环境,刘协倒不怕董卓起歪心思。
董卓道:“皇上看着气色不错,等明天洗濯祓除,去宿垢疚,龙体便可大好了!尚父欣慰啊!”
刘协点头:“劳尚父忧心,这几日已经觉得好许多了。”
董卓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刘协病了后,那些百官们看董卓的目光就从畏惧憎恨变成了一种让董卓看了都后背发凉的神情。
要说是憎恨,脸上表情又板子一样,叫人拎不清道道。
董卓再一手遮天,也不能阻止像王允这种众臣代表进宫去探病。
在小皇帝病得最厉害那一阵,董卓把郿坞的守卫兵士增加到两万,可还是不能安枕而眠。
万一小皇帝去了,那些个平时唯唯诺诺,见到他走路都要挤做一堆互相扶持的大臣们会不会……
战场杀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平时一丝一毫都看不出来的人,这种人疯狂起来——董卓完全不能想象那种情况。
不想承认,可是董卓真的觉得怕了。
可笑那李儒还劝他给刘协弄个意外,好登了九五大位。
现在想,那不就是害他吗!?
于是董卓夺了李儒的郎中令,还把女儿叫回郿坞,又叫一群家奴时常去滋扰李儒府上,李儒不出门他们就去泼粪,李儒出门他们便当街辱骂,搞得李儒狼狈万分地举家逃出了长安,不知所踪。
见刘协脸色不复病态,还微微恢复了些颊肉,董卓怎么不拍手道好呢?
第16章
到第二天早上,刘协率所有人等拜祭了渭河,手持柳枝站在渭河边浅滩上,开始挨个祓禊。
祓禊就是沾了渭河水,洒到跪拜过来的人头顶,表示驱除病气,求一年康健的仪式。
刘协还小,虽然董卓给他收了不少后宫,但还没立皇后,这么一来,地位最高的就是尚父董卓。
平时亲兵不离身,可是这种场合,再是董卓也要孤身走到刘协面前跪下,叩头行礼,让刘协洒水在头上。
周围除了董卓的亲兵甲胄长枪在身外,文臣武将都换了长袍,手无寸铁。
董卓安然走到刘协身前跪下,刘协拿柳枝沾了河水——
猛听人? 蠼校骸岸坷显舭苍冢。俊?br /> 董卓抬头,只见刘协身后的亲兵闪开,后头一个亲兵持枪冲出来,却是本该在大牢里的吕布!
董卓的部下和亲兵一见吕布,知道不好,立即向河滩边跑去。
董卓见到吕布便知他要行刺,一时间身旁没有保护的人,一把就去拉刘协。
刘协还是那神情,被河水反的阳光刺得眯着眼,嘴唇抿着。
董卓拉他,他侧身两步退开。
董卓跪在铺了一块方垫的卵石滩上,一把没拉住刘协,跪行一步再要拉,膝头撞在卵石上,痛得叫唤。
刘协又退一步,在董卓手臂能够到的范围外,对董卓道:“尚父去罢。”
董卓惊呆。
吕布藏身的虽是离得最近的一队,可是仍旧离了数十步。
见郭汜等人骑于马背,必先赶到,振臂将长枪扔出。
百官的惊叫声里,长枪从刘协手臂旁飞过,直插入董卓的心窝,透体而出后余势不歇,把肥硕的董卓向河水那方拖出。
董卓发出一声杀猪样的惨叫,身体倒进浅水中,双臂仍向刘协伸出,妄图把刘协再抱到怀里。
郭汜的马已经跑至,吕布却赶不到,正瞪眼发急,忽然听见女眷幼儿的尖叫啼哭中,刘协稚气未脱地高声喝道:“郭汜大胆!!!”
郭汜一个武将,见吕布那枪带起的风将刘协衣袍扯得飞舞,刘协小小一个,目睹了董卓飚出的血巍然不动,连身都没转过来,反厉声喝斥自己名字。
郭汜通身一震,急急勒住马,滚了下来。
郭汜的坐骑嘶叫后退,马蹄踩入渭水,溅得水花四射地向远处芦苇丛奔去。
王允站在众臣之前望天喊道:“苍天啊!先皇列祖啊!!!董贼伏诛啦!!!”热泪满面。
郭汜望着仍未向自己转过来的刘协背影,心胆巨颤,翻身拜倒。
王允又喊:“天佑我皇!”跪倒在地向刘协三呼万岁。
群臣响应,哗啦啦跪满河滩,口呼:“天佑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李傕未及冲出去,远远见董卓躺在浅水中,身上插着一杆枪,汩汩鲜血顺水流出,染了一大片河水,心知没救了,看郭汜跪在小皇帝身后,暗暗唾骂。
吕布在小皇帝身边,再要去抢已是无望,李傕匆忙之下拨了马头,带着自己部下忙忙慌慌逃走。
何止李傕,董卓的人通通四散而逃,不多时逃了个一干二净,除了被刘协喝住的郭汜。
吕布捆了郭汜,给他让道那几个亲兵脱下头盔——原来是吕布手下高顺等人。
吕布吩咐他们带了潜伏在不远处的自己的人马,散出打探董卓留下的兵马动向,自己跪到刘协面前去:“皇上,臣无能!请皇上降罪!”
刘协瞧着董卓挺在浅水里的尸首,流血就算了,还流出油来,亮亮地覆在鲜红的河水上顺流而下,实在恶心。
转回身向大帐走去,刘协道:“卿何罪之有,若非卿,朕早已遭了董贼毒手,起来罢。”
吕布听到这话,知道董卓没得手,心放下来,起身跟着刘协。
大帐外侍立的禁军在这功夫已经乱套,过去一心向着小皇帝的将军校尉们乘此机会把亲董卓的那些拿了,正奔走抓人,营地里也到处都是奔跑来去的人马。
王允小跑过来,对刘协道:“皇上请入内歇息,剩下的事,臣来办。”
扭头又对吕布道:“吕将军大义也!还请将军留在皇上身边,以策万全,其他事情我自处理了。”
吕布还是被王允重金买通了大狱狱卒给放出来的,此时心里本就想着再也不可离开小皇帝半步,听王允如此安排,正合心意,忙道:“有劳司徒大人。”
对旁说:“高顺、宋宪!你们跟着司徒大人,但有吩咐不得拖延!”
高顺和宋宪抱拳道:“诺!将军放心!”
刘协看着营地里奔来呼去的人马,微觉不妥,没留神脚下,一步踩到个滑溜溜的圆石头上,身子一摇已经被吕布抱了起来。
吕布道:“皇上小心。”
刘协看看吕布,心里叹气,罢了。
再让你们抱来拎去的没几年,你们就没菜了。
闹到午时,帐外方安静下来。
王允胡子飞扬地进了帐,对刘协道:“所有董贼余党,除了李傕率的西凉军跑了外,其他都已经拿下了。”
刘协看王允一脸的高兴快活,实在不忍心说他。
董卓余党什么最厉害?不就是西凉铁骑吗?跑了西凉铁骑,拿到些趋炎附势的小人物,也值得高兴?
王允还在说:“臣这就率吕将军的人马去抄了郿坞,皇上可先由将军伴驾回宫,臣已着禁军沿回京要道把守,万乐宫也已换了人马守备,皇上回宫后好好养息,虽然气色比前一阵好多了,可是眼下时值春夏交替,晴雨不定,莫要再复发的好,养好龙体为上,其余朝廷诸事,臣与其他公卿大臣们商议着办,皇上勿需忧心。”
刘协道:“郿坞要抄,可是李傕贼军也要防,他如今走投无路,若来归降,便收了他。”
王允吃惊道:“那李傕昔日跟着董卓祸乱朝廷百姓,枉死其手之人何其多也!现下正需要安抚百官,稳定朝局,岂能收了那种豺狼?”
刘协道:“恶首已除,与其放他在外横行,不如收回朝廷所用,他一介武夫,从凉州远道而来,离家甚远,董贼已死,他还有什么去路,别把人逼急了。”
王允却听不进去:“皇上多虑了,那西凉军已成散沙,刚刚臣在山上一望,逃得影都没了,哪里还敢回来?”
刘协还要再说,王允对吕布道:“请将军送皇上回宫。”
竟是固执己见,听不进刘协的话。
刘协无奈,人小言轻,没办法的事,看来李傕收拾了散落的西凉军杀回长安也是迟早的事。
王允这里无法可想,倒可以从吕布这边试试。
那李傕和郭汜二人都是西凉武夫,没什么见识,跟着董卓这些年为非作歹惯了,以后要是真落到他们手里,还不定会遇到些什么事。
董卓跟他们比起来,都算明理的。
当下吕布送了刘协回到长安,刘协坐在辇车上看着外面街道欢呼歌舞的百姓,叹了口气。
王允叫人用板车装了董卓尸首,一路敲锣打鼓地拉回长安,陈尸在市。
百姓们受董卓压迫,苦不堪言,每两户中就有一户的家人死在董卓手下,公卿豪族也被搜掳了家财,头都不敢抬地过了这些年,于是长安城里下至百姓,上至王侯,无不和首称庆,欢喜奔告,整个长安城欢声动天。
有人在董卓尸首上放了灯草点燃,团团围住笑闹。
那董卓也算是群雄之一了,死后如此凄凉,都是自己作孽招的。
听到天子从渭水还宫,百姓们涌到街边跪拜,情难自已,竟有些冲过禁军队列,扑到龙辇旁伸手触碰。
禁军要砍,刘协忙道:“住手!拉开便是,不得伤人!”
几个禁军迟疑,吕布喝道:“没听见皇上的话!?”
这才吓得他们收了刀剑,改用手去拉冲到辇车边的百姓。
刘协平时都在深宫里,见不到外面百姓生活有多凄惨,见扑跪到车旁的百姓衣衫褴褛、形容憔悴,却挂着满脸欢喜的泪水,不免有些无言以对。
明明是大汉国都,四百余年的王朝,都城百姓竟比难民强不了多少。
董卓之祸,今时今日他才有了切身的感受。
因小皇帝下令不得伤人,越过禁军的百姓越来越多,辇车越走越慢。
刘协看着那些不顾身体被辇车压伤,都要扑过来跪拜的百姓,百感交集。
忽然见四周里跪倒的百姓中一人抬着头看自己。
珠帘晃动,那双眼睛一晃而过,刘协心里一跳,身子倒向后方。
一物闪着寒光从珠帘外飞进,幸而刘协反应快,躲了开去。
车外吕布大喝:“大胆刺客!”
拔剑投之,那刺客被夹在百姓堆里,头还没低下去就被一剑扎倒。
辇车周围百姓顿时大乱,禁军见出了刺客,忙呼喝抓捕辇车周围百姓。
吕布从马上直接翻上辇车,掀开珠帘一看,刘协扶着冕冠坐起来,一物落地,“踢踢踏踏”地响。
两人低头看去,却是冕旒断了一截,从刘协的身上落下。
吕布看后面车壁上插着一把匕首,驱前拔下来呈给刘协。
那匕首锋利非常,刘协寒着小脸后怕。
吕布忙收了匕首,拍拍刘协小小的肩头道:“刺客已死,皇上莫怕。”
刘协点头,眼前冕旒晃荡着碰撞,短了其中一根十分显眼,忙道:“回宫,卿别下车去了!”
吕布点头,点了禁军保护车架,一路回到宫中。
第17章
晚上王允进宫,拜了刘协起身,别的不说,居然看着吕布道:“都亭候想学董贼吗!?”
别说吕布,刘协都吓了一跳——这是哪里来的?
王允道:“天子驾乘,岂是臣子上得的!?
刘协松了口气,劝道:“有刺客行刺朕,冕旒都削了一截,朕害怕,才叫他上车陪着的,并非他自己要上。”
王允却道:“皇上还小,皇上怕自有随侍的小黄门之类,一个外臣,怎敢目无礼制,乘坐天子驾乘入宫!!!”
吕布一直不做声,他在大狱里被打得皮开肉绽,是王允花了钱救他出来,出于感激,也不出声反驳。
王允道:“叫你伴驾回宫,怎么会让刺客近了辇车?还削了冕旒,要是一个不好,皇上被贼子行刺得手,我看你怎么向天下谢罪!!”
说一句不完,还又道:“过去董卓叫你侍卫左右,怎么不见有今日的危险?你……”
刘协听王允骂得越来越不对劲,扬声道:“够了!”
王允忙住了口,抄着袖子站在一边,只拿眼瞪住吕布。
当日董卓欲行不轨的事王允肯定知道了。
王允谋不了大局,暗地里却很能捣鼓,刘协身边伺候的小黄门里,就有王允的人。
既然王允知道,刘协也就不矫情了,对王允道:“当日若非都亭候舍命相救,董卓……董卓岂会放过朕?你们今日合谋,将董卓成功诛杀在渭水边,少了王司徒的谋划,事不能成,少了吕将军的威武,事也不能成,董卓虽死,朝野混乱,还需时日才能恢复元气,这个时候,怎么就怒目相对了呢?是时候反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