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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之友完本——by马桶上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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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心无用,只会绊人手脚。
他像崔季明这么大的时候,听到的教育是与崔季明不同的。没有贺拔庆元那样的人用行动告诉他,人该如何活。只有崔翕说:聪明人是懂得取舍的,蠢人才会挂念一点根本无阻挂齿的义。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蠢,但这种愚蠢是天生的,是他这辈子骨子里抠不掉的一块脓。
他或许根本不是为了殷邛,而是为了自己能安眠,为了给他二人都曾背叛过、忘记过的这段少年友谊,画作一个句点。
崔式当时还想,仅此一次,日后殷邛被人围攻惨死城墙下,被人毒杀在龙椅上扑腾,他都不管了,管不了了。
然而冒着夜风前来的崔式,却没等到殷邛。
或许殷邛有要事要处理,或许他已经觉得崔式是无所谓要不要见的人了。
崔式没等到,也松了一口气。
他是想提醒殷邛的,他走出这一步了,殷邛没来,是命。
他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没有第二次背叛崔家。
而有些人却将他迈出的这一步看在了眼里。有暴怒的翕公,有郑王两家本就对于崔式有忌惮的长辈。
崔季明很能理解阿耶,或许她骨子里也是像阿耶。
崔季明饮尽盏内茶,笑道:“既然最后结果无差,再将旧事每个细节拿出来琢磨,非要抠出个几分对错,便没意思了。”
郑翼笑:“也是。”他添了一次水,道:“我年纪轻,也是头一次参建康的会选,比不得如今三郎已在各家混了个脸熟,还是要三郎多担待。”
崔季明纵然不想与他这样虚与委蛇,但也必须这样。她点头称是,只觉得心里越来越累。
郑翼道:“今年一事是要说政绩考察改政,二便是要商议,如何钳制端王。似乎听闻沅公想让永王分封至南地来,等待时机。或许三郎感觉不到,但端王已经有了随时可上位的条件,咱们要随时准备着在他交接的瞬间,给予致命一击。”
崔季明早已修炼出一张如她阿耶似的笑脸,此刻纵然心里是深渊万丈寒冰彻骨,面上也看不出半分。只是她端着手中温热的茶杯,半晌才道:“你是端王的伴读,好歹也是在他身边呆了一两年,说出这种话,心里就没有什么感觉么?”
在郑翼眼里,崔季明是不该问出这种话的。他的桃花眼都微微睁开几分,面上笑意渐渐隐退:“三郎,我正是因为了解他,才忌惮他。他或许才是未来行归于周最大的敌人。人生来如羊群,姓氏是属于自己的群落,羊群不接纳外姓,我若是不与郑家站在一处,就会变成草原上孤零零一只。这世道,独自一人难活。”
崔季明其实也难去职责他,郑翼这种行为也说不上背叛,毕竟殷胥也从未觉得他会背弃郑家而跟随他。
只是此时此刻,就在与殷胥相隔几个院落的屋内,她与殷胥的伴读讨论如何才能给殷胥致命一击,她几乎绷不住伪装已久的面子。
郑翼天生敏感,他看出了什么门道:“从认识三郎起,也大抵知晓三郎是个怎样的人物。也望三郎别做傻事,没了姓氏的庇护,日子会流落成什么样,我以为三郎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了解到了。”
崔季明猛地抬头,目光如箭刺向他。
郑翼显然被她目光惊得呼吸一滞,他这话说的不合适,却也是真心的劝导。无论如何看来,崔季明很难和行归于周作对,螳臂当车也就罢了,若想号召一群热血激情的螳螂霸占路中,不过也就是让车轮上多几块污渍。
崔季明垂下眼道:“我都来参会选了,显然心中有数。”
郑翼笑了笑:“也是。再说了端王一事也不急,按翕公的意思是,永王或地方上先动手,朝堂上再来釜底抽薪,才是最快的办法。但沅公肯定怕在朝派最后看形势不对而明哲保身,不肯动手一直拖着。行归于周这么斗着拖着几十年了,不知道这一代能不能到了抛弃前嫌的时候。”
他提起衣摆起身,准备告辞,崔季明送他至长廊外。
郑翼站在门槛变,欲言又止,却又下定决心道:“五娘子若是有意嫁人,怕是也要选世家子,还希望三郎能先考虑我。我对她确实倾慕已久,她若是想继续在建康行商,或随意怎样,我都可以让她尽心去做。我能以我知晓的最好方式去待她,也望三郎替我转达一句——”
郑翼笑了笑,道:“如今应当不算个胖子,也不知道我这样如今能不能勉强卡进她的眼界离去。”
崔季明愣了愣,他笑着行礼,便转身离开了。
她绕了一大圈路,平复了心情,才回去见了殷胥。
崔家老厨的手艺几乎天下难寻,崔季明提前跟管事打过招呼,两人分餐,崔季明这边基本就是酸辣咸甜什么重口来什么,殷胥的桌上却全是清淡鲜味的菜品,又有很多南地特有的脍品。他坐在一旁慢条斯理的吃鱼,却一会儿将桌子推过来,两张矮桌靠在一块。
这动作自然的好像是天外之力推动的桌子,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崔季明斜他一眼,咬着筷子笑了,殷胥道:“靠着你吃饭,我有食欲一点。”
他说罢筷子尖朝她桌上甜的如同裹糖的排骨伸来,崔季明道:“特别甜啊。”
殷胥斜她一眼放入口中,这才没咽下去,就齁的捂嘴猛烈咳嗽,简直被甜味震惊了:“你这怎么不直接吃糖呢!一口牙迟早要坏!”
崔季明笑眯眯的咬着筷子:“做这菜,糖要和排骨等量。你不爱吃就别吃嘛,不是让人给你做了一堆淡出鸟的菜,你吃自己的去。”
殷胥偏要来尝遍她的菜,一会儿又被辣的满脸通红,一会儿又被酸的直皱眉头。
崔季明不知道他为啥非要来抢她的饭菜吃,殷胥吃过了一遍,这才道:“我想着以后能跟你吃一样的饭食,看来还是做不到。”
崔季明笑:“何必找罪受。”
他坐在旁边,专心吃饭,他倒是后背挺得像上朝,嚼的不紧不慢。崔季明老是偏头看他,殷胥忍不住道:“难不成你也想尝尝?”
崔季明托腮笑:“没,只感觉你吃饭真是一点也不着急。筷子夹住的鱼肉都看起来比我有艳福。”
殷胥强忍着没翻个白眼,不理她的胡话。
崔季明感慨笑道:“你说那些人动不动要投胎成美人发簪帕巾的,到底是多么缺乏想象力啊。哪天我要是死了,让我投胎成你的牙刷得了。早晚一次,□□。”
有前次在船内以手指探入口中的无耻行为在先,这个比喻一下子意味诡异起来,殷胥想象了一下,都觉得日后无法面对马尾毛的刷牙子,忍无可忍,将筷子拍在桌案上:“食不言!更不该言这种廉耻之语!”
崔季明完全不怕他,耸了耸肩膀去戳弄自己的菜,道:“有本事你回头也寝不语,咱俩到看看谁先叫唤。”
殷胥:“……”
她怎么什么都能扯到那事上去!
他真的?6 煨易约好桓藜久髯≡谝淮Γ裨蛘娴哪鼙凰乘啦溃「芬惶熳煲彩裁炊疾挥酶闪耍?br /> 用罢饭,殷胥有要事也不得不离开了。他怀揣着那块玉,对于要从后门离开这件事也能释怀了,吃饱喝足,站在靠着外苑的门边。长眼的下人都知道给自己找点事儿去做,崔季明伸手挂在了殷胥脖子上。
殷胥:“你好歹也是个带过兵的人了,如今跟没骨头似的,让旁人见到,难道不觉得丢脸?”
崔季明笑道:“不丢脸不丢脸,毕竟某位端庄的王爷都能干出过更没骨头的事儿了。”
殷胥瞪她一眼,依依不舍,想让她说两句正经话。
崔季明伸手探进他厚重的披风内,头偏在他肩上,似乎犹豫很久后,轻声道:“提防永王与李姓。身边人都只信姓氏,你只能信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崔大手就是什么都能开黄腔。
以及因为本卷很长,预计本卷掉。但是之前说要掉马之后就啪,但因为剧情调整,恐怕啪就……要往后拖一拖了。
但是万评的时候,可能还是会开个车的。纯粹当ooc番外吧,因为我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了。
155、
殷胥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他惊了一下。前世他是因为永王政变才知晓此事,而崔季明为何在这个时候提醒他?
他想低头看一眼崔季明,她却紧紧抓住他的衣领,埋头道:“胥,天底下很多人都是你的敌人,隐忍与低调已经不能使你渡过眼前的坎了,你必须亮出獠牙,才能控制别人。”
殷胥拥着她肩膀,因她说这话的语气而一抖。
崔季明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再难开牙关。以殷胥的敏锐,他必然能察觉到事情的端倪。
她对他的行事和能力向来没有过怀疑,从当年在万花山的火堆旁,她就知道殷胥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有理智与宽容,有前路崎岖绝望却慷慨而行的勇气,也有敢承担责任且矢志不渝的信念。崔季明不知道前世他面对内外的忧患,可曾想过撒手荒唐一了百了。但纵然如此,他这一世还是没有逃避。
她是从心里敬仰他身上沉默的品质,也从不觉得有什么能击倒他。
可她不想让殷胥的人生里也出现那四个字。
无能为力。
殷胥显然也知道崔季明似乎瞒了他许多,但毕竟在弘文馆时,崔季明就说过很难与他同行,此刻他也能够理解。他的手才搭在崔季明的肩上,崔季明却松开了手,道:“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这雪要是再下,你过两天不还是要来我家蹭饭。快走吧走吧。”
她说罢猛然收回手来,连个侧脸也没留给他,转身回了院内。
殷胥有种预感,或许崔季明以后又会嘻嘻哈哈,当这话再没说过了。
崔季明走在院内,她一直在考虑,这一年多以来,她手中关于行归于周的证据已然足够多。然而证据又有什么用?
在去年这个时候,她也已经将自己的计划与崔式说。崔式怕是没想到崔季明,竟然会重蹈他当年的覆辙,他无法接受此事,一心劝阻,甚至希望崔季明能诚心去加入行归于周。
然而崔季明心意已决,在她知道李党与几家门阀都在扶持军镇,在山东河北以及江左一带,由于曾经府兵紧缩造成的大量外流兵力,部分军镇公然抵抗朝廷政策,一人任几处军镇节度使,大量吸收流兵,俨然有随时掀起内战的准备。
她绝对要在军镇割据动手之前,先将行归于周的计划打乱。
崔式或许是感觉到了山雨欲来,或许是他自己当年心火未灭,他最终在崔季明坚决的态度下,站在了她这一方。
崔季明去年初春曾短暂的见过他一面,二人在家中小酌,崔式应下此事,如同为远征的孩儿送行般,多喝了两盅。他喃喃的叨念崔翕对他的教导。
崔式反复重申自己的愚蠢良心。
可他也不认为崔翕所谓的聪明是聪明,所谓的家族传承是光荣的。人正因为没法像王八活得那么长,就极其爱用血脉来当成生命的延续,用祖宗增添自己有限生命里的光辉。
然而只记得祖上的荣光,忘记了荣光背后的义无反顾,忘记了功绩背后曾经背水一战的勇气与脊梁。只为了让姓氏能跨越一个时代后一直传承下去,已经失去了可传承的东西,只剩下传承本身了。
崔式端着酒杯,笑骂:“这要是传承,母猪下崽也不是传承。一只母猪的血脉可以无限传承下去,一只母猪要是有能耐,半个陇西都能叫她祖宗。哪里有不灭的世家,气数总要将尽,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就是想拖到最后一步,快上了岸都非要扑腾别人浑身是泥水。”
崔季明默然给他倒了一杯酒。
崔式甚少如此贪杯,仰头而下,他如同一个醉了酒之后开始掰扯八年抗战历史黑幕的老大爷,说的却是他心里头憋了太久的话语。
他哼哼笑道:“人人都以为自己是那扑腾的鱼,或是那最后将鱼抓到手的人。谁知我们不过是那被溅起的可怜泥水而已。”
崔季明坐在他旁边,崔式手指抚摸过她的头发,道:“季明,我有很多话想与你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什么一切化成一个词一句话,你阿耶我这辈子竟知道了些散碎玩意儿,跟你讲不出几个字箴言来。但,银钱、理想与良心,这三样东西一个腌臜,一个无望,一个拖后腿,却是能让人活的不像猪的关键。”
崔式:“大丫头,你要信自己的心。比死于权势斗争下更惨的是,漫长的人生被后悔与无能为力而折磨,到那时候连给自己一刀的勇气都会被消磨干净了。”
崔季明眼底微微发疼,抓着崔式的手臂,将脸埋进去。她从一个家人得了那药丸,却从另一个家人口中得到了这样的话。
她至今没将那药丸一事说给崔式。
她也头一次感谢上天,让她投了这么一次胎,连爹都给配了个世间最好的。
崔式道:“此事你可与贺拔公商议。他手里有兵,斗殴虽不是世上最管用的法子,但打到他服气却是个好法子。”
然而纵然如此,崔季明的力量还是太单薄了,简直单薄到可怜。
说是只能添块血污的螳臂当车也不为过。
对于此事,崔季明不可能去硬碰硬,她想依托的是行归于周内部的不断斗争。崔季明也考虑过:“将行归于周一事,若是告诉端王如何?如今似乎端王也很有势力,他若有能力与行归于周——”
崔式摆了摆手打断她的话:“他有的势力,能算什么。他能罢免朝廷重臣么?还是他能调动长安洛阳的中军?他的势力都是间接影响,他推行法案,哪个不都要经过皇帝的手?你若是想将他像兆那样利用来打头阵,我不介意。但若是想靠他来跟行归于周对抗,你是在将这么个唯一可能坐稳皇位的人,往死路上推。”
崔季明当时的确有过打算,要将行归于周一事告诉殷胥,此事听到崔式一眼,心里头如踩空落入深渊般一抖。
崔式道:“以他的能力都足够成为行归于周的眼中钉了,若是一旦他表现出知晓行归于周内|幕的样子,李党崔党携手,杀的第一个就是他。不但要杀他,还要将他的那些势力都绞碎,然后再将连子嗣都没有的薛菱拉下来。如今他们还没这么干,是你祖父怕端王不在,李党手中的兆就成了通行王牌。”
崔季明沉思:“那阿耶的意思是与圣人说此事?”
崔式往后仰了仰:“只有他。”
崔式:“再如何说他昏庸,不辨真相,在朝堂上受桎梏。但这天下能跟行归于周正面对抗的,肯定只有皇帝。薛菱再怎么垂帘听政手握朝堂小半边江山,端王再怎样眼线消息遍天手中富可敌国,他们也没有直接派遣天下兵马的权利。”
而殷邛的多疑也是一颗闷雷,伴君如伴虎绝不是作假,崔季明也不可能对殷邛和盘托出。
此事每走一步都是惊险,崔季明几乎夜不能寐。
良心与背负挂在梁上,日日往下滴血。
她总感觉头上泼着一盆不干的黏腥。她甚至羡慕起殷胥,他怎么就将日子过得这般坦荡干净。
顶着这样疲惫的心境,建康的风雪终于稍微停驻了些,而城外,自湘地至江左,大邺经历了比前两年更甚的冻灾。曾经在新政鼓励下普及的高产稻种蔫在田里,大雪封路封湖大量佃户百姓冻死家中,早些时候各城还放农户进城避寒,但当各城储备的薪柴与石炭几乎被耗空,连城内的富户在家中都冻得无法忍受时,进城也不能解决问题了。
高祖之前,江南产粮量根本无法与中原相比,但如今江南地区的储粮几乎可以与中原相媲美。但粮面纵然有,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也根本没法快速运向各地,贺拔罗在机枢院内似乎想制出可破冰的船只,但等到能实用,估摸着也要进春天了。
今年的艰难,是无论如何都要面对的。
流民与暴动几乎是在雪稍微一停时就四处发作,就跟深夜沙地里一片熟烂的西瓜,噼里啪啦的在地里崩。官兵还未曾出动镇压,郡守还没来得笑的像瓢一样分发薪柴棉衣,下一场更突如其来的风雪,就将参与暴动的流民,在手拿铁器怒气冲冲向衙门而去的路上,就冻成了糠萝卜一个个全倒下了。
自然,这些冒着风雪出来的流民,也都算成了被朝廷害死的人。
空宗大肆收纳流民,各个佛门下僧侣人数激增。也不知怎么的,明明都是没有薪柴住房,衙门没有,便是弃百姓于不顾,便是要他们冻死在田地里,官府给两瓢暖粥也要怒骂两声米少。到了佛寺内,人数激增条件更差,一个个连蜷缩的地方都没有,都觉得得到的两碗热水也是菩萨恩赐,感恩涕零的先谢过了佛祖,又连带着把道家的也谢一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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