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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之友完本——by马桶上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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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种生死关头,却总还有不配合的。
一个中年男子,说自己忘拿了东西,非要回到城中去拿。他拼了命往里冲,其余好多被官差轰出来的百姓,也只是拿了些衣服被褥,看着他往回挤,也想着自己回去把家里那点琐碎东西,再给抢救出来一点。
城北门本就狭窄,这些人的乱闹,使得场面更混乱了!
他们一个个喊着自己忘了这个,忘了那个的,甚至有人高声道:“他们是宣州的兵,我们纳上去的银钱口粮,不都是养了他们么!他们战死为我们拖延时间也是应该的,凭什么说一炷香之后,就让他们也撤退!他们怎么能撤!”
这等荒唐言语,竟然人群中有人应了起来:“我们就不该逃的!他们不用种地,吃我们的喝我们的,拿了我们的银钱,就该守住宣州城!守不住就死了算了!要不是因为他们无能,我们至于这样背井离乡么!”
忽然一个嗓子尖利的仆人,站到了那开始起哄的男子身边:“你!安王要见你,想问你话!”
那仆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宫内的赞者,这一嗓门竟使得城门口都静了静。安王在宣城内已住了许久,以宽厚善良著称,时常抚恤周边百姓,百姓对他也没有太多恐惧敬畏。
那男子不情愿的被拉着往安王旁边的马车,走了两步。
车内的奴仆拉开车帘,就在人流旁的马车内,泽端坐车内,安王妃跪在他身后倒茶。泽面无表情的望着他:“是你要执意回城?回城拿什么?”
男子道:“拿家中埋藏的银钱。”
他说着,就看泽伸手拿起小桌上的绸缎荷包,从里头抓出了一把金瓜子,男子眼睛都亮了。看来是安王为了不让他回城内,想要用银钱来安抚他啊。
泽又道:“你一年年收,怎么都到不了半个金瓜子吧。”
那男子只是普通民户,哪里可能有这个数目,他眼睛直了,扯谎道:“差不多有这个数。”
泽冷笑,抓了满满一把放在掌心里:“那你向朝廷缴纳的赋税,肯定不到这些年总收成的一半吧,但我不管这些了,都给你了。”他说罢,便一把兜头朝那男子兜头撒去。
一把金瓜子如漫天撒花般朝他砸去,四周倒吸了一口冷气,那男子大喜过望,弯腰就要在地上捡。泽开口缓缓道:“你说外头那些将士拿了朝廷征收上来的钱,就该去为宣州城而死,我给你的更多,那你是不是也应该为我去死。”
男子捡到一半,听这话,惊愕的抬起头来。然而车边的侍卫动的更快,抬刀就朝那男子胸口刺去!
他惨叫一声,捂着胸口跌在地上,身子还在兀自抽搐着。
泽冷冷道:“打仗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轻快的死法,这算是送你得了。”
他抬起头来,高声道:“谁还要返还城内?!谁还觉得宣州将士活该给你们送死!”
人群一阵窒息的静默,再没有人想要为了一点财产返还城内,终于开始有序的往外走去。泽看着在官差的催促下,往外走的队伍速度越来越快了,这才缓缓放下了车帘。
作者有话要说:就崔三这个随时变脸装正经的本领,简直偷情好手,我感觉脑内能编出一堆大戏来。
164、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夜并没有开始太久,但当雪雾的茫茫天色中,远处透出一点如稀释般渐渐透明的蓝色,宣州城外的人才呼着白气,恍然发现一个夜晚也走到了尽头。
从匈奴时期,常年出现在草原上以作号令的鸣镝,第一次响在宣州城上。
崔季明两颊冻的发红,她拉弓时,转头对殷胥道:“捂上耳朵。”
殷胥两脚站的发麻,一直盯着城墙内外看得眼睛发疼,崔季明又说了一句,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捂住耳朵。
崔季明松开冷得快没知觉的右手,椭圆箭头的鸣镝朝天而去,熹微的天光下,它白色的小小身躯甚至刚飞出去就肉眼难见,却发出了刺入脑子一般极度尖锐的呼鸣,响彻整片深蓝色天空。
殷胥捂着耳朵都皱了皱眉头,旁边毫无准备的将士们简直都因这刺耳的声音想跪下了。
就在旁边拉弓的几个小兵捂着耳朵,内心腹诽:这郎君就提醒端王一个,敢情别人压根就不管啊!
崔季明跺了跺脚,穿着薄羊皮靴子的脚总算多了一点知觉。她趴在结满冰的城墙上往下看,那些在阵中支撑了一夜的将士,怕是也要腿脚发软了。崔季明已经看不出来还剩下几成人,他们的围阵朝两侧让开,如隐匿行踪般拼命朝两侧而去。
一直被隔离开城墙的士兵和流民,一时没有阻挡的扑在了城门上时,每个人都懵了一下。
崔季明看着城墙下几乎都被无数流民的尸体铺出一座小山,垫高了城门前,无数已经冰凉的血结成了红色的冰,连带着顺着城墙流淌下去的水,死死冻在地面上。
殷胥显然也看见了,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崔季明轻声道:“你在这里看着吓人,但若要是我们赢了,估计还要派人下去清理尸体。血肉连着无数人冻成一座冰坡,拿铁锹都砸不动,只能用热水浇上溶开,血流成河,那才是真恶心。”
他转过头去。崔季明浅琥珀色的瞳孔内映着远处微蓝的天光。
她说的如此详细逼真,必定是见过的。
刘原阳身在何处崔季明找不见,那些阵队士兵的藤盾厚厚一层血污。他们有的人好似撑了一夜,知道可以撤退后,心头猛然一松,便再站不住了,一个人倒下,阵法便有了破绽,随即就被旁边一波波轮换上来的敌兵砍杀在刀下了。
崔季明看着绝大多数的阵队已经往两边撤离开,而对方的将士一心要攻开城门,命人不许追击,立刻撞开城门。
她猛地一敲锣鼓,在城墙上待命已久的将士将无数冷水兜头而下,那冷水在如此寒冷的清晨,浇得城下哀鸿遍野!士兵们守了一夜,面上有疲惫也有成功的兴奋,他们来回跑着将水桶倒下去。
崔季明看着灭火用的无数水车几乎已经被用个大半,仍然还有将士说:“郎君,端王,要不要我们再运水来!这招管用,好多人都直接冻的黏在了大门上!”
崔季明摇了摇头:“不必再去。他们很快就可能砸开城门,感谢诸位将士在此奋战到最后,为城内无数百姓断后,这道防线有刘家军的功劳,也有你们的功劳。撤退吧。”
这些兵虽然没什么本事,也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但此刻在城墙上没有一个人临阵脱逃,更没有人有过一句怨言。崔季明是真心感谢他们。
她伸手道:“将剩余的箭矢和刀能随身带走就带走,你们撤退的时候,也不要拖后腿,用刚刚射箭的利索出城北去与你们的家人汇合吧!”
她说罢,对殷胥招手,朝城墙下走去。
台阶走到一半,忽然一群年轻的兵扑在城墙边上,各个冻的鼻头发红,却兴奋的朝她喊:“郎君!不知郎君姓甚名甚,在哪里做将领?宣州城已然不能住了,我们去投奔你,做你的兵可好!”
崔季明仰起头来,看着他们年轻的面孔,笑了笑,却没回答,朝城墙下走去。
城墙下,天色蓝的浓厚,不点灯只能依稀看清旁人的五官,考兰与几个侍卫牵着马正在等,崔季明听着城外木桩开始撞击城门的声音,心知这城已经撑不住多久了,连忙和殷胥上马,一行人往城北奔去。
宣州城内最宽阔的街道上,满是各家翻箱倒柜扔出来的东西,曾经飞扬的酒店脚店的彩布招牌孤零零的在地上落灰,几处家里甚至不想给旁人留东西,一把火烧了自己的房子,厚重的灰烟顺着风的方向斜飞。
他们一行人驶出城北门时,远远看着守城的将士也从城内陆陆续续开始撤退。
宣州刺史先走一步,他缀在百姓队伍的最末尾。
殷胥却没有想到安王的车马和侍从还留在城门外,泽听见了马蹄声,立刻掀开车帘来,舒了一口气:“你们总算是出城了!不要下马了,快走,顺着官道往北,一起走!”
殷胥愣了一下,在马上拱了拱手:“你实际不必等我们的。”
泽没有说太多,他道:“我不放心。”便放下车帘,车夫驱动马匹。
还有些人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城,还有些人则是慢慢腾腾还想趁着混乱去偷拿别人东西,已经到了这时候,崔季明已经做的够多,她不再多管,随着泽一起,往官道上而去。
他们在官道上走了没一炷香的时间,就看到了撤退的百姓大军中的队尾。南方的官道本来也不宽阔,此时几乎道路都被各家的牛羊驴车堵得死死的。殷胥比较担忧泽,他伤了腿之后身体应该一直比较虚弱,刁琢又有身孕,应该让他们先一步去和州才是。
然而如今官道上往前延伸几里地都是宣州的百姓,他们六骑的马车根本不可能通过。
刁琢倒是说自己一直身体很好,既然不能通过也不要紧了。
两位王爷的车驾便缀在队伍的最后,随着队伍缓缓往前走去。崔季明不断往身后张望,渐渐的地势稍微高了一些,她已经能看得见远处的宣州城。她没来得及去看城东西两侧的战况,但她看到城北连一具尸体也没有,也明白了——有人用命为这场攻城划出了不可越一步的雷池之线,拼命将血海尸山挡在了一侧。
城门已破,城内好似涌入了许多人,有些人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想顺着官道追过来。
但毕竟血战了一夜,对方又只有将领才有马匹,渐渐的也有几个人出了城北一段,便回到了宣州城去。崔季明趁着这一段坡路往回望时,也有无数百姓正回头朝家的方向望去。
渐渐被升起的晨日照亮了宣州城灰蓝色的城墙,也照亮了无数回望的瞳孔和面庞。
就在崔季明车马前头有一两户人家,看起来像是小商户出身,因孩子太多,拉扯着七八娃儿也缀在末尾,那打扮利索的妇人怀里用布包挂着个七八岁的丫头。小姑娘似乎崴了脚,不得走路只能被背着,她圆圆眼睛回头望过去,道:“阿娘,你不说来的人都是流民么?他们不是因为自己家里不能住了,才来我们这里的么?我们为什么要逃,给他们一碗热粥不就好了么?”
那妇人手里正打着绳结,就算逃亡的路上也在不停忙活,似乎专注着手头上的活计,回答的敷衍,道:“傻丫头,要是给他们两碗粥就能解决,天底下也不用打仗了。他们不但要粥,还要饿死我们。”
小姑娘半天没觉出来这回答有为她解惑,但毕竟年幼,也不在意,玩着她娘亲的头发:“那我们跑出来了,也是流民了么?”
这回那妇人总算看了丫头一眼,道:“瞎说,你娘会织布会绣工,你阿耶会干活会挖矿,你两个最大的哥哥已经会种地了,我们怎么就是流民了。”她将小姑娘往上抱了抱:“等到了和州,阿娘可以去织院做工,你哥哥阿耶可以去租地,咱们不会成为流民的。”
他们说话声音并不大,崔季明隐约听见了。
她轻轻侧脸,去看一旁的殷胥,他骑在马上沉思着什么。崔季明忍不住想,这时代开始渐渐允许人们流动起来,背井离乡不再只有死路一条,四通八达到各地都能有自己的活路,只要不去为恶,不论是做佃户、做织工或者在城内寻一份活计,开一处小店,都不至于被活活地饿死。
这种改变,是否也该感谢殷胥这些年来,在朝堂上推行的种种政策,对这时代的转变。
看着殷胥冻的不行,崔季明便去要他乘车,他自己的马车虽然也跟着出了城,但是里头的细炭却几乎用完了,崔季明只得去前车去找泽的奴仆问问有没有多余的。
安王的奴仆说要等一会儿开后车的箱子,拿过来才行,要她先回去稍等片刻就给送过去。她才从安王的车队那边过来,就看着从官道两侧的树林中,冒出来十几个人的身影,为首正是一身侍卫打扮却满身血污的陆双。他一看到崔季明,松了一口气,笑道:“我毕竟不知城内情况,听到城破的声音,还以为你没能逃出来。果然是我多想,你还有逃不了的时候,有担心你的时候,不若担心担心我自己。”
崔季明拍了拍他肩膀:“你去追谢姑也不与我说一声,吓我一跳。怎么,你……杀了她了?”
陆双勉强笑了笑:“我敌不过她,只废了她一条胳膊。再加上宣州出事,我要按照咱们约定好的回去,只能暂时先放弃追杀她。”
他面上灰扑扑的,面色也沉郁,崔季明抓着他的肩膀,好似要他挺直后背似的推了他一下,安慰道:“不要紧,她年事已高,怕是也来不得及做多少年事情。”
陆双更想说的是,他追杀谢姑的时候,与她几句对话中,发现曾经幼时教他武功也带他长大过的谢姑,如今却将言玉视若己出,满心都是言玉的大业与安危。
她好似是从可怜言玉,到决心辅佐于他,南千只剩她一人,怕也是因为她这种情感在。
考兰一直看不惯陆双,他骑在马上,正嘬着崔季明奖赏的麦芽糖,看见陆双,瞥了一眼殷胥乘坐的马车,拍手大笑道:“哎呀这不是陆双兄么!最近倒是许久没见你往崔家宅子里跑了,之前不还常住三郎那里么,怎么这段时间都不来了。三郎没想你,我都想你了呢。”
崔季明听见考兰这话,简直惊得是脊梁上的汗毛都支棱起来了,回头就往考兰瞪过去:“胡说什么!”
陆双与她联系虽然不少,可是连崔家内院都没进去过。但要是让殷胥听到了,他又指不定误会出“你的床上居然除了我还睡过别人”之类的滔天巨醋,直接提刀冲下车来。
考兰看崔季明急了,却笑起来。他反正讨厌陆双,也更不爽殷胥。
崔季明要考兰跑腿的事儿虽然多,但很多时候将他带在身边,更像是带个智障儿童——时时刻刻盯着他别拿手抓饭,别吃完果子舔手指,别受了伤就跟没事儿人似的,别打架时光顾着新衣服忘了脑袋。
考兰纵然知道崔季明对他没有多的感情,就跟带个孩子似的,拎着他来来去去,但他就喜欢崔季明给他根糖让他一边玩去,喜欢她骂他两句不讲究的吃相,踹着他让他老实坐好。
他感觉自己被关注着,在被她教着大邺社会上的法则,他永远都不会被丢下,被遗忘。
然而前提是,同时在场的没有殷胥。
要是殷胥在了,崔季明铁定注意力不会放在他身上。与对待他那种老妈子叨叨不过直接上手的态度相比,崔季明对待殷胥不知道脸色能柔和多少倍。
骑在马上,一会儿就要去看看殷胥脸色,要去捏捏他的手问问他冷不冷,要不然就是努力找话题要跟殷胥聊天。
考兰觉得嘴里麦芽糖都不是滋味了,心里骂骂咧咧道:至于么,骑一会儿马,他能冷到哪里去。长那么高的个头,从背影看起来比崔季明都高大,还用得着她整天跑前跑后的关心。
最令人讨厌的就是殷胥端着那张脸,崔季明都问他了,都与他贴那么近说话了,稍微多说几个字,露出一些像人的表情,就那么难么?
要是崔季明来问的是他……他就拉着她一直笑一直闹,一直说话。
然而崔季明早忘了后头跟着考兰,气的考兰恨不得打着她马前去作。
此刻考兰看着崔季明那急得要他闭嘴的模样,偏生不从,昂着脑袋又高声道:“陆双兄别是几次在崔府喝大了已经糊涂了,倒是喝的太醉,直接让三郎拎进屋里睡去了——”
陆双几次跟崔季明见面,身后都跟着这个雌雄莫辨身材娇小的……小变态,这个考兰对他有敌意,他已经早就知道了,看着这小子在外头就胡言乱语开了,陆双伸手就拔出腰间小飞刀,朝考兰面上打去。
考兰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伸手拔刀,他早当年在楼兰跟陆双交手过,以为知晓陆双的水平,却不料还是慢了一步,那飞刀划过他鬓角就朝后飞去。
他呆滞了一下,看着自己脸侧留出来的两缕鬓发,一边被削断只到了耳边的长度,半截黑发随风飘扬散了。考兰颤抖地伸出手去摸了摸他那只剩半截的鬓发,爆发出一声怒吼:“陆双!你毁我秀发!我要跟你拼命啊啊啊啊!”
正在此混乱之时,殷胥微微扯开了车帘,冷漠到眼神能杀人的刺向陆双和崔季明,开口道:“陆双。近况可以向我汇报了么?”
陆双刚刚还看着考兰嘲笑他,此刻面色沉了下来,对殷胥点头道:“刚好,这里有朝廷的消息,需要向端王殿下及时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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