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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之友完本——by马桶上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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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连绵的日子里,没吃完胡饼藏在老鼠进不了的柜子里,却受潮发了霉。宫奴们不舍得都扔掉,等天放晴了便将最外层剥掉,用小木夹子把一个个胡饼挂在晾衣绳上,让太阳晒干了再吃。
那时候的殷胥和柘城坐在台阶上,阳光下带着一帮孩子们2 ,点着挂在绳上的胡饼学数数。
一切仿佛历历在目,殷胥当年登基后十分信奉与扶持道教,也是为了报答那两个道人的善心……这些事情想来对嘉树与柘城也影响颇深吧。
“柘城哥!柘城哥哥!”又有几个穿着道服的小皇子跑进来,面容却不知道是惊喜还是害怕,指着外面道:“外头几个做饭的嬷嬷领人进来了!说是要找你去——”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外头尖利的声音:“柘城殿下可在?万贵妃请殿下去见上一面。”
柘城迈出屋去,面上的表情却凝住了。刚刚说着是嘉树飞黄腾达,这会儿轮到他自己,他也不知道是惊是喜。万贵妃——听着是贵妃之号,便是很厉害的女人吧。
那大黄门看着柘城傻在门口,不耐烦的又说道:“殿下听着没有?贵妃娘娘请您过去。”
柘城这才怔怔的点头,挤出一个笑容来,青绿衣裳的大黄门叫身后两个垂首小黄门端着木盘过来:“殿下先换身衣服吧,一身道袍离开三清殿不合适。”
年纪小的皇子们围在门口偷偷张望,柘城僵硬的接过木盘转身往回走,几个小皇子却跟生离死别似的又羡慕又泪眼婆娑的望着柘城,柘城猛然瞪了他们一眼,一帮孩子跟雏鸟似的缩成一团,随着柘城转身进屋,又乌泱泱的跑过去追上他。
“能扶我起来么?”殷胥撑着身子抬手道。
“你这腿才刚伤了——”嘉树吓了一跳。
“无事。”
殷胥单脚跳到窗边,坐在靠窗的矮榻上,微微撑开一点窗户,顺着缝隙往外静静看去。
万贵妃身边的大黄门么。
“胥哥哥是不是很羡慕我和柘城哥……”嘉树话说的直白,他咬着嘴唇:“肯定还会有人能把胥哥哥也接出去的。”
殷胥转脸,淡淡道:“嗯。”
一帮孩子能过上好日子自然是好。
他就是羡慕这两天,嘉树和柘城肯定能吃饱,他就未必了。
他手指轻轻擦过满是灰尘的窗框,看着清晰可见的指痕。
他倒是不急,因为宫内还有一位贵人,还没有走到幕前来。
他毕竟如今既无后戚势力,也无任何财产,此时此刻选一位母妃几乎是一切的起点。若是连那位贵人也没有选中他的话,到时候再想办法也来得及。
殷胥垂下眼去,前世说着“最讨厌皇帝这活计”。可如今重活一事,他心里难免有点自个儿是被老天爷选中拯救苍生的感觉。
这等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让他自嘲地笑了笑。
他望向窗外,忽地想起来临死前,崔季明那句让他心里头梗住的话。
无仗可打,无兵可用,无家可归,无人可依。
崔季明不该有那么个结局。
不论是上一世两年前她莫名奇妙的腿伤,还是卸甲归田后迅速被瓜分的府兵,她应配得上更好的功名与生活。
所以,若非此刻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件想做的事情,他便是,此生希望她能够依旧功成名就,她驻守的疆土能够长久太平,她的家人能够安定幸福,能有一处灯火永远亮给她。
红阑殿中。
光影斜移,落花空廊,宫女们着朱裙白袜,来回穿梭在宫内。
皇后跪坐在长绒织花地毯上,面前是摆在矮几上的铜镜,将支浓紫色牡丹插在发髻之上,问道:“会不会有些太扎眼了,圣人虽喜华美,但还是不要打扮的太过才好吧。”
兰姑姑笑道:“您是皇后,天底下还能有比您更华贵的女人么,怎的打扮都没有过这一说。这朵浓紫牡丹是牡丹中最尊贵的品种,您配着正合适。”
皇后挂着笑,听了这话反倒是将牡丹摘下来放到一边,选了朵娇嫩的粉色芍药。
太子泽依然抱着膝盖盘腿在坐床上,死盯着身边杌子上的棋盘,不肯说话,皇后扶正了芍药,开口道:“阿娘身为皇后,尚不敢将这位置坐得踏实,你又在这里置什么气。”
泽道:“我已有十五,我本以为这次要在马球场上公布的大事会是要我入住东宫,将三清殿里那些皇子带出来的事情不过一提——怎么却……”怎么却丝毫不提他的事情。
泽再怎么温和宽厚,事到如今都有些急了。
“难道是我往日做的文章父皇不喜欢?父皇纵然不喜欢,也应该告诉我哪里有错啊。前代太子,哪有一个像我这样都十五了,连跟个稚子似的!”泽有些置气的将手里白子砸在棋盘之上,发出一声脆响弹开滚落在地。
他被封为太子已经许多年,礼节用物上他早已跟其他皇子区分开,可父皇却一直在避免与他谈论朝政。
作为一个太子,泽心里早早就雄才大略与抱负,却只能在梦中得以抒发,实际上却对于外朝的事情根本不甚清楚。
“不管他喜欢不喜欢,但你坐在这个位置,现在要做的只有听话而已。”皇后收敛了笑容,面上两个笑涡也不见,在兰姑姑的服侍下带上耳环。
“却没有听过哪个太子的行事准泽是听话二字!”泽腾地从坐床上起身,他穿着白袜走到皇后身边,平日里温和优雅的面容上却是有些愤恼和失望。
皇后权当听不见,对兰姑姑说道:“在马球场上看着个少年郎,竟也带着耳环,不过倒是很好看,难不成这也有什么讲头?”
“鲜卑人男子都是喜欢带耳环的,样式大多是金或青铜的弯弯绕绕圆环,只是像贺拔庆元那样的老臣,一把胡子长得又方正,带个金环总觉得……”兰姑姑笑道:“他年轻的时候也带,后来就不用了。”
皇后想起贺拔庆元那张凶神恶煞的脸,配上金耳环,捂嘴笑了起来。
这在泽眼中,却是在故意忽略他的话,泽跪坐在皇后身边,强压着怒气道:“敢问母亲,哪位帝王便可以只要做听话就够了!”
皇后本不想再跟他继续讨论,却没想到泽犯了牛角尖,不肯放过这个问题。
她抚摸着耳垂,斜看了泽一眼:“你还未必真的能坐上那个皇位,先别拿做皇帝的准泽来瞄着自己。你父皇正值壮年,你什么还都没有,就想掀了天去?听话二字,如今给我压在心口!”
泽几乎被第一句话刺激的心头一哆嗦,他为嫡又为长,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自然是一定要做皇帝的!
听话——
他难道还是稚子么?!
泽起身,不想再看母亲,快步往外走出去。
泽有些恼怒的往外走出去,却恰好有一队黄门褪去鞋走进红阑殿里来,为首的黄门,身材矮小不过他腰间高度,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侏儒黄门一头黑黄的头发贴在脑门上,头戴发冠,一身特制的青绿宦官常服,脖子上扣着个镶玉大金环,有些滑稽可笑。手指短粗,头大的不成比例,身材不过旁人一半高。
听说前一段时间西域俱摩罗送来了两位侏儒人,殷邛尤其喜欢各类奇珍玩意儿,估计就留下了那西域侏儒人,来做个逗乐的弄臣。
他刚刚发过脾气,目光自然有些直接。
侏儒黄门惊得哆嗦了一下,他腿脚一滑,差点就摔倒在泽脚边。
泽看他一脑门的汗,心下有几分不忍,他是那种气消得快的好脾气,伸手扶了这黄门一把:“到了皇后娘娘面前这样,你就是要掉脑袋了。”
那侏儒黄门连忙跪下了:“奴俱泰谢太子殿下。”
泽没在意,叹了口气挥手道:“你进去吧。”
这个空档,母亲还有空来看弄臣逗乐么。
殿内,皇后看着他挺拔瘦削的身影走出门,这才叹了一口气。“他倒是学了一身好礼仪,闹脾气都比旁人看着优雅,不过礼仪……又有什么用啊。”
许多事情,连她也猜不透,又如何去讲给泽听,去说服他呢。
兰姑姑伸手捏了捏皇后的肩,轻笑道:“太子不过是逼急了才闹一次脾气,实际还是性格良善,他似乎对九殿下受伤一事有些歉意,修殿下动了手却不肯去道歉,他便想带着东西去登门。”
皇后轻道:“让他压着先别去,等胥有哪位妃嫔肯要了,他再去略表歉意。”
她说了一半却笑起来:“不过若我不选,胥是个年纪大又痴傻的,还跟三清殿其它人不同,是个单字的,也没有哪个人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这倒是……”兰姑姑叹了口气,因为之前皇后想选胥为三子,兰姑姑自然要帮着将胥的情况都调查清楚了,心里是知道他日子不好过。
可既然事情已定,她心中不忍也不可以在皇后面前提起,只转了话题道:“娘娘家里头的人,都已经在宫外入府住下了,尊父林大人由于政绩颇佳,圣人有意使他入门下的职位,过几日应当会有消息。其他人自然会进宫来看望,给几个家内夫人的见面礼,还是需要娘娘亲自过眼。”
皇后从镜子前站起身来,拢了拢裙摆:“恩,还是不要失了排场,叫人拿来我去看一眼吧。”
兰姑姑退下去了,这边却又有宫人来报,说是俱泰来了。
皇后笑了笑:“我也是累了,叫他来吧,给演两出小人儿戏,将屋内香点上。”
她说罢轻轻坐在矮榻上,手扶额头倚在榻边。
皇后是并州出身,家中甚至连官身都算不上,她颠沛流离多年,在殷邛还是为王爷的时候,成了他的妾,兜兜转转多少年,才有造化的后位,即使上天成全也是殷邛有意为之。
只是这帮亲戚们入长安,想来有的是奇葩,她想想便是头疼啊。
眼前两个矮小黄门手拿着短剑,滑稽无比的打来打去,她也没有什么心力去看了。
不过在见家中那帮奇葩亲戚之前,宫中还有一事也如她所料。
三清殿内十岁以上的皇子,全都被挑走了。
只留下了胥一人。
皇后无法,只得去问过殷邛的意思。
殷邛却招了招手,浑不在意:“她们不喜欢这个大个儿的儿子,我难不成还能给强塞过去?那个孩子没这个命就让他在三清殿呆着吧。”
反正是个脑残+身残。死不了就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来自捅婶)
殷胥:……怎么感觉这辈子点儿背啊。
作者:(冷笑)上辈子当了十几年朋友,这辈子能让你抱得‘男神’归,你还敢跟我说点背——!
殷胥:不……其实不用,我还想躲崔季明远一点。
作者:哼,你信不信我转头就写‘霸道将军强压冰山皇帝,两条长腿肩上扛,从此君王不早朝’!
殷胥:……求放过。
另:
俱泰是本文非常举足轻重的一个人物,由于视角问题,所以文中会用很多次侏儒这个词,但作者本人绝没有不尊重的意思。
写这么个角色,也是因为以前的公司有两个巨牛逼的程序员,就是有这样的疾病,身高虽然上椅子都难,但工作却十分出色,经常跟我一起吃午饭,性格也开朗有趣,所以就想写一下这样的人。
用词方面,若有冒犯,请谅解。
7、家人
城门外。
清晨露重,晨光和煦。
崔季明骑在马上,颇为矜持的给自己整了整衣领。
她没有想到贺拔庆元也来了。
贺拔庆元无视着身边十里长亭中一群人告别时的鬼哭狼嚎,转脸看向崔季明:“今日清晨可有将早课做完了?”
问到课业,崔季明立刻绷紧:“做完了。这些日子虽然进了长安但没耽搁过。”
贺拔庆元这才点了点头。
她的早课可不是念书,而是去贺拔家的亲兵营晨练。
内容与她上辈子时的武警训练比可半点不少,日日训练将她累的跟死狗一样。
受完训的她这条死狗,还要骑马回家,走不到家门就饿的两眼冒金星,一身汗味,随便找个坊门口就吃了早餐,坐在人家摊上,累的手哆嗦半天都送不进嘴里一个馄饨。
前世她有过被训练到捏不住筷子的时候。从七岁左右开始到贺拔庆元手底下教养后,崔季明以为训练后捏不住筷子的事儿,两三个月习惯了就不会这样了。
却不料那时候跟贺拔庆元一起吃饭,贺拔庆元只要是看她吃饭手不哆嗦了,就知道她适应了,立刻就会加大训练量,让她继续手抖。
就这么样,崔季明抖了六七年,也习惯了。
头跟着筷子同步抖起来,运动都是相对的,她也算是能吃饱。
这个早晚训练的习惯,已经坚持了许多年。导致十三岁的崔季明,一身清瘦的肌肉,没有半分少女的婀娜多姿!
别说什么小笼包小纤腰了,她都怀疑自己除了胸大肌以外,胸口还有没有半分发展前途。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训练既然从小开始了,就估计是一辈子都没法停下来了。
她依然记得当年从武警退役后,停止锻炼一年内胖出来的肉啊!
这么忧郁着,也远远的看到宽阔的官道上行来的声势浩荡的马队。
前后几十名护卫,里头有三四辆坐人或放货箱的马车。由于这个时代马车都是二轮的,颠簸狭窄,全民又尚骑术,所以基本除了娇女儿,连仆厮丫鬟都会选择骑马。
小小马车前头的骚包白马上坐着的不是她阿耶又是谁。
崔式已有三十四,容姿自然比不上当年崔季明刚穿越时见到的鲜嫩,也少了几分轻浮华丽的感觉。
皮肤白皙,眉眼狭长,唇角含笑,行为举止优雅的如清风,不论走在哪里,背影一看也知道是五姓出身,他脸上那种永远笑眯眯的神情和崔季明几乎一模一样。
崔式下马先跟贺拔庆元这位岳父大人见了礼,才转眼看向崔季明。
当看到崔季明再度抽高的身长,晒得麦色肌肤,几乎是两只手捏在一起指节发白,强压住痛心疾首,才维持住面上的笑意。
“季明,好啊……出落得愈发爷们了。”他真是从牙缝里抠出这几个字。
他当年膝下那个活泼可爱(?)的大女儿已经连一点边儿都找不到了啊!
崔式的内心几乎是在疯狂嘶吼,南方老家里,给她小时候扎头用的发带、金角坠儿,点额头的樱花胭脂盒——还有那小粉裙,兔毛小马甲,他全都跟痴狂一样收集起来,每天一摸!
纵然是现在膝下还有两个可爱闺女,可崔季明是第一个孩子啊,是第一个叫他阿耶的啊!
当年嘴上嘲讽孩子长得丑,崔式却不遗余力的要将她打扮成小天仙儿小公举,满柜子全都是找人定做的各种粉裙绿鞋。
而如今她却越来越发展的像身边那个铁塔硬汉贺拔庆元。
崔季明感觉崔式再看她一眼都能抱头痛哭。
这么大年纪一个爹了,能不能成熟一点啊。
崔季明偏过脸去,拍开崔式要上来捏她的手,哼了两声。
崔式不着痕迹把手收回去,两只手捏的更紧了。
他闺女,现在连冷哼一声,都这般攻气十足,爷们万分啊!
简单的寒暄之后,崔式对崔季明说道:“你两个妹妹在车上,我跟你阿公先去一聊。”
她点一点头,巴不得早早躲开崔季明如镭射光一样的双眼,小跑着往那辆微微掀开车帘的马车走过去,果不其然走近了,便看见两双晶亮的眼睛,崔妙仪如同一只横扑出来的小型犬一样猛然蹦到她身上,盘腿熊抱,兴奋的晃着她脖子:“大哥!大哥!”
……这是年八岁,犬属性的幼妹。
等她长大开始记事,崔季明已经开始穿男装,故这位幼妹一直不知道她的真实性别。
她将崔妙仪从身上薅下来,抱在手上掀开车帘。
里头那个小小少女刚刚还在偷看,却转瞬间坐直了身子,崔舒窈温柔的偏过头来,从丫鬟手中接过一杯茶,波澜不惊的转过脸来,故作几分矜持的吃惊:“大哥来了啊。”
……这是年十一岁,影帝属性的二妹。
完美继承了崔式的长相、智商以及内心,小小年纪好看的吓人,心窝子也腹黑的吓人啊。
崔式是长安这一支崔家的二房,生的三个全是女儿,由于排位要按着本家一大帮子人来,所以崔季明这个二房的长女,本家排第三,外面人叫她崔三。
崔季明这个年纪,不好在往有幼妹的车里坐,车里头的丫鬟将车帘撑开,她边坐在边上和两个妹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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