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觉城笳完本——by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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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然诺率先缓解这尴尬的氛围,她低头莞尔一笑,“哪那么容易肌肉拉伤,走吧,去看看咱们的二号人物南烛。”
危钰猛地按住她拉车门的手,他近在咫尺,身上那股甘苦芳冽之气溢满程然诺的鼻翼,他的声音低沉中有些微哑,“别让她再催眠你,我怕,真的会失去你。”
“所以,我和她谁更重要?”程然诺凝视着他乌黑如深井的眼眸,他眼底微波荡漾,他张了张口,想回答,却终是没有发出声来。
程然诺的唇畔拂过一丝讥诮的笑,“算了,以后我再也不会问这种问题了,因为答案太显而易见了。”
危钰伫立在原地,没有动,程然诺高挑的背影在他漆黑的眸底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程然诺独自上了楼,这个小区绿化极好,交通便利却又闹中取静,程然诺独自走在死寂的公寓楼道里,外面一片喧嚣的车水马龙,阴暗的楼道里却静得出奇,程然诺甚至只能听到自己高跟鞋踏地的声音,嗒嗒作响。
程然诺停在楼道最里面的一扇防盗门前,她敲了几下门,又仔细听了听,不知是隔音效果太好,还是里面当真没有人,一切都静得不可思议。
“南烛?南烛医生在吗?”程然诺又用力拍了几下门,安静的楼道里传来拍门的回音。
程然诺甚至以为没人在家,正准备离开时,忽然门咔哒一下开了。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南烛冷静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她只把门开了一条狭缝,门内扔挂着防盗锁链。
“哦,我是从秦艽,秦医生那里要来您家的住址。”程然诺笑道。
但南烛仍躲在门后,谨慎地透过狭缝望向她,“不可能,他不会把我家地址告诉别人。”
程然诺呵呵冷笑两声,她之前去医院问了,除了秦艽没人知道南烛医生的家,她只在医院接待患者,而且她居然没有手机,程然诺觉得这个南烛真的可以跟危钰做朋友了,活生生俩活在现代的古代人,要知道程然诺离开手机一秒钟都感觉自己要活不下去了。
程然诺看着门后多疑的南烛,脸上却异常坚定地说:“真的,我求了秦医生很久,一直跟他说上次是我以死相逼,你才给我进行深度催眠的,真的纯粹是我自己作死,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却害得你被停职了,所以我很内疚,拜托他一定要告诉我您家的地址,我得亲自登门道歉。”
门后的南烛听到秦艽的名字,开始有些迟疑,“真的,是他告诉你的?”
“当然!”程然诺满口肯定地回答道,内心却在想,总不能告诉你,我抱着秦艽的大腿求了八百遍他也不肯说,最后只好让钟诚跟踪秦艽,才发现他每天回家之前都要来这里一趟。
南烛去掉防盗锁链,打开了门,“脱了鞋再进来,我家没有客人,所以也没有可用替换的拖鞋。”
“哦”程然诺慌忙钻了进来,她放下来时在路上买的道歉礼物,一箱牛奶和一束鲜花时,却低头瞧见屋内的鞋柜里竟只有一双干净的男士拖鞋。
“如果你还想继续接受治疗,我可以帮你转别的医生,这个月我休息。”南烛的声音依旧冷静而镇定。
“不用了,我等着你给我治疗吧,我不太习惯换医生。”程然诺边说边悄悄地环顾她的房子,其实南烛的房子并不算大,但却格外干净,几乎不染纤尘,地面亮得都可以做镜子了,但她的房子很单调,清一色的纯白家具,连沙发都白得像用漂白剂泡过。
这世上居然有比危钰还夸张的处女座?没准就是她了,简直命中注定的一对,不过从种种迹象来看,南烛明显钟情的是秦艽医生,这么看来危钰的单相思是没指望了……程然诺想到这里忍不住偷笑。
“你该不会是想来看看我的前世吧?”南烛打开冰箱从成排的苏打水中取出一瓶递给程然诺。
南烛家完全就像一块洁白无瑕的白玉,程然诺哪里也不好坐下,生怕自己的屁股会污染了任何一方,她只站着不以为然地答:“算了,反正我都习惯了,我知道你们心理医生都一样,表面看起来好像很信病人的话,其实扭头却在想:又一个精神病。”
“不,我信你的话。”南烛的声音依旧冷漠,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向程然诺,她的指尖在一本黑色封面的书脊上来回滑动,程然诺看到那本书的封面上印着:自卑心理学,旁边是秦艽微笑的头像。
“你真信吗?”程然诺问。
南烛依旧没有抬头,她温柔的目光落在书封的秦艽脸上,仿佛那是很有趣的玩具,她不耐其烦的用她那几乎剪秃的指尖来回轻抚着,“为什么不信呢?说到底,就是脑电波的干扰作用,脑电波在美国已经很先进了,比如通过脑电波控制无人机的技术早就问世了,不过你的脑电波的频率比较特别,你能感受到别人的脑电波,进而感知到别人的人生走向,但你的大脑否认这种不正常的行为,所以编造出看到别人前世的幻象来对你能预测别人的人生进行合理解释。”
程然诺愣了愣,“啥,啥玩意来着,你能说得简单点不?”
南烛很耐心,她没有抬头,依旧认真地看着那本书,“简单来说,其实就是第六感。”
“第六感?这个我懂,女人都有第六感嘛,但这跟我能看到别人的前世有什么关系?”程然诺疑惑地问。
南烛的指尖仍在那本书上滑动,“准确来说应该是大部分人都有第六感,显然女性第六感要强于男性,但有的强有的弱,很多人往往有这种感觉,第一次去的地方却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异地的亲人,尤其是子女即将生病时,母亲往往有强烈的预感。我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其中几个病人就像你一样有着强大的第六感,他们能预见和感知到别人所不能感知到的事物,但这与我们我们从小接受的科学观念所不符,又是真实存在的,在这种矛盾无法释放的时候,大脑就会选择通过寄托于宗教或者神话传说,来间接表达出这种神奇的能力,但这种未被科学完全认可的能力,往往被世人所不容,也就成了别人口中的精神病。”
程然诺听着她说了这么一大串,忽然有些犯愣,即使熟悉多年的好友程雨寒,对她关怀有加的鄢灵均,但程然诺都知道,她们其实从来不相信自己能看到别人前世的能力,可如今不过一面之缘的南烛却信了。
程然诺怔了好半晌,南烛也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默着,直到程然诺缓缓开口道:“既然你相信我有这种能力,所以你也信我确实能看到你和秦艽的未来?”
第八十三章
南烛滑过书籍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她微微抬头看向程然诺,镇定的目光已有一丝的散乱,“我,他,他只是我的老师。”
南烛说罢,拿起那本印有秦艽头像的书,猛地转身塞进书架里。
程然诺跑过去,一把扳过南烛的肩膀,她将猝不及防的南烛按在书架前。
后来程然诺想,当时自己的动作真是太帅了,足可以掰弯大部分姑娘,而且自己这样高的个子,从上往下俯视着南烛,简直令人浮想联翩,但此时的程然诺顾不得思考许多。
在南烛诧异的眼神对上程然诺的一瞬,程然诺便瞬间坠入无穷的幻象之中……
在一方明亮的小厅内,秦艽正微笑着点头听对面一位男子侃侃而谈。
此时出现在幻象中的秦艽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少年,而是一位芝兰玉树的翩翩佳公子。他单手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搁置于桌上,嘴角微微含笑,似乎对对面陌生男子口中的当朝政论兴致颇浓。
“怀王若能出手相助,那必是如虎添翼,待到事成之时,陛下定当对怀王另眼相看。”对面男子意气风发地说着,他面朝秦艽,滔滔不绝的话语里激情澎湃。
秦艽不答话,嘴角依旧是风轻云淡的微笑,只是当侍女走进屋内送茶之时,秦艽目空尘世的双眸却微凝在入室的白衣女子身上,只是一瞬,他即刻将视线重新转回面前男子的身上。
男子正说得神采飞扬,听身旁似有侍女衣裙轻微窣窣作响之声,他下意识伸手去接侍女所递来的茶盏,可当茶杯送至他面前时,他却不由一怔。
面前的是一只玲珑小巧的墨玉茶具,薄如纸,透如镜的墨玉茶杯晶莹剔透,而递茶具的竟是一双纤白素手,女子根根手指细长若春葱,打理漂亮的指甲没有繁复的修饰,只有一层珍珠般的莹白,竟与她白净无瑕的纤手别无异色,而黑如漆的墨玉茶盏在她手中,更显出她那令白得令人炫目的肌肤。
男子接过墨玉茶具的同时,顺着这双柔荑般的细手望上去,却见是个眉目淡远,雪肤玉肌的清秀女子,她倒不是有多么的绝美,恰恰相反,她的皮肤太过白皙,竟有种和秦艽相似的病态之色。
男子见这位给自己递茶的女子不像普通侍女,她虽一身雪色长裙,从发饰到衣裙皆无任何金银玉帛点缀,只一头如云的黑发简单盘起,但屋内旁的侍女见了她,却纷纷微垂下头,一副无比恭敬之态,就可见她在秦艽府中地位不凡。
“金息侯,你尝尝此茶如何?”主座上的秦艽轻声说道。
听到秦艽开口讲话,被称为金息侯的男子忙笑着颔首呷了一口,当茶水一线顺着喉咙进入腹中时,他不由迟疑了下,又饮了一口,方才缓声道:“这,是什么茶,味道怎如此特别?喝下去格外生津,好像身子也清爽了不少。”
秦艽笑而不答,视线慢慢挪到立于金息侯身旁的白衣侍女身上,侍女心领神会的上前一步,徐徐道来,“回金息侯,此为代茶饮。”
“哦?”金息侯的眼眸微移,边喝茶边斜睨向白衣侍女,却见她一身出尘之气,如蒙在雾中,终身雪白之间,只瞧见她满头黑发和一双静若止水的黑眸,她的声音柔和婉转,却透着些许的冷淡,“因前几日金息侯来府,南烛见金息侯眼睛微红,想来应是金息侯有肺胃过热之症,昨日怀王殿下说今日金息侯要到府上来,所以南烛就自作主张,连夜为金息侯准备了代茶饮。”
金息侯看着这个自称南烛的白衣女子,她始终微垂着头并不看他,声音舒缓而清冷,竟与座上秦艽的脱俗不谋而合。
“那你倒说说这茶里都放了些什么?”金息侯唇角一勾,放下手中的墨玉茶具,微侧头看向南烛。金息侯是出了名的爱茶成痴,他品茗烹茶的技术可谓炉火纯青,不少官吏送过他诸多茗具,但他却是初次见到这样精致的墨玉茶具,他自然是知道用玉器茶具饮茶能除胃热,但这样纯净无暇,色重质腻的墨玉茶盏,就连他偌大的金息侯府都不曾有,但今日却在这个小小的侍女南烛手中化腐朽为神奇,竟将一杯代茶饮煎得茶香四溢,药味全无。
南烛一施礼,不卑不亢地轻声道:“回金息侯,这代茶饮里分别是甘菊三钱,霜桑叶三钱,橘红一钱五分老树,鲜芦根二枝切碎,建曲二钱炒,炒枳壳一钱五分,羚羊角五分,炒谷芽三钱。”
金息侯端起小巧的茶盏又饮了一口,他看似漫不经心,佯装没有刻意去瞧一袭白衣的南烛,但斜睨的眼神却专注得连秦艽在看自己都不曾察觉,秦艽的视线在金息侯和南烛身上来回逡巡了一圈,嘴角竟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嗯,理气以脾胃为要,橘红、枳壳能理气和中,芦根清肺胃之热,羚羊角清肝胆之火,而清热以头目上焦为主,甘菊和霜桑叶清热明目,整个方子确是很对我的症,这样看来,你对医理很是精通了?”金息侯的眼底滑过一丝赞许。
南烛依旧半垂首,显得原本就消瘦的下巴更加尖了,“不敢妄称精通,不过识得几种草药罢了。”
金息侯见她谦逊有礼,眼里的专注越凝越深,他静静望着她,倒忘了座上的主人秦艽,“这代茶饮里的药味很淡,但功效却甚好,想必除了熬夜煎药不断过滤,还有旁的原因吧?不然这品起来也不会如此甘甜回味。”
南烛有礼地回答:“是因这水,我用了繁露水。”
金息侯不由恍然大悟,本就风度不凡的他听罢爽朗一笑,竟对秦艽拍手称赞道:“秋露繁浓时的露水?哈哈,亏这南烛姑娘有如此玲珑之心,居然用这繁露水来做代茶饮!想当日,你我在陛下那里喝的佳酿秋露白,正是用这繁露水所酿造而成,难怪今日我饮来,竟只觉茶香胜酒啊!”
秦艽只是微笑不说话,但他的视线如粼粼的柔波,悄然落在南烛的身上,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喉结上下微微移动了下,竟又默默低头去饮茶。
南烛的眼角扫向秦艽,却见他在悠然品茶,她慢慢收回视线,双手不由攥紧拳头,对金息侯似乎旁若无事地说:“这做代茶饮的水是去年秋天,我采自山谷里野菊花瓣上的露水,又装于罐中埋在梅树之下。”
金息侯又惊又喜地望向南烛,灼灼的目光竟是丝毫不加掩饰,“难怪,我就说这药茶里怎么好像有股菊香,但又像是梅香,原来还有这样奇巧的法子。”
“若金息侯喜欢,下次来府中时南烛再做给金息侯便是。”南烛的话语是无尽的关怀,但声音却依旧似冰山般冷得拒人千里之外,她说毕施礼退出去,自始至终脸上都只是浅到极致,几乎似有似无的微笑。
金息侯望着她雪白飘摇的裙摆,当真好似一个不着半点尘世污浊的仙子踏风而去,金息侯盯着她纤瘦的背影,不由轻声叹道:“当真是佳人似佳茗。”
秦艽半晌没有说话,他握杯子的手似乎力气很大,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但脸上却依旧是和煦如春的笑意,“如此佳人,不知金息侯可愿娶回府中?”
“够了,你不要再看了。”南烛猛地用力推了程然诺一把。
程然诺倒抽一口冷气,她慢慢从黑暗的幻象中抽离身躯,千年前的一物一景在她眼前逐渐涣散,面前南烛的面庞愈发清晰起来。
整洁房间内明亮的光芒刺进程然诺的眼中,她逐渐恢复现实的意识,她看着眼前的南烛,微微愣了下,方难以置信地问:“秦艽给你介绍男朋友了?”
南烛鲜有表情的脸上滑过一丝惊惧之色,但她立刻冷静下来,她微微睁大眼睛望向程然诺,“我,我跟秦艽以后,到底会怎样?”
“走吧,二号人物作废,不是她。”程然诺回到车内,对驾驶座上的危钰道。
危钰看向微微蹙眉的程然诺,轻声问:“为什么?”
程然诺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她微微咬唇道:“南烛前世从没离开过长沙国,而且她死的时候,比你的心上人晚几年。”
“以后别再这么说了,她只能算是我前世的心上人,这一生你才是。”危钰伸出手轻轻握住程然诺的手,她的手很凉,没有半点温度。
程然诺冷笑一声,从他手中抽出手来,“行了,看下三号人物吧。”
程然诺掏出包内经过反复折叠的几张A4纸,她翻到第二页,手指顺着密密麻麻的字迹向下移动,“三号人物的照片有点模糊啊,资料也不太多,上面说她十几岁的时候就移民去国外了,曾用中文名……”
危钰看向脸色煞白的程然诺,不由疑惑地探头望向纸张,但程然诺却猛地一下就将纸折了起来,重又塞回包内。
“三号人物曾用的中文名是什么?”危钰问道。
程然诺的脸白得毫无血色,危钰又问了一遍,她方才回过神来,“啊?什么?”
“怎么回事,你该不会又接受南烛的催眠了吧?怎么从她家出来,你脸色一直这么难看?”危钰伸手去摸程然诺的额头,她额上冰冷,却渗出一层层的冷汗。
“啊?我没事!”程然诺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危钰有些不放心,执意要开车带她去附近的医院检查,程然诺没有推拒,她只是坐在车内蹙眉沉默着。全程危钰跟不断跟她讲话,她却总是在不安地啃着手指,偶尔回答一次,但对危钰的问题几乎都是答非所问。
“你手机在响。”危钰喊了程然诺好几次,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一直在不停地响。
程然诺瞥了一眼来电人的名字,她一下子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简直就像是大白天活见鬼似的。
“谁打的,怎么不接?”危钰缓缓停下车来等待红灯。
“没,没谁。”明明车内暖气开得很大,但程然诺仍然觉得很冷,好像冷空气顺着小腿肚一点点不断往上爬,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掉。
绿灯亮了,危钰开车继续前行,但程然诺却忽然掏出手机,快速拨通通讯录内的一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