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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完本——by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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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苓忙安慰道:“太太别急,说不定刘家下的聘礼多,到时候……”说到这里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要说刘家的聘礼会高于三千两,这也实在有点欺心。
蒋燕华从里屋出来,低声道:“娘,三千两不少了。”她虽不管家,却也知道蒋家一年药堂庄子加起来进项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数,蒋锡肯拿出这笔钱来,已经着实不算少了。
曹氏愁道:“可这是在京城,你嫁的还是翰林,嫁妆少了,岂不叫人笑话?就是京城里东西都贵,这日子也不好过。”
蒋燕华苦笑了一下,随即又振作起来:“好女不穿嫁时衣,若是他自己挣出来,又何愁日子过得不好?”
关于嫁妆的问题,考虑的并不只是曹氏一个人。此刻,刘太太正在跟官媒在屋里说话,面前桌子上摆着蒋燕华的庚帖。
刘之敬不在,庚帖自是交到刘太太手中,只是她虽有个翰林儿子,自己却只略识得几个简单的字,拿着庚帖也看不明白。不过她自有精明之处,将先头小于氏给的那张写了八字的帖子拿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比着对照过,发现并无错漏,这才放下心来。
官媒倒也少见这等精细人,不禁笑道:“老太太难道还怕订错了亲不成?”
刘太太将庚帖收起来,笑道:“你别笑话,我不识几个字,儿子不在家,我也怕出什么差错不是?”
官媒笑道:“能出什么差错,我今日去蒋家,人家也都是欢欢喜喜的。这不是,庚帖都就便给了我,换了别人家,怕是不肯的。可见府上跟蒋家这亲事是天作之合,才能这般顺利呢。”
刘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官媒见状,便道:“待合过八字,府上就该下聘了,还是要早些准备起来的好。”
说到聘礼,刘太太就不太自然地干咳了一声:“如今京城里头这风气也不如以前了,红白事上铺张得很。我听儿子说,从前这礼就是礼,只为了表夫妇互敬之意,还是女娲娘娘定下的,用什么‘俪皮’,听说就是两张皮毛。到了如今,这样那样的,还不是都为了撑门面,反弄得糜费了。”
媒人今日只提一对银雁和四色礼品上门,其实也觉得有点寒酸,这会儿听刘太太这意思,聘礼怕也不会有多少东西,不由得暗自叫苦。虽说给翰林老爷做媒是件长脸面的事,但要是翰林家都不怎么顾全脸面,她这脸面又到哪里找去?
“如今风气是讲究丰厚些,也是太平盛世,厚礼聘嫁,看起来是个万象升平的模样不是?”媒人真是苦口婆心,“再说,这聘礼也确实是个脸面,时俗如此,少不得大家也都这么办了。”
刘太太一脸正气:“我家儿子读圣贤书,说圣人是不讲究这个的。那上古的贤王,尧舜什么的,天下都是他的,平日里也讲究个俭省。听说不到祭祀的时候,连丝绸的衣裳都不穿呢。就是死后都不肯厚葬,更没听说娶后纳妃的还用什么重礼。”
你老人家是怎么把厚葬跟厚聘扯到一起的?做媒人的都有一张巧嘴,这官媒虽在这行当里不是个特别出色的,却也素来觉得自己伶牙利齿,然而此刻遇了刘太太,也只能自愧不如,只得抛出了杀手锏:“老太太,如今这嫁妆可是时兴比着聘礼来的,你看——”
刘太太顿时便改了神色:“这聘礼是聘礼,嫁妆是嫁妆。照说我家也不讲究嫁妆,那都是媳妇自己的东西,难道我家还惦记不成?只是敬儿是翰林,无论谁家闺女,嫁过来就是翰林夫人,这嫁妆总该合了身份才是。”
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么?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媒人心里暗骂,嘴上却也只得道:“蒋家自是不会亏待自己女儿。”
刘太太含笑点头。官媒觉得再无话可说,便起身告辞,临行还是忍不住要叮嘱道:“老太太不如还是跟翰林老爷商量一下。”翰林老爷总要个面子吧?
刘太太却笑道:“我的儿子我知道。素来清贫自守,又不指着媳妇嫁妆过活,要的只是这个礼罢了。下聘的东西我早都备下了,过几日还要麻烦你呢。”
礼个屁啦。真不指望媳妇的嫁妆,方才还说什么嫁妆要合身份!官媒心里骂着走出去,出门就叹晦气,早知道刘太太是这等样人,实不该接下这事儿才是。原想着两家八字都合过了,她只消做个现成的媒人,包拿谢媒钱即可。谁知道事情办起来才知道,果然这世上就没有白吃的饭哪……
合八字,即所谓的问名,在占卜得吉之后,便是纳吉,意即将卜得的吉兆通知女家,同时交予聘书,这亲事就算定下来了。
按规矩,因为要将女方的八字送入祖庙进行占卜,所以也得费些日子。但因为这合八字的事儿事前都已经做过了,所以问名之后第三天,官媒便又上了门。
桃华在屋里听桔梗儿说官媒来纳吉,不由得皱了皱眉:“明天就是小年了。”家家都忙着祭?3 睿急赋已纾膊恢卸嗌偈乱Γ跫以趺吹秸馐焙蚧骨裁饺松厦牛课疵庖蔡恢览袷税桑?br /> 薄荷正在给她新做的衣裳袖口再滚上一圈花纹,闻言便道:“姑娘管这事呢,横竖有太太张罗。”反正曹氏闲着也是闲着,东偏院里过年事宜大半有公中出,其余的都是桃华在张罗,曹氏就去忙蒋燕华的亲事好了。
桔梗儿笑嘻嘻道:“薄荷姐姐说的是。不过我瞧媒人今日拿的礼也不厚,跟纳采那日也差不多……”
桃华把蒋柏华抬起来的大脑袋轻轻按下去看书,用目光示意桔梗儿不要再谈这个话题,才道:“下聘才是重头,前头的遵了礼就好。”这门亲事曹氏和蒋燕华都相中了,连八字都提前悄悄给了人家,这时候再在礼物上挑剔,不是自找麻烦么?
曹氏的确是这么想的。看着纳吉的礼,她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但想想刘之敬是翰林,还有媒人讲的什么得了上司赏识特地带去疫区的话,那份不自在又被抛了开去。再看看桌上的大红聘书,就不由得眉开眼笑了:“可算是定下来了。”
虽然尚未过大礼,但有了这聘书,就等于订了亲,如无大事,这亲事也不会退,差不多就是板上钉钉了。
今日过聘书,蒋锡是必要在场的,因此也跟着进了曹氏的屋子,此刻听了曹氏的话便道:“既是定下来了,年后就开始置办嫁妆吧。这里有张单子,你自己瞧着,要些什么就勾出来。”
这张单子是托春华轩掌柜打听了京城里的物价列出来的,其中还包括了一个铺子,但田地却是没有合适的。蒋锡将单子给了曹氏,便转身走了。
今日是蒋燕华的好日子,她自是要回避,一早就躲在了屋里,这会儿蒋锡走了才出来,见曹氏拿着那单子发呆,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上前将单子抽了出来自己看了几眼,便道:“娘,这铺子盘下来吧。”
曹氏发愁道:“这单一个铺子,就要一千五百两呢。”一下子就去了一半的银子。
“那别的东西就少备些。”蒋燕华果断地道,“那些家具衣料的其实也不必太讲究——听说刘家房屋也不宽敞,备得多了也是无益的。”一样的木料,无锡那边只抵这边一半的价钱,实在太亏了。
“可这——不好看啊……”送嫁妆就讲究个排场,一抬抬的东西送出去,才见得这进门的媳妇底气足。家具这东西都是大件,就指着它们做脸面呢。
蒋燕华笑了一笑:“脸面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何苦来。”嘴里是这么说着,心里却觉得酸苦。统共就这么些银子,要得了面子要不了里子,曹氏又不是不知道,还在这里翻来覆去地说,除了叫人心里不痛快之外,又有什么用处呢?
曹氏向来是不会自己拿主意,蒋燕华既拿了主意,她也便听了,先拿起笔来将那铺子勾下来,又道:“只怕被别人盘了去,先将这事儿定下来才好。”说着倒又欣喜,“你爹爹嘴上说着不管,其实还是关心的,不然哪会去打听得这么清楚呢。”
蒋燕华将那单子又看了看,道:“只怕这单子不是爹爹列的。这上头许多琐碎东西,爹爹哪里有时间去一一打听。多半是托了什么人。”蒋锡一家子进京才多久,上下人等出门都是有数的,别说没见着叫下人出去打听,就算去了,也不会弄得这般清楚。
曹氏笑道:“管是谁打听的呢,就是托了人,也是你爹爹一片心。”
蒋燕华道:“我自然是感激爹爹的,只是不知爹爹托了什么人,别被人哄了就好。”
这么一说,曹氏也想了想:“倒是也没见你爹爹在京城结交了什么人——或许是你伯祖父写来的也说不定。”
蒋燕华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知道绝不可能。蒋家长房里头也就是小于氏为了这桩亲事热心些,却是绝不肯费心至此的。至于蒋老太爷,怕是从来也没有真拿她当孙女过,又怎会做这些呢?
曹氏专心去单子上勾画了,蒋燕华便招手叫了茯苓出去,低声道:“你去打听打听,这单子是什么人在外头打听来的?”
茯苓心里正有事,随口应了,又堆着笑容道:“姑娘盘那个铺子,可也得有人去张罗才是……”
蒋燕华瞧了她一眼,淡淡一笑:“你说得不错,是得有个靠得住的人去,我才放心。”
茯苓眼巴巴地看着她,道:“奴婢的爹从前在药堂里管过好些年的账,只是因着后头病了才回家养着的,这些年其实也都好了……”她爹那年得了重伤寒,转为肺病,去庄子上养了两年才好,原来的差事自然是丢掉了。不过他一家子都是蒋家旧仆,又忠心,病好之后蒋锡便叫他们在庄子上看药田,只是在茯苓看来,自是远不如跟去翰林老爷家里当差的好,更何况若是能当上铺子里的掌柜,可不比在乡下种田强得多?
茯苓打的主意蒋燕华如何不知道,不过她也确实需要有人跟着嫁过去帮手,蒋家这些旧仆未必肯跟她,能有个茯苓,还带了一家子,倒也是求之不得的事,遂微微点了点头:“你办事妥当,你爹娘想来也是一样的。”
茯苓顿时就要眉飞色舞起来:“奴婢一定把事情打听清楚。”说到这时候才将注意力转到蒋燕华方才吩咐的事情上来,“只是姑娘打听这个做什么?”
蒋燕华略一犹豫,道:“没什么,只是想知道罢了。”这一段时间,先有人送了好些纸笔来,后头又有上好的皮毛,现在又是这张单子,她总疑心这都是桃华的缘故,实在是很想知道,桃华是不是在外头又认识了什么人……

☆、第122章 献策
临近过年,宫里也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凤仪宫这几日新漆了宫门,还往院子里移种了几株老梅,这会儿红梅映着红门,说不出的喜庆。
可惜凤仪宫的宫人们脸上却没半点喜色,不但走路悄无声息,连话都不敢多说,简直有点“道路以目”的意思了。没别的原因,凤仪宫的主人这些日子心情不佳,下头的人谁敢欢声笑语呢?
今日又是合宫嫔妃来凤仪宫请安的日子。如今宫里的嫔妃不少,又是时近年节大家都穿得鲜亮,坐在一处花团锦簇,瞧着就十分热闹。
不过这一切落在皇后眼中就是一百个不自在了。她今日照例穿了明黄色绣凤的宫装出来,可坐在座位上往下一看,便觉得有几抹颜色比她这明黄色更耀目刺眼。
袁淑妃位份最尊,自然坐在离皇后最近的位置。她年纪比皇后还长一岁,因为小产过两次,虽然太医竭力调养,仍旧显得肤色有些萎黄。
皇后从上头看着她,只觉得那身朱红色的袍子刺眼极了。袁淑妃论相貌只能算中上,只是气质温柔,为她增加了一点分数,然而与那些新晋的年轻妃嫔仍是无法相比的。皇后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最后还是落在那张鹅蛋脸上。
尽管几经小产,袁淑妃这张脸还是两颊丰满,如同当初还是太子良娣时一个模样,再加上那微垂着头温柔微笑的模样——皇后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这贱人分明是在学夏氏!
想到夏氏,皇后心里就更不痛快了。自从她入主凤仪宫,身边就仿佛有个影子似的,总在她不经意的时候,从某个嫔妃身上跳出来。袁淑妃,蒋婕妤,陆宝林,一个接一个的,似乎永远没完没了。
皇后心里想着,目光就一个个地看下去。
蒋梅华至今身形也没瘦回去,穿上冬日里的大毛衣裳更有些臃肿了。她如今似乎也放弃了纤瘦的念头,倒是一张脸渐渐有了血色,不再是前些时候那黯淡发黄的模样。皇后目光在她腰上打了个转,轻蔑地撇了撇嘴——家里有个会医术的姐妹又怎么样,还不是没给她治好?
一想到蒋婕妤那个“会医术的姐妹”,皇后心情顿时又来了个飞流直下三千丈。她目光不由得移到末座。
那里左边坐着的是陆宝林,虽然咳疾已愈,但仍住在偏僻的听雨轩中,一张脸儿倒是又丰盈了起来,可气色却还有些黄,并不如从前娇艳。
右边则是蒋御女,论位份乃是宫里最低的,可她身上穿得鲜亮,气色也极好,竟比几个宝林瞧着还要风光似的。
皇后冷冷地盯了这两人几眼,最后把目光移回了赵充仪身上。
身怀有孕,赵充仪这些日子俨然是宫中目光的焦点,今日来请安却是异常的低调。穿一件半新的湖蓝散绣金银长身褙子,头上松松挽了个堕马髻,只插了两对象牙簪子,另几朵米珠花钿,倒是耳朵上一对水滴般的翡翠坠子映得耳垂如白玉一般。
皇后的目光在她还平坦的小腹处盯了半晌,笑了一声:“赵充仪怎么就这几件首饰,可是份例还没送过去?去问问宫内司,如今这差使都是怎么办的,先是太医院诊不出喜脉,再是头面衣裳送不过去,再这么下去,外头不说他们惫懒,倒要说本宫管不好宫务了。”
赵充仪有孕的事,自然不是太医院没有诊出喜脉,而是因为她入宫后用的太医就被赵家买通,以赵充仪月事不调为由,将这消息瞒了一个月,直到胎气稳固才说出来。
这事儿其实是违了规矩的,赵家心里明白得很。可想想从前宫里那些个怀孕的宫妃们的下场,明摆着只要有喜就扎了皇后的眼,倒也不怕再多一点了。横竖已经怀上了,总不能为顾忌皇后就自己打了去不是?瞧着皇后是生不出来了,倘若赵充仪这一胎生男,将来的前程……
为着这个,赵充仪今日是打算低调低调再低调,务求不要戳了皇后的眼。谁知道这么简单的打扮,皇后也能生起事来,且借题发挥指桑骂槐,说着衣裳首饰,又扯到了诊脉上去。
赵充仪只得站起身来请罪:“宫内司早将份例都送来了,是妾这些日子觉得身上有些酸懒,便没戴那些沉重的东西。在娘娘面前失仪,还请娘娘降罪。”刚进宫的时候皇后还叫她一声妹妹,这会儿就改成充仪了。
皇后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快把你们充仪扶起来,肚子里怀着龙胎呢,哪能说跪就跪。我说宫内司不敢如此阳奉阴违,原来是那些首饰太沉重了——哎,这还是他们考虑不周,去,把我匣子里那朵牡丹珠花拿来。”
贴身宫女立刻去了,没片刻转回来,捧了个小匣子来,里头是一朵珍珠串成的牡丹花,珠子颗粒不大,但难得都是粉红色的,光泽又好,一拿出来在殿内不大明亮的光线下都看得出宝光莹莹。
赵充仪刚站起来,又得跪下去了:“妾不敢当娘娘这样厚赏……”这串的可是牡丹花,宫里头除了皇后,谁敢自比牡丹?这次可是真跪,不是刚才请罪时那样做势了。
皇后看赵充仪双膝实实在在地落了地,嘴角才露了笑容:“你怀着龙胎,给皇上开枝散叶就是大功劳,一朵珠花算什么。快过来,我给你戴上。”
赵充仪只得站起身来,在一众嫔妃们的目光之中走到皇后面前,躬腰站住。皇后坐在那里,先拔了赵充仪头上那几朵珠花,才将这朵牡丹珠花左比比右比比,直到赵充仪弯得腰都酸了才插好,笑道:“这才瞧着雍荣华贵呢。快过年了,打扮得鲜亮些,皇上看着心里也喜欢。”
一众嫔妃都应景地笑起来,只是那笑容底下藏着的心思真是各自不同。
吴才人坐在蒋梅华下首。今日这殿内,除了赵充仪有意打扮得低调之外,就得数她的衣裳首饰最寒酸。虽说份例是明摆在那里的,可是宫内司的人历来都会做手脚,她这个才人虽然比宝林御女位份都高,可真分到手里的东西却还没有她们的实惠,更不必说那几个还有皇帝私下里的赏赐,而她除了那回在南苑替皇帝磨了一回墨之后,就再没伺候过皇帝,反是招了皇后的忌惮,真是两头都落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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