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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完本——by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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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微微一笑,目光转向自己床头。
那里挂着两枚玉环,大的一枚已经被暗金色丝线络起来,在中心是一枚金银丝线编成的如意结,长长的穗子垂下来,风吹来的时候微微晃动。
小的一枚玉环才络了一半,但已经看得出来花样是完全相同的。这是她的心意。
“再过几日就该来请期了。”薄荷心里也高兴得很,“郑姑姑说,姑娘这些日子要保养起来,她要配些润泽肌肤的药,姑娘得经常用这些沐浴。”
想到在这个时代郡王妃出嫁的婚礼规制,桃华虽然满心期待,也忍不住眼角有一点抽。据郑姑姑的科普,她得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金银线刺绣鸾凤花样的吉服,头戴足有好几斤重的花冠,整整的折腾一天。万幸她成亲的时候已经是秋末冬初,如果吉期是定在盛夏,光穿吉服恐怕就会中暑的。
等成完亲,她的王妃诰命下来之后,还要再穿上郡王妃的礼服,进宫去拜太庙,拜太后,拜皇后,拜皇帝——总之一串子拜下来,还得一整天。
想一想,都让人觉得头皮开始痛起来。
“给我取下来吧。”头皮痛不是完全幻想出来的,郑姑姑说了,桃华平日里不爱戴太多的首饰,这习惯倒不是说不好,可是等到成亲那日,突然戴上一顶沉重的花冠,那是肯定受不了的。所以要从现在就开始练习,也就是每天头上都要插一堆沉重的头面,免得到了成亲的日子坚持不下来而失态。
因此桃华现在头上梳着高高的螺髻,插着六根金簪,正面还有一根大钗,底下一串花钿,虽说重量还没有花冠那么沉,也扯得她头皮痛了。
“要是整天都这么着,长年累月下来非扯成秃子不可。”桃华摸摸头顶,产生了深深的忧虑——她是否该现在就写个生发的方子出来,先给自己用着?
郑姑姑端着一盅燕窝从外头进来,听见这话嘴角不由得可疑地微微动了动。这位蒋家姑娘脾性温和,看起来是个极好伺候的主子,然而骨子里却有些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东西,偶尔就会那么一闪现,显露出一些与众不同来。
就譬如刚才这句话,这么想的女人不在少数,但会说出来的却极少。或许会有人觉得她说这话是因为没有高门大户里女孩儿们的教养,但郑姑姑总觉得,这里头还有点别的——这位姑娘对各种规矩学得都很快,但她仿佛打心眼里没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特别要紧而值得她去发狠地学的。
郑姑姑在宫里多年,也曾被派去给待选的秀女们教规矩。那些女子对她都是如获至宝,对她教的规矩也奉若圭臬,恨不得马上就把自己打造成她口中所说的那种形象——她们是真的觉得她说的才是对的。
然而这位蒋姑娘不大一样。教她的规矩她都会认真去学,然而从那偶尔露出来的某个眼神里,郑姑姑觉得,她根本不觉得应该被这些规矩所拘束,她学,不过是为了要给自己披一层保护,免得被人挑剔,就像冬天来了要穿厚衣裳一样。
挺古怪的一个女孩儿。郑姑姑做如是想。不过这位主子好伺候,又是皇帝示意过要照顾的人,郑姑姑自然不会去深究。反正只要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就行了不是吗?有些秀女虽然态度端正积极,但学到最后可能还不如眼前这位主儿呢。
“姑娘趁热喝了吧。”郑姑姑决定假装自己没有听见什么秃头的话。
桃华对着燕窝做了个鬼脸,这玩艺她不爱喝啊。无奈郑姑姑在这件事上十分坚持,自入夏后就不许她随便出门,连陪着蒋柏华在院子里玩都不行,免得晒黑了皮肤,到成亲的日子不好看。平日更是各种补品轮流上阵,务必喂出一个合格的既白白净净又面色红润的新娘来。
“姑娘,有信。”桔梗儿不知什么时候出去转了一圈,拿着封信笑嘻嘻回来了。
这不用说就是安郡王府送来的,郑姑姑极识趣地找个借口退出去了。这次伺候完这位贵人,她也不想再回宫去了。算算她的年纪已经也到了可以出宫养老的时候,且她这次是奉了皇帝的令出来,将来回宫必然被太后和皇后厌恶。
皇帝自然会叫人护着她,然而后宫到底是太后与皇后的天下,要整治她总有机会的。与其回去提心吊胆,倒不如借此机会出来。说起来这位未来郡王妃不难伺候,身边也需要一个像她这样深谙宫中规则的人,她是不是可以想个法子留下来呢?
想要达到留下的目的,首先就是别惹这位姑娘不喜欢,因此像这种未婚夫妻频繁传递信件的有点儿不合规矩的事儿,她最好是当做不知道。
桃华对郑姑姑的举动的确很满意。她一边喝燕窝一边拆信件,觉得没什么味道的燕窝喝到嘴里似乎都变得美味了点儿——这些日子门都不能出,全靠沈数的信解闷啊。
不过看了几行她的脸色就严肃了起来,吓得一直笑嘻嘻的桔梗儿嘴角都拉平了,小心翼翼地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哦,没什么。”桃华一口喝尽剩下的燕窝,把碗递给她,“收拾了吧。”
薄荷示意桔梗儿出去守着门,这才问道:“姑娘——”
桃华抬起头来,见她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失笑:“没这么紧张,不是我们的事。是宫里的吴才人自尽了。”
“吴才人?”薄荷立刻想起来就是之前举报桃华而得了好处的人,不由得有些吃惊,“她,她——为什么?”此人不是惯会钻营的么,想尽办法往上爬,这样的人肯自尽?
桃华扬了扬手里的信纸:“她给赵充仪下药,以致龙胎有变。”
“果然是下药吗?”薄荷睁大眼睛,“她怎么有这么大胆子呢?再说,她是怎么下的药?”
“这个问题问得好。”桃华轻笑了一声,“吴才人为了讨好皇后,假装与赵充仪亲近,经常往春华殿跑,暗中给赵充仪下了伤胎之药。现在太医已经查出些端倪,吴才人听到消息后就畏罪自尽了。据她身边那个伺候的宫人招供,说吴才人几次想去凤仪宫奉承皇后,皇后都不肯招揽,吴才人才转去了春华殿,想着若能害死赵充仪腹中龙胎,便能在皇后面前立功,所以——嗯,就这样了。”
薄荷听得直眨眼:“那到底下的是什么药啊?这药哪里来的?”
桃华把手一摊:“所以说你问的问题很好啊。据说这药是吴才人从家里夹带进来的,至于平日放在哪里,宫人也说不清啊。”
“这都是什么——”薄荷就算没见过县老爷判案,也知道一点儿戏文的,“不知是什么药,也不知怎么下的药,那怎么就认定了是吴才人呢?”
“因为吴才人畏罪自尽了啊。”桃华轻轻冷笑了一声。畏罪自尽的人,自然是有罪的,不然为什么要自尽呢?至于说这究竟是不是自尽,那就两说了。
“会不会是——”薄荷小心翼翼地道,“皇后下的手,然后栽赃给吴才人啊?”
“我看是太后。”桃华淡淡地说。下药下得如此隐秘,皇后如果干得出来,当初蒋梅华就不会是被猫撞到小产了。
“但这也不对啊。”薄荷喃喃地说,“现在宫人都说吴才人是为了皇后才去害人的,这——皇后的名声也不好啊……”
桃华没回答这个问题。吴才人的畏罪自尽应该是太后手笔,至于后面宫人的供词,恐怕就不完全受太后的控制了。赵家可不比蒋家,既然已经查明赵充仪是被下药伤胎,赵家可不会这么忍气吞声就算了。
不过桃华对此不太关心,她更关心的是,赵充仪究竟是被下了什么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应该搞明白这个问题,这事儿对她挺重要……

☆、第143章 怪病
随着炎热的夏季渐渐过去,宫里这场畸胎闹剧也因吴才人“畏罪自尽”而慢慢平息下来——当然,只是表面上看来如此。
桃华终于得到机会,由沈数带着悄悄进了宫,在春华殿里见到了赵充仪。
不过两个月罢了,赵充仪有孕时圆润起来的脸已经瘦成了巴掌大,颧骨显露出来,显得眼睛大得有些吓人。看见皇帝进来,她立刻堆起一脸笑容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一步,要福身下去:“妾给皇上请安。”
这个笑容若是从前,放在她脸上或许是楚楚动人的,但现在看起来却只让人觉得有些瘆得慌。皇帝已经伸手扶了她一下:“免礼。这几日觉得怎样了?朕带了人来给你诊脉。”
桃华从皇帝背后观察着赵充仪。赵充仪脸色并不好,福身行下礼去的动作有些缓慢,还有点歪歪倒倒的,仿佛脚下不稳似的。不过除此之外,倒也看不出太多问题。
赵充仪抬起眼睛往皇帝身后看。刚才她已经发现皇帝身后这个穿着宫人服色的女子并非平常伺候皇帝的宫人,但是迎着光,面目就看得不太清楚。即使这会儿,隔着一段距离,她仍旧看不大清,直到那人往前走了几步,她才辨认出来竟然是未来的郡王妃。
自己的眼睛可能是出了点毛病。赵充仪轻轻眨了几下眼睛,视野仿佛清晰了一点,又仿佛并没有变。前些日子连换了几个太医,还有宫中懂医的宫人,几乎将她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仿佛生怕她身上带什么毒似的。而皇帝虽然来看过她几次,却是每次都坐坐就走了,只问她的病症,再也没有触碰过她。
赵充仪想起她生产之后坐褥期间,赵夫人来看她时说过的话。那时她还被扣着“不吉”的帽子,赵夫人对她说的话总结起来只有一个意思:忘记那个畸形的孩子,赶紧把身子恢复起来,重新去争夺皇帝的宠爱。除此之外,别无办法!
赵充仪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尤其是在皇帝查出有人对她下了伤胎之药后,她简直是欣喜若狂——她终于不必再背着不吉的名头,现在她是受害之人,皇帝对她不再是厌恶,而是怜悯了。这种怜悯可以让她争宠之时更多几分优势——已经失去了一?7 龊⒆樱挡欢ɑ实墼敢庠俑桓觥?br /> 手臂上又有点痒起来,赵充仪强忍住去抓挠的冲动,冲着桃华盈盈一笑:“有劳蒋姑娘。”大约是坐褥期间正值盛夏,天气炎热她却不敢用冰,身上闷出了几处红点,用了些薄荷冰片配的药粉也不大管用。懂医的宫人给她检查身子的时候说或许是湿气太过之故,秋后就会好了。然而现在已经八月,红点却半点没褪,也还是同样地痒。
“充仪娘娘请坐下,容我诊一诊脉。”桃华已经注意到赵充仪眨眼睛的频率比正常情况下要多,而且有好几次很显然是在用力,而不是那种生理性的自然眨眼,“娘娘的眼睛有什么不适吗?”
“是有些发花。”赵充仪说了一句,又有点后悔,连忙补了一句,“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纵然皇帝愿意怜悯她,按宫里规矩,嫔妃有病在身也是不能侍寝的。
桃华仔细给她诊过两手的脉,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娘娘还觉得时常头晕吗?”
赵充仪略一犹豫便道:“也好得多了,这些日子都没有犯过。”这话前半句是真的,她现在的情况比起怀孕之时是要轻得多了,但后半句却是假的,因为头晕眼花甚至恶心的症状,近日还是会出现。
桃华眉毛皱得更紧了点儿。如果按照之前太医们的诊治,加上赵充仪本人的叙述,以及她现在诊出的脉象来看,赵充仪大概就是普通的妊高症,并且在生产之后病情得到了缓解。但是,有人下药又是怎么回事呢?
“娘娘还有什么别的不适吗?”桃华仔细观察着赵充仪的脸色,“容我看看娘娘的舌苔和眼皮。”皇帝其实还没有拿到有人下药的实证,是吴才人莫名其妙的“畏罪自尽”反而让他证实了这个猜测,然而这个药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下在饮食里的,仍旧没有查得明白,所以他才趁太后这几日对春华殿放松了监视的时候,将桃华带了进来。
赵充仪眼角余光瞥到皇帝在旁,舌头怎么都伸不出来。让皇帝看见她这个样子怎么行?还要看眼皮,之前那些宫里的医女也来看过,是粗鲁地将眼皮翻起来,她都不敢想像自己那时候是个什么鬼样子,怎么能让皇帝看见呢?
“之前太医都看过了,说并没有什么。”赵充仪勉强伸了一下舌头,见桃华伸手想触碰她的眼睛,再也忍不住往后躲了一下。
“娘娘还是让我看一下吧。”桃华对她的不配合有点烦躁,“事关娘娘身体,谨慎无大错。”
赵充仪倏地起了一股反感:“我身子已经好多了!这些日子皇上传了太医时时诊治,又赐下补药,我已然快好了。”她真的不想再听人说她的病没好了。这些太医诊又诊不出什么端倪来,却又总说她的身子还不好,已经有宫人私下里说她被那伤胎之药毁了身子和容貌,大约是不会好了。
这怎么成!宫中女子,年轻之时倚仗的不就是容貌和身体吗?现在他们诊不出什么病来,却又要说她不好,这是要逼死她吗?如果皇帝信了他们的话,她还能有再承宠的一天吗?如果没有,年华老去之后她要如何自处?一个空有位份而没有儿女的妃嫔,最后也不过是在一座空荡荡的宫殿里过着冰冷的日子罢了。
“娘娘,此病真的十分危险——”桃华按捺着性子劝说。
赵充仪将头一低,两滴晶莹的水滴落在她手背上:“蒋姑娘,我并非有病,只是被下了药……”说到后来,声音里也带了一丝哽咽,“若不是皇上,如今我还要被人诬为不吉之人,怕是要死在春华殿里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桃华简直听得一头雾水。她不就是来给赵充仪看病的吗?怎么这位不配合诊治,还哭起来了?
“让蒋氏给你瞧一瞧。”皇帝终于发话了。
赵充仪抬起脸来,虽然已经瘦得形销骨立,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还是十分灵活:“皇上也觉得妾不吉吗?已经有宫人在说,吴氏并未向妾下药,都是妾无福承育龙胎,才有今日之病……”
桃华觉得自己尴尬症要犯了。现在她总算明白了,赵充仪这是借病邀宠呢。天哪,刚刚生了一个畸形胎儿没多久,自己的病还没好呢,就考虑邀宠的事了,这,这也真够敬业的,敬业到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
当然,也可能她根本不了解妊高症的危险,说起来如果之前的症状真的是妊高症,那么她被下药导致提前生产,说不定还真是救了她的命,不然拖到足月,万一发生抽搐,母子皆亡就是很有可能的了。
不过,即使要邀宠,也不要在医生面前开演好吗?桃华觉得自己眼角都要抽搐,很想马上避出去,等赵充仪把这含悲忍辱又深情款款的一段演完再回来。赵充仪自己不别扭,她都别扭得不行。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不要胡说。朕今日带了蒋氏过来,就是为了给你治病。蒋氏医术出众,她问什么,你只管实说就好。”说罢转身吩咐赵充仪的贴身宫人,“若有听见什么人在胡说八道,你主子不好处置,只管去告诉朕!”
赵充仪一脸感激地拜下去:“妾谢皇上恩典。”
桃华勉强忍耐着,等皇帝把赵充仪亲手扶起来,这才道:“娘娘近来觉得有什么不适?”
赵充仪觉得手臂又在痒了。她垂头,借着衣袖的遮掩小幅度地挠了两下:“就只是头晕眼花,再也没什么了。”至于身上的隐秘之处有些红点,她不想告诉蒋氏。头晕眼花或许不影响侍寝,可身上生了东西,那就是万万不能的了。但是这些红点也并不显眼,只要不是光天化日之下,皇帝不会注意到的……
桃华总觉得她说的不是真话,可是再问也就是这两句,从脉象上也确实诊不出别的什么来,最后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充仪娘娘身子伤损得厉害,还是要好好调养。”每到这时候她就有点羡慕西医了,如果能验个血什么的该多好?
算了,她要是学西医的话,恐怕到了这个时代更是抓瞎。桃华抛开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收拾起了药箱。
皇帝也就从椅子上起身:“你好生调养,朕得闲再来看你。”
赵充仪一阵失望。这些日子几乎都是这样,皇帝过来,听说她的病还没好,转身离开,几乎已经成了固定的程序。
“妾究竟是什么病呢?”赵充仪软软地问了一句,声音里含着委屈,“其实有皇上福德庇佑,妾已经觉得好了许多……”能不能别再说她是病了!至少也要告诉她究竟是什么病啊?
桃华难以回答。说妊高症吧,赵充仪也听不懂,而且她现在情况已经缓解,又没有特别明显的症状,讲都讲不清楚。说是下药吧,究竟下了什么药也不知道,没头没脑的她真说不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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