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绿完本——by诣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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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书闻言,眼中复又绽出光芒。她情不自禁地告诉自己,公子可能根本没听见自己说的话,然后谢淇奥下一句却将她的期待尽数摔碎。
“孩子,是怎么回事?”谢淇奥紧紧盯着鹤书,他都发现自己音调在抖。
话说出口,他手下按着的手臂,也开始发抖了。
鹤书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只是不断重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宋子鹤回到小楼,不见鹤书,刚想去寻她,行至二楼便听见谢淇奥的声音。
他从未听见谢淇奥用那么大的生意说话,而“孩子”那两个字更让他感到气氛不对。三两步窜上楼,宋子鹤只见谢淇奥正在逼问鹤书。
“谢公子!”他开口正想阻止,就见谢淇奥回过头来,目光凌厉,全然不同以往。
“你也是知道的,否则沈从照怎么会派你来。如此还要瞒着我,宋太医,你累不累?”谢淇奥冷笑一声,“你瞒着我,竟然还拉着鹤书,你真是好算计。”
宋子鹤退后一步,“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说孩子?”谢淇奥甩开鹤书,
“公子——”他身后的鹤书声音凄厉,令宋子鹤不禁恻然,然后谢淇奥毫不为所动:“闭嘴!”
“为什么不与我说,你们怕我想死?”他缓缓又挑起一个笑容,“还是怕那个孩子也一起死了?”
宋子鹤僵硬着身体,看着谢淇奥的右手覆上自己的小腹,“你们说这里有个孩子,我是不信的。沈从照使了什么手段我不知道,”他声音低沉下去,“它最多是个怪物,我不想要它。”
宋子鹤欲言又止。他不敢多说,谢淇奥的状态太糟糕了,比他想象中糟糕百倍。
谢淇奥又道:“倘若我现在从这三楼跳下去,它还能留得住么?”
鹤书早就跌跌撞撞爬起来,用身体堵在窗口,咬着唇看着谢淇奥的一举一动。
发现这一点谢淇奥脸色更糟,就在宋子鹤把不准他到底要做什么时,淇奥却道:“你去把沈从照喊来,我有话问他。”
“快去,”谢淇奥看出他的犹豫,自是往榻上一坐,“不见他之前,我要死也是死不瞑目。”
谢淇奥自宋子鹤走后,便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整个人好似木住一般。鹤书不敢放松,心中又痛,只能强撑着自己站在窗前。
沈从照来得很急。他的脚步带进一阵风,在书阁里肆意乱窜。
“你到底想做什么?”踏入三楼,沈从照语气阴沉,一眼便看见垂首那人。
谢淇奥终于抬起头来,问道:“是不是你给我吃的那丸药?”
“是。”
“是做什么用的?”
沈从照挑眉,“朕不知。”
“这个问题该换我来问你,沈从照,你到底想做什么?”谢淇奥似乎是恢复了平静,“你是不是想要个孩子想疯了,后宫中那么多女人,你为什么要给我吃那种东西?你不嫌恶心,我还要作呕。”
“那是朕的东西,真想如何处置,轮不到你来置喙。”沈从照走上前,用手捏住他的小巴,“你既然已经吃了......”
“沈从照,你何必用这么多年来向我反反复复证明——你根本不是个人。”谢淇奥想要拍掉沈从照的手,却不料对方突然加大力气,将他捏得生疼。
“我是不是人,你不是知道得最清楚么?”沈从照肆意揉捏着他的肌肤,瞳眸见隐约可见燃烧的怒火,“谢淇奥,我劝你乖一些。既然坏了朕的种,就好好把他生下来......”
他话未说完,只听响亮的一声“啪”,谢淇奥已经一巴掌甩在沈从照的脸上。
他的头被打偏开来,而淇奥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一般,因为这重重的一掌而气喘不止,原本直起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摔靠在身后被褥上。两个人这么僵持了一刻,倒是沈从照先转过来脸来,看着谢淇奥。
他左脸上多了一抹红印,脸色阴沉得吓人,唬得一旁的一帮人当场跪下,就差开口求情。
沈从照没有发怒,他只是将谢淇奥从头到尾打量一遍,然而勾起唇角,冷笑一声。
京城中曾惯常说,谢氏三子,长子为官,冷凝内敛,知人知面不知心;幼子挂帅,果敢骁勇,沾染一身血腥气。唯有次子做了真正的闲散雅士,清秀俊逸,温文尔雅。
这些人却不见他现在披头散发如同疯子一般的模样。
沈从照却忘了,人是会逼疯的。
疯了的人会变成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来人,既然谢淇奥、谢公子不愿意舒舒服服的养身体,那朕只能使些额外手段了。”沈从照扫了一眼吴瑾,“找东西缚住谢公子的手脚,省的他发疯时伤了自己。”
谢淇奥瞪着他,头发与衣衫俱是凌乱,原本一双美目染上薄薄一层红色,倒真像是个疯子了。
“肚子里的东西我不会让它长大的。”
“谢淇奥,朕的东西,只有朕能决定去留。”沈从照拍拍他的脸,“你不要再想了。”
“沈从照,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谢淇奥低声道,“你不敢死,我偏偏要叫你去地底下见见他们!”
看他这副模样,“很好,”沈从照忽而笑了,说道,“很好。”
至于哪里很好,他并未说。
谢淇澳索性放松了身体,任由沈从照派来的人折腾。
他不怕,这世上没有第二个谢家可杀,而他自己的这条命,也早就不值钱了!
☆、暗流
“公子……喝药了……”鹤书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爬上阁楼。她不敢用太大声音,唯恐惊醒榻上休息的人。
自那日过去尽半个月,书阁表面上已是一片平静之意。沈从照并未往书阁多派人手,仍旧是鹤书与宋子鹤两个,一人照顾谢淇奥的衣食起居,另一人照顾他的身体,与往日并无差别。
将药放在矮几上,鹤书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探头便见谢淇奥闭着眼,斜靠在软枕上,应当是睡着了。
他这几天过得并不怎么好。并非自己有意折腾,而是不可避免的身体反应。除了腰酸背痛,谢淇奥呕吐的反应愈发严重,以往还能喝一口汤,现在看到鹤书端来的吃食便要反胃。也亏得他人本就不胖,如此下来,倒也不见瘦。
食不下咽也就罢,谢淇奥过去吃的少,日日喝药更是足够饱了。虽然恼火于自己的反应是因为肚子里的东西,但只要鹤书不端东西上来,谢淇奥即能够忍受。
最让他精神不振的,是深晚的夜夜惊梦,不得安眠。
也不算的上噩梦,甚至不能被称作是梦——像是碎片,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打碎了,一片片倒映着谢淇奥过去的日子,也不甚清晰,但是看得他冷汗直流。于是淇奥一睁开眼睛,便是黑漆漆的屋顶,偶尔会有月光从地锦枝条的缝隙中漏出,淡淡的并不扰人。
可他就是睡不着了。
这件事鹤书并不清楚,否则不知道又得急成什么模样。
自上次事情后,小侍女总是不自觉要避开谢淇奥,哪怕在自己面前说话、做事,神情也是躲躲闪闪。她多半是怕了,谢淇奥如此想时,一时间觉得既有些微微惆怅,复又释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与这个小侍女有多好的关系,一来是怕麻烦,二来自己命总不长,何必白拉着一个人伤心。可书阁里只有两个人,整天面对面相处,谢淇奥又不端架子,互相不熟也不行。
如今她离自己远些,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一件好事。自己和沈从照如何,总不至于牵扯到鹤书。再想得远点,自己就是死了,她也好受些。
夜晚无法安眠,谢淇奥只能在天稍微亮时眯一小会儿。白天他虽然无事,但躺在榻上总是无法睡着。以往不易听到的声音,在他闭上眼睛后,就会古怪地被放大,让人不得安宁。
谢淇奥在鹤书上楼时便听到了动静。他把头稍稍往内偏去,假装自己睡着了。耳边是鹤书将托盘放在矮几上的声音,隔离片刻传来的却不是她离开的脚步,而是一小声叹气。
谢淇奥眉头不自觉拧动。他看不见鹤书的动作,却隐约感觉到她的视线停在自己的脸上。好在鹤书并没有在阁楼逗留太久,很快就下楼去了。
又过了片刻,谢淇奥才缓缓睁开眼睛。
药还热着,还可见蒙蒙的白色雾气。不过直到它完全散尽,谢淇奥也没碰过碗。
长春宫中,皇后王氏正闭着眼倚在美人榻上,一旁的宫女打着扇子,整个宫殿都显出午后的昏沉。
夏日炎热,窗外是响一阵、歇一阵的蝉鸣,软纱上倒影着竹子倩影,阻隔住了刺目的阳光。走廊下,鸟笼中的鹦鹉鸟也蔫头蔫脑地蹲在架上,失了往常的活气。
且听一阵轻软脚步声,随后是竹帘被挑起,云祥走进屋里,本想行礼,却见一旁云淇摇了摇头。
云祥是皇后宫中的女官,与云淇共同侍奉王氏多年。她瞥了云淇的动作,便直接走上前,凑到王氏耳边悄声道了句什么。
皇后听着,浅浅皱起眉,问道:“书阁?”
“是的,也不知道那里出了什么事情,这几天皇上似乎为此心情不甚佳。”
王氏睁开眼睛,露出几分沉吟之色,“既然是书阁的事情......本宫知道了。此事不必纠缠,你也别再打听。”
云祥点头,倒是云淇露出几分不解之色。她向云祥投去一眼,起身道:“娘娘,那雀舌茶大约是泡好了,您想尝尝么?”
“那便端来吧。”王氏瞌上眼,一副恹恹模样,似是不耐暑气。
沈从照不爱书,宫中的书阁只有那么一个。王氏仅仅是知道,但从未去过。那书阁藏的也不是书,而是人,王氏也清楚,就更不曾在沈从照面前多言过。因着不大了解,又不敢如何打听,那书阁能出什么事情,王氏并没有什么头绪。
她自知自己这个皇后的位置,坐的时间长短,看的便是沈从照的意愿。沈从照不需要她有什么功劳,只要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每日去挨上太后的唠叨,给世人一个表面上的交代,便算是合格了。
至于旁的,沈从照吩咐了便做,不吩咐的......可就险了。
那云淇出了门,自是拉住走在前面的云祥的袖子,“皇后娘娘叫你别去问了,到底是什么事情?”
云祥打量了一眼四周,将她拖到走廊的拐角,半是责怪道:“你呀,平常不管事情,这种时候又总是爱打听。”说罢点点她的脑袋,眉眼间又不得不透出几分无奈。
云淇一撇嘴,“不得说就别讲呗,我又不是非得知道。”她长居宫中,虽然处事常常天真任性,但总是知道规矩的。
“也并非不可说,但不能乱传,否则......”云祥语气颇有几分意味深长,“你可知皇宫里,其实不止现在这几位娘娘?”
“啊?”云淇茫然。
“御花园后竹林里有一个书阁,里面还有位主子,不过也不知为什么要藏着。”云祥叹了口气,“听说这几天是出事了,娘娘才叫我去打听的。”
云淇颇觉惊异,竟还有这等奇事?没等她猜想云祥口中那位主子的身份,便见对方忽然板了脸,道:“我与你说这个,可是要你知道,此事万万不能多嘴。皇后娘娘不想插手,你我就更别私底下说些什么闲话了。”
哼,你不是也在这里与我说三道四么?就算是真的想说些什么,我这个小小宫女也得知道呀。心里如是想着,云淇面上倒是恭恭敬敬地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真的太忙了......
☆、试问
雀舌茶香,入口更是醇厚顺滑,王氏尝罢,本因为燥热天气而烦闷的心情也不禁察觉出几分清爽。
云淇去了膳房准备糕点,殿中便只剩下独自奉茶而归的云祥。她挥退一干小宫女,走到皇后身边,轻轻给她捶起背来。
见云淇不在,皇后才重新问:“那书阁到底怎么了?”
云祥微微有些犹豫,不过还是低声答道:“宋院使已经有段时间不在太医院了,那个小太监告诉我,他是被皇上召进了宫,但是去了哪里并不知晓。”
“此外,奴婢是从御药房那里打听来的。听说这段时间御药库里提了不少药材出来,不过用处倒是有些奇怪了......多是安胎方子要的。”云祥又道,“书阁那里,奴婢本想去云妃那里问问,只可惜她们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王氏微微颔首,“倒是辛苦你了。”她心中自是诧异,自己可不曾听说后宫中有哪位妃子怀有身孕,后宫中若真有此事,也绝对不可能瞒到现在。除非......
她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云祥瞧见了,不禁问道:“娘娘,怎么了?”
王氏摇摇头,自己所想太过荒唐。这些药材虽然不知是何处调用,做了什么用处,但既然是安胎药方子上的,便万万不可能去了书阁那里。
云祥以为王氏担心宫中的妃子有孕,只能安慰道:“娘娘,您莫心急。便是书阁里的那位有孕,见皇上的态度,也不会是个威胁。老夫人前些日子进宫,不是还给您捎进来一个方子吗?您只要调养好身体,也不愁没有自己的孩子……”
“本宫并非心系此事。”王氏听着云祥的话,倒是笑起来,“至于书阁,更是不需要做这方面的打算。要你去查,不过是因为这几日皇上来长春宫时脸色不大好,若能理出头绪,本宫也好帮皇上解忧。”
后宫之中,太后除了忧心自己的皇孙出世,早就不再管事。沈从照宠爱过很多妃子,不过她们就像流水之上的落花,还没让人瞧上几眼,便不见了踪迹。王氏一手掌管着后宫,无论是玉浮宫还是竹林书阁,其中发生的事情,沈从照可以瞒过太后,却瞒不过王氏。
话虽如此,她从不准备违逆皇上的意思,更不会插手这些事情、触及他的逆鳞。过去玉浮宫的动静再大,她都装聋作哑。此后换做了书阁,很是平静了一阵子。如今突然又闹了起来,王氏本该一如既往地无视,可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是惦记着。
云祥只当她不愿多聊孩子的事,也就不再多言。因为跟着王氏久了,她对于宫中多藏着的一位主子早就有所耳闻,只是从未见过。这次皇后叫她打探情况,了解到东西朦朦胧胧的,倒是叫她心里更加痒痒的,好奇愈发重了。
沈从照踏入长春宫时,夜空上的月亮早已在云雾后露出大半张脸。王氏已经用过晚膳,出来迎接他时,头上的首饰已经去了大半。
她见沈从照,脸上是掩不住的惊讶。可沈从照的脸色又让她不敢多说别的,只能匆匆吩咐人过来服侍他。
朝廷上关于南方的纷争总算是告一段落,各方抹足了油水又都挨过了板子,终于把目光放在了百姓身上。沈从照这厢缓过来一口气,转头又被谢淇奥气得跳脚。
那天他命人用铁链脚镣垫了软布,将谢淇奥锁在床上,怕的就是他趁人不在时跑到窗边跳下去。却不料绝了寻思的路,他这回竟然私自藏了一片极其锋利的碎瓷片,在沈从照靠近时,抬手向他脖颈刺去。
沈从照躲得极快,又因为谢淇奥没什么力气,很容易就被制服。可他的皮肤还是被划破了。沈从照摸着伤口时几乎要发笑,这人要失常到什么地步,才会做出这种愚蠢至极的事情。又听那个战战兢兢的小侍女说,谢淇奥不肯安分喝药,一怒之下,沈从照亲自端着药,捏着他的下巴,生生灌了下去。
折腾了一个下午,直至夜□□临,书阁里已是一片狼藉。
出了书阁,沈从照临时起意,决定到皇后那里宿一晚上。去长春宫的路上,他不禁觉得疲惫,随后生出几分茫然,他这般与谢淇奥找不痛快,为的是什么呢?
自己已然是胜者——既已君临天下,过去种种早当踏于足下、碾如尘土,区区一个谢淇奥,又有什么不可放手?
因为他的倔?那倘若谢淇奥从一开始便如自己的愿,对自己依顺,两人可会变作如今这般田地?
然而,那就不是谢淇奥了。
宫女奉上水与帕子,沈从照洗了脸,当感受到热气从柔软巾布上触碰到肌肤时,脑海中突然了悟。
谢淇奥的一举一动,时时刻刻在提醒他往日之事。哪怕自己已经登上了想要的位子,敌人全部埋做白骨,过去发生的事情依旧不会改变。他以前的狼狈模样与经历,不会因此就不复存在。
而他不愿,也不能让谢淇奥死,只因为他还未完全的胜利。
王氏站在沈从照身旁,窥见他脸上烦闷之色突然少了些许,还未开口,便听沈从照道:“这几日,太后那里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