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完本——by潇湘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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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再次伸手抚过皇后的额头,久病之人,昔日的容颜都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泛着青紫的惨白。皱纹爬满了脸,颧骨异常的突出,瘦骨嶙峋的脸颊上,依稀能分辨出昔日的风华。圣上的脑海里,清晰的刻着他们初见时一颦一笑。他记起刚大婚时的举步维艰;记起长子殒命时的爱哀欲绝,更记得广纳妃嫔时的强颜欢笑。皇后可以无子,但皇帝不能无后。一个一个的美人进门,皇后的笑容从未有一丝改变。可她孤枕难眠时,也一定很难过吧。
“你还是怨我了。”圣上的喉咙肿痛如火烧,“所以不要我了。其实你不愿意,可以同我说。一辈子的夫妻了,这个时候撇下我,算什么?”圣上终于哭出声来,他趴在皇后渐渐开始僵硬的胸口,不住的抽泣。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生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燕燕,你说话不算话。我们说好的一直在一起,可你先走了。”
“燕燕,再看我一眼可好?就一眼!”
“你一句话都没留给我!”圣上忽然大声,话毕又降低了音量,“燕燕……燕燕……回来吧,求你……”
没有回音。
圣上压抑的哭声犹如野兽的低鸣,每一个音节都透着无限的哀伤。他早知道自己会痛,可没想到会这么痛!父母早早离世,宫人来回更换,如今,陪他最久的皇后也毫不留情的走了。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呵。
侍疾许久的福王两脚一软,跌坐在地上。这一下好似拨.弄了开关,先前的沉默换成了嚎啕。皇子公主们纷纷跟着大哭,宫人们趁机点亮了所有的蜡烛与灯笼,又把坤宁宫照亮的如同白昼。
太子膝行向前,劝道:“父皇,该给母后换衣裳了。”
圣上没搭理。
太子再次劝道:“父皇,别误了吉时。”
圣上忽然暴怒,一脚把太子踹翻在地,无理取闹的怒吼:“你.娘还没死呢!”
太子被踢中腹部,痛的冷汗直冒,却不敢吱声。圣上震怒之下,余下的皇子没人敢去搀扶,更没有太医敢上前检视。所有的人继续跪着,连福王都停了哭声,只红着眼流泪。
四月的京城,春暖花开。地龙早停了火,平日踩在绵.软的地毯上十分舒适,可跪了一夜的皇子公主们,都觉得凉意往上涌。自鸣钟敲过五下,正是凌晨最冷的时候。无人动弹。
皇家的亲情淡薄的看不见,太子或哭亲娘,福王或悲养母。可是比起来自心底的难过,眼前的局势才是寒彻骨髓。太子连续几日被斥责,与此同时更可怖的是对平王、瑞王与景王的夸奖。皇后的身体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圣上的肆意妄为,惊慌的皇后根本就再也撑不下去。三十七年的太子,还没识字,就开始旁听朝政太子,若说他有不够老练之处难免,却是天资所限,非人力可强求。皇子里唯有福王天资聪颖,心却不在正道上。余者皆平平。不管嫡还是贤,太子都当之无愧。
一个当之无愧的太子,就这么连续几日被圣上训斥着,明明白白向世人昭示着他的不满。皇后几近绝望,她几乎赢了一切,却没赢过时间;她知道事情的缘由,却无计可施。惊怒交加下,到底没争过命,与世长辞。
皇宫里笼罩着诡异和不安的气息。水珠一颗颗落在地毯上,太子分不清是汗还是泪。举步维艰无外乎如是。皇后是他的生.母,是他在后宫的屏障,亦是天家父子之间的润.滑剂。他比任何人都要悲伤,不管是感情,还是……权力。他是太子,他有责任去提醒圣上。可圣上乍起一脚,踢的他心凉如冰。
恐惧父亲的威权,同时怨恨父亲的无常。他难道不想让母亲活着么?天下做太子的,难免隐隐希望父亲归西,但没几个盼着亲娘早死。他明明那么难过了,作为父亲还要这么无情的对他么?太子的五脏六腑都好似被冰锥胡乱刺着,是对母亲的眷恋,是对父亲的怨恨。
天空泛起鱼肚白,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当太阳照进坤宁宫的那一刻,圣上终于缓过神来。怔怔的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太子脸色煞白。想起自己方才就在皇后的灵前踢她仅存于世的血脉,登时有些后悔。伸手扶起太子,沙哑着声音唤太医:“给太子瞧瞧。”
看完太子,圣上颤巍巍走到幔帐后面,跪了满地的皇子皇女和皇孙。每个人都肿着双眼,哀哀欲绝。圣上的心又抽痛了一下,嘴唇抖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都起来吧,叫太医好好瞧瞧,冻病了你们娘又心疼了。”
再往外,则是一地妃嫔。打头的位置少了一个人,圣上脸色微沉,问:“赵贵妃呢?”
景王之母淑妃为四妃之首,颤声回道:“贵妃哀毁过甚,已是昏厥。”
圣上想着皇后当闺女养着解闷的贵妃,重重叹口气:“你们也都回去吧,把衣裳都换了。该守制的守制,着民间守制二十七日,勋贵文臣百日。”
有了圣上开头,皇后的丧礼才算可以开始。后宫大管家皇后去了,赵贵妃不顶事,圣上想了半日,又道:“淑妃、阮嫔协理宫物。”
太子妃心如擂鼓,圣上四妃并没满员。皇五子勤王之母贤妃早逝,唯余淑妃。可六嫔里头,分明是瑞王之母陶嫔打头,竟越过了她点了阮嫔。瑞王愚笨老实,不足为惧。然而平王……太子妃呼吸加深了几许,又慢慢缓了过来。眼眸微垂,原该……是她主办丧事与家务的。可惜皇家啊……冢妇又算的了什么呢?
随着大部队起身,还不能去看她最关心的丈夫。除了福王,皇子都已纳妃。太子妃缓缓的活动着身体,展示着她女主人的威望,把弟妹们一个个的关照过去。最后到福王,更是亲自扶起,温言道:“你先去瞧瞧贵妃母。”
福王木然的点点头,他其实不想去见赵贵妃。众妃之首,就这么肆意宣泄着情绪晕倒了。不是不让你伤心,而是皇后不在了,你是不是该把宫务死死扣在手中么?皇后没了,她的政治遗产你就毫不放在眼里,不拿来继续守着皇后想守的人?
皇后病重,宫中女人没几个敢上脂粉的,太子妃的苍老就这么直直暴露在福王面前。福王心疼不已。皇后的话犹在耳边,可他这个女人的温柔对待历历在目。小时候在坤宁宫的炕上,总搂着他一瓣一瓣喂他吃橘子;长大了,彼此要避嫌才不复往昔亲密。张了张嘴,大庭广众之下,又能说什么呢?只得退开三步,躬身行礼:“嫂嫂保重,臣弟去去就来。”
太子妃看着福王远去的背影,有些发怔,臣弟啊……小十一也长大了。
☆、第169章 喵喵喵
皇后从发病到薨逝统共也没两个月。可皇后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大家都有心理准备。尤其像叶家这种打入敌人内部的,庭芳亲见皇后的状况,回来就告诉了老太太。那头敲了钟,这头齐齐整整的白布已经拿出来了。国丧不如家丧严格,便是你想穿孝衣还未必有资格。通常臣下服孝二十七天,百天内素服一年内不许宴请就罢了。只有特别得宠的臣子,才可以享受百天服孝,此项殊荣,也是宗室得的多。至于不出门的女眷,甚至连孝服都不用穿,只需素服即可。
前日庭芳拿出来的两大箱子花花绿绿的布料裁的衣裳尽收入了箱子。小姑娘家家的,多半没有素色或深色衣裳,好在叶家有准备,先都暗自备了几套。各处灯笼都换了白色,除了园子里的花木,整个叶家画风都变了。
作为□□的中坚力量,皇后死了,叶家的愁苦倒未必是装的。混官场的谁不知道枕头风的厉害?不然送礼干嘛要打听对方是大老婆当家还是小老婆得宠?可见朝堂三令五申不许后宫干政是有道理的,对朝臣而言,捧着猪头往一个庙里拜当然比不知道进哪座庙里强。可是后宫肯定会存在,并且与朝堂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哪怕再打压后宫女眷都没用。到了关键时候,该怎么着还得怎么着。咸丰死了,宗室怂了,还是得把慈禧抬出来。后宫女眷,从来不可等闲视之。如今□□损一大将,不独太子,连叶阁老都想哭了。
国丧自有礼仪,命妇得排队去哭灵,为此老太太把众人叫到跟前分派:“才老太爷回来说,圣上对娘娘情深义重,娘娘的丧礼排场不能小了。正拟旨着在京七品以上命妇皆去哭灵。我原想着大太太体弱,往上头报休养。只如今看情况,是不能了。大太太你感觉如何?实撑不住,咱们再想办法。”
陈氏道:“谢老太太关心,我近来好了许多,个把月还能撑。撑不下了再说吧。现天气算不得冷,还能应付。”这次叶俊文没装死,急忙忙赶回来细细与陈氏分说。圣上十分伤心,连太子都迁怒了。朝臣命妇,只要还能爬的,都别想跑。陈氏多年命妇,自是知道轻重。宁可死在坤宁宫前殿,也比死在家里强。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庭芳暗暗皱了一下眉,终究没说什么?6 P睦镆寻底耘趟阕旁趺床拍苋贸率习踩晒私佟4耸笨蘖槭谴刻辶睿沟媚米糯碳ば韵懔喜煌Dㄑ劬Γ腥玖丝刹皇峭娴摹H欢嗜ㄍ瓜拢鹚党率弦丫昧诵矶啵呐赂粘鲈伦樱膊坏貌淮印?br /> 老太太观其颜色,觉得应该能凑活,就对秦氏道:“我与你大嫂二嫂皆进宫哭灵,家里交与你看着吧。大伙儿都有事,外头应该没什么人来。你好生管着丫头婆子们,万不可出现吃酒赌牌之事。叫御史抓着了,可吃不了兜着走。大丫头你跟着婶子学吧。”
秦氏应了,心中暗喜,打今年来她一直不得意,总算有机会管管家里。顺带可以沾点不大不小的便宜。
越氏道:“大房里头有大姑娘,是不愁的。我们家庭珊还嫩着点,大姑娘你们姐俩个帮忙看着。尤其是庭珮几个的学业,四丫头你抓紧些。”
庭芳道:“有康先生呢。”
“我知道有康先生,”越氏道,“只下了学,他们谁要淘气,你只管揍。”又对杨安琴道,“还得请你家谦哥儿把弟妹们管起来。”
正事当头,杨安琴也不开玩笑了,直接道:“很是,回头我嘱咐他两句。”
老太太吁了口气:“明日卯时就要到宫里,寅时就得起,天还黑洞.洞的。我不留你们了,都赶紧回去睡觉。这个月不用跟我晨昏定省,我们至多申时到家,每日吃了饭尽数去休息。也告诉家下人,本月谁敢闹事,家里也不缺那几房人!”
越氏道:“只怕有宵小趁机作乱,把家人分了几组,巡夜不断才好。”
“依你。”老太太道,“我来分吧。我留杜妈妈看家,此事交与她同石兴旺家的一同负责。”说毕,老太太把众人撵的干净,忙忙吃了两大碗饭,酉时就睡了。
秦氏要展现她的能干,待老太太等人睡了,趁着天还大亮,立刻就运作起来。听闻进宫是个苦差,那必得吃饱了。守孝不能吃肉,馒头凉了又太硬,便准备了两匣子细点。有补气血的红枣糕,有垫肚子的核桃酥,还备了一小袋青梅,哭累了含.着好提神。一个大大的食盒,想是老太太娘三个尽够了。至于家下人,馒头就好。
叶府议事总在老太太正房,可今日老太太休息了,秦氏便挪到了后头的花厅。横竖天气转暖,不用十分陈设,铺几个坐垫就可开工。看着家下人打包完了吃食,又在打包衣裳,十分满意。
哪知她的自我陶醉还没有半刻钟,庭芳带着铁塔安儿拖了个大包袱过来。庭芳不是诚心打擂台,只是在庭芳心里,秦氏的办事能力只好用呵呵形容。陈氏那破.身体,不是几个月神仙操就能掰过来的。哭灵不能逃避,就得各方面考虑周全。衣裳自不必说,什么季节的都有。但她准备了隔汗巾,最大限度的减少因出汗过多着凉的情况。命妇哭灵亦是标准服装,又重又厚,换起来极不方便,远不如隔汗巾有用。一叠厚厚的隔汗巾,随用随取,方便快捷。
仆妇们最会见风使舵,别看秦氏得了管家权风光,她就是个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庭芳则是在叶阁老老太太跟前都得脸的,当然得先奉承庭芳。都一叠声的夸庭芳想的周到,竟把秦氏撇在一边。秦氏气的脸都绿了!
事儿还没完!庭芳又对秦氏道:“侄女儿想着,单有馒头吃着不香,我娘挑嘴儿,便预备了些盐菜包子一并添上吧。”
秦氏阴阳怪气的道:“四姑娘真真孝心可嘉,只那盐菜吃多了不好,我已准备了红枣糕。”
庭芳差点被秦氏气死,忍住掐人的冲动,深呼吸好几口,心里把秦氏骂了个死,却不愿意在节骨眼上闹将起来。只得陪笑道:“红枣糕最补气血,三婶想的周到。不如留着他们回来再吃。”
秦氏执拗的道:“就是要哭灵的当口儿才好补气血,回来了什么没有?哪里还用点心。”
庭芳看了秦氏一眼,对着智障的货也是跪了。灵堂不是惨白就是深蓝,你冷不丁的掏出个大红的糕,找抽呢?不得已说道:“只怕颜色不大相宜。”
秦氏才想起这茬,有些恼羞成怒的道:“那就换山药枣泥糕,那个是白的!”庭芳几**天,又道:“我娘爱喝羊奶,我替她准备了好几罐子,劳三婶帮我一块儿放着吧。”
仆妇们都赞庭芳:“羊奶最养人,哭灵只许吃素,弄点子羊奶倒是补。”
秦氏一看四个波斯来的银壶,就知道庭芳不单准备着陈氏的,还有旁人的。牙酸的道:“水一并备上。”
庭芳点头,又道:“光吃甜的不顺口,我叫厨房半夜赶饭团,明早放进匣子里。”小日本的海苔饭团不错,可惜现在没有海苔,还不能放鱼和肉,只得搁点子盐和萝卜借借味。也做成三角形,用生菜包了底,方便拿着吃。卯时初到未时末,整十个小时,全靠点心一两天还行,连续二十七天,正常人早疯了。还是饭团强,哪怕只有咸味,还是更贴肠胃。
秦氏假笑的脸都僵了,认定庭芳故意找茬。庭芳却是没心情跟秦氏打擂台。圣上正不高兴,查遗补缺不叫人抓着小辫子还来不及呢。秦氏就不是个办事的料,心里埋怨老太太何苦给她这个体面。红枣糕是能准备的么?不说颜色犯忌讳,正经哭灵都是不好意思直接吃东西的,常藏在袖子里,趁人不注意塞嘴巴里。红枣糕的表面是粘的啊!当是在家里拿着小银叉子一点点吃呢?哭灵正饿的难过,悄悄掏出个点心,好么!点心上沾满了细毛,是不吃呢?还是不吃呢?还是不吃呢?真是宁可跟聪明人打一架,不想跟笨蛋说句话。庭芳觉得心好累。生怕出门的马车又出问题,赶忙赶急的跟秦氏倒了个别,往后头马厩去了。
秦氏气的半死,还没法子说出来。她算知道了,老太太根本就不想让她管家。说什么她管着、庭瑶学着。分明就是拿她当幌子,管的好了自然是庭瑶姐妹的功劳,管的不好了肯定得推她头上。老太太才歇下几个时辰,庭芳就大摇大摆的来打她的脸!心中大怒,不敬长辈的小贱蹄子!看菩萨怎么收你!
秦氏本就没权威,处事还没庭芳老练,众仆妇回起事来就有些心不在焉。秦氏没正儿八经管过家,做事又不动脑子。好在家里几经梳理,没有明目张胆之人,暗戳戳的昧几个铜板,聊胜于无。秦氏全然不觉,依旧在生气。
好容易处理完家务,秦氏积了满肚子火。回到家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陪房心腹皆因庭芳被撵的干净,来回走动的全是老太太派来的人,心中更是憋屈。想找丈夫诉诉,丈夫又不见人影。秦氏登时委屈的眼圈都红了。站在院子里想了一回,转身往后头客院里走去。
天已黑尽,花园里沿着回廊挂着灯笼。偏国丧期间,灯笼都是煞白煞白的,看着就吓人。秦氏没有心腹,便不想带人。此刻一个人走在回廊上,总觉得阴风阵阵。不知不觉加快步伐,待走出回廊时,已经是用跑的了。一阵风的冲到客院门口,用力推门,门却忽的打开,与里头慌慌张张的人正撞了个满怀。
秦氏还当是哪个婆子,正要开骂,哪知抬头看去,整个人都呆了!那衣裳不整的,不是三老爷是哪个!?
☆、第170章 喵喵喵
秦氏只觉得血气上涌,一天的劳累彷徨委屈连同丈夫与姐姐的同时背叛炸开了每个毛孔。秦氏愤怒的尖叫,死命抓.住叶俊民的领子嘶吼:“禽兽!你是禽兽!!!”
叶俊民本就是偷情,正爽了出来,被秦氏撞个正着,好悬没给吓软了。直接恼羞成怒,用力把秦氏推倒在地,喝道:“嚷什么嚷!有什么好嚷的!再叫唤我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