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孙默完本——by幽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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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八人与沈俊匆匆擦肩而过,唯独走在最末也是最慢的大管家停住了脚步,并朝沈俊低声说道:
“大少爷,老爷他刚刚晕倒了!”
沈俊先是一愣,明显是因着消息来得实在太过出乎意料,一时之间消化不了竟也不晓得如何回应,呆住有好几秒才聂聂道:
“嗯?哦……那什么、我知道了。”顿了顿,又问道,“前两天他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晕过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管家略显迟疑,“还不是因为聚星楼的思若姑娘!”
“思若?就是我爹打算五月份娶进门的那位五姨太?”
沈俊语气间充满讶异,心想该不会是翻云覆雨的时候老头子太兴奋给晕过去的吧,那可就太跌份了……
老管家微微点点头,一脸的忧心忡忡,“谁会料想到那思若姑娘竟会舍弃孙家五姨太不愿当,偏要跟咱府里一杂役小厮私奔。老爷得到消息,当场就给气的晕了过去。”
原来是被戴绿帽了,还是杂役小厮奉献出来的超级绿帽……
沈俊暗自幸灾乐祸,然而,事情远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只见老管家重重叹了口气,看着沈俊继续道:“大少爷,您可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老爷这回十有八九怕是害了中风症,能不能醒过来还是未知,便是苏醒过来究竟又能恢复到如何程度那可就难说了……”言毕,老管家也不便多逗留,再朝沈俊略有深意微微躬了躬身子,这才追往先前离去七人匆匆而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扰动孙家阖府上下所有人的神经,甚至一传十、十传百迅速传遍整座昌阳城,进而牵动全城百姓的心。
正值盛年的孙家老爷才刚庆贺完四十四岁生日不足一个半月的时间,竟然就因突患中风致使卧病在床。孙家又是当地首富之家,其本身体量之大、经营业务之广、触角延展之深,犹如巨型战舰一般存在,时时刻刻方方面面都需要掌舵人的娴熟把控。
然而,孙家老爷抱恙病倒使得掌舵席位出现空缺,未来的继任掌舵者会是谁?他又是否有能力把控住全局?孙家这艘庞然巨舰还能否继续乘风破浪远航?还是树倒猢狲散,彻底分崩离析?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昌阳城百姓心头画出了个大大的问号。
昌阳城内唯一不怎么关心孙家老爷健康状况的恰恰是名义上最有资格接掌孙家家业的嫡长子孙默,也就是如今的沈俊。后者心思都用在担忧小元子、小安子二人是否能顺利完成任务,完全也懒得分出心神去关心原本就跟自己势同水火的亲爹。
冷眼旁观,便是沈俊展现出来的姿态。直到第四天晌午,他才无意间从路人口中听到自家薄情老爹已是半身不遂的消息。也是在这一天傍晚,小元子、小安子两人终于风尘仆仆返回昌阳城。
两人这趟出城收获颇为丰富,光是大米就收了足足有三牛车之多,另外还有两车稻谷、一车油菜籽和五、六十斤干辣椒。这些都不算最厉害的,最最令沈俊感到惊喜的是,小元子甚至还跟杨岗庄当地一户小地主谈妥,待到七月中旬早稻收割进仓时,地主一方会主动派人运粮到正关街,价钱还能适当再便宜一点点。
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不但意味着从今往后粮油铺子能有稳定货源,可以不再受制于人,而且,还能免去中间商的盘剥与加价。这么一算,粮油铺的利润估摸着能提升至少一成半还多!
大喜过望,沈俊特意在粮油铺子里头置办了桌酒席,来替两名小厮接风洗尘。不过,凡事都要替自家主子操心一二的小元子此刻却明显是心里有事。
“大少爷,城里疯传老爷病倒的消息可是真的?”小元子道。
“消息倒是蛮灵通。”沈俊往小元子碗里夹了块肉脯,不甚在意道,“消息不假,也就四天前刚发生的事。管家向我说是因为思若跟人跑了,老爷受不住刺激,当场就给气的晕了过去。”
闻言,小元子右手握着筷子才把肉脯夹起,又再放下,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那老爷他现在是个什么状况?醒了没?”
“人倒是苏醒过来,脑子也依然灵光,只不过是右半边身子不太听使唤罢了,一时半会的死不了。”顿了顿,沈俊笑着用筷子敲敲菜碟,“赶紧趁热吃,少关心那些杂七杂八的糟心事。”
小元子微微叹了口气:“府里出了桩这么大的事,全城老百姓那么多双耳目都在盯着瞧着,也就大少爷您能一点也不关心、一点也不在意,真是心宽……”
“就是我想关心也关心不来啊!”沈俊一脸无奈的笑了笑,“老四把城里有点名气的大夫都请过一遍,就连他们都治不好老头的偏瘫,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如今老头病瘫在床,当家主事的必定是老二,就这节骨眼最是敏感多事,东苑那边肯定防我跟防贼似得,你还要我主动过问家族生意,老二能答应?二姨太能答应?”
“就是就是!”一旁的小安子这几天明显是饿极了,手握木筷忙着胡吃海塞,边还不忘帮忙搭腔,“大少爷有劲也使不上力,还不如就专心把咱家粮油铺子经营好,能赚着银子进兜里那可比什么都来的强!甭管府里那点乱糟糟的破事,谁爱折腾谁折腾去!”说罢,冲着自家主子嘿嘿傻笑。
沈俊伸手摸摸小安子脑袋瓜,敛去脸上几分笑容,“小戏子的突然消失不太合乎常理,明明五月初就能跃上枝头成凤凰,那可是昌阳城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美事,思若却要偷偷跟个小厮私奔出逃,我看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小元子闻言猛的一抬头,似也猜到什么,顿时一脸煞白……
☆、第三十一章
‘冷眼旁观’又何尝不是沈俊为求自保的一种无奈之举。在他看来,昌阳城首富本就不是什么良门善族,其背后肯定暗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肮脏秘密。而思若的离奇失踪、薄情老爹的中风偏瘫以及他自己孙家嫡长子的特殊身份,三相交织在一起更使得沈俊突然之间嗅到股浓烈的死亡气息。
焦虑不安、忐忑彷徨,沈俊生平第二次感到深深的恐惧,而潜藏内心深处的强烈求生本能又促使他想到一个人——李睿杰!
孙府,遂涧堂。
孙家二少爷孙宏宇蹙着眉心一扬手,身后躬立着的小厮连忙快步退了出去。待小厮身影彻底消失,只见又一位中年男子似如幽灵一般,悄无声息的忽然从遂涧堂侧门走了进来。
“三天两头往县令老爷家跑,你那位大哥倒是挺机警。”
中年男子言语间不无嘲讽,连带着脸上也露出不屑神情。
孙宏宇倒三角眼瞬间闪过一抹狠厉目光,“区区一昌阳县令就把堂堂凌麓坊坊主给唬住了?”
中年男子似是早已习惯孙家二少爷的恶劣态度,闻言,不怒反笑,“想不到向来沉稳的贤弟竟然也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顿了顿,中年男子神情一冷,“杀孙默不难,善后却不易!他孙默身份本就特殊,又跟县令家两位公子私交甚密,我若除他,县令老爷于情于理势必追究下来,难保不查到我凌麓坊头上!”
孙宏宇眼底寒光再闪,“既然师兄有所顾虑不愿出手相助,那宏宇只能是自己来!他若还在,我就永远得戴着顶‘孙家二少爷’的帽子!要想接掌家业更是受人诟病!他不死,我心不甘!”
凌麓坊坊主冷冷一笑,“便是贤弟能神不知鬼不觉除掉孙默,甚至也不在乎这昌阳城百姓悠悠众口非议,怕只怕你还是过不去令尊大人这一关。”
“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孙宏宇浑身散发出股狠厉劲,就连相熟如凌麓坊坊主当下也是不禁眉头一皱。
只见孙家二少爷一脸阴沉,“难不成父亲还会因为死了个与他命里相克的丧门星怪罪我?笑话!孙家四位少爷有能力替接掌家业的只有我孙宏宇一人,除掉孙默只是为了能更名正言顺,便是我留着孙默性命,这孙家家业到头来也只能是交到我手里!”
凌麓坊坊主等的就是孙宏宇这句话,“杀或不杀并不影响贤弟接掌家业,你又何必非要这般心急?令尊商场征战二十余载,难道会猜不透小戏子为何无故失踪?只不过是暂时无凭无据只能在心里怀疑罢了,若你再动孙默,那便真就做实了令尊心头猜想,到时,他还会放心把孙家家业交给你?”
孙宏宇倒三角眼目光微动,依然固执己见,“宏宇游手好闲,志在仕途,又是我同母胞弟,他不可能跟我争抢。孙韵脑子不灵光,更不可能对我构成威胁。父亲不把家业交给我又能交给谁!”
“令尊春秋正盛,虽遇病瘫却还算硬朗,也未必就生不出个儿子来……”凌麓坊坊主略有深意道。
“荒谬!”孙宏宇猛的一扬手,完全不肯相信,“就算父亲再娶两房姨太太,真能为我孙家再添新丁,难道他百年之后会让个十来岁娃娃接掌家业?简直是无稽之谈!”
“为兄所言荒谬与否贤弟可再仔细想想。”顿了顿,中年男子语气平淡的丢出最后一道重磅炸弹,“孙家麾下十八位大掌柜有几人真正效忠贤弟?三十二位小掌柜又有几人唯贤弟马首是瞻?孙家总账簿贤弟可曾亲手翻阅一次?令尊又为何迟迟不给令堂正房名分?宏宇啊宏宇,令尊大人终究对你还是留了一手!”
闻言,孙宏宇拧着眉缓缓转过身去望向堂前高悬金匾,眼底闪现一抹不太确定的犹疑目光……
这厢,遂涧堂气氛略显低沉,也不知两人又在密谋商议着什么。那厢,李府后院却是突然响起阵急促脚步声,循声望去,只见年轻小厮慌慌张张一路狂奔跑进了李家书房。
“小少爷,大事不好啦!”小厮脸颊涨的鲜红,喘着粗气就是一通大吼,“那家伙又来了!”
李睿杰原本还是一副的云淡风轻神情在挥笔舞墨,甚是儒雅,闻言脸色一变就像是突然见着鬼一般,甩手就把毛笔给扔了,脚底抹油‘蹬蹬蹬’就往书房门外跑。
眼瞅着自家主子疯了似得一路直奔李府后门逃去,小厮赶紧也狂追了出去,边还一路大喊:
“小少爷……小少爷……您慢点,等等我呀……”
他家主子哪还顾得上那么多!义无反顾就往前冲冲冲!拐弯抹角、穿廊走道,眼瞅着距离后院小门只隔着座小偏院,? ザ嗑筒畎偈床降难印?br /> 然而就在这时,李睿杰忽然感觉眼前一晃,下一秒就见不知是从哪个旮旯角落里突然冒出来的沈俊已是笑吟吟站在他面前!
刹那之间,小杰公子感觉自己心都要碎了……
沈俊一脸得意,胳膊搭着李睿杰肩膀大笑道:“小样!就猜到你会从后门逃!果然被我逮住了吧!哈哈哈哈……”
这几天捉弄小杰公子实在是有趣的很,每每对方中招一脸憋屈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更是令得沈俊乐此不疲天天闹腾。
反观李睿杰,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看了沈俊一眼,只能是耷拉着脑袋转身再往回走。
沈俊心头很是不满,“回回都摆着张臭脸,一点也不像是县令老爷家该有的待客之道,你小子怎么就那么不待见我!”
李睿杰低着脑袋不吱声,独自生闷气。身后跟着的李家小厮最先按耐不住道:“那当然啦!我家小公子可烦透了您来府里做客咧,不但是每回都赖在府里蹭吃混喝,还臭不要脸老爱戏弄人,我家小公子都有些害怕您咧……”
小厮话刚落音,冷不丁就感觉前方有两记眼刀‘突突突突’射了过来。小厮浑身猛的一个寒颤,当下也顾不得自家少爷安危,扭头转身一溜烟似得赶紧逃走了……
县令老爷家远不及昌阳首富孙家那般富贵气派,但胜在雅致素朴,也非是那一般有钱人家就能相比拟的。李睿杰、沈俊二人并肩行走在清幽静谧的李家后花园,前后没有小厮跟随,左右亦无婢女侍奉,李、沈两人也难得和睦,没起任何争执。
微风吹度尚余存几分寒威,园内植株却已相继抽芽吐嫩,争相急把春来报。两位公子哥默然前行都没说话,前者默不作声是心头抵触情绪使然,后者略显沉默则是因担忧自身处境而走神。
走着走着也不知过去多久,小杰公子这才察觉到今天的沈俊似乎是太过安静了些,和往常完全判若两人。他侧头看了后者一眼,见沈俊一副神游太虚神情明显是心里有事。李睿杰皱着眉心仍没说话,重新侧过头去继续往书房方向走,只是步伐慢去不少。
“小杰杰,问你打听个事……”沈俊先开口打破沉默。
李睿杰冷冷道,“不知道。”
沈俊扶额,一脸哭笑不得样,“我就想问问县令老爷什么时候回昌阳城,这事你还能不知道?”
李睿杰面无表情斜了沈俊一眼,“这么惦记我爹归期干嘛?还是你犯什么事了想找我爹通融求情?”顿了顿,又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爹可不是那种徇私舞弊包庇罪犯的昏官!”
“这都扯的哪跟哪呀!实话跟你说吧,我现在处境挺不妙的……”沈俊嗓音忽然变得低沉起来。闻言,小杰公子又侧头看过去,只见沈俊一脸紧张兮兮样,“最近这五、六天,我一直感觉惶惶不安,吃不好、睡不稳,便是去茅房拉泡屎都心惊胆战的,生怕孙宏宇派人把我怎样……”
“你逗我玩吧?”李睿杰眉头拧的更紧,满脸恶心,“就你这成天一副疯疯癫癫乐呵样,我是看瞎眼也找不出一星半点的‘惶惶不安’迹象来,再者说,孙宏宇又为何要害你?”
沈俊无奈笑了笑,“能是为了什么,还不都是孙家那份家业给闹得……”
“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李睿杰冷冷一笑,不无嘲讽道,“昌阳百姓都清楚将来接掌孙家的定是孙二少爷,反倒是你这孙家大少爷没几个人知晓。孙宏宇又凡事顺风顺水,正在春风得意的时候,怎么可能还铤而走险冒着自毁前程风险害你?”
“但愿只是我杞人忧天吧,不然哪天真要横尸街头,怕是连个收尸人都没有……”沈俊一改先前凝重状,重新换成一副嬉皮笑脸欠揍样,“嗨!不说这些晦气话了,今天过来其实是有件小事想请你出手相助,怎样?小帅哥给点面子咯~”
李睿杰继续一脸面瘫,“父亲这个月中旬回来,你慢慢等吧。”
“明白明白,额……我说的可不是这事。”说话间,沈俊故作亲热的往李睿杰身边凑过来些,后者立刻警觉往旁边躲了躲。
沈俊啧了一声,“杰杰你人脉广,能不能帮我找个中间人,最好是买东西特别能杀价,在咱们昌阳城又没太大名声的那种无名小卒。”
“这事倒是不难,问题是你到底想干嘛?”李睿杰疑道。
沈俊嘿嘿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买座旧宅子……”
☆、32章
没过两天,小杰公子果然就帮沈俊找来位砍价大婶,据说此婶嘴皮子利索堪称昌阳城内一绝,吵架从来没输过,杀价十回能有九回成功,仅剩一回还是砍价太狠直接把卖家给砍晕了过去,这才没能把生意做成……
不过,便是这么凶悍的人物遭遇孙家仍然铩羽而归,只因后者有钱任性,宁可留着沈园一直荒废下去,也不打算转卖任何人!
沈俊内心是崩溃的。眼下正当非常时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遭了孙宏宇暗算,到时只怕是自己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一分一秒也不想继续待在孙府这处是非之地,而就当沈俊寻思着往别处另觅新宅时,却没曾想,一张大大的馅饼会突然猛砸了过来。
午夜时分。
孙宅深院。
国字脸家仆手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沈俊和两小跟班紧跟在后头。夜风瑟瑟本已薄凉,又逢日夜交替之时,更是清冷幽寒。一行四人冒风夜行,约莫用去两刻钟的时辰这才来到目的地——笙锦小院。
这是沈俊第二回进笙锦小院,第一回还是因着躲避李睿杰而误闯误入,这回却是孙家老爷亲自派人请他过来的。
夜已深,笙锦小院仍还灯火通明宛如白昼一般,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则是院内两株香椿木。新春五月本当是抽枝吐嫩之时,然而,两株高大香椿木却并未展现出丝毫春意盎然景象,好似仍定格在去年冷冬时节,并且隐隐约约还散发出阵阵阴森腐朽气息,空气中更还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的中药味……
这一切,似都在向沈俊透露着孙家老爷处境堪忧。短短两个月不到,笙锦小院竟已物是人非至这般田地,怎不令人谓然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