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孙默完本——by幽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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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实属无奈之举不得已而为之,王爷雅量,想来也不会和草民一般计较吧?”
“这你倒大可放心,本王再怎么不济也不至那般没品。”顿了顿,意王爷一脸猥琐表情又道,“那李睿杰与你可是这个关系?”说罢,还伸出两个大拇哥比了比。
沈俊笑着点了点头,坦然承认。
意王爷顿时化作一脸悲愤,“既已名花有主,那本王便不再强求。”眯了眯眼,又笑道,“当然啦,若是什么时候你俩不在一起了,可要记得本王怀抱随时向贤弟敞开哦~”
“哈……王爷您也太抬爱草民了。”沈俊干笑两声。
“罢了罢了,不闹你了,咱们还是谈谈正事吧!”言语间,意王爷立刻摆出副神经兮兮状,“本王昨日刚得到的□□消息,御画坊新进画师名单已拟定,贤弟可感兴趣?”
沈俊顿时两眼一亮,身体也不由得微微前倾,“还请王爷透露一二!”
“今年入坊画师共八人,个个青年俊才,非但画艺超群,平均年龄也仅仅只在二十岁出头。”意王爷道。
“这么年轻?”沈俊心里咯噔一跳,眉心微蹙。
“放心,你那小相好李睿杰并不在这八人之列,不过话又说回来,能进宫为皇家效忠属无上荣耀,若是再得到首席画师的器重,极有希望一夕之间平步青云。可经你这一番使计,怕是日后他李睿杰便断了仕途这条道的可能。”
闻言,沈俊暗暗松了口气,“睿杰父亲原乃昌阳城县令,是位善官清官,却一路官运不亨,数月前还因秉公办案而受罢免之责。睿杰自小耳濡目染深受影响,心里对仕途这条道路未免有几分抵触。”
“原来是这样……”意王爷望向眼前少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本王怎么感觉对于入仕这一事,贤弟的抵触情绪反而还要比李睿杰来的更强烈些?”
沈俊明显一愣,端起茶杯持杯浅饮,借以掩饰眼中的诧异。他又能怎么说?难道照搬后世史学家对大宋朝的那套评论?告诉眼前这位年轻气盛的王爷,他赵氏江山表象虽繁华,内里却在一寸一尺迈向腐朽糜烂?罗列一张南北宋两朝因官场明争暗斗死去的民族英雄清单?他不敢呐!
意王爷显然不愿就此作罢,表情亦变的有十二分严肃。
“贤弟莫不是对我大宋朝廷有何不满?敬请直言,今日此地就你我二人,不管贤弟说出什么,本王都不追究。”
“王爷您言重了,草民区区一介商贾,怎懂半点内廷外朝之事?只不过是心怀敬畏而已,并没任何抵触,不然,草民又怎会离开故土跑来这满是权贵高官的国都落户?”
意王爷将信将疑,“只是因为敬畏?”
“哈……那当然……”沈俊笑了笑,拱手一揖,“像草民这类商贾,如无根浮萍,图谋钱财以过活便是王道。招天惹地却独不敢得罪权贵官家,否则,一道令下,家产便悉数籍没,多年经营全付诸东流,如何还能不心存敬畏?”
“没跟本王说实话!”皇家子弟这次总算聪明一回,只见意王爷看着沈俊面露一丝不悦,“既然明白商者如无根之萍的道理,便更应该想方设法与达官显贵攀上交情以求得倚仗,可你一不攀附本王,二不结交京城权贵,三不允许李睿杰进御画坊,孙默!你脑子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俊当场便生出种骑虎难下的感觉来,先前他倒是小瞧了眼前这位少年王爷,可想想也对,皇族子弟师从名流,接受的教育那可都是最最上乘的精英式教育,头脑灵活程度也绝非一般人能相比拟,今天再想要像上次那般蒙混过关,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正当沈俊拧着眉在发愁该怎么自圆其说,忽然楼梯方向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不消多时,便见一白面年轻太监慌张跑进了沈府阁楼。
太监恭着身子在意王爷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意王爷闻言脸色立马就变了。后者当下也顾不得再与沈俊继续纠缠,起身甩袖,匆匆忙忙便直奔楼梯方向去。
宫里出事了!
印象当中,沈俊依稀记得终大宋南北两朝近三百年历史,只开国皇帝赵匡胤暴毙死因成谜,其他全多是外患之忧,像内乱篡权倒是不见史书提及。再联系到目前形势,沈俊猜测极有可能是当今皇帝病情恶化。
汴京城百姓并不知道宫墙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街头巷陌仍如往常一般热闹喧嚣。两天后,御画坊文书也正式下达,李睿杰果然不在征召之列,取而代之的是文林先生外孙张禅。也是从这天开始,廖府再不准许李睿杰登门。
因为这事,李睿杰着实情绪低落了好一阵子。沈俊深感自责的同时,特地抽出空来带着李睿杰在汴京城各处游玩。
汴京城有八景最为出名:繁台□□、铁塔行云、金池夜雨、州桥明月、梁园雪霁、汴水秋声、隋堤烟柳、相国霜钟。两人花了三天时间把九月份能在汴京城观赏到的美景逐一领略了一遍,原本郁积在心头的愤懑情绪这才排解去大半。
然而,这件事却仍未结束。
这天傍晚,沈俊刚从店里查完帐回来,人还在大堂门口,就看到孙宏轩翘着二郎腿瘫坐在太师椅上,闭着眼,一副要死不活状。
沈俊假意咳嗽一声,孙宏轩听到动静立马睁开眼,耗子见了猫条件反射般,起身就往偏门方向逃,可没跑出两步,又好像起来什么,蹬蹬蹬再折回大堂门口,一脸讨好神情。
“有事?”沈俊斜了孙宏轩一眼,反常即为妖,这小子心里有鬼!
孙宏轩点头哈腰,嘿嘿一笑,“也没多大事,就想问问大哥明天有没有空……”
“没有。”凉飕飕丢下这么一句,沈俊径直便往后院去。
“哥哥哥哥哥!大哥!”孙宏轩赶紧追了上前,“铺子的生意可以暂时放一放嘛,咱家又不缺钱,犯不着这么拼……”
沈俊皱了皱眉,“到底想说什么?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嗯……那什么,明天晚上林家有场聚会,赴会的那可都是汴京城里的青年才俊,非常热闹!”
“别人家办宴跟咱们有半毛钱关系?”沈俊略显疑惑。
“我跟林家大公子相熟啊!交情还不错。”言语间,孙宏轩一脸得意,“明夜的聚会我也有份参与!有面子吧~”
沈俊眼一斜,“哦?这倒蛮稀奇,不过你跟那林公子是怎么结识的?”
“这个、这个……其实吧……反正……就那样……”
“就哪样?说实话!”
孙宏轩立马缩了缩脖子,“就六天前林公子帮我在胭脂闺解了个围……”
话刚落音,沈俊眼一瞪,抡圆了胳膊啪啪照着孙宏轩脑袋就是两巴掌,后者战战兢兢杵在原地也没敢闪躲,硬受了。
见状,沈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三番两次告诫,你偏就不听!不见棺材不落泪,自己都不惜命,我这外人也懒得再操这份闲心!”说罢,懒得再看少年一眼,转身就走。
“大哥!大哥!这是宏轩最后一次犯了!”一把捉住自家大哥胳膊,孙宏轩满脸诚恳,“以后绝不会再犯,我孙宏轩对天起誓,要是踏进青楼一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大哥,你明晚就抽空陪我一块去林府坐坐吧,求求你了!”
“磨叽半天,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林家公子府邀了你,又没给我发帖,我去凑个什么热闹劲?”
“有有有!有帖子,在这!”孙宏轩连忙从怀里掏出两张请帖递了上前,“这是给大哥的,这我的。”
接过请帖打开一瞧,果然是两人姓名,沈俊更觉奇怪。
一旁的少年趁热打铁,“林公子早就听说过大哥,特别仰慕大哥,一直想结交为朋友,只可惜始终也没机会。明晚刚好是个机会,宏轩也都向林公子夸下海口,明晚一定能请动大哥过去。大哥,勉为其难你就当是帮宏轩一把,好不?”
沈俊隐约猜到点什么,只是仍不太确定,当下沉默片刻才冷冷道,“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闻言,孙宏轩立刻高举双手跳起来一阵欢呼,甚至还照着自家大哥脸颊狠狠亲了一下,随即,少年才一溜烟似得跑出了大堂,却没留意到大堂内响起的那一道无奈轻叹……
☆、46章
孙宏轩提及的林府便是当朝正二品大员,太尉文散官林永治府邸。而这场戏称为‘失意宴’的聚会,先前沈俊也略有耳闻。据说是由林家公子牵头,邀请汴京城一伙落榜书生参加的娱乐性质消遣酒宴。往年都有举办,且口碑还不错。
第二天傍晚刚入夜,沈俊、孙宏轩便持帖往林府赴宴。当晚赴宴宾客人数着实不少,乌泱泱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兄弟俩也早早赶到林府门前,却被林家小厮拦着不让进去。
“这位小哥,请帖还没核实清楚么?”脸上挂着笑的孙宏轩向林家小厮询问道,“我哥俩都等了快一刻钟,比我们晚来的估计早都就席了,你看能不能进去帮忙再问问……”
小厮白了孙宏轩一眼,见有客来,赶忙迎了上前,“哎哟!张大少,您来了!里边请快里边请,我家少爷等着呢!”
待把张大少迎进府里,小厮再折回门外候着。孙宏轩见状立刻又笑笑着上前:“帖子是你家大少爷亲手交给在下的,肯定错不了!小哥若不信可以直接去问林公子……”
“让你等着就等着,怎么这么多废话!”狠狠剐了孙宏轩一眼,小厮语气间满是嫌恶,“也没说你帖子有假,只是今晚府里招待这么多宾客,我家老爷又是朝廷二品大员,总得先核实清楚了才能放人进去,再说,你哥俩又不是赶着去投胎,等个一两刻钟又能怎样?”
高宅门第人来人往,孙宏轩这么被林家小厮厉言呵斥,当下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却又不便发作,只能是悻悻然跑到小轿旁继续候着。
轿厢内,沈俊哔哔啵啵正磕着瓜子,忽然幽幽说道:“这就你跟那林公子所谓的交情?啧啧啧,简直催人尿下。”
“你就别笑话我了……”孙宏轩耷拉着脑袋,一副蔫了吧唧状,“咱再等会吧,今晚人多,估摸着林公子一时半会是忙不开身……”
话刚落音,轿厢帷布便被掀了开,只见沈俊抬手朝孙宏轩招了招,后者连忙狗腿子般凑了过去。兄弟二人滴沥咕噜了几句。孙宏轩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一脸懵逼,还摇了摇头,直到沈俊拧着他耳朵狠狠转了两圈,孙宏轩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坐进另一台轿厢,接着轿夫吆喝一声抬起轿子就走。
林家小厮原本还倚着门框一副老神在在状,可见兄弟二人的轿厢要走,小厮先是一愣,脸上表情立马就变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追出来,拦住了轿夫去路。
“两位少爷,帖子就快核实清楚,怎么这么快就急着回去呀!”
沈俊仍哔哔啵啵磕瓜子,透过轿厢小窗‘呸’的一声吐出两片瓜子壳,“‘就快’是多长时间?一刻钟?两刻钟?半天?若是太久我哥俩可真等不了,府里还积着不少事等我回去料理。”顿了顿,又道,“今晚这宴会还是免了吧,回头麻烦小哥跟林公子说一声。轿夫,走起!”
林家小厮一脸慌张,赶忙紧紧拉住轿子不放行,“不用不用!小的现在就领两位公子进去,一时半刻都不会耽搁!”
“是么?那便最好不过了。”说罢,‘呸’的一声,沈俊又从小窗吐出两片瓜子壳。
虽是总算进了林家大门,可孙宏轩脸色却极为难看,显然少年已明白过来先前小厮是有意刁难自己。反观沈俊则一副淡定自若神情,似乎早有心理准备,沿途他还饶有兴致把林府景致与昌阳孙家大宅作了一番比较,吐槽不少。
不消多时,兄弟二人已是抵达宴席会场。
露天会场占地颇大,营造出的气氛亦极为文雅。一株株桂花树卓然而立,枝头缀满那粉黄色的花朵,成穗成团,桂花特有清香更是迎面扑来,沁人心脾。矮处还另栽有不少美人蕉,也是盛开时节,只见那团团簇簇或朱红、或嫩绿或黄瓣间镶满红点点的花骨朵儿,映染场间烛火光亮,煞是美艳。
会场主体则是一道蜿蜒曲折,宽约半米、长愈数百米的渠道,汴河水自林府东墙引入,经由渠道绕绕转转再自西墙流出。百十来宾客环渠道席地而坐,场面甚是壮观。
水流顺渠而下缓缓送去众多特制杯盘碟盏,里面盛满各类精美酒食菜肴,渠畔宾客随取随用,极是惬意。这番场景明显是在效仿王羲之《兰亭集序》中所描述的流觞曲水局。
沈俊、孙宏轩二人进场时,流觞曲水局已开宴,一群落第书生正依次饮酒赋诗,比拼学识,只听得露天会场时不时响起阵阵喝彩鼓掌声,别说,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不过,因为兄弟二人被安排在了流觞最西边,就是渠水流出林府位置,相距其他宾客颇远。一眼望去,沈俊、孙宏轩无法与其他宾客攀谈,大半天也等不到一份酒肴流到身旁,二人显得相当凄凉,与席间众书生有种格格不入之感。
“要去哪?”
喊住刚站起身来的孙宏轩,沈俊两眼视线仍望向最东边主座男子,细细打量着。
孙宏轩拧着张脸,勉强挤出道笑容,心头火气还没消。
“大哥您先坐着,我去跟林公子打声招呼。”
沈俊抬眼瞄了孙宏轩一眼,“去告状还是想要那林建德给咱俩换个位置?你也不过脑子想想!就刚才那小厮,若没得到主人授意,哪来的熊心豹子胆刁难客人?给我坐下!”
孙宏轩瞪着眼看了自家大哥一眼,扭头又再望了望远处的林建德。这时,林建德目光恰好也朝兄弟二人这边移了过来,却只一瞥而过无半秒停顿,哪还有当初那般热络与仰慕?再看看自己身处这旮旯角落,孙宏轩当时脸色就白了。
“大哥的意思……这是场鸿门宴?”
沈俊冷冷一笑,拉着少年坐下,“待会什么都别说,静观其变,我倒要瞧瞧这葫芦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逼!”
“我们跟林家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林建德干嘛要这么故意针对咱们?”孙宏轩仍觉疑惑。
“林、廖两家是世交。”沈俊一语道破天机。
孙宏轩闻言脸色一变,“此地不宜久留!走!大哥,我们赶快离开这!”说罢,一把拉住沈俊手腕,起身就要走。
“进了林家大院,要走可没那么容易。”沈俊坐着纹丝不动,甚至还露出一抹诡笑,“既来之而安之,迟早会找上门来,躲是躲不过去的。他既不要我痛快,我也不令他好过!”
流觞曲水宴仍在进行,众少年宾客作诗主题无外关乎良辰美景与男情女爱,这得算是基本款,信手拈来。稍微逗比点的,直接一嗓子喊出来就是首淫诗,立刻引得满堂大笑。
当然,也有五、六位心怀志向的,赋诗字句间饱含理想抱负,什么忧国忧民,匡复山河之类的。但总体而言,沈俊感觉这群小年轻水平一般般,科举落榜也是情理之中。
沈俊乐在其中,大家哄笑,他也跟着咧嘴露齿;大家鼓掌,他也跟着一起拍手,完全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状。直到流觞宴进行了半个时辰,该轮到一位八字眉少年作诗时,情况这才出现变化。
‘八字眉’少年笑吟吟着举杯站起身来:“诸位诸位!吟诗作赋又是情又是爱,这一个个的净在无病瞎扯,没多大意思,要不咱们换点别的主题可好?”
会场立刻便有宾客嚷嚷调笑:“陈陆桥你作不出诗就作不出,还找什么借口,哥哥们又不会笑话你,大伙说是吧?”
宾客间顿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俨然不少人都以为是八字眉少年一时之间造不出诗句来,想耍赖皮。
其间有位宾客就高声嚷嚷道:“想换什么主题,陈陆桥你自己定,只要是能作出半句一句,便是狗屁不通,哥哥们也放你过!”
话刚落音,露天会场间又是好一通喝彩调笑。
‘八字眉’少年举着酒杯,露出副人畜无害微笑环顾流觞局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沈俊兄弟二人就14 坐角落:“盛情难却,陆桥也就不客气了。不如从小弟开始,往后顺延诸位皆以‘商’为题,各自赋诗一首如何?”
此言一出,就坐宾客们便又是一番窃窃私语,有皱眉苦想的,有摇头叹息的,更多的还是不屑一顾,似乎绝大多数宾客都认为在这么高大上的流觞宴上以地位最最卑贱的‘商’为题赋诗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