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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恍完本——by江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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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不从命?”郎怀替她整理了下帽子,笑道:“我还想问你,生辰快到了,可想要些什么?陛下命我冬狩时给你当护卫,你可知道了?”
“嗯,昨日夜里爹爹来的时候跟明达提了。”府外的马车已经备好,两人一同进去,璃儿跟着上去,陶钧跟着车夫坐在外面。
“陛下允你参加冬狩,只怕是想着替你恢复身份。”坐定后,郎怀除下裘帽,跟她说。
“我求爹爹,把冬狩当成明达的寿礼。”明达抱着手炉,眨着眼睛,笑嘻嘻道:“这回怀哥哥可猜错了。”
相对而坐,璃儿愈发觉得郎怀气度逼人,又待主子好,当真是难得的良人。便默不作声,只当自己是不存在的,好让两个主子觉着更自在些。
“错便错了,这件事错了,岂不是好事?”郎怀哪里注意得到璃儿的打量,又问:“说正经的,你想要些什么?”
明达转了转眼睛,思索良久,笑道:“那冬狩时候,怀哥哥教明达打猎如何?”
郎怀见她想了那么久,本以为会是个极难得到的物事,没料她会说出这番话,不由大笑:“这算得什么,既然要去,自然得教你。”
“那,到时候怀哥哥为我猎一样,我要什么,你猎什么,如何?”明达喜滋滋道。
“一言为定。”这件事可能难些,但既然明达开口,郎怀自然无不应允。
慈恩寺年代久远,是太宗镇平年间玄奘法师译经之所。自此之后,香火鼎盛,不论平民百姓,亦或贵族子弟,都当此处是个好所在。可这慈恩寺塔,却不是谁都可以的上去的。
明皇多次微服带着明达前来,慈恩寺住持认得这位真正的天之骄女,亲来寺外迎进。不知为何,郎怀却觉得这位了一和尚,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捉摸不定。
但等登上塔顶,俯瞰长安城,郎怀已经不愿去计较些许琐事。雪后长安,天地皆白,城中里坊规划清晰可见,整洁又繁荣。
郎怀辨明方向,东西二市最是醒目。接着便找到了荐福寺塔,荐福寺也是长安名刹,香火鼎盛,是闹中取静的好所在。再下来便找到未央居,又顺着向南,看见沐公府。大明宫雄踞长安城东北,却因太过遥远,看不清楚了。
“都尉,此间景致可还喜欢?”了一和尚僧袍飘荡,佝偻着身子,似乎有些畏惧严寒。
身份被识破,郎怀也不以为意,赞道:“大师,我还从未想过,原来长安城的景致,原来是这般。”她由衷对长安有了骨子里的热爱,又道:“现下郎怀终于明白,往日战场厮杀不休,一切都值得。”
她转身,面对着诺大的长安城,缓缓道:“不为家族兴盛,不为功名利禄,就是为了这里坊层次分明,为了长安,长治久安。”
“都尉当真是有缘人,”了一似乎对她的答案早有预料,并不像李明达那般吃惊,“只是多少人呀,一生忙碌,到底都不明了,世上黄白之物,堵人心胸、惑人心智。”
“大师这话,倒让郎怀豁然开朗。”郎怀转头,有些无礼直视着了一的双目,道:“可郎怀是杀伐之人,手染过多鲜血,今日却在此间与大师品论长安。大师不觉得荒唐可笑么?”
“世人万千,佛渡众人,难道还得看身世背景?”了一望向西方,道:“何况都尉与李姑娘牵连颇深,她幼年之时,老衲也曾为她祈福。”
郎怀沉默,看着不远处豆蔻少女的侧影,她愈发心下恐惧,莫非她的猜测,不仅仅只是猜测?“大师,明达身份尊贵,郎怀不过一介武夫,配不上她。您多虑了。”
“是一介武夫?还是心有所忧?”了一点到即止,走去跟明达又谈了几句,告辞下塔。
郎怀扶着扶手,望着远方,若有所思。
“怀哥哥?你想什么呢?”明达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无意中瞥见塔下璃儿正跟陶钧吵吵些什么。她不由笑道:“你那个随从倒也有趣,我还没见过谁能把璃儿惹到这般地步呢。”
“陶钧名上是我的随从,其实安西战场之上,他也是英勇的。若非身份局限,也该是个参将了。”郎怀知道陶钧性子沉稳,也有些不明他怎会总跟璃儿不对路,“许是他说话太直,惹得璃儿不高兴。”
“怀哥哥,你的人果真跟你一样,什么都是直来直去的。”李明达有些畏寒,缩了下脖子。郎怀摇摇头,解开自己的大氅,给她仔细包进去,笑道:“也陪着你来了,咱们回?”
“咱们去找七哥吧,这些时日他神神秘秘,都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郎怀的大氅带着檀香,让少女脸颊一红,低下了头。
郎怀却没在意,点了点头,转身道:“那走吧,马车快些,还来得及在他那蹭上顿热乎饭。”
台阶斜陡,郎怀在下小心引着,生怕给明达摔着。待下了塔,两人又一起去殿中,静心上了香。
郎怀心思沉下,毕竟这些都是猜测,并不算真。何况明达还未满十四,自己是武将,上了战场便生死难料,明皇哪里会舍得?

第20章 最惊羡,满长安(五)
到了襄王府,主仆几人不等通报,抬脚便往里走。李遇在所有皇子中,并不受重视。这座王府,相比之下就显得不事奢华。
李遇喜好丹青笔墨,常念昔年书圣的风采,便在府里也弄了个墨池。郎怀回长安头次到他府上,瞧见后还说他是东施效颦。李遇也不恼,只笑她不通文墨。
四人边走边笑,襄王府的管家在旁陪着笑,一脸为难道:“姑娘、都尉,殿下此时不在府中……”
“他都七八日不曾去翰林院,不在府上在哪里?”明达毫不客气,骂道:“别替你家主子打遮掩了,我是外人么?仔细我戳破了你的谎话,收拾你!”
郎怀对明达的无礼骄蛮早有见识,干脆闭嘴只管跟着。她也着实好奇,李遇唯一的供职就是翰林院的一清闲职位,他平日虽然不上心,也断不会这般受人把柄。
只片刻,他们就走到了李遇居住的院外。远远听见里面有丝竹之声,悠扬婉转。郎怀心里莫名一紧,拉住就要闯进去的明达,转头看着管家。
“到这地步,你还不说实话!”她声疾色厉,喝问出口,气势实在惊人。
“回都尉,小的不好说啊!”管家还真是忠心,但郎怀何等聪明,看着他的神色便猜出七七八八。她冷笑道:“你可知,若是此事传出去,襄王要担待多大的关系?他是什么身份,平日里出入那般地方也就罢了,像今日这般,要不是我与明达,他焉有命在?”
管家这才扑通跪下,郎怀使了个颜色,让陶钧带走璃儿,才听他缓缓叙来:“殿下自月余前,从暗香楼回来后,便对那位琴书姑娘上了心。几乎是夜夜流连,不愿归府。”
明达听到这里,才知道干系重大,也变了脸色,道:“你是娘身边的旧人,看着他长大的,怎么不知规劝?”
管家苦着脸,道:“姑娘,殿下那脾气您又不是不知,瞧着温和待人,骨子里倔呐。小的也不知劝了多少,先前还算明事理,留宿也就不说了。这半旬来,干脆接了人住进仰羲斋。”
郎怀狠狠骂道:“真是不知好歹!你别跟着了,我去好好瞧瞧!”
管家松口气,得亏这两位来撞破,还有劝导的余地。若是别的人,只怕七王得惹上不得了的干系,再也脱不得身。
“怀哥哥,咱们走吧,见识见识七哥他究竟做些什么勾当。”明达就要闯进去,郎怀却拉住她。
“你个小姑娘,还是别进去了。”大唐风气虽开放豁达,但明达是什么身份,郎怀不得不顾虑下。
可明达不愿,“有什么进不得的?他这里还有哪里是我去不得?”她边往院外走边道,声音又大了,院中丝竹之声顿止。
郎怀无奈一笑,把明达护在身后,一把推开了门。
寒冬时节,墨池水面结着冰。七王李遇端坐在岸边的软榻上,执笔正在作画。对面一女子千妖百魅,长发流瀑般倾泄而出,怀里一案乌瑟,曲调婉转,一旁的泥炉上煮茶正香。
李遇看到是他们二人,先笑起来,道:“什么风把你们二人一齐吹来?稍坐片刻,我这幅画就要完了。”
七王作画起来,那是什么也顾不得的。郎怀虽然气他,也知此时断说不得他。她拉了拉正要开口的明达,点了点头算作礼节,头也不回跟明达进了内室。天气寒冷,那般无故装风流,郎怀还得顾忌明达身子孱弱,受不得风。
这还是明达第一次见着这位琴书姑娘,她无不好奇,道:“怀哥哥,怎地这般女子,会在那种地方?”
郎怀沉吟片刻,还是说了实话:“为了生计使然,也是无奈。”她在安西之时,比起琴书此般生活,不如意的女子更多。战乱之时,女子与老幼最为可怜。想到此间,郎怀不由得有些伤感。
“七哥只怕真对她动了心,这可怎么办?爹爹知道,七哥可就惨了。”李明达可以说是最了解李遇的人,无不担忧,“何况他的事儿若传了出去,只怕太子哥哥都要遭殃。”
这可不是么?李迅向来仁慈,对几个弟弟妹妹是真的关怀,肯定会忤逆明皇,为李遇求情。郎怀皱紧眉头,道:“按现在的情形,只怕太子殿下还不知情。明达,待会儿先让我问清楚,你可别一气之下,说掰了。”
这事得靠郎怀劝导,自己虽然是李遇的亲生妹妹,但有些话也说不得。明达点头应允,又道:“只怕那位姑娘处,也得麻烦怀哥哥走动了。都带进王府来,只怕暗香楼里知道七哥身份的,也不少。万一传出去,只怕怀哥哥你也会被爹爹训斥!”当初打擂台,郎怀可出尽风头,有心人稍加查探,怎会查不出来?
郎怀听她连珠炮般说完,不由得被逗乐,笑道:“只怕只怕?哈哈,怀哥哥告诉你,莫怕!”
明达心里一宽,当真放心下来。两人相对而坐,明达身上还围着郎怀的大氅,她这时候省起,忙道:“怀哥哥,你冷么?”
郎怀洒然道:“我是西边儿回来的,这天不算什么。你安心披着,可别再伤寒了。”
两人这般闲话,终于等到李遇。他到底是个皇子,也明白这二人前来,肯定有话得好好说道,也不引荐,直接让管家将琴书送回去。
“我知道你们俩要说什么,”他将方才的画放进内书房,答得却干脆:“我对琴书真心实意,是要娶她的!”
郎怀似乎早已料到李遇会这么说,骂道:“好你个李遇,当初你求我去打擂台,说得是什么话?如今又变了口风,当真厉害!”
李遇面色一红,但他此番当真动心,倔道:“管你怎么说,我便是要娶她!明媒正娶!”
郎怀冷笑:“七王痛快了,可还顾得兄长如今的处境么?你还知道自己和太子殿下一母同胞,太子多年来对你可有怠慢?这些咱且不去提。”郎怀翘了二郎腿,针锋相对,“便是自打我授了上骑都尉,淮王蜀王的人天天往我沐公府涌,为了什么,不用我给你一字一字讲清楚吧?”
“你自己无意江山,想要做个闲散王爷,没人管你。? 崩苫嘲崔嗖蛔⌒南路吲故呛莺萋盍顺隼矗骸暗闳羰亲龀瞿堑攘坌殖ぶ拢褂忻芑蠲矗俊?br /> 李遇被骂得脸色惨白,跌坐在椅子上。这些时日里,他一心全系在如心身上,哪有心思去思索这些在他眼里无聊的事情。可如今被郎怀一骂惊醒,却才醒悟,若真被捅出去,再被人借机使诈,李迅太子之位不保,哪里还能活命?
“梁妃如今向着四王,日日都想着怎么构陷太子。又有六王虎视眈眈,只等着咬上一口。陛下如今年纪大了,这班人哪里还按捺得多久?”郎怀看着这位至交好友,道:“便是皇上顾惜父子情谊,你以为,别的还饶得过你?你二人若都坏了事,明达既无封号,又未许人家,未央居可还容得下她?”
“到那般田地,你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江皇后?”郎怀骂得痛快,也实在对他气极,这番话多有僭越,也顾不得许多。
李遇垂首不语,当真被当头棒喝,他自然了悟利害关系。郎怀也不再多言,冲明达安慰地笑了笑。明达默不作声,对郎怀击石一般的话,静静思索。
她从未想过,这个看上去武夫一般的郎怀,心思深沉至此,却又这般赤子之心,对她兄妹二人回护到这地步。
“阿怀,我知道了。”李遇抬起头,一片惨白的脸色净是不舍之情,“是我被冲昏了头,完全忘记大哥和明达,当真不该。明日,我去暗香楼跟琴书说清楚,把画送给她,便不会与她相见。”
郎怀表面淡然,其实心下也紧张,这时候总算松口气,道:“七哥知道就好。”她心下暗自思量,要不要悄悄给那位姑娘赎身,待过几年,再送她来与李遇团聚。但这法子,是绝对不能让李遇知道的。
“明达,是哥哥做得不对,也连累你担忧。”李遇看了看自己的妹妹,愈发觉得自己做事顾前不顾后,自私至极。
明达却知道自己这位七哥性子柔软,不好再说什么,而是柔语安慰他:“怀哥哥说你重了,你可不能记恨她。三日后就是冬狩,七哥,你可不能再做出格的事儿了。”
“郎怀骂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一时情迷了。”李遇摇摇头,苦笑道:“若非你,也没人会提点我。”
三人说开后,李遇命人送了酒饭进来,便在屋内开了席。郎怀想起冬狩,问他:“听说今年礼部定下的名单里,还有固城公主?”
李遇点头,道:“固城妹妹恐怕是为了选婿吧,今年去的功勋子弟不少,父皇恐怕有意为固城指婚。”他看了看郎怀,道:“父皇让你为明达护卫,应该是把你留给明达了。”
“七哥瞎说!”郎怀吓了一跳,脸色都变了,偏偏明达羞红了脸,也不说什么。
李遇看了看她二人,道:“父皇女儿中最宠明达,为她选驸马,肯定选的最好的儿郎。如今长安城谁不知少年骑都尉的名声,不是你是谁?”
郎怀涨红了脸,闷声扒饭,心下却实在苦闷。明达看不下去,道:“怀哥哥,你别听他瞎说。七哥这么驽钝哪里懂得这些?何况……何况我才十四,爹爹从未与我提过的。不过爹爹知道你我相熟,这才让你护卫我。”她瞥了眼一旁直乐的李遇,道:“七哥是报复你方才骂他呢。”
话虽在明达的解释里岔开了,郎怀看向明达的时候,却怎么都带着些许不自然。等送她回了未央居,郎怀走在大街上,问陶钧道:“皇上不会把明达指婚于我的,对吧?”
陶钧一愣,在他眼里,郎怀早就不是一般的女子。可女子与女子?他想了想,道:“若说爷是武将,平日里皇上怕您战场上生死难料,是断不会把掌上明珠许配于您的。但爷,现在太平年间,安西已定,哪有什么战事需要您出马的?”
当真旁观者清,郎怀顿足,回首看向不远处的未央居,乌檐白雪,一时间竟是痴了。

第21章 恰如今,进竞悔(一)
十一月二十九,皇家狩猎的队伍终于从大明宫出发。御林军甲胄鲜明,拱卫在明皇的御辇两侧。李迅则伴驾在右,为此次冬狩调度。
郎怀的小队护卫着两辆四驾的车辇,徐徐而行。天气渐寒,她也怕明达身子承受不住,任凭明达怎么求她,也不准她骑马。
“今日怕是走不了多远,陶钧,你带几个人先走,提前给明达安排好住处,炭盆烧足些。”郎怀估摸了下距离,对陶钧吩咐。
“爷,太子殿下早就跟小的吩咐过了。只等大监出发,递了口讯来小的就赶上去。”陶钧转了下马鞭,笑道:“爷此次可得再夺魁,让那些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公子哥看看,什么才是骁勇。”
郎怀骂道:“少给我添事,此行我可有皇命在身的。”她看了看时辰,脚尖点了点马匹,又问:“我吩咐你办的事,都妥当么?”
“爷放心,暗香楼那里兰君放了钉子盯着,七爷确实没再去了。”陶钧低了声,仔细回话,末了,回头看了看,道:“至于您让小的寻的马,您看,大宛良马,性格温顺,马具都备齐全了。”
郎怀转马过去,瞧了后甚为满意,对陶钧道:“这下便好,我去明达那儿好好道个歉。还气我不准她骑马呢。”
陶钧也知道两人闹别扭的事,随着郎怀赶上明达的车辇,高声道:“璃儿姑娘在么?小的有事儿请教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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