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恍完本——by江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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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再好,还是家里自在。”明达被她的话说动心中痛处,转过身来,道:“无论如何,七哥还是不要回京最好。”
“便是太子经此一劫,将来对他也会多加防备,不若离得远远,落个干净。”郎怀搂着明达腰间,说出她心中所想,但安慰的话都是虚假,她断不肯撒这谎言。
殿中一时间安静下来,只余二人呼吸。十几盏灯将殿内映衬得十分明亮,被郎怀这般盯着,明达眼角都泛起红晕。
“这不是家里……”明达低垂臻首,喃喃细语。郎怀如何不知她的意思,闭目驱走那些不该浮现的旖旎杂念,松开双臂,拉着她自去安睡。
皇六子前蜀王李进被召回京的圣旨才出长安城,明皇降旨沐公府的消息便四散开来。兵部尚书空缺多日,虽由李迁兼任,但一直裁决不下。未曾想明皇不经朝议,直接命郎怀回朝接任,竟是夺了她的孝期。
旨意一发,李迁再也坐不住,当即入宫面圣。今日明皇和梁贵妃在蓬莱殿中共谱曲乐,兴致高昂,见他来了,明皇先道:“十月将至,冬狩的事宜准备如何了?”
李迁回道:“禀父皇,一切妥当。儿臣来就是问问父皇,贵妃娘娘和远儿是随行还是依着旧例,直接去华清宫?”
明皇笑道:“爱妃自然是先去华清宫,她身子骨弱,远儿还小,你怎么糊涂了?”
李迁笑道:“儿臣心下明白,但还是得父皇御口亲言,才能做准。”
梁贵妃放下鼠须笔,盈盈道:“陛下来看,这一段可好?”她竟然根本没有听明皇父子对话,专心写谱。此时美人露容,一颦一笑间俱是风流万种,便是李迁,也对这个庶母为之目眩。
他收敛心神,?2 剂科蹋遄玫溃骸敖袢仗鸥富手家猓骞凑票浚家晕煌住!?br /> 明皇正在心中默演曲谱,闻言神色不变:“为何?”
李迁一鼓作气:“沐公虽说军功卓著,但毕竟未及弱冠,恐不能服众。况且她毕竟在孝期,二弟又是新丧,父皇此番夺情,儿臣以为,未免不妥。”
明皇执笔边修改曲谱,边道:“朕琢磨几日,觉得魏灵芝不懂军事,进儿一介武夫,更不成气候。偏偏那日她入宫来,朕考校考校,倒是堪用。至于你说她年轻不得服众,却是你不懂了。军中最尚勇者,郎怀当的。”
李迁心下焦急,瞥了言一旁的梁贵妃,示意她也开口。梁贵妃装作未曾看到,低声和明皇说着这般改好像显得不够开阔云云。
明皇此番下旨,没漏出半点风声。聪颖如梁贵妃,早已知晓是断更改不得,示意干脆不要多费唇舌。而李迁是借着郎怀的事情,来试探明皇是否有意改立储君,因而不免改了往日洒脱作风,显得婆婆妈妈起来。
梁贵妃所说曲谱,明皇听的满面喜色,又改了几段,终于放下笔,长叹道:“半年心血,多亏爱妃,否则朕也不知能不能完成此曲!”
梁贵妃明眸含笑,道:“陛下天资之高,世所罕见。如此曲乐,非陛下不得完成。陛下乘兴去冬狩,待我到了华清宫,好生演练才是正理。”
“爱妃所言甚是。”明皇笑道:“迁儿,若没用午膳,就留着一起吧。”
李迁躬身道:“是。”
他着意陪着明皇,按住心事曲意逢迎,话说得不多,但都在点上,逗得明皇再无半点不快。午膳之后,梁贵妃先行告退,临走之时对着李迁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得冒进。
“吃的多些,你陪朕走走。”明皇换过身常服,当先走出蓬莱殿。
秋冬交替,太液池边的花草早已凋零。明皇让卢有邻带着侍卫离开,负手绕着池边,缓步走着。
李迁跟在他身后,一时间不明白明皇此番有何深意,只好驱除杂念。抬眼看着如今的萧瑟景象,不由得心下有些悲凉。
不知走了多久,明皇才开口道:“其实朕的所有儿子里,你是最像朕的。”
李迁挑眉,躬身道:“父皇谬赞,儿臣不及父皇远矣。”
“迅儿生性柔和,进儿只知杀伐,遇儿是个榆木疙瘩。只有你,文武兼备,心机手腕也都尚可。”明皇停了脚步,远远看着天边飞过的候鸟,李迁这才注意到,他胡子边上都有些花白了。
李迁屏息,他想要的答案就在明皇口中,呼之欲出。他欣喜若狂,既然他最像明皇,那么是定然能得到储位的。
“但你只有这些最像朕,心地着实不知跟了谁。”明皇转了口风,道:“迁儿,罢手吧。”
自打他十来岁起,人生最大的目标,便是只有一步之遥的储位,便是大明宫内的东宫。李迁努力了许多年,习诗书修武艺,为的都是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心里空了一大块,却是茫然若失。他怅惘着站直,悠悠开口道:“父皇,儿臣能知道是为何么?”
“你用力过猛,”明皇未曾转身,却已然变换语气,肃然道:“不仅在手腕,也在心性上。方才你问朕爱妃和远儿如何安置,朕说你明知故问,你怎么答的?”
“儿臣心下明白,但还是得父皇御口亲言,才能做准。”李迁苦涩笑道,哪里知晓明皇竟然借此早已定了乾坤。
“现下朕便给你明白。”明皇看着暖阳下的波浪,道:“收了心思,你将来定能成为一代名臣。迅儿的性子柔和,断不会为难于你。至于进儿,本就和你亲近。”
“为臣为贼,都在你一念之间。”明皇转过身,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道:“朕需要将来有个人制衡郎怀,你二人互为制肘,于我大唐江山百利而无一害。迁儿,你意下如何?”
明皇以帝王之尊,和自己的儿子平辈论储位,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李迁挣扎良久,终于后退一步,双膝跪地,拱手道:“臣,遵旨。”
明皇长叹口气,伸手抚着他的额顶,仰头不知想些什么。而李迁眼中明灭不定,终于成为滔天恨意,寂灭入心。
第88章 苍山雪(七)
离开大明宫,李迁独自上马,任由坐骑在街头闲走,他只拉着缰绳,疏淡的眉眼里,满是自嘲。
前些日子粱沁芳过府来叙,言中言辞凿凿,当时他怎么答的?
“父皇千古明君,胸中自有沟壑。他能看到谁更适合坐在那个位置,梁兄真是多虑。”他说得潇洒,也根本没将那些诛心之语放在心上。
最是无情帝王家,没料到被粱沁芳一语中的。
夺嫡之路,一但开始,就是条不归路。所有人都知晓自己要的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那么这个时候再退出,李迅能放过自己?
明皇老了,怎么能忘了人心叵测?他认定李迅会放过他,可等李迅登基,自己便是任人捏的泥巴,生死不在自己手中的。
难道就凭你是江皇后嫡子,天生便高人一等?李迁抬眼看着天边的云朵,暗自咬牙切齿——如今大势都在他这边,李迅最得力的助力不过是沐公郎怀。恰好郎怀执掌兵部,裴氏兄弟将兵部经营的上下铁桶一般,便是尉迟安都只能做个傀儡。
当初他一直存着想把郎怀引入自己麾下的心思,几次争取,都被郎怀拒绝。如今存亡之际,李迁终于要施展出自己全部的力量,来夺取这个天下。
一会儿功夫,他已然铁石心肠。看着街头往返的人群,李迁冷哼一声,打马回府,惊起无数路人。
作为开扬年间最重要的臣子,郎士新的墓修在明皇的皇陵外围,作为陪葬。十月三日,沐公府上下一齐来到墓前祭拜。
郎怀一身素服跪在最前,焚香祭酒,神色怅惘。祭礼过半,宫中遣来的太监宣读了明皇的旨意,也无非是悼念亡灵,又叙说些郎怀夺情之事。
送走了宣旨的太监,郎怀劝慰了下前来的族中长辈,送了他们去歇息。而后她唤来郎恒,姐弟二人一起来到墓前。
香案上的水果祭品还在,香却烧得只余下寸许。郎怀在丈前驻足,半晌一字不发。
郎恒跟着长兄后面,看着她笔直的背影,一时间只觉得敬佩。他和同胞兄长郎忭素来不亲厚,却对郎怀有着天生的孺慕之情。如今他痛失父母,在他心中,郎怀就是撑天柱一般的存在。
“其实郎忭的棺椁,不过是空的。”郎怀悠悠开口,语气淡然,却让郎恒脑中轰然一响。
“大哥,您这是……”他嗫嚅开口,不明所以。
郎怀转过身,看着郎恒道:“他毕竟是你的胞兄,我不想让你糊涂做人。”郎怀伸手拍了拍郎恒的肩膀,忽而发觉他果真长高不少,笑道:“他为人如何,你和他朝夕相处十几年,该比我清楚。”
郎恒红了脸,郎忭怎生德行,他岂会不知?待要辩解,这个实诚孩子根本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道:“二哥他人都没了,只希望来世他能痛改前非。”
郎怀道:“他觑觎了不该觑觎的,我杀了他。”话语方落,郎怀便回忆起当日所有的一切,眼神凌厉,寒声道:“若再回到那日,我还会杀了他。”
郎恒被这般转变惊吓的满面惨白,几乎不知该如何是好。耳边听得郎怀冷冷的声音续道:“本来这些事,不该你知晓。但我思量很久,觉得你既然是我郎氏的人,便该有些担当。”
“我已卷入夺嫡,将来无论谁得天下,长安都不是我的归宿。郎氏掌舵的,注定是你。”郎怀说得无悲无喜,仿佛只是阐述一段晦涩难懂的经典,“郎忭自有取死之道,你若要恨我,尽管去说。但若能明白事理,便记下我的话。韬光养晦,我郎氏的将来,由不得你舒服太久。”
“二哥,二哥他……”郎恒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强迫着头脑恢复些清明,叹道:“我明白大哥你并非薄情之人,定是二哥做下十恶不赦的事,才容不得他。只是他人都死了,可否告知我他埋骨何处。将来清明时节,也好去送些纸钱。”
郎怀愣了愣,似乎也没料到郎恒有如此豁达之心,忽而大笑起来,道:“你随意撒些入河,想必他能收到!”说罢,也不理会郎恒错愕的神情,迈开大步往此间的别院走去。
是夜,郎怀明达收拾停当,回到她二人的居室。璃儿留在长安照顾火狐,跟来的只有竹君陶钧。
洗漱过后,竹君端着残水出去,郎怀趿着鞋去关了门窗,熄了旁的灯盏,只持了绢灯,晃悠到床前。
“你和恒儿说了?”如今那件事已然随风过去,明达只当被恶狗咬了口,早已不介怀。那时候她陪着韦氏一起应对前来吊唁的京中各府的女眷,只是看到郎怀和郎恒单独出去,便猜到她所思所想。
郎怀搁置好绢灯,脱去披着的薄衫,侧坐在边上,道:“你都知道啦。”
明达未置可否,捏她的鼻尖,道:“我明白你不愿让他糊涂度日,但这等子事情,还是该三思而行。若非恒儿的性子良善,又不是个会钻牛角尖的,你可怎么办?”
郎怀顺势躺倒,趴在明达腰腹见,声音闷闷的:“那也只好命人关起来,等我们离开,再放出来。”
她有些疲惫,合上眼道:“兕子,我只盼着将来了却这些事端,咱们寻个隐居的地方,你觉得可好?”
明达揉捏着她露出的脖颈,答道:“那可是再好不过啦。若能有个小池塘,咱们种些莲藕,养些鸭子鱼儿,冬天就多晒晒太阳,夏天就躲到山里不出来……”她说了许多,郎怀只安静听着,偶尔出声应承下。
“只是总是咱们两个,怕你觉得憋闷。”明达看着郎怀,她一脸放松,听到这话噗嗤笑出声来,道:“那就出去转转,难道你是能耐得住的人么?”
她仍未睁眼,未曾看到明达眼中浓得化不开的绵绵情意。待呼吸相闻,唇边一片温软,郎怀心中一动,腰间发力,两人顿时反转,明达落进她的怀里。
接吻良久,郎怀略为离开,轻笑道:“今日可以了?”
她话语方住,明达又凑了过来。如此良宵怎能辜负?郎怀驾轻就熟,尽数解开明达的中衣。她抬起身子要去吹灯,明达一把搂住她,低不可闻道:“我要看着你。”
帐子里温度渐渐灼烧起来,香腻的气息充斥,乌发缠绕,缠绵天明。
明皇已然出发前往同洲冬狩,此次相比于上次,没有郎怀和李进这两个勇冠三军的清贵之人,终究少了许多吸引力。李迁随行,李迅留在长安监国,郎怀自然重新回到朝中,成为六部兵部的掌门人。
她请了魏灵芝唐飞彦在红泥酒肆小酌,说起此间缘故,三人心知肚明,将来李迁定会反扑,不会这么轻易罢手。何况裴氏兄弟把持兵部,便是郎怀想要真的将兵部握进手中,只怕也非易事。
“当先最要紧的,莫过于挑起他二人不和。”老板娘嫁了人,唐飞彦不再那般痴痴看着她,只偶尔露出个怅惘的神色。他拿着杯盏,小口饮着甜酒,但却觉得一片苦涩,“裴庚低调内敛,更得他们裴氏老太爷的欢心。裴氏站在淮王一边,依我看来,裴庚或可争取。“
“你这话从何说起?”魏灵芝摇摇头,道:“他难不成还能背离了裴太爷的意思?”
唐飞彦道:“当初裴庚也是关中有名的才子,且志在江湖。但他们老太爷不放他走,才勉强参加科举。”他抬眼见着另外两个人狐疑看着自己,不由解释道:“你们不必如此,我和裴庚确是旧交,对过诗饮过酒。但后来他不得不入仕,等我再来长安参加科举后,才惊觉我和他早已不是一路人了。”
“我是平头老百姓出身,你们二人可都是世家子弟。”唐飞彦叹口气,道:“若是你们家里面站在淮王一边,你们二人待要如何?”
郎怀魏灵芝对望一眼,不由叹气道:“若非得坚持,只怕便是软禁的下场罢了。”
郎怀看了看天色,道:“飞彦的意思我明白,若能许下将来太子继位,保他裴氏姓名,或许能争取到这个裴庚。灵芝你且放手,我去试他一试。”
“你小心些。”魏灵芝这些日子蛰伏起来,只觉得没劲,每日里拿着先贤文章重新诵读,只偶尔和唐飞彦小聚,也对当前的局势束手难理。
郎怀站起身,付了酒钱道:“你们且坐,时日不早,我先回去了。”明达还在家里候着她一起吃晚膳,想到这里,少年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柔和的笑意来。
她拿起佩剑出门,跨马离开。唐飞彦望着她远走的方向,良久后叹道:“阿怀好运气啊。”
魏灵芝理也不理,道:“谁叫你欲说还休,生生错过。”
回到永安殿,明达正拿着肉干喂怀都尉。两年过去,曾经的幼兽长得威武漂亮,时常跟着明达在长安的大街小巷晃悠,从不伤人。
郎怀竖起手指,示意一旁的璃儿竹君莫要出声,自己放轻了脚步,缓缓绕过去,一把抱起明达,笑道:“这般没警惕,可见剑器是白学了。”
她二人愈发亲厚,侍女们自然捂着嘴退了出去。明达伸臂搂着郎怀的脖颈,笑吟吟道:“早就知道是你,让你得意得意,不害臊么?”
郎怀心情大好,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吻了吻明达额头,道:“你真不想去华清宫了?”
“怪没意思的。”明达靠着郎怀肩头,踢掉了鞋子,露出雪白的莲瓣,道:“你又去不了,大哥也不去,我去做什么?”
“再说了,母亲去就好,我若是去,还得应付一大堆想着的。”明达噘嘴,学着那些人道:“你们也成婚快一年了,怎么没个动静啊?”她学得活灵活现,当真便是京中那些妇人的嘴脸,说罢又立即翻着白眼,凶凶喝问:“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没动静?”
郎怀心下默叹,只得道:“夫人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她刻意隐瞒,但明达如何听不出来?她杏眼眯起,道:“你若是又生出什么愧疚、对我不起的念头,就自己去延年殿思过!”
室内半晌无语,郎怀抱紧了怀中的人儿,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明达咯吱笑了起来。
提着食盒回来的兰君,见璃儿竹君都在外面,便知晓自家的两位主子又痴缠起来。三人面面相觑,却也是毫无办法,只得在外等着。
第89章 番外三 百转
一直以来,我都是有些看不起琴书,也就是抱琴。她太刻意,哄的七哥乱作一团。这个女子从来都不是表面看来那般弱质,反而既有心机。
我怕我那憨憨的七哥吃亏,到了临淄后,自然也装作亲切。但未曾料到,她那般言语,着实震撼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