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恍完本——by江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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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意思……”赵浚有些明白,道:“是借着此人点火?”
“他若不叛,便不是上官元了。”李迁胸有成竹,道:“如今整个长安都知道上官元顺了李迅郎怀,若他出事,你若是郎怀,保还是不保?”
赵浚略一思量,便明白李迁的打算,道:“殿下此举极高,浚佩服!”
“我已命人去让暗香楼的掌柜动手,以挽荷一事状告他欺民。不论如何,此案定得由刑部查办。郎怀保也保不住,但若是不保,谁敢投靠他们?”李迁说得潇洒至极,一扫这大半年来被打压的颓然,对赵浚道:“你爹爹也不必过多参与,只需要按实查案,便可送他上西天!”
赵浚想了想,又道:“殿下此举,不费吹灰之力,便会废了这位丞相。但相位空缺,您可不能不防啊。”
李迁哈哈大笑,道:“这便要你们这些言官御史出些力气。”他附耳低声说了两句,赵浚眼睛一亮,只不住点头。
两人计议良久,赵浚才躬身执礼,道:“殿下以退为进,如今正是他们麻痹咱们进取之际。浚愿为殿下马前卒,为殿下效犬马之力。”
李迁走上一步扶着他,笑道:“你我一同长大,本就亲厚,何苦说着等外人之言?这些时日巡视南方,本王亦颇多感悟。将来执掌大位,定效文景,重复本朝镇平盛世。”
第104章 莫回顾(二)
上官元近来心情一波三折,就没个透亮爽朗的时候。方才得了李迅郎怀首肯,让他心里踏实许多,便得知有个不要命的御史侯卿上书太子李迅,告他罔顾唐律欺压百姓强行要走暗香楼的头牌挽荷。
告便给他告,其实也没什么。偏生此人拿出的证据翔实,李迅想要回护于他,也没了办法。本想交与大理寺审理,让谢珏动动手脚。没料到沉默多时的赵摩严一句话,李迅失了先机,变成三司会审。
明皇也纳闷,好像近年来三司会审有些频繁。但事涉当朝宰相,便下了圣旨,要李迅好生盯着。即日起上官元在家修养避嫌,待案情水落石出,再回朝理政。而后明皇携了梁贵妃,摆驾芙蓉园?8 氯苛舾钛福匀ハ硎芮辶共惶帷?br /> 上官元在府上左等右等,等了郎怀差陶钧送的口讯,要他切勿焦躁,太子殿下自会想办法。到了此时上官元自然明白是李迁的手段,他倒真不在乎官位是否得保,反倒让陶钧带话。
“麻烦转告殿下国公,但求富贵平安,其余无碍。”上官元显得洒脱,陶钧自然知道自家主子为难什么,也不多话,执礼离开。
上官元思虑良久,先叫来心腹管家文永,秘密嘱托他将府里值钱的东西走集宝斋的路子全换成金子,切莫走漏风声。而后他冷笑片刻,往后院去了。
自打琴书神秘失踪,暗香楼筹备良久,才捧出了挽荷来。她是扬州人士,生的风流多姿,甚至比当年的琴书更美上三分。更难得的是她工诗文,偶流出她新制的诗来,亦有雄风,不似娇柔女流。
而这个本注定成为一时美谈的女子,此刻却在幽院里,暗自垂泪。
沐公郎怀,少年英雄,端的是无数欢场女子愿意共赴良宵的不二人选。但谁料到此等少年竟是个痴情种子,平康坊里几乎见不到她的足迹。越是如此,越多清倌人说起她来,言语之火辣,当真让人面红耳赤。
挽荷不过是她们其中一个罢了。
那日王府遥遥看去,挽荷被她身上那股硬朗的塞外风情一下子吸引,是真的愿以清白之身,和她一夜风流。然而淮王对她早有交待,挽荷心下叹息,还是走近了她。
能服侍服侍也好,说不定她和那个女子云雨之后,自己还有机会可以……挽荷这般想着,饶是她早已在暗香楼几位妈妈手下学了良久,也不禁烧红了脸。
再然后?她自己的眼前一黑,迷迷糊糊中有人喂给她酒。她如被点燃的火堆,什么矜持羞涩全然都不记得。等再醒来,眼前的景象只让她觉得羞愤欲死!
为什么在身边色迷迷看着自己的会是个半老的老头子?挽荷心下一凉,已经认出此人是当朝丞相上官元,是她一个青楼女子根本得罪不起的人物。
毁了清白之身的头牌,今后不过是待价而沽的货物而已。挽荷若知晓重回暗香楼是她的奢望,大约会后悔应了李迁的邀约。
上官元食髓知味,竟然强行从暗香楼给她赎身,充作自己的小妾。挽荷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住这等侮辱?几番寻死觅活被上官元府上的人阻止后,上官元也对这个心头好失了兴致,索性只遣了几个丫头看着,不管不顾了。
挽荷正在窗边坐着,看着外面飞来飞去的几只燕子,不知想些什么。门口忽而传来呼喝声,她也没在意。片刻功夫闯进一胡服男子,几缕胡须,满面戾气,却是上官元。
他肯舍弃官位保证荣华富贵,但此人瑕疵必报,寻不到李迁头上,自然会来找挽荷的晦气。
“都退下!”他对还待上千的几个丫鬟厉声喝道:“站着做甚?滚出去!”
几个丫鬟战战兢兢躲到院外,只见门口站着文永,都不敢多言半句。院里一开始是上官元的呼喝,挽荷尖声骂了几句。而后女子的声音渐渐转成呼救,低沉不见了。
“今日之事,你们谁都没瞧见,知道么?”文永对几个丫鬟喝道,见她们俱垂首应下,便挥挥手道:“都走,别在我眼前晃。”
直过了半个时辰,上官元才推门出来。他随意拉了下腰带,道:“埋了吧。”
文永垂首应下,又问:“那几个丫鬟?”
“处理干净。”上官元提步离开,冷笑数声——如今死无对证,看你赵摩严能奈我何?
东宫之中,李迅挽着袖子,有些怕热。郎怀和唐飞彦两人俱一脸凝重,坐在枫木汉白玉圆凳上,也都顾不得仪态,拿着折扇煽风。
“保了是个祸患,不保尽失人心。”唐飞彦思虑良久,叹道:“阿怀,咱们彻底被摆了一道,你可知道?”
郎怀抿唇苦笑,道:“他沉寂太久毫无动作,是我掉以轻心了。”
李迁此次发难,当真打蛇打七寸,让他们来会纠结,束手无策。如今朝中呈观望的不在少数,一个拿捏不稳,端的后患无穷。
李迅手里拿着侯卿的奏折,道:“本宫本来还想保,但看了这折子后,真的不愿保。”
“你们都是通透人,都知道,侯卿所言,句句属实。”李迅长叹道:“此等劣人,本宫不屑与之为伍。”
郎怀漠然,忽而起身道:“殿下,此事是怀鲁莽。怀不该为一时蝇头小利而迷了心智,弄成如今局面。”
“不怪你。”李迅拉着她重新坐定,又对唐飞彦道:“我们都知道,你有此举不过是为了本宫。便是本宫自己,只怕也得应下上官元所求。”
“殿下,臣以为如今之计,应立即了断。”唐飞彦点头,道:“咱们已经错了一步,不能再错。淮王定料定咱们要救,但咱们偏偏便不救。”
李迅示意他继续,唐飞彦一甩折扇,故作潇洒道:“殿下占着绝对的优势,便是您只要不犯错,就万无一失。”
“淮王定等着您登高一呼,满朝言救。殿下如此失了德行,陛下心里定是不满,存了疑虑。须知自古以来,怕的就是心中存虑。”唐飞彦越说越起劲儿,续道:“殿下公事公办,才能得帝心。便是失却那些观望之人,臣觉得,也无碍于大局。”
李迅被他说的心中一动,郎怀细细思量后亦道:“飞彦所言不虚,殿下应调王朝远主审此案。一来堵住悠悠众口,二来上官延这么多年为非作歹,也该自食恶果。三来咱们也算为百姓出口恶气。”
他二人持一个态度,李迅心里有了谱,这才展颜道:“本宫知晓此路艰难,但阴谋诡计虽百无禁忌,但还请诸君莫忘,我等今日所为,是为了将来的天下苍生。本宫一向知道我那四弟是有大能耐的,但他秉性残暴,不是良君。这么多年来他温文尔雅礼贤下士,不过是充作门面,又哪里是真性情?”
这番话让唐飞彦有些迟疑,亦让郎怀对他看法有些改观。李迅总让人觉着有些孱弱,却不曾想这位太子殿下这么多年来其实心知肚明。
“殿下此话,臣铭记于心。”唐飞彦躬身执礼,道:“臣愿为殿下赴汤蹈火,为的不是个人功勋荣辱,而是治国平天下,还百姓一朗朗乾坤!”
“快请起!”李迅哈哈大笑道:“阿怀,这个活宝却是哪里寻的?今日便都留着,咱们好生喝一杯!”
郎怀点头应下,李迅当即吩咐准备宴席酒菜,又笑道:“棠儿问起你好几次,看来是真的喜欢你,待会儿我让奶妈抱来,你说如何?”
郎怀想了片刻才记起李迅如今唯一的一个女儿,自然笑着应下。
不一时开席,奶妈真抱着李棠过来。郎怀有些笨拙的接过,但见她小脸粉装玉琢般,还有些发黄的头发扎了个羊角辫儿,大眼睛圆溜溜,不由道:“真像!”
李迅也点头,又见唐飞彦一脸好奇,便解释道:“明达小时候也是这般,不过要淘气得多。”唐飞彦这才明白郎怀这是爱屋及乌,打趣道:“说起来阿怀你也成亲这么久,怎么不见动静?”
郎怀随口答道:“夫妻讲究缘分,父女难道不讲究?你瞎操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迅暗自思索会否是自家妹子自小亏了身子,便道:“阿怀,你孝期满了若有合适的,便纳了侧室。明达虽然顽劣,但并非不懂大道理的。子嗣一事还得上心才是。”
郎怀逗着咿呀学语的李棠,笑道:“殿下费心,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古话诚不我欺,此事却是我固执,和兕子无关的。”
第二日传出的消息,李迅命王朝远主审此案,赵摩严侯卿协审,务必查得水落石出。此令一出,朝中震动,百官哪里料到李迅会行壮士断腕之举?由此对这个显得孱弱的太子殿下均是刮目相看。
再一日,郎怀收集妥当挽荷之死的所有人证物证,着人想办法扔给王朝远后,又找了尚子旖来一番深谈。尚子旖红着眼睛离开延年殿,咬牙切齿回了自己书房奋笔疾书,不知忙些什么。
“他自己告御状是最好的。”明达拿着郎怀的汤药进来,小脸粉红,显然今年长安城热得太早。
郎怀接过来一气喝完,饶她成日喝药,也被苦的眯了眼,问:“怎么今日这么苦?”
“小陶说加了两味药,”明达从荷包里取了颗松子糖塞进郎怀口中,却被这人一把拉进怀里,干脆顺从坐在她膝上,圈着她脖颈,笑道:“不热么?”
郎怀含着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不热。”她想起李棠来,便咬着明达耳珠,低声道:“再过两年,咱们捡个小姑娘,你说如何?”
明达有些诧异:“怎么突然说这个?”
郎怀半是羞恼半是期待,老实答道:“昨日殿下问起来,还说要我纳妾,那意思是怕咱们没个子嗣。我想着女孩好,不若捡一个合眼缘的。不过辛苦的是你,得装十个月。”
明达被她这异想天开之念逗笑了,道:“以前不是说过继恒儿的么?”
“他那么小,等他的恐怕黄花菜都凉了。”眼前的人离得太近,反而模糊了五官。郎怀下意识将手从她的半臂连接处摸了进去,但觉玉肤冰凉滑腻,不由起了心思。
“别闹,青天白日的……”明达欲拒还迎,眉目间愈发风情万种,独独被郎怀尽收眼底。她干脆横抱了心上人,走进侧殿。
纱帘未闭,屋外流水伴柳动,劳燕穿梭不绝。明达十指扣入郎怀发间,双眸间烟波迷离,偶尔溢出细碎的吟哦,直比那雀鸣还动听三分。
第105章 莫回顾(三)
上官元知道自己要完了。满朝也都知道,他这位丞相坐到头,甚至可能要丢了性命。只是上官元怎生也想不明白,李迅怎么敢不救他?
容不得他想太多,大理寺的衙役在王朝远的带领下,直接到城西丞相府拿了人——正是上官元本人,还有文永,这位上官元最重要的心腹。。
王朝远也未用刑,上官元心知如今已不会有人帮他,干干脆脆认罪。左右不过是强买妓人,大不了以金抵了流刑。但杀人一事他怎么也不承认,只说挽荷买通下人逃走,逃到哪里却不知晓。但关在牢里的上官元怎么都料不到,天要变了。
本朝最年轻的翰林尚子旖,头一次写奏折,便初生牛犊不怕虎,状告上官元开扬十八年毒杀上官翼博,嫁祸当时的上官氏嫡长子上官宏,致使上官翼博枉死,上官宏含恨逃离,死于外乡。
李迅看罢,心知自己不能决断,立即遣人快马送去芙蓉园,呈报明皇。明皇看罢,着令三司严查,由太子李迅全权负责。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长安都想不到,十六年前竟然发生了如此惨案!街头巷尾俱言其事,说得有声有色,仿佛亲见。
王朝远接了圣旨,请来尚子旖,在大理寺衙门和上官元对峙。上官元这才有些慌神,但当年之事他做的极为干净,根本不信有人能拿到证据。
“当初上官宏毒杀父亲,乃是盖棺的定案!你一个黄口小儿,就凭一个故事,便想诬告于我。王少卿,陛下还未罢免我,我还是丞相!你便是这样维护《唐律》尊严么?”上官元有恃无恐,王朝远难免尴尬。
这时候尚子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廷中,除去官服跪下,道:“王大人,下官若有妄言,天打雷劈。且此人做了此等劣事,自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证据就在眼前。请王大人、赵大人听下官细说。”
赵摩严点头,王朝远亦是好奇,便道:“翰林请起,但说无妨。”
尚子旖站起来,年岁虽小却款款而谈:“下官斗胆请问,当时上官先生素有才名,且本为嫡长子,上官老先生故去,他本该是上官氏的家主。他行此举,诸位不觉得蹊跷么?”
上官宏是当时誉满长安的大才子,此事一出,算得上开扬十八年最大一案。赵摩严当时已经是刑部侍郎,也从旁协助,是证据确凿,才不得不相信上官宏真的做了这等大逆不道一事。
赵摩严道:“此事若循常理,上官宏是断不会做下这等糊涂事的。但本官经手此案,证据确凿,委实不可翻案。且上官宏当时的确是招了,才会放松了守卫,让他逃了出去。”
尚子旖道:“上官先生如何招的?还不是这贼子买通衙役屈打成招!”
赵摩严毕竟是刑部尚书,被尚子旖这般诋毁,不由拉下脸喝道:“尚翰林,问案是要的证据!你这样胡搅蛮缠,于事无补!”
尚子旖梗了脖子,道:“卷宗记载,当夜老先生和家中晚辈赏月听曲,上官先生敬酒之后,自己无碍,但当夜老先生便毒发身亡。当夜只有这一杯酒乃旁人所递,因而成了最直接的证据。”
王朝远和赵摩严都是重新细细看罢卷宗的,尚子旖所言皆实,王朝远便道:“卷宗封存多年,你是如何得知?”
上官元听着这个半大孩子叙述,越想越觉得这人和自己那位嫂嫂有些相似,不由真的惊恐起来,不管不顾指着他的脸道:“你究竟是谁?我和你有和冤仇?你要这样污蔑于我?”
尚子旖不理会他也不作回答,只续道:“几位大人,可另行去查,当月报丧的不仅仅是上官老先生,还有当时府里的三小姐上官施。当夜,上官施将装了毒酒的酒盅交给先生,请他呈给老先生。上官先生一看,是老先生最爱的陈年老酒,不疑有他呈了上去。”
“上官元借着自己亲生女儿的手行嫁祸之举,未曾料到上官施一时嘴馋,给自己留了一小口。便是这一口,害死了自己。但殊不知这不会是上官元灭口的手段。”尚子旖胸有成竹,道:“上官元心知若此事流出,定被人所疑,便秘不发丧,等了些时日才办丧事,将三小姐草草葬了。几位大人,下官所言句句属实,可下令开棺验尸。上官小姐的尸身有毒,和老先生当初所中之毒一致,便是物证。”
上官元强自镇定,反唇相讥道:“上官宏狼子野心,非但害死父亲,还害死了我的女儿。不过我一时哀伤,没有看出小女死于中毒!你这黄口小儿今年才多大,当年之时你还未出生,这般搬弄是非,是受谁的指使?”
尚子旖怒目而视,却不肯再发一言。
赵摩严和王朝远耳语几句,赵摩严一拍惊堂木,喝道:“今日到此结束,将上官元押下!待三司商议后,再行定夺开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