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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恍完本——by江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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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氏新来的信,让尚子轩对江南一事信心倍增。李遇看罢方十全的折子,对他的谏言大加赞赏,令人誊抄百份,分与各部官员并翰林院国子监,赞他想前人不敢想,有如此开源妙计,是主持所奏一事不二人选。
朝臣中纵有保守之人,也被谢璧挡了回去。只几日工夫,谢璧为首,诸多朝臣联名上奏,请旨设通海司,理海商诸事。
李遇称善,和丞相谢璧于宣政殿连议七日,终于定出条陈,设通海司,主官正三品少卿,便由方十全担任。司正正五品三人,于江南道设通海司衙门,派司正主持。其余位置皆有妥善安置,朝臣一时俱称善。
新部设立,郎氏商行自然不愿错过如此良机。尚子轩早些时日便已然买下许多林地,为造商船准备。她倒不是非要赶上头次生意,但海商以船为本,若无良船,怎可逐浪沧海?
她于郊外林子里转了半日,和雇来看林子的一些木匠聊了聊造船的事情,心情更好。待晚上回来,又接到一封钉子送上的密信。
她拆开后一看,笑意愈深。上官旖被李遇任为通海司三司正之一,主理苏州通海司衙门事宜,未免事情耽搁,接旨后三日便会动身南下。算算时日,只怕也就半月工夫。
也不知那混小子如今长多高。尚子轩但觉这半年多诸事顺利,连带着身边的丫鬟也跟着笑容满面起来。
再过半旬,果真得了上官旖来苏的准信。报讯的书童眉目干净,说话条理清晰。
“爷说不能因私废公,先去和方少卿碰面,送了新制的官印官服,再来您这儿。”
尚子轩笑着应下,取了银两打赏他,心下暗思,到底长大,知道事理。
待到傍晚时分,上官旖一头汗的过来,身上还穿着司正的五品红袍,头上的冠冕却有些歪了。
“姐姐!”上官旖有喜有悲,还未近前,就已经缓慢了步伐。
“旖儿长高了!”尚子轩落落大方地扶着要跪下的上官旖,打量着他的面庞,含泪点头道:“好……好!先为司正,才是国公,你知道不张扬,这份心性真好。”
“韦姑姑特意来府上教了我许多,这半年你不在长安,韦姑姑帮我许多,旖儿一直都很感激。”上官旖站直了,笑呵呵道:“姐姐,你一切可好?这里吃得可香?睡得可熟?事情可否顺利?”
“连珠炮似得,都不知该先答哪句了。”尚子轩拉着他坐在案边,一时间也顾不上用晚膳,只仔细打量着。
他二人自小一处长大,尚子轩亦姐亦母的将他养大,姐弟感情自是比一般人家里亲近厚重。这时互相叙起别情,丫鬟们也不禁含了泪,只默默侍立着,唯恐打扰了他们。


第149章 功归清庙前(一)
桌上的茶换去三遍,姐弟仍旧意犹未尽。上官旖聊罢此次李遇派他来的缘由,尚子轩更是由衷欢喜。
上官旖身为翰林,虽有公爵,却到底年幼。此次李遇令朝臣议设通海司一事,上官旖凭一腔热血,写了篇洋洋洒洒的《臣谏通海诸事书》,直接在大朝会上递了李遇。
年轻的帝王读罢当朝激赏,传阅众臣后,谢璧等几个老臣也被上官旖文中所言打动,私下皆言上官翼博后继有人,假以时日,定是个执宰之才。而后李遇令人抄送,连带翰林院国子监也送去,引起满朝热议。
因而通海司初建,司正一职,李遇毫不犹豫给了上官旖,让他立即赶赴苏州,和方十全共谋大事。
“旖儿,按理姐姐不该提点你什么,但你毕竟年纪太轻。”尚子轩怜爱地目光注视着上官旖,柔声道:“方大人年岁亦轻,但当真比你要稳妥周全许多,你跟着他做事,有自己的想法不必畏畏缩缩,只管大方去提。但切记戒躁,便是驳回了,也家去想想,是哪里出了问题。”
“嗯,我记下了。姐姐放心。”上官旖听她说起方十全,倒是起了好奇,问道:“姐姐和方少卿很熟么?以往也就在大朝会见过一次,倒记得面善得很。”
“还好,航线什么,多亏方大人帮忙。”尚子轩敲了敲上官旖的鼻梁,笑道:“你如今也到了该准备娶妻的年岁,可有瞧上的好人家姑娘?”
上官旖面上一红,道:“怎么就说这儿了?郎恒那家伙不也没说亲。”
“糊涂了不是?恒儿孝期在身,自然不能。”尚子轩脑海中想起那个面嫩的孩子,顺口问道:“恒儿如今可好?在家里进学?还是周夫子么?”
“嗯,还是周夫子,刻苦勤学,就差悬梁刺股。”上官旖说着说着,忽而想起那次他去沐公府寻郎恒,却无意中看到郎恒书案上那些凌乱潦草的字句——
“我生君已老”。
反反复复,仅此一句。笔迹或上官旖纠结多时,直到此刻看见家姐,忽而了悟郎恒的心事。
莫道临别之际,郎恒神色怔忡,词不达意,面对他几次三番开口,说的话均是让上官旖摸不着头脑。这一路南下,上官旖多次忆起,也是想不出所以然来,如今却是真相大白。
他看着自己姐姐眉眼处新添的几道细纹,忽而觉得心下颇酸。“姐姐,你总说我,那你呢?可有知心人?”上官旖轻声问她,尚子轩未觉有异,笑道:“你知我志向,何必多问?莫非是羞了,不敢答姐姐?”
上官旖心神一松,笑道:“将来若有心动之人,一定最先告诉姐姐。”
尚子轩不疑有他,起身走在前面,道:“这样就好。来,我带你去安歇。明日你就走马上任,可不能给爷爷父亲丢脸,堕了沛公府的名声。”
上官旖应了一声,走在她身后,对于明白郎恒心意的错愕恼怒也转瞬释怀——姐姐如此风流人物,寻常男子动心,岂不是平常?何况郎恒也算和姐姐朝夕相处的。再看郎恒那样子,分明也是不敢说出口的。自己还得想办法替他遮掩,免得尚子轩知晓,对他有所芥蒂。
将来尚子轩若有两情相悦之人,自己也应该全力支持才对。这样,才不枉费尚子轩多年来亦母亦姐的言语教导之恩。
他去了心事,脚步轻快起来,对于通海司开头难的局面,也忽而豪情万丈,不再存着那几乎觉察不到的忐忑不安。
盛夏,各营援军悉数抵达循州。郎怀不再冒进,而是划分营地,命各营操练士卒,半句不提开拔疏勒的事。
月余来,土蕃果真对于阗一线骚扰不断。王雄安内,尉迟延光屡屡出击,倒是胜多败少,打得土蕃叫苦连连。他一看士卒打出气势,也不多耽误,于至诚二年四月十二出兵两万攻打莎车。王雄倒是个不恋权的,步兵骑兵均分为二,由他去折腾。
这一仗不可收拾,尉迟延光不及收拢莎车逃亡的土蕃残兵,便继续挥师西进,一路打到阿克苏。于羌营的士卒才算遇上难啃的骨头,小小城池中不过三千守军,却让两万唐军围了七日,都无可奈何。
这时候,郎怀也知道尉迟延光已经克复莎车皮山,也传了军令要他领兵增援循州。但等传令官一行一路追到皮山,才从个百夫长口中得知,尉迟将军马不停蹄,已经离开皮山前往阿克苏,距当下早已过去八日。
传令官啊了一声,奈何军令难违,只得补充水粮,换过几匹脚力好的军马,继续赶路。等他们一路匆忙抵达阿克苏,城头上飘扬的已经是唐军的旗帜。
尉迟延光佯装退兵,暗地里埋伏了三千精锐。他大摇大摆走了后,阿克苏守将倒很谨慎,等了两日才彻底松懈下来。
是夜,伏兵四起,马蹄擂地杀声震天。土蕃以为天降神兵,慌乱之下,城门失守。有备攻无防,只两个时辰,唐军大胜。
尉迟延光下令城中休整五日,对被俘虏的土蕃人也没多为难,收缴兵器马匹,每日供一顿饭,能活死不了,便将他们安抚下来。
毕竟林先之前屠城,这些土蕃人也是有所耳闻。尉迟延光想起林先战死的消息,也在心下暗叹口气。
或许冥冥之中,是有天定。战场无情,但也不比枉造杀孽。他摇摇头,又想起临别之时,叔叔告诉他慈不掌兵,生怕他这个世家惯大的,在安西因妇人之仁活不下去。
到底是矛盾。
尉迟延光拍拍屁股上的土,从城头晃悠下去。日头太烈,还是寻个地儿好生凉快吧。
传令官跟着尉迟延光的亲兵找到时,尉迟延光正叼着根不知哪里来的枯草,躺在垛口呼呼大睡。他接过军令验了印信,点头道:“辛苦了,三日后,本将率军开拔循州,你下去歇歇。”
“可大将军有令,即刻发兵。”传令官踌躇片刻,还是说了出来。
“急不在这一时,我的兵跟我一路从于阗来到这里,兵困马乏。不休整好,将来怎么破城?”尉迟延光懒洋洋回了句嘴,道:“下去歇着吧。”
即刻出发?疏勒城哪里是多他这点儿人手能解决掉的。尉迟延光心下啐了口,又想着时值盛夏,郎怀这般调军,看这架势是要在年底拿下疏勒。可疏勒城高难以攻打,又有丛苍澜瑚亲自坐镇,粮草充裕兵马强壮,首战斩去唐军大将,折损前锋营过半将士,士气正胜。尉迟延光自认没有什么破城良策,也就对调军令未置可否。
郎怀当真能平定安西?
再次迷迷糊糊睡着之前,尉迟延光想到这里,颇有些为叔父不值。自古将军白头美人迟暮,乃人生悲事。偏生叔父如此,已令人扼腕。他不愿如此,与其长安城中终老此生,不若沙场马革裹尸,才是归途。
林达在校场操练完毕,都已经日暮时分。他一身的汗,却忙裹上皮袍,将兵器丢给亲兵,和路老三并肩走着。
“这天气,真让人受不了。”西域夏日白天烈日炎炎,夜里却能陡然飘雪,刚开始的时候林达夜夜冷得睡不着觉。这些时日终于适应些,却免不了多抱怨几句。
路老三抹了下脖颈间的热汗,也披上袍子,袒着衣襟,道:“今年的确更热些。”
“你和大将军熟,难道真要暑天出兵?”林达犹豫好几日功夫,还是问了出来。他知道路老三是直爽人,如果不方便说,也不算得罪。
“出兵是肯定的。”路老三笑呵呵道:“怎么,怕热?”
“咱们当兵的,怕热作甚。”林达见他好不遮掩,干脆道:“只是觉得未免有些……有些急躁了。”
路老三嘿嘿一笑,道:“你们恐怕是觉得她太年轻了。”
林达没接口,算作默认。想了想又道:“淇公只遣了手下副将领兵,难道他一点儿都不担忧么?”
“我不过粗人一个,从未见过淇公。”路老三露出个向往的神色来,道:“但他能稳定北庭,保住龟兹。”路老三没再多言,林达默默想着这人的话,对郎怀的疑虑也就少去很多。
她的确年轻,但军功做不得假,都是实打实的。无论征西破城,还是奇袭于阗,他都不能质疑主将的能力。
便是那句老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案上铺开的图卷上密密麻麻画着条线,郎怀依旧执朱笔,默默思索着什么。
陶钧撩开门帘进来,低声道:“爷,那边儿送信来,月末会袭于阗。”
“给王雄送信了么?”郎怀头也不抬,陶钧应了声,道:“钉子兵分两路,王将军应该比咱们知晓得早些。”
“那就好。”郎怀抬起头,道:“送信给王雄,路上伏兵,待土蕃人攻城退却之后,再行袭击。此战务必断送这些土蕃人,活口可留,够用便好。”
“是。”陶钧想了想,又道:“爷,真的弃了隆尔逊么?”
郎怀挑眉,笑道:“怎么这时候问这话。”
“爷毕竟应他在前。”陶钧难得如此谏言,他道:“爷此般作为难免蒙尘,背信弃义是为不祥,爷……”
“怕报应?”郎怀丢开朱笔,卷起图纸,面色沉静道:“我愿效退避三舍之高义,但此番为大唐故,不得不冒险。说起来,固城确与我有私仇,我为天下谋局杀李迁,虽不是死于我手,也没甚差别。她能骗丛苍澜瑚自己对李迁不过尔尔,但我知道他们兄妹情深,便如同兕子和七哥一般。”
“爷都知道……”陶钧嗫嚅,带着忧虑道:“那为何还答应她?”
“只要安西不用刀兵,我就不必再出征了。”郎怀绽出个天真的笑容,道:“总不能每次都带她在身边。何况,固城想要的是做土蕃之主,又不是大唐之主。我们扶持一个大唐公主,总比一个落难敌国王子好。”


第150章 功归清庙前(二)
明达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膳时间。郎怀应在里屋,火炉上架着砂锅,竹君迎上来道:“姑娘坐,我这就端上来。”
明达嗯了一声,兰君去取了衣裳来给她换过,明达拿着块热帕子捂着眼皮,待温度凉下来才揭下,低声问:“还是那样?”
竹君叹口气,道:“是。”
这些日子里郎怀精神头不错,但食量却眼见着少下来,到如今竟是比之以往减了一半。竹君绞尽脑汁拾掇膳食,也没多有用。
这里面的缘故明达一清二楚,她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们忙去吧。兰姐姐,明日还是这个时辰。”
砂锅里是热腾腾的红豆粥,配着腌制的爽口酱菜,和熏烤的囊,让劳累一天的明达眼前一亮。但她想起郎怀所谋,胃口却也去了大半。
郎怀从里面出来,正好瞧见她对着粥发愣,不由走近了,拿书册轻敲明达后脑勺,柔声道:“可是有为难事?”
明达被惊了下,拿捏住郎怀手臂,往她怀里靠了靠,叹道:“郎士轩对不良人太熟悉,于阗虽然处置妥当,但土蕃却难以寸进。大伙想了这么久,依旧束手无策。”
郎怀坐在她身边,舀起勺热粥,铺上酱菜,吹去烫气喂给明达,道:“依我看,不良人想要渗入土蕃,达到以往的程度,断不可能。”
明达一边心安理得享受着郎怀的温情,一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固城既然能把叔叔收归自己,想必熟知不良人运作。你这时候想要重建,她断不会坐视不理。”郎怀手下不停,口中说得利索,想来这些日子也没少推敲。
“不仅如此,你还得提防固城对安西大唐下手。从四镇到敦煌到长安,都得留神。她能通晓不良人,便能有自己的不良人。郎氏钉子虽说有所借鉴,但到底是依托于商路,还是不同的。且母亲和尚姐姐的意思,都是趁着如今形势,慢慢撒手,彻底退出来,好保全大家。”
“如今,不良人应以稳妥为主,不应图速进。”郎怀缓缓说出她的想法,低声道:“固城此人城府颇深,我也猜不到她将来会做些什么。土蕃的不良人是要洒进去,却不是如同以往。他们的沉默,或许数十年如一日。兕子,你可懂?”
明达顿时抓住她的言下之意,含糊道:“是我被迷了眼,怎么就想偏差了?亏得有你。你们钉子是不是就这般打算的?”
“去问陶钧,我哪里有功夫管这个?”郎怀见她松弛下来,也颇得意,下意识自己也吃起来。明达不多提,二人说些零碎闲话,不知不觉就将近子时。
换过寝衣,明达去看了看火狐,倒是精神抖擞。她干脆打开窗户,叮咛了句:“按时回来。”放了它自己出去玩耍。火狐通灵,向来不会出城。何况如今循州城内谁不知她有只通体火红的狐狸,是姑娘李明达的爱畜,名叫怀都尉。
二人在床上躺下,明达才道:“真按你的打算来,疏勒城指日可待。但这样未免有伤天和,也定会让那些御史参奏。阿怀,你可想好了?”
“就算咱们烧了不少疏勒粮仓里的粮食,如若只是围城,便是一年功夫,也对它无可奈何。”郎怀暗叹道:“大唐拖不起。三四年内不能平,定然生变。七哥如今全力支持,连含元殿东宫都弃了不管不顾的,我如何能枉费他这份信任?”郎怀道:“况且今年比往年都要热许多,按此计谋,见效也快。”
“陶钧那里准备如何了?”明达伸手搂过郎怀,沉声问:“这法子虽好,却是双刃剑。咱们得提前预备好。”
“小陶一直在试,说是再几日功夫就能确定好。咱们以有备算无防,丛苍澜瑚如此残暴,也算为他们……报仇了。”郎怀去了伪装,声音显露出些女子的柔和来。她安心闭上双眼,道:“夜深了,睡吧。”
唐军重振旗鼓,调军围城,是丛苍澜瑚早有预料的。这段时日他也没歇着,将疏勒城外方圆百里内的绿洲烧成焦土,截断本就少的季流河,打算让郎怀知难而退,不得不允他西域半壁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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