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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遵医嘱 番外篇完本——by许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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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苡仁的手指沿着担架床的边缘摸去——他上车的时候是师兄把担架折了两折,折成轮椅模式推着上来的,而他现在躺的,是一架不可折叠式。

☆、第 25 章
许苡仁下意识地双手互相摸了一下,果然在左手手腕上摸到了一个环状的东西。卡在手上并不勒人,但是与手腕密切贴合着,摸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能打开的地方。
不用说,他现在身处的位置肯定不是什么教授的生科院下属研究所,那名护工也已不知所踪。
从不可抑止的寒颤程度看来,他已经睡了相当长的时间。如果不是吃的饭菜有问题,那就是某种吸入性短效麻醉之后又被静脉注射了安定药物,以至于他被换乘了交通工具都没有印象——
他眼瞎腿瘸,身边唯一一部手机还是没插卡的,对方完全不需要担心他认出来路线与原本计划的不同,唯一的可能就是此处已经距离原目的地非常远,远到需要用睡眠来干扰他的判断。
许苡仁不禁觉得有些可笑,他废人半个,有什么值得这些人大费周折“请”他来的?
若说为钱,他口袋里的钱包还在,而且身上最值钱的就是林琅这个恐怕比他的车都贵的手链,如今也完好地戴在他右手上。
若说为了试药,中国糖尿病患者简直满地乱跑,千金求药者比比皆是,像眼下这么高端的“试药”规格,只怕放个风声出去都有人趋之若鹜,何必半哄半骗地拐他过来呢?他的病除了入院时血糖特别高,并发症恶化特别快之外,也并不具有什么特殊研究价值。
要说是想从他身上取点什么器官,那更是找错人了。他从里到外好用的东西没剩下几件,十有八九都发生了病变,而且早在毕业时就做了器官捐赠和遗体捐赠登记,想插队也不应该插到他这儿来。
许苡仁来来回回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直到车辆在室内停车场停下,一个外国人用生硬的中文对他说:“你好,欢迎来到聂氏集团Y-60研究基地,我是你的护理埃尔维斯。”
许苡仁脑内的所有猜想戛然而止,只剩下了两个字:聂氏。
他茫然地问:“这是哪里?”
“在俄罗斯境内,具体位置不方便透露。”埃尔维斯说,“你感觉如何,还好吗?”
聂氏?俄罗斯?
如果他没记错,如果不是他出现幻觉——李超越是不是当初也说过有可能去的地方是俄罗斯境内的西伯利亚?
可他没有护照,没有签证,是怎么出境的?这不是偷渡吗?
路主任知道他最终被送往哪里吗?他超过了到达的时间但是没有跟家人联系,他父母怎么办?聂氏在俄罗斯有几处这种研究基地?李超越在不在这里?李超越和他被送到这的事有没有关系?
此刻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要怎么回去”都显得多余而天真,就凭外面冰天雪地的程度,哪怕把他往门口一放,他也绝不可能自己摇着轮椅回国。
但许苡仁还是不得不问一句:“请问,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这不是我之前得到的知情同意书所描述的地方。”
埃尔维斯说:“你来到这里,是因为,我们将尝试安全而且最前沿的治疗方法,共同管理你的健康,直到把你的身体调整到最佳的状态。”
……很好。
一个护理人员就敢夸下这样的海口,相当于门诊上给你量血压的护士告诉你别管什么病,一针下去明天就好。
更何况他还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运输来的,这样的前景展望让人感受不到一毛钱的可信度。
埃尔维斯状似诚恳地继续说道:“关于知情同意书,我不知道你之前了解的是什么内容,也许现在情况有一些不同,所以你体检之后,我们会拿一份新的给你。”
他的语气有恃无恐,十分理所应当,仿佛说的不是“知情同意”书,而是“通知”书。至于什么时候下发,也只是走个形式而已,许苡仁的意见可有可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时再纠正对方的措辞以及解释“知情同意”几个字的本意已经毫无意义。
许苡仁揉着太阳穴失去了交谈的欲望,他现在首要做的应是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
埃尔维斯提议:“这里很冷,我要冻僵了,我们可以进去谈,我扶你起来好吗?”
许苡仁早就冻僵了,他身上的一层薄被根本不足以抵挡室内停车场倒灌进来的冷风:“好的,谢谢。”
这个护理的声音听起来年龄应该不太大,也许和他差不多,周围还有其他人在,三个或者四个,不知是不是听不懂中文,都没有说话。
埃尔维斯扶着他坐了起来,许苡仁试探地问:“这里有中国的护理吗?我们沟通好像不太方便。”
埃尔维斯颇为受伤地“哦”了一声:“没有,我就是这里中文最好的护理。”
他的语调有一种奇特的做作感,不知是学哪一路方言学得半身不遂,许苡仁强打着精神耐心地继续问:“……那其他人是怎么沟通的呢,没有别的中国志愿者了吗?”
埃尔维斯骄傲地说:“有,不过,他们的护理,中文不如我。”
“我要怎么跟医生沟通呢?”许苡仁英文水平完全可以应付日常和简单的医疗沟通,但他依然用中文和埃尔维斯交谈,将这个话题自然而然地顺了下去,“你们的医生之中有中国人吗?”
埃尔维斯很快回答:“有一位,Dr.李。”
许苡仁的心漏跳了一拍,身上不由自主的寒颤好像更严重了,害怕又期盼听到那个名字。
他怕听错了其中关键,一直等到刚坐起身的眩晕感消失,才问:“请问,那位Dr.李,他的全名是?”
埃尔维斯坦然答道:“李超越。”
李超越。
许苡仁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在中国人名来说,这个名字很容易重复,但是这一刻他凭直觉可以确定,就是那个人。
李超越的工作许苡仁不太了解,但他对他的人品非常信得过。
他只是千千万万科研人员中的一员,就算他再优秀,也绝对不会钻牛角尖到“科学怪人”的程度,又在德高望重的徐教授手下熏陶多年,与沈医研究所实事求是、勤奋创新的风格一脉相承,没遭受过什么巨大创伤,不存在性格突变的可能性。
有他在的地方,即使其他一切皆为“x”,也莫名让人有了一点能放心的凭据。
再一看,埃尔维斯虽然说话有点不着边际,却也没做过分的事情,而且一直在征求他的意见,问他能不能起床,能不能下车,作为护理来说,他已经非常耐心与专业。
忽略抵达这里的方式不谈的话,至今为止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事,也许这里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张牙舞爪。
不知是因为“前方有熟人出没”,还是适应了周遭温度,许苡仁的寒颤没那么严重了,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问道:“我能见见他吗?”
埃尔维斯回答:“可以,但是在此之前,你要先进行全方位的体检。然后,我们的医生才能安排时间见你,他们非常地忙。”
平心而论,这个流程并没什么太大不对,听起来他只是众多志愿者中普通的一员。许苡仁感觉他可能并没有自己设想的那么“鱼肉”,于是又问:“我能退出这个这个计划吗?”
“当然可以。”埃尔维斯说,“我们的仪器和药物都是非常昂贵的,如果志愿者不配合,治疗也很难达到预期效果,那将是一笔很大的损失。”
许苡仁:“我退出的话,你们可以送我回去吗?”
“哦。”埃尔维斯遗憾地说,“这一点,我说得不算。但是据我所知,是不能的。没有车辆和人可以从这里离开,除非研究告一段落。”
至于告一段落是什么时候,不用问,埃尔维斯说得更不算了。
许苡仁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也许浮肿,也许面色灰黄,也许已经和从前判若两人,总归绝对不是他想面对李超越的样子。可身在此处,他的病情李超越早晚会知道,甚至已经知道。
恐慌和不安只会让他变得更难看,埃尔维斯是现在看起来唯一能打理他,让他不至于太狼狈的人。
许苡仁只好暂时放下敌意,客气了几分:“我感觉好一点了,能麻烦你扶我到轮椅上吗?”
埃尔维斯架着他的胳膊没动,反问:“为什么要用轮椅?你不能行走吗?你已经在接受第一疗程的治疗了,应该试着多运动。”
“……”许苡仁简直无言以对,“我连医生都没有见过,还没体检,就在治疗了?你的意思是我手上戴的这个吗?这是什么?”
埃尔维斯亲切地介绍:“功能类似于胰岛素泵,可以让你体内的血糖趋于正常值。”
“……”许苡仁非得隔三句话大喘一次气才能耐得下性子和他交流,“据我所知,没有任何一种胰岛素在日常生活中是通过静脉注射的,而且这么小的手环,怎么安装储药器?”
“所以,我的意思是,‘类似’。”埃尔维斯诚挚道,“等你完成体检之后,医生会向你解释它的原理。”
许苡仁脑内闪过无数戴在手腕上就能包治百病的“纳米手环”、“负离子手链”、“抗疲劳宝石”、“防辐射能量环”、“开光佛珠”……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问:“体检都有什么项目?”
埃尔维斯惬意地“嗯”了一声,说:“非常常规。现在你可以试着下地行走了,我会扶着你。”
许苡仁心觉刚才对他“专业”、“耐心”的评价简直是侮辱了这两个词,问道:“你真的知道我的病情吗?我根本没有知觉,这样下地行走只会加速我的胼胝开裂,引发溃疡,一旦有外伤就无法愈合了,你明白吗?”
埃尔维斯弯腰脱下了他的鞋袜,一手固定住踝关节,另一手托住足弓向上轻轻扣压:“现在有知觉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留评 T-T 别急!马上就开门放狗!
☆、第 26 章
许苡仁拄着双拐艰难地在埃尔维斯的提示下行进着,同时努力搜寻着身体其他器官的反馈。
他的脚确实又有了久违的知觉,但是心情更凝重了。
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就是感冒还得七天好呢,世界上没有任何灵丹妙药能让人一帖起死回生的。
这种“立竿见影”的效果多见于街头巷尾挂着“祖传秘方”、“专家义诊”条幅的巴掌小店。其绝技无外乎在“治疗”类风湿的灵丹里掺处方类止痛药,“治疗”失眠的胶囊中加大量安定,在各种测量仪器上做随时可调整的手脚。
许苡仁推想,他应该是被注射了某种刺激神经兴奋度的药物,短时间内提高身体状态,产生能重新行走的假象,诱使他对这里的治疗手段建立信任——而通常,这类药物都有着严重的副作用,一般是以损伤免疫系统或心、脑、肝、肾等器官为代价,甚至有可能影响人的性格。
他在心底摇了摇头,假装整理衣服,在自己身上用力掐了一下——不幸中的万幸,他所感受到的痛觉和所用力道基本相当,可以排除他一边走一边把自己脚踩得血肉模糊而不自知了。
除了脚部恢复知觉,偶尔点地发力时疼痛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外,暂时没有发现其他反应,让他无从判断究竟被加以了何种药物“治疗”。
按照国内的保健品推销套路,接下来就会有一个热心体贴的小青年每天对他这个“鳏寡老人”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直到掏空老人的最后一分养老金。
埃尔维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带你去你的病房,然后联系厨房给你准备饭菜,饭后再洗个澡,换上新的病服。”
“……谢谢,”许苡仁现在根本不关注民生问题,冷漠地问道,“请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医生?”
“应该是明天,等检查结果出来,医生会安排时间见你的。现在你想吃点儿什么?”埃尔维斯的声音热情,连搀扶着许苡仁的手也因激动而力道大了几分,“我们的食物每个月只有一趟补给,其余大部分时间是从冷库里取出来的,今天是最新鲜充足的时候,你有什么喜好可以告诉我,我会尽量转告厨房。”
许苡仁:“……你的意思是,我和你们的食物是被一车送来的?”
埃尔维斯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啊哦”了一声:“是一起,而不是一趟车。是同一个车队运输来的,否则没有车辆能单独穿过冰原。”
许苡仁心中一动,问道:“外面很冷吗?”
埃尔维斯不以为意:“今天天气还好,只有零下二十多度,有时气温会达到零下四十度。不过我们这里是楼中楼,所以不用担心。”
“这里一年四季都这么冷吗?”许苡仁像是真的打算留在这里,而担忧地问,“忽然停电,或者供暖出现问题了怎么办?”
“不用担心,这里有丰富的煤炭储备和独立的发电装置,足以应付极端恶劣的天气。”埃尔维斯志不在此,将许苡仁安顿好后就开始兴冲冲地计划,“我们还是考虑一下吃什么吧,晚了有可能今天的份额就被其他人先订走了!”
西伯利亚上一片车辆不能单独穿过的冰原。
许苡仁静静地在脑海里将记忆中残存的地图铺展开。
北方冬季能形成冰原的地方有很多,但是足以让车辆不能单独穿过的除了纬度特别高的地区之外,他猜想,他们很有可能处于东西伯利亚的某处。那里常年冰天雪地,符合埃尔维斯的描述,而且地广人稀,走几公里不一定能见到一个人,足够他们从容地平地建起研究所、楼中楼、发电站,另外东西伯利亚有丰富的矿产,方便这里的人在困难的运输条件下及时补充煤炭等资源。
可许苡仁不明白的是,难道中国还盛不下他们了?为何非要跑得这么远?违法乱纪成本不是太高了吗?
“我非常喜欢中国菜,听说今天有很厉害的中国厨师来,”埃尔维斯手里好像拿着几页纸张,翻得刷刷作响,“哦,这些菜我听都没听说过,你先来选吧,给你端完之后我要去餐厅把它们全都吃一遍!”
除了这里的医护和研究人员之外,发电站、厨房、物流、保洁、仓储以及巡防部门的人数应该也不少,他们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段把这些人集合在一起的呢?
囚禁?显然不太可能,这些人加起来几乎掌握着全部的通讯和行动手段。
高薪吗?如果这里真的是不法基地,他们是怎么聚集到这么多人为财死的亡命之徒的?
那只能是洗脑了。“信仰”这种无形的枷锁,只要催眠一个人开始相信,就会发挥无穷的力量,甚至激发人的潜能,做出许多意想不到的事。
“墨西哥特辣炖过油精致阿根廷小牛肉配当下时蔬,陈年俄罗斯酸汤加小辣椒煮深海鳕鱼……”埃尔维斯念着菜谱,逐渐用手将嘴捂住,许苡仁猜想他可能是怕口水流出来,“天呐,中国的厨师还会做这些?上帝啊,我真的太爱这个厨师了!”
许大夫没有研究过洗脑的具体操作流程,但是现在看来……针对不同人,洗脑方式也有区别,这是一定的。
他叹了口气打击道:“听起来像是水煮牛肉和酸菜鱼。请问有什么我能吃的东西吗?不要太辣和太油腻的,你知道我的病的忌口,麻烦帮我找点清淡的。”
“当然,这是我的菜单,你的是这一份。”埃尔维斯翻了个页,“白灼西蓝花,油菜木耳,素油双笋,丝瓜山药,清炒莴笋,西红柿炒鸡蛋……你喜欢哪个?”
许苡仁:“……都可以,谢谢。”
吃了两口,许苡仁就可以确定,做这几道菜的人就是来时路上那个男护工所说的“副总的厨师”。
能当副总的厨师,想必除了专业水平超乎常人之外,洗脑也已经被洗到了澄澈的境界,哪怕在传销团伙中也能算作是二级代理以上的地位,显然,这不是一个许苡仁能当作队友的人。
至于另外一个——
饭后,埃尔维斯去而复返,手里好像抱了不少东西:“你喜欢什么颜色?病服和保暖外套有活泼的绿色和宁静的蓝色,你需要哪一种?”
许苡仁:“……对我来说好像没什么区别。”
埃尔维斯大惊小怪道:“你要积极乐观一点,我觉得活泼的绿色适合你。”
许苡仁刻意比平时多喝了水,去了几次洗手间也不见手脚知觉有所改变,他怀疑是手腕上的手环有缓释性药物在持续发挥作用,更加无心和埃尔维斯研究一个瞎子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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