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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夫家的小娇娘 番外篇完本——by假面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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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韩家庄里,除了庄子最中央的宗祠,便以韩里正家的房子最为气派。
一水的青砖大瓦房,连院墙都是青砖砌的,前后共三进,比起县里一般富户家也不差。
当然这也不是韩里正的房子,正确应该说是他爹韩族长的房子。族长的身份自然不一样,族里有什么大事,大多都是来这里商议的。而每一代族长的儿子或者孙子,都会是韩家庄的里正。至于其他子嗣后辈,到了年纪就分家出去了。
韩进刚进韩里正家的大门,就有人看见他了。
是韩里正的小儿子,名叫韩成军。
韩成军今年二十有一,生得中等个头,方脸细目,与韩里正家其他人一样,韩成军并不怎么待见这个堂叔家的便宜儿子。一见到韩进,他的脸当即就是一拉,“你来有事儿?”
不过他并没有将自己的厌恶表现得太显,与庄子里其他懵懂无知的村民不一样,韩里正家里的人清楚韩进在外头的势力,态度早已从早些年明火执仗地欺压,变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互不干涉。
韩进对其的态度视而不见,道:“我找里正大伯有事。”
韩成军上下扫视了一下他,才道:“我爹在堂屋里。”
韩进越过他就往堂屋那边走去。
韩里正家的堂屋自然也与一般村民家不一样,迎面一副中堂画,上首是两把太师椅,下首两边各摆了四张圈椅并花几。
这个地方一般是族里有大事需要商议,或者待贵客时,才会用上的,平时也就是个摆设,以韩进的身份,自然不够格让韩里正在这里招待他。
韩进进了堂屋,往东间拐去,这间屋里正中一个大炕,此时炕上盘膝坐了个老人。
他头发花白,身穿蓝色棉布褂子,看面相大约有六十多岁的模样,手里拿着细长的烟杆,正在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青烟自他满是胡须的嘴里冒出来,让人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韩里正没有说话,韩进站在那里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韩里正动了一下,撩了撩眼皮子。
“有事?”
此时的韩里正心情十分不愉,若说以前是因为堂弟顽固不听自己的,硬娶了个寡妇回来丢了自家的脸,所以迁怒地厌恶庄氏以及韩进姐弟俩。可自打韩进慢慢长大,身形一天比一天壮硕,也一天比一天喜怒不形于色,尤其韩进在外头的名头越来越大,韩里正就是打从心底的厌恶他了。
厌恶却又忌惮。
整个韩家庄里,谁见到他不是笑颜以对、诚恐诚惶,唯独他这个爹死娘寡妇的狗崽子,架子却比谁都大。
对方不悦,韩进心里就高兴,所以他难得地对着韩里正笑了一下,并道:“里正大伯,我是来拿我的户籍简的。”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大乾有户籍制度,以籍为区分,分良籍、贱籍。
士农工商属良籍,至于贱籍,在此不细表。而这籍不光只是区分人身份贵贱,也是指出生地、以及长居之地之意,是官府用来便于管理治下老百姓的一种手段。
在大乾,每个人都有一枚户籍简,一般收在各家户主之手。因为韩家庄这里是乡下,为了便于统计苛捐杂税以及徭役的人头,则是收在里正的手里。这东西平时并没有什么作用,可若是迁挪户籍则必须要用上,以便接受地查明来人的来处。
韩进并不是韩家庄的人,他们一家因家乡遭难,背井离乡,在官府的安排下在当地落户。之后庄氏嫁入韩家,韩进姐弟二人改姓之后,户籍便挂在韩老栓的名下。
韩进曾提过要迁出户籍之事,可这话刚一开口就被打回来,韩老栓骂他数典忘祖,自己白养了他这么多年,竟然养出个白眼狼。而韩家庄乃是姓韩的一言堂,至于韩进这个挂着韩姓却是个外姓人,在村里并没有什么发言权,此事自然被韩里正压了下来。
这事也就是前些年才发生的,韩里正人虽老,但还没有到糊涂的地步,自然还记得。此时听见韩进旧事重提,当场老脸就拉下来了。
他并没有痛斥,而是苦口婆心,一副替韩进着想的模样。
“进子,按理说这话不应该我这个做堂伯的来说,你这孩子从小就是个犟驴,怎么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如此不懂事。你爹虽不是你亲爹,到底养了你这么多年,在名分上你们就是父子,你这么做就是忘恩负义,你就算不想想其他,也要顾及自己以后的名声。”
韩进心中讽笑,又是这样,只要他想做什么,总有一大堆帽子扣下来。总会有人在他耳边不停的说,他这么做是忘恩负义,就是数典忘祖,简直罪大恶极,要以儆效尤才能解众人之愤。
他承认韩老栓是养了他几年,但那几年里他并没有少给韩家干活儿。挑水砍柴下地做农活,六月的天那么热,韩大山在家里躺着,他在地里做农活。他那个好继父就是这么‘疼’他的,可关键村里人人都说这是在疼他,对他好,这样以后也不用担心会没有一技之长。
韩进有时候就在想,既然这是疼,为什么他不去疼他那好儿子,偏偏要来疼他这个继子。当然以劳力换饭吃,韩进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偶尔想起这些事难免会觉得有些恶心。
不过他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个愣头青,凡事都要较真,凡事都要论个输赢的毛头小子。这些表面功夫他其实也会做,只是不屑罢了。
韩进笑了。若是胡三那群人就知道,当韩进这么笑的时候,有人会下场不好。可惜韩里正并不知道,这些年他与韩进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还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做人做事不会拐弯抹角,被人一激就热血上头的毛头小子。
到县里打拼这七年来,韩进学会了很多,多到韩里正无法想象。
韩进半弯下腰,一副恭敬地态度:“里正大伯说的对,小子都知道也能明白这其中道理。不过我魏家毕竟只有我一个男丁,当年我娘改嫁的时候,我爹曾说过,等我长大成人后,就让我改回本姓。我十分感激我爹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可无奈身为人子,不能忘了传宗接代的大事,所以这个名声我愿意担下,毕竟这事是我做得不地道。还望里正大伯能通融通融,全了我这份孝心。”
听到这话,韩里正脸色僵硬了一下。
他预料过这狗崽子的所有反应,万万没料到他会来这招,若是自己不答应,是不是就代表自己这个做里正还是做堂伯的为人不厚道?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断了香火,却为了一己之私硬下压来?
这是绝人户头的事情,被外面人知道了,脊梁骨都要被人戳碎!
年纪大、身份高的人都比较注重名声,不然以韩里正厌恶韩进的心思,怎么可能会‘苦口婆心’地劝解他。
这也算是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韩里正已经许久没吃过这样的瘪了,也因此心绪有些不稳,嘴里一个用力,烟子没顺着鼻子里冒出来,反倒岔了气儿。他使劲地呛咳者,常年抽着旱烟的老人大多都有这个毛病。
听到动静,韩成军从外面跑了进来。
他以为韩进对他爹做了什么,双目瞪成铜铃,怒视着他。
“你对我爹干什么了?”边说,边一拳就向韩进打了过去。
这韩成军别看他个头不高,可人十分壮硕,拳头有沙钵那么大,这一拳头若是挥实了,韩进大抵要被打掉几颗牙齿。
拳头刚到了眼前,就被韩进一把钳住。
“军子,我可没对里正大伯做什么,不信你问问他自己。”
韩进脸上挂着笑,可手下的力道却一点儿也没收,韩成军感觉自己手腕很疼,仿佛要碎了一般。
“你松手,松不松手?”他一面低吼,另一只拳头也挥了过来。
韩进再次伸手挡住,嘴里却道:“军子,咱们可是亲戚,用不着下这么狠的手吧。”
韩成军这会儿疼得腮帮子都打颤了,哪儿还记得其他,“谁跟你是亲戚!不过是个挂着我韩家姓的破落户,真以为自己姓韩?!”
韩进笑着道:“看来军子你没拿我当亲戚啊,我也知道我不姓韩,这不,便来找里正大50 伯要自己户籍简,好认祖归宗。里正大伯,我知道您为人仁厚,可强扭的瓜不甜,看来这庄子里这么想的人不少,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夹在其中为难。”最后这几句话是对韩里正说的,此时他已经停下了呛咳声,瞪视着自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
没有那个本事,还要逞那个能。这韩进可是在外头做地痞打手的,军子能打得过他?!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韩里正自然不能自打嘴巴,便说了几句自己也是为韩进着想的话。而韩进也是一本正经地和对方打太极,话里话外都咬着韩成军说的那句话,让里正大伯不要为自己这么为难了,何不放了他,彼此两全。
韩里正眼见说不过韩进,只能道这事他做不了主,还是得韩老栓说了才算数。韩进表示继父肯定还记得自己当初所说的话,于是韩里正便让韩成军去叫韩老栓来。
韩老栓很快就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庄氏、韩大山、韩大树等人。
另外庄子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也都来了,一看就知道是韩成军请过来的。至于来做什么?自然是人多欺负人少了。韩进心中自嘲的想。
果不其然,这里很快就上演了一出三堂会审的大戏,审的人自然是韩进。这几个老头一口一个韩进忘恩负义、数典忘祖,以怨报德,反正说出的话都不怎么好听。
而韩老栓站在一旁,也一副心死若灰、受尽委屈与屈辱的模样。韩大山更是满脸同仇敌忾的愤恨,若是情况允许,恨不得上来一口咬死韩进的模样。
这种场景韩进曾经历过,当年韩大山在外面偷了村民家的鸡,或者做了什么坏事往他头上栽赃,就会上演这么一出。不过并不像此时这样骂他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只会说他从根子就坏了,反正就是坏得没法形容,并让他继父把他领回去好好教导。
而韩老栓自然会好好教导他,他不会打他,也不会骂他,只会在他娘面前唉声叹气说她养了个好儿子,并加倍让他干活,以示惩戒。
回忆并不美好,所以让韩进失去了继续和这些人耍着玩的心思。
他将方才对韩里正说的话,对着韩老栓说了一遍,并问他是否还记得当初的诺言。
韩老栓没料到当初自己只是顺口说一句,就被韩进记了这么多年,可让他当着人面说自己没说过,他也没这个脸,毕竟当时庄子里许多人都在场。
眼神扫过站在一角面色苍白的庄氏,韩老栓跺跺脚,气急败坏道:“看你教的好儿子,我是没办法了,你来教他,也免得以后他在外面名声坏透了,谁还敢跟他打交道!”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站在角落的那个妇人身上。
在韩家庄这个地方,从外面嫁进来的媳妇并没有什么地位,尤其是韩里正家里,韩族长是个封建食古不化的性格,所以在韩家,女人不能上桌吃饭,至于这种男人议事的场合,女人连露面都不能,更何况是插嘴。
不过因为来之前,韩老栓知道会用上庄氏,才将她一并带了过来。这是他对付韩进一贯的手段,有人可以压制,他又何必浪费力气。
他以为庄氏会如他所想的那般做,只可惜这次庄氏让他大失所望了。
“这事你确实是答应过我和两个孩子,既然孩子都这么说了,咱们还是全了他一片孝心吧。我如今虽是韩家妇,但也曾是魏家妇,当初进儿他爹死的时候,我曾答应过他要照看着进儿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为魏家传承香火。”庄氏半低着头说道,这是她在庄子里一贯的形象。
北方这边虽不拘寡妇再嫁,可韩家庄这边与其他处不一样,村里立着几个贞洁牌坊,那都是韩姓一族的女子用悲苦的一生换来的。更何况是庄氏一个外姓的寡妇,待她更是苛责,当初庄氏刚嫁进来的时候,没少被人指摘,稍微行举有些出格,便被族中的长辈妇人叫过去教训一番。时间久了,她平日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即使出门也是避着男人们走。
可这次庄氏不能沉默了,这是她儿子唯一能彻底逃离这个地方的机会。她不能离开,她不能让她儿子一辈子也困在这里。上回那次进儿还小,力量薄弱,所以她并没有出言支持儿子,想必经过了这些年又重提此事,定是孩子有了把握。
不管怎么样,庄氏都决定要赌一把。
这么想着,她抬头起来看了看韩老栓,又去看韩里正和那些长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泪眼朦胧哭道:“还望各位叔伯长辈们成全孩子一片孝心,我庄氏来世做牛做马都记得各位的大恩!”
庄氏的行为让人很吃惊,这些年来庄氏恪守妇道,以夫为天,所作所为虽大家没有当面说过,但也是打入人心的,所以这些年来,庄子里很少有人再会针对她。却万万没有想到,她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会突然上演这么一遭。
一时间众人都觉得棘手万分,难道真要外面人骂他们处事霸道,欺负人家孤儿寡母,逼着让人绝了户头?
在乡下,绝人户头是互相有深仇大恨才会这么做的,那是双方打算不死不休才会下这种狠手。几个老者不禁望了望韩里正,韩里正面色沉肃。
韩老栓气得脸发青,冲过去拉起庄氏,就要给她一巴掌。可手刚伸出去,就被人钳住了。
“爹。”韩进笑得讥讽,让人能感觉出他的这声爹,没多少尊敬的意味。“你当着我面就打我娘,是不是没把我这个当人子的放在眼里。”
“你想做什么?难道你还想忤逆不成?不怕我去县衙里告你忤逆?!”
大乾以孝治天下,有十大恶,其中第四条和第七条皆是指为人子孙后辈,不敬长、不孝之罪。若是父母去官府告子孙忤逆,轻则鞭刑流放,重则砍头都是轻的。所谓十恶不赦,就是如此。
所以官府一般都是极为重视这种事的,那是一告一个准。这也是为何韩进在外头名头不小,韩老栓却敢在他跳嚣最重要的原因。他虽是继父,但韩进从他姓,并对其有养育之恩,若是他去告韩进忤逆,虽到不了砍头的地步,但也不会让他好过。
“哦,告我?衙门就在那儿,你赶紧去,我不会拦着。”
“你——”
“好了,闹什么闹!”韩里正突然出声了,“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如此难看,还有栓子,你年纪也不小了,庄氏也为你养了个儿子,你当着这么多人面打她,你让小海如何自处。”
韩里正可从来不是一个会替一个妇人说话的人,此言此举不禁让人惊诧。韩进却了然在心,这韩家上下,韩族长已经老糊涂了,若论聪明,还是要数里正。
韩进望了默默流泪的庄氏一眼,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他等这一日等了许久,他十分想看到这些以前总是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高高在上的人,是如何的气急败坏、跳脚不已的。可打了老鼠碰碎了玉瓶,终归究底她是自己的亲娘。
他从袖子里掏出那一纸文书,递到韩里正面前。
“这是刘知县亲自签发的文书,您看看。”
韩里正惊疑未定接过那文书,看完之后,面色十分难看。
他眼中隐含忌惮地望了韩进一眼,态度不明道:“进子如今有本事了。”
韩进呵呵一笑,“算不得什么本事,不过是托我姐夫的鸿福。您大概不知道吧,我姐夫要升调去府城了,所以刘知县愿意给我姐夫这个面子。”他并没有说出自己拿银子出来收买的事情,也是怕自己走了以后,韩家庄这些人欺负他娘,有个威慑,他们就会投鼠忌器。
之后事情很顺利,韩里正很利索地拿出韩进的户籍简交给他。期间自然又说了几句让他不要怪韩老栓的话,毕竟他对韩进有养育之恩。
韩进也就是听听,过耳就忘,他知道韩里正在怕什么,可他若是想报复,也不会等到今日。
所有人都走了,韩里正将韩老栓留了下来。
韩老栓依旧显得有些忿忿,言语之间颇有些埋怨韩里正没为自己做主,怎么就那么顺畅的就把户籍简给那小子了。
韩里正早就是一肚子火,又听他这么说,自是气急败坏,当即就给了他一耳光。
“合则老子为你操心,反倒落了不是了?刘知县亲自签发的文书,你觉得咱们能置之不理?你莫是仗着老子的势,在庄子里横行惯了,忘了自己姓啥名谁了吧?你去和刘知县跳嚣,信不信他一手都能捏死你!这里正虽是咱们庄子里自己选的,可刘知县乃是父母官,想罢免不过是一句话,你想害我丢掉这个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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