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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而后生 番外篇完本——by烤翅店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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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苏峻平再回去去看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到如此地步他有很大的责任。
陈一霖害怕这份感情毁了原定的生活而选择逃避,他又何尝不是呢?运动会时那扑上去的亲吻不是喜欢是什么?对自己追的女孩子敷衍的如此厉害,不就是渴望用她作挡箭牌吗?他太害怕了,对明显的事实视而不见,竭尽全力的塑造一个稳定的常规的形象,粉饰岌岌可危的太平。
人所谓的成长,除了身体骨骼,更多的是心理的成熟。他要明白可为和不可为,明白权利和义务,明白他肩膀上所承载的沉甸甸的责任。
家长、学校和社会舆论教育从小到大的孩子要有责任心,这种责任更多的是回报社会的责任,而非对自己的责任。对自己负责,要求你正视内心,要求你强大又温柔,要求你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过有原则的生活,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在人生这个跷跷板面前,一方是父母亲朋,冰冷的现实,四面八方的压力,另一方是一颗渺小赤忱的心,坚持不懈的毅力,敢于面对的勇气,两者轻易就会失衡。有许多人失败了,但那些经过艰难险阻拼命抵御洪流往上走的人,他们会看到一马平川的原野,欣欣向荣。
可这些人,毕竟是少之又少呀。
(卷一完)

☆、第三十四章

生命和死亡全部不相容。死时,生便不存在,皆是死亡,犹如一场势不可挡的洪水。继而,一股新的浪头涌起,便全是生命,便是银色的极乐的源泉。
——《鸟啼》劳伦斯
王文杰伸长脖子在窗外看,就像一只在闸刀下的光脖子鸡,只等前面的同学推一下窗,喀嚓一刀让脑袋搬家。
他远远的看见苏峻平走过来,脚底生风,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见他坐定了,犹豫了好一会才问:“11 说完趴下睡觉,胳臂作枕,叫人瞧不见他的神情。
这三个字没有让王文杰放下心,相反他神经更加紧绷了,正琢磨着要不要去看看情况,陈一霖走进了教室。他在走进来的那瞬间收获了许多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不怀好意的探究了一会儿,企图找到一丝狼狈的痕迹,可陈一霖面色如常,嘴角抿着三分笑,静静地坐回了苏峻平身边。
王文杰哆嗦了一会儿嘴欠地问:“班长你没事吧?别硬撑啊!”
陈一霖噗嗤一声笑:“不要紧的,什么事都没有。”
说完低下头去做理综,众人白期待了一场好戏,很是失望,大多早早睡了,陈一霖熬了一中午做卷子。十二页的内容被压缩在四面的纸上,再把答案往上面一填,糊的看不清楚,陈一霖看着那白底黑字,只觉字符都飘悠悠的浮了起来,像尾活泼的鱼直叫人眼花缭乱,头都大了。他摁着作痛的太阳穴,忍不住发了个呆。
这一发呆就一直发到午休铃声响起,陈一霖才一激灵,急急忙忙地去对答案。二十个选择题里,他错了十三个。
他丢开笔捂住脸,觉得自己实在是犯贱的可以。这一切是他所导演,一切如他所愿,不成功之前他满心思的想逃离,成功后本该安安心心断了念头,可又控制不住的想靠近,恨不得紧紧的黏在他的身上,永不分离。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翻来覆去的贱人,又贱又矫情,活该落得个如此下场。
苏峻平趴在桌上也没有睡着。他的脑中乱得像团毛线,最终千言万语沉积下来,汇成了一句:老子不干了!
愤怒和无力泡发了他的四肢,苏峻平觉得自己一定得做点什么,找个发泄口。他抬起头,看了眼毫无新意的教室,课程表上下一节是他最讨厌的数学课,他想:我为什么要读书呢?毫无意义!
苏峻平猛地站起来,潦草的收拾了下耽美文库,大刀阔斧地走了出去。
他走到校门口,校门正关着,要出去得给门卫递一张出门证。翻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栏杆上围了一张电网,苏峻平出奇的愤怒也出奇的清醒,他嬉皮笑脸的和门卫套近乎,苏峻平嘴巴虽甜可门卫也不肯放,他一边聊着天一边注意着停车场的动静,没一会儿有个老师开了车,逼近了校门。门卫正在开门,只见那校门堪堪开出半米宽苏峻平就一提耽美文库,跐溜一下蹿了出去,把门卫气急败坏的声音甩到耳后。
他的两颊滑过了湍急的气流,是风。天空灰蒙蒙的,电线杆上有两只灰色的小麻雀在玩乐,叽叽喳喳的。他不无悲哀地想:“我活得还不如一只鸟。”很快又甩开这个感春伤悲的念头,决定去网吧开心开心。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如此,好像是网吧前不久刚被查过,一定要求身份证,苏峻平没成年,他磨了磨牙,按捺着火气转身离去。
他又跑了老远才找到一家宽容的网吧,他去打了会儿游戏,闻着空气里浓郁的烟草味,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厌倦。还是和平常一样。苏峻平退了游戏,随便点开了一个音乐平台,伴着音乐小睡了一觉。
他醒来看手机,一个未接来电也没有,苏峻平感觉挺稀奇,正好肚子也饿,不如回家给自己下碗面条吃。
冰箱上贴着一张字条:
夜宵在冰箱里,自己热来吃。葡萄也在冰箱里,记得吃之前用淀粉泡一下,洗干净一点哦。
再见,宝贝。我爱你。
这是他妈的字。
旁边还画了一个颤抖的笑脸。
苏峻平眼前一黑,有那么两秒他丧失了力气,扶着冰箱才能勉强站立,他眨了眨眼睛恢复了光明,摔了门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他家住高层要等电梯,看着电梯一点一点上来他不住的踹墙砖,那墙砖被擦得光亮可鉴险些让他摔了个大马趴,苏峻平的脚已经麻了,一见电梯门开他几乎是扑了进去。
那之后的每一秒都无限漫长,狭隘的金属空间让他难以喘气,苏峻平有一瞬间觉得这不是真的,脑中有一种荒诞感,下一秒他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清脆响亮,电梯的显示屏还是同之前一样,刺得人禁不住要流泪。
苏峻平一边烦躁的走来走去,一边掏出手机给他妈打电话,理所当然的是关机。
他差点把手机给摔出去,幸好理智用一根头发丝堪堪吊住了他,苏峻平拨给了派出所,让他们找人。然后他又打给了所有认识杨虹的人:他外婆,他舅舅,他表亲戚,还有他最讨厌的爸,所有人都是一派无知的冷静,苏文还为他上学期间打电话的事臭骂了一顿,苏峻平当场就掐断了。
电梯打开,他跑到大厅里抱住头对自己说:“要冷静。”
可怎么冷静的下来呢,苏峻平只觉头皮一痛,他揪下了自己的一撮头发,真他妈的痛!
苏峻平扯着头发逼自己冷静:杨虹离家出走的事没有人知道,那张字条很明显是写给他的。他晚自修回家要十点多,这几个小时里她想远走高飞必须乘最便利的工具:飞机!
苏峻平还急中生智的去车库看了一眼,她没有把车给开走,说明有什么事让她失了方寸。
可是什么事呢?苏峻平没有敢往下想,他也自动避开了一个极大的可能:杨虹并不是离家出走,而是不想活了。
那个想法太沉重,让他只是想想几乎就要肝胆俱裂。
他抬手叫了辆出租车,说要去机场,越快越好。
苏峻平坐在副驾驶座上,安全带也没系,他皱着眉,先是闭眼了一会儿,又懊恼的睁开眼,偏头去看沿路的风景,时不时的去翻自己的手机,连一个诈骗电话都能让他激动得两手发抖。
景色飞快的后退,穿过市中心的时候有许多形形□□的人,那些人的脑袋是乌黑的色块,衣服是鲜艳的色块,往郊区逼近之后了无人烟只有高速公路上一棵又一棵的树,那是绿色的色块,绿色之上是灰色的天空,也是色块,巨大的用油彩厚厚涂了,涂得太厚仿佛随时会扑棱棱掉下粉来。
司机也看出他的焦急,安慰他说:“别着急,快看,机场马上就到了。”
苏峻平强打精神应了一声,勉强感到了一丝暖意。
一点又一点,慢慢的近了。
他看着公路上指向机场的标志,忽然手机铃声响起,他手一抖,瞥见来电显示,飞快的放到耳边:“喂?!”
杨虹似乎有些不高兴:“你妈都不认得啦?还‘喂’,你要‘喂’谁去呀,没礼貌!你们谢老师打电话说你逃课了,你怎么回事,又闯祸了?现在在哪儿,给我立马回家!”
苏峻平呆呆的一时没有反应。
他妈在另一头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听见没有?五点半前不回来就别回来了。”
苏峻平猛地弓起身,像是要积攒住内心的欣喜若狂不让它喷涌而出,使劲点了点头,这才想起他妈看不见,立马保证:“我马上回去!马上!”
他挂了电话对司机说:“掉头!越快越好!”
司机瞧他一眼,没有说什么,找了个位置掉头。
苏峻平看了眼后视镜里自己狼狈的样子,连忙向司机借了些餐巾纸擦擦汗,抓了两把头发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然后丢给司机一张红票子,也不要找零直奔电梯。
杨虹一开门苏峻平就像条被人遗弃的小狗猛地扑了个满怀,他已经比她高了,低头就能闻到她头发里的香气。杨虹后退两步哎哟哟两声:“怎么这么重,别扑过来,重死了。”
她费了番功夫推开苏峻平说:“别以为撒娇就能躲过去,我看你就是欠打,和你好好说说不通,都什么时候了,说逃课就逃课!”
苏峻平委屈的扁扁嘴巴说:“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能逃课呀?这世上哪里那么多事让你称心如意,比方说我看到你心情就不好,我能把你丢出去吗?”
苏峻平缩了缩脖子:“你丢吧。”
杨虹冷笑一声:“丢了还不是要捡回来,浪费力气。去洗个手给我帮忙,今天在家里把晚饭吃了。”
苏峻平心中暗喜知道他娘火气已经降了大半,十分不害臊的在她两颊上印了两个口水印,杨虹见他那副得瑟模样就来气,打了下他屁股:“要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峻平心想你这话都说过多少回了,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他吹着口哨去盥洗室洗手,洗之前不经意的瞥了眼冰箱,那张纸条已经不见了。
五点二十分的时候苏文也来了。
他第一件事就是把苏峻平臭骂一顿,险些拿起扫帚抽他,但苏峻平今天安分得异常,让他爹脾气都发得不畅快,因此没有抽成,只是把碗摔得乒呤乓啷响。
杨虹今天似乎心情格外的好,对苏文的骂声也没有在意,只一个劲儿的叫他们多吃点,苏峻平说着吃饱了吃饱了,放下了筷子。
“真的吃饱了?”
“吃饱了,妈妈烧得排骨汤好好喝!”
杨虹飞快的笑了一下,然后挽了挽头发,说:“本来小峻就是不逃课,我也打算叫他回家吃饭的。”
苏峻平一下子绷直了身体。
“我想趁大家聚一聚的时候,宣布两件事。第一,我得了乳腺癌。第二,”她转向已经惊呆了的苏文,“我决定离婚。”

☆、第三十五章

那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苏峻平听见自己心底有清脆的“啪”一声,就像一根绷到极限的琴弦被剪断,那反弹的力道重重的打在他的胸口,打得他胸口闷闷的发疼。
那之后像是看一部默片一样,外面的世界好像总是隔了一层,他看见他爸面色涨红的和他妈说了什么,说到后来吵架,一挥手把桌上的碗全部打翻,那碗萝卜排骨汤的汤汁流了一地。苏峻平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他们不讲体面的吵架,吵到后来以苏文摔门离去告终。
喀嚓一声,片子结束,电影院灯光大亮。
杨虹跪在地板上捡陶瓷片,她攥着瓷片,手心里有血丝像涓涓不停的溪流淌下和排骨汤混为一体,苏峻平像是触电的抖了一下,拿了块毛巾,塞到他妈的手里。
“捂一会。”他说。
毛巾是新毛巾,柔软还带着棉纺布特有的香气,苏峻平看着杨虹的侧脸,深呼吸了几个来回,站起来说:“我去给你拿绷带,绷带在电视柜下面吗?”
杨虹看着他瘦削的背影,终于说了话:“小峻,你别动,让妈妈来。”
苏峻平置若罔闻,把柜子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绷带,然后同手同脚的走过去给他妈绑绷带。苏峻平当然不会绑,杨虹拍了拍手说:“我自己来,你松手——”
有一滴眼泪落在了她的指尖上。
这就像一个信号,苏峻平打开了泪匣子,先是默默无声的掉眼泪,最后小声呜咽起来,小心翼翼的避开伤抱住他妈,杨虹感到肩窝处立即湿透,她僵直了会儿,反手摸上了他的头发。
苏峻平哭着哭着鼻子堵塞,他使劲的吸了下鼻涕。
“能治好吗?”
“不要担心,我问了医生,好好配合存活率有七十以上。”
苏峻平不说话了,点了下头,又继续重重的去吸鼻涕,杨虹把他拉起来坐好,递了两张餐巾纸过去。
她有些想笑:“不要吸鼻涕呀,擤出来。你小时候就喜欢吸鼻涕,还跟我说‘妈妈你看我不用擦鼻涕’,刚说完又淌下来了。”她去捋他耳后的头发,发现自己的儿子抖得厉害。她连忙抱住,轻一下重一下的抚着他的背。
苏峻平胡乱擦了一把,把头搁在她肩上闷闷地发问。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
“我看见你在冰箱上留的便条了。”
杨虹抚摸他背部的手一顿,环住他的脖子说:“对不起。”
苏峻平的身体像抽条似的长高,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他只要一低头轻而易举就能看见杨虹,漂亮精致的脸,蓬松柔软的头发。他恍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仰望的妈妈需要来仰望他了。
那个每次上下班都要弯腰抱他的妈妈,现在居然比他矮了。
时光最是无情,它叫人无处隐藏无处遁形无处逃避,再精致的妆也遮不掉眼角的鱼尾纹;它抽取了父母的血肉精气注入孩子的体内,让他们一天天长大,让他们的父母一天天衰老,最终前人死去,后人成熟,再成熟至腐烂,如此往复。人类因此而繁衍,因此而生生不息。从大时代的角度看,死亡同降生一样平凡,可对于个人而言,这是一生中最惊天动地的大事。
苏峻平想:“我还什么都没做呢,我还没长大,我还没有家庭,我还没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她还没有为我自豪过,她还没有听到过‘你儿子真有出息’的夸奖,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呢。”
他忽然想起她在他小时候发烧彻夜未眠的日子,她靠在床上给他没完没了讲睡前故事的日子,她为他打架四处奔波的日子,那些日子都在犄角旮旯里落了半寸厚的灰,现在却被重新翻开,崭新的可怕,连带着当时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好像他只要愿意,就可以一头扎进过去。
苏峻平抱着杨虹无比痛恨自己,就在这时候,他妈轻轻拍了下他的背,说:“坐有坐相,坐直了。”
杨虹把黏在她身上的儿子扒拉下来,只是像小时候一样,时轻时重的抚着他的背。
“对不起。妈妈当时只是不高兴,去海边散了个步。我一直,一直都很不高兴,你也发现了吧?现在不会了,我要活得开心一点,”她把前面的头发捋到耳后,露出修长漂亮的耳朵,“而且你个小混蛋这么会找麻烦,根本让人不放心,我不在了,有谁镇得住你啊。”
苏峻平抬头看着明晃晃的吊灯,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他妈等他哭够了,才把自己的手给包了,弯腰去收拾地上的菜和碗。
苏峻平还在擤鼻涕,他泪眼朦胧的看见她俯身,她今天上衣穿了雪纺衬衫搭深红色开衫毛线,下面一摆宽松的月白色裙,露出脚踝,那几种颜色在他眼前撞击,浓烈得像山茶花,清浅得像月牙。
苏峻平草草折腾完了鼻涕眼泪帮他妈把地上给收拾了,还强烈要求洗碗,杨虹拗不过他,答应了。
杨虹看着苏峻平那副乒呤乓啷的模样,心中暗自叹气,可儿子难得洗一次碗,她也没有打击他,只是拐弯抹角的指点他一下。
“我后天开始住院,你爸又是出差又是加班的也没时间接你,你早晚都得自己骑自行车,行吗?”
苏峻平听到“住院”的时候身体僵了一瞬,勉强放松道:“行啊,你以为你儿子几岁啊,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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