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后生 番外篇完本——by烤翅店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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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哭闹,没有大声咒骂,他只是低头检查了一遍自己带的东西,然后向谢老板问清了地址,最后他问:“大概要堵多久?”
按照导航上的显示,起码要有二十分钟。
陈一霖听了点点头,说:“开门吧,我自己跑过去。”
谢老板瞪大了眼睛:“你疯了!导航……导航也不一定准的,可能马上就疏松了呢,它会变来变去的……你干什么!”
陈一霖把东西揣到口袋里,一口气把外套的拉链拉到底,一副准备充足的样子。
他指了指导航说:“开车要绕过这个小区,但是据我所知它管得并不严,我可以从消防通道进去横穿小区,然后沿着海边过去,十分钟。”
谢老板哑口无言。
他愣愣的瞧着陈一霖,像第一次认识他的宝贝三好学生似的看着他,陈一霖又重复了一遍,他眼睛澄澈又干净,黑是黑白是白,澄澈的过头了反而像种难以言喻的东西,邪门的,可怕的,谢老板鬼使神差的就给他开了门。
当陈一霖飞快的跳下去,两手摆动跑起步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想再去喊他,陈一霖的身影只有手掌大小了。
秋风刮在脸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谢老板这才缓缓的把车窗升起来,他看着一望无际的车队想:这是陈一霖吗?
他明明只有十八岁,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可那点慌神马上被他用极度的理智压下去,这根本不像个小孩——连大人都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随机应变到这种地步。
简直理智的无情。
可他分明是为了早点到医院,说他无情未免太失公道。
他更像个极端理智和极端情感的化身,情感为目的,理智为手段,行动的时候割裂得干干净净,达到的那刻才合二为一——但不管怎么说,他总不像个人。
陈一霖跑着,汗从额角上淌下来到面颊上就被冷风吹干了。只有背上的汗,因为衣服太厚黏糊糊的贴在身上,像背着个面目狰狞的小鬼,一回头就被他吃掉。
他这么想着,像是被自己逗乐了,嘴角扬起还微微笑了一下。
陈一霖早就发现了自己的不正常,他的情绪波动有一个范围,在那个范围里他有着正常的喜怒哀乐,但当超出时他仿佛被强制的归为冷静,不管他心中多么的惊涛骇浪,脑子一点也不影响转得飞快。
他听到奶奶出车祸的那瞬间,觉得心跳都没了知觉,可后来被谢老板拉上车他看着倒退的风景,心脏复苏,脑袋也跟着转动。
陈一霖很快就跑到了医院,他签了字交了钱,听到医生和他说:“就是在大腿上动个小手术,不需要太担心。”的时候,他那根绷紧的神经忽然松弛下来,陈一霖说谢谢,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去倒了杯白开。
他喝水喝到一半喉咙猛地发紧,又毛又涩,他冲进厕所对着马桶吐了个干干净净,把中饭和稀稀拉拉的胃酸全部吐了出来。
等待期间他碰到了谢老板,谢老板拎了箱牛奶和水果篮,陈一霖说没事,谢老板下午还有课,见他处理得井井有条,又坐了会儿就走了。
确实是小手术,陈一霖只觉眨眼间就推了出去,他跑到奶奶身边,奶奶动的是局部麻醉的手术,还能和他清醒的打个招呼。
陈一霖抓着床沿的把手问她:“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去买!”
奶奶摇了摇头:“买东西要花钞票的呀。”
陈一霖干脆去抓她的手:“那我给你去做!你要吃什么,和我说,没事的,你随便说。”
奶奶疲惫的笑了一下,转头过去看天花板,瞧了一会儿才说:“烧碗白粥就好了,吃不下。”
陈一霖反复确认之后又再三强调了一些注意事项,才转身离开。
她说白粥哪能就给她喝白粥,白粥一点营养都没有。
陈一霖从店里翻出来了五谷杂粮,煮成了一锅八宝粥,他还去邻居店里买了几个放生蛋,煮成白水蛋给奶奶吃。
陈一霖端过去热气腾腾的粥,他奶奶有些责备的看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说:“这些豆子要多少钱了!给我吃多浪费钞票!”
陈一霖虚弱的笑了笑,没有辩解,装作不知道的帮她灌热水瓶,掖被子,喊护士来换药。
护士跟他说:“今天晚上麻醉药退了估计会疼,疼是正常现象,如果疼得厉害了可以叫人来打止痛针,最好家属陪床。”小护士比陈一霖大不了几岁,见他心软,小声补了一句:“陪床我可以给你弄个软一点的。”
陈一霖忙说谢谢。小护士效率很高,没一会儿就把床搬来了,比旧时的行军床多了一层人造革垫子,虽然对陈一霖来说偏小,可已经好太多了。
他忙前忙后转得像陀螺似的,一不小心就转到了日暮四合。陈一霖恍然发现自己一个下午颗米未进,只有两大口水,还被他吐了个干净。这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才发现胃疼得像火烧一样,他赶紧剥了一根香蕉,喝了半罐牛奶,缓过劲来才回家煮晚饭。
他晚上煲了个鲫鱼豆腐汤,再炒了一荤一素,带着洗漱用品和被席床褥去了医院。
陈一霖身高一米八,穿条校裤都掩盖不住他的大长腿,缩在那张小床上,腿伸不直,一翻身嘎吱嘎吱响,再翻个身就能滚下去——这还是看在他的美色上优待的呢。
他一整夜没睡,陈一霖本是不认床的,可医院实在太讨厌,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还有从病人口中呼出的腐烂热气,让他浑身发痒。他到两点多的时候发现奶奶也醒了,估计是痛醒的,可老人只是稍稍翻了个身没有说话,过了半小时又翻了个身,咬牙沉默的坚持着。
她在坚持什么?
她怕她忍不住痛了,吵醒自己的孙子吗?
她怕再打一针又要花钱吗?
陈一霖迷迷糊糊地想着,快早晨的时候反倒睡沉了。
早上医生查房,换药,陈一霖给她买完早饭才匆匆背上耽美文库上学,他出病房门的时候已经八点半,到教室里正好“雌孔雀”把一份英语卷子考完。陈一霖后来挤出课间时间把它给补了。
陈一霖的出现在班里引起了一阵小轰动。
学生们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他目光所到之处又停下来,心虚地别开头,待他一挪开又重新沸腾起来。
王文杰作为八卦组组长不问简直要憋死他,可是他昨天捕捉到谢老板说的“车祸”两字,十分害怕触了人家的逆鳞,只是期期艾艾的看着他,看得陈一霖寒毛竖起就是不吭声。
反而是陈一霖先开的口,他指了指身边的空座位:“小峻怎么了?”
王文杰:“发烧了,在医院挂盐水,估计很快就回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苏峻平一脚踢开了前门,活力四射的挥舞着扎了两个乌青洞的手,大喊了一声:“哟!”
“哟你妈个头!你要是再敢踹门信不信老娘踹死你!”这是坐在第一排的肖伊苓。
苏峻平不同女人一般见识,翻了个白眼走过来,把耽美文库往座位上一甩,然后一把勾住陈一霖的脖子说:“昨天文兄听谢老板说你家出了事,怎么样,要紧吗?”
一片鸦雀无声。
王文杰像个气球一样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扑上去掐死他丫的。
陈一霖抬起眼睛看了眼苏峻平,他的睫毛微微打颤,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微笑了一下轻声说:“小事情,最多半个月就能出院了。”
“你有什么事就找我……”
苏峻平没说完就被抱了个满怀。
陈一霖紧紧搂住他,苏峻平吸吸鼻子就能闻到他发梢的柠檬香气,转转眼珠就能看到他耳后的勾人小痣,不用动,隔着厚厚的毛衣他也能感受到他手心的凉意。
陈一霖俯在他耳边又轻又认真地说:“谢谢你,小峻,我……”
我爱你。
“我很感谢你。”
苏峻平的心忽然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捏他的那人手劲刚好,痒也不是疼也不是,他只觉内心被一种澎湃的浪潮充满,这让他有些无措。
苏峻平难得脸红了一次,干巴巴的应了一句:“不用谢。”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什么都没做,陈一霖根本没必要谢他。
☆、第四十六章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两点一线的生活。陈一霖取消了晚自修把作业带到医院去做,中午的休息他也请了假去烧饭给奶奶吃。
奶奶精神头和胃口都不错,只是毕竟上了年纪了,伤身体,恢复得慢,陈一霖常常熬些补钙的汤带过去。
他在服侍奶奶的时候也知道了车祸的原委:她开着三轮车去批发市场进货,为了方便选择了逆向行驶——虽然是贴着边的,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开车超速,看也不看得撞了过来,发现自己闯下大祸后选择了肇事逃逸。幸好他奶奶运气好,路人打了120,不然就不只是动点小手术的程度了。
奶奶说的时候陈一霖没什么反应,反而是旁边床上的家属不干了,他老公腿骨折住院,中年妇女做陪床。那中年妇女也是个热心肠,一脸的痛惜:“老人家不要省这点时间啊!逆向行驶多危险,这次还是运道好的,运道不好让小囡怎么办?!”
奶奶像小孩子似的缩着脖子,说是呀是呀,看病要花好多钱呢。
中年妇女受不了的摇了摇头:“不只是钱的问题啊,你出什么事,小孩子年纪轻轻就变成一个人,孤零零的,谁来管他吃饱穿暖?做事情多为小孩考虑,别计较那一两块钱!”
按照妇女的八卦天赋,那点时间足够她知道陈一霖家的变故,奶奶十分歉疚的低下头,中年妇女又去说陈一霖:“你也别一声不吭的,多劝劝你奶奶!”
陈一霖点头称是。
她膀大腰粗,她老公却瘦得像只泼猴似的,躺在床上也不老实躺,整日蜷缩着腿,一开口也是牙尖嘴利的:“你烦不烦!叽叽喳,叽叽喳,人家嫌你烦的,我看到你就烦!有这个功夫不如去帮我削个苹果。”
他老婆把苹果和水果刀塞进他手里:“吃吃吃,就晓得吃,自己削,这么大年纪了又不是断手还要我服侍你!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过了多少年,哪个男人像你一样过得这么滋润!隔壁张老师天天都是他烧饭,人家老婆从来不动手!”
“你怎么不看看隔壁老徐呢?”
……
别看夫妻现在吵得凶,陈一霖亲眼见到过晚上中年妇女抱着老公去洗漱,用公主抱的姿势,那个面色黝黑的男人娇羞地靠在他老婆的怀里,感情相当的好。
中年妇女和他老公吵了一阵,忽然想起什么转向陈一霖:“你们家那笔车祸赔款什么时候讨回来?肇事逃逸责任大得很,能分到不少钱呢。”
陈一霖说:“问交警大队,说看肇事者的时间安排,周三之前都没空。”
“呸!”中年妇女冷哼了一声,“这么拖拖拉拉的,一看就是想赖,之前还逃掉,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她老公说:“省省口水,来帮我削苹果。”
她瞪了她老公一眼,一边骂肇事者夹杂着几句对丈夫的嘲讽,一边娴熟的削好了苹果。
陈一霖看了眼时钟,午休快结束了,他把卷子一收,碗筷都洗好拎着耽美文库走了,关门的时候他听到中年妇女对他的夸奖。
陈一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可不止她,班里的同学也在偷偷摸摸的说,谢老板也时不时过来探望,陈一霖听久了也就脸皮厚的承认了自己很厉害。
可他确实很厉害。
苏峻平看他围着学校和医院团团转,却还能忙里偷闲的把作业做完,准确率一如既往的高,每天来上学也是精神奕奕,眼底没有一丁点儿乌青。
苏峻平心想:“人家怎么就这么厉害呢?”后半句他没有在心里说出来,可脑子已经不受控制的把自己摆过去比较了一下,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真是没脸。
他那场突如其来的烧把杨虹吓了一跳,冲淡了杨虹想冷对待几日的念头,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对他嘘寒问暖。可苏峻平自己心里头过不去那个坎儿,一时间低落得很,也没有提起再做微商的兴致,反而老实读了会儿书。
可惜他就算老实读书也赶不上陈一霖。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陈一霖底子硬的一塌糊涂,苏峻平帮他抽过单词,上个学期一整本书的单词,抽之前还没有看过,居然能背出个七七八八,少有几个背不出来的也知道它的意思。
苏峻平心里有点莫名其妙的置气,卯足了劲去做作业,那一沓沓的厚卷子居然真被他给啃下来,不但如此,周末他还做了自己买的参考书,早上还提前半小时去背英语单词——凡是认识他的人都觉得活见鬼了。
苏峻平对于这些冷嘲热讽就是一个字:“呸!”
他第一次如此期待的盼望着月考的到来,在千盼万盼中,月考来了,是周三周四。
苏峻平第一次无比顺溜的写完了语文的古诗文默写,只觉前途一片光明(虽然他作文又跑题了),数学的最后俩选择也都蒙对了,他和王文杰唠嗑兴奋了一节课,第二节自修才急急忙忙地去看理综和英语。
理综还是那个样儿,反正苏峻平从来没能看到过生物的第二道,所以今天见到班里的同学痛骂出生物的老师,他也没多大感触。
苏峻平吃完中饭逮住了王文杰,缠着他考完后去网吧开一局。
苏峻平中午看了会儿英语作文就去睡觉,醒来的时候习惯性的去摸身边的桌子,这时候陈一霖回来了,他总能碰到他柔软的手,或者是毛乎乎的毛衣,可今天却还是一片冰冷,苏峻平猛地睁眼,那位子上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苏峻平摇醒了王文杰:“你见到过阿霖回来没有?”
王文杰迷迷糊糊地应道:“啊?我一直在睡觉啊。”
“废物!”
他跑到第一排问全程看书的肖伊苓,肖伊苓摇了摇头。
苏峻平压下了心底的不安,心想应该是有事来晚了,可是到考英语要求入场的时候,陈一霖还是没有来。
苏峻平看了眼没有睡醒的王文杰说:“我等下不陪你了,你自己去吧。”
王文杰:“……”
陈一霖在哪儿呢?
他在去交警大队的路上。
车祸事故的协商和仲裁都在交警大队。
陈一霖在去之前多方打听,一般肇事逃逸得负全责,可考虑到他奶奶是逆向行驶,按照七三分,肇事者七,受害者三。
多亏了同房间中年妇女的八卦,她还告诉陈一霖,那个肇事的老女人有两套房,两个儿子,她偏心小儿子,一套房自己住,一套房给了小儿子。现在协商她却让大儿子来,让大儿子出这笔钱。
这年头啊,偏心偏心,就是将所有好东西都留个自己宠爱的,当需要帮助时又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吃亏,让自己厌恶的那个孩子来。
同样是孩子,有时候刻薄的连陌生人都不如。
陈一霖到了交警大队,问了门卫一路走到会议室去,碰到了协商的那位交警,长了一张面团似的脸,白白胖胖的挺讨人喜欢,他客气的请陈一霖坐了,倒了杯热茶给他,先把仲裁结果说给了他听。陈一霖晃荡着碧绿的叶杆子,同他打听的不错,按照七三分。
交警又问了问他奶奶的情况,表示了祝愿,见时间已到,打了个电话给老女人的大儿子,大儿子表示有事,得晚些到,麻烦他们等等。
按照约定时间是两点半,又过了半小时,交警打电话,那人说在同母亲商量,无奈,两人又等了会儿。
面团交警倒是十分的不好意思,又是端茶倒水又是送零食吃的,他们磕掉了半包瓜子,在偌大的会议室中只有两人嗑瓜子咔咔咔的声音,偶尔有几缕风从窗户里飘过,鬼魅尖利。
交警还有手机玩玩,陈一霖只能嗑瓜子,还无聊的去叠瓜子塔,面团交警看了心中愧疚,换了个有电视剧的会议室,陈一霖对电视剧没多大兴趣,倒是交警看着宫斗剧入了迷,过了许久才想起来要再打个电话。
这次更好,大儿子连电话也不接了。
陈一霖看了看时间,四点一刻,那人就算来了交警大队马上就要下班,更何况他明显没有来得意思,陈一霖想到得回家烧饭,就告辞了。
他全程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面团交警却是脸皮薄,那白乎乎的面孔浮上一层淡淡的粉色,强硬的塞给他剩下的半包瓜子和一大把的巧克力,道了好几声歉才放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