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后生 番外篇完本——by烤翅店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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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一霖在掸灰尘,闻言顿了顿道:“我家是做糕点店的,这个绿豆用来做绿豆糕。”
苏峻平一听两眼发亮,缠着他去他家店看一趟,陈一霖被他烦得受不了,领着他去了。
大菜场全名“第一农贸市场”,处在市中心的黄金地段,自有别家菜市场没有的派头,苏峻平印象中来过几次,可如果陈一霖不领着他,他根本找不到这家店。
太偏了。苏峻平想,躲在小巷子的半中央,不是抄小路谁也不会留心到。
陈一霖领着他在前面走,后脑勺像长眼睛似的回道:“好地段太贵,这边便宜多了。”
他拉开门,苏峻平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香气,一种干燥又馥郁的谷物香气。
这家小店铺的采光很差,下午四五点已全然照不着太阳,唯有墙上一扇又小又高的窗流淌出几缕光明。苏峻平不必抬头就能看见天花板上吊着的日光灯和风扇,一律是黑漆漆的,灯正对下方便是一格一格的点心架子,有绿豆糕、栗蓉糕、枣泥糕、马蹄红豆糕,最下层有两个半的馒头,搁久了浅浅的泛黄。
陈一霖拨开麻袋和塑料桶,苏峻平就见着了铺着面粉的桌子,旁边有两个小板凳,陈一霖递给他一个。
苏峻平诚惶诚恐的接过,小心翼翼的把屁股沾上个边儿,那板凳太小还晃悠悠的,他真怕用力把它给压碎了。
一时无话,还是陈一霖先起了话头:“要水么?”
苏峻平忙说不用,可陈一霖已经站起身来,给他倒了杯白开:“这里只有这个,凑活着喝吧。”
“谢谢。”
陈一霖蹲在门口洗豆子,正是刚撒了的那批,苏峻平捧着搪瓷杯走近,蹲在他身边,看他专心致志的洗,那神情和做数学难题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似乎没什么两样,可苏峻平捧着杯子灌了两大口,他尝到了自来水奇怪的味道,舔了舔唇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
好像有什么两样。
在这里,这个采光糟糕透顶的地方,夜色似乎降临的格外的快,陈一霖的侧脸带上了黯淡的光圈,摘下眼镜看,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两人正沉默着,就见一个老妇人走近,头上包着乡下老太最常见的格子布,陈一霖喊:“奶奶。”
他侧过身子让老人进来,介绍苏峻平说:“这是我同学。”苏峻平立马规规矩矩的向老太太问了好,恭谨程度远超于他的亲奶奶。
老太太见到苏峻平很高兴似的,嘴里嘟哝了几声“乖囡囡”,问了他好多学校里的问题,苏峻平全都答得认认真真,尤其是和陈一霖有关的,恨不得把所有溢美之词添在他身上,可惜他没多少文化,只能一个劲儿的说“好,很好,特别好”。
幸好老太太也没多大文化,因而交流的十分顺畅,只是她有些耳背,需要声音大些。苏峻平哄得她十分开心,一直笑个不停,最后拿出些糕点让他带走。苏峻平当然是不肯收的。
陈一霖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好了绿豆,用布擦了擦手走过来说:“你就收下吧。”
苏峻平有点迟疑,陈一霖干脆接过来塞到他手上,转头跟老太太说:“我出去送送他。”拉着苏峻平走了出去。
一路无话,苏峻平正神游天外,忽的感到一阵金灿灿的亮光,发现已经到了巷子口,陈一霖正预备往回走,他连忙拉住他。
“这个……我还是不能收,真的,我心意领了,但我不能收这个。”
陈一霖神色淡淡的:“奶奶说给你你就收着吧,推来推去的她反倒不高兴。”
苏峻平抓住油纸包,踌躇了好一会儿都不肯松手,陈一霖见状笑了起来,那点稀薄的太阳光都凝在他的眼角,熠熠生辉:“没事,我们家不差这一点。”苏峻平听了面上一阵红,就听他继续道,“其实生意没你想的那么差,知道这条巷子的人还挺多的。而且早上会推出去卖,上班族啊学生啊有不少人。”
苏峻平这才放下心来,收了点心,同陈一霖道了别乘车回家。
他在公车一看钟点发现时间偏晚,连忙蹬上楼,把冷得差不多的粥给热了,再小心的端过去,顺带还拿了个靠垫。
杨虹坐起来,好心情的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懂事?是不是出去的时候闯祸啦?”
苏峻平翻了个白眼:“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没信用吗?我生气了,待会儿你自己把碗拿出去!”
他妈连忙忍着笑意安抚好不容易勤劳一回的儿子,苏峻平哼哼几声表示原谅,点开电视转了几个台,就靠在一旁恹恹的,不说话了。
杨虹毕竟养了他十多年,对这小兔崽子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见状立马知道他是受打击了,招招手叫他过来:“你要不要妈妈给你掏耳朵?”
“不要不要,”他在床上打了个滚,“我又不是三岁半。”
“人到八十岁也要掏耳朵的,过来,”她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很久没给你掏耳朵了,你以前不是最喜欢的吗。”
苏峻平不吭声,抱着靠垫又滚了滚,最终默默的爬了过去。
“就一下下哦,我自己可以的。”
“嗯嗯,我们家小峻最乖了,过来。”
“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真的不是三岁半。”
然而他靠在他妈身上,一被掏耳朵就昏昏欲睡,他妈用哄小孩的腔调说话他也懒得反驳。杨虹拉开窗帘,苏峻平不适的遮住眼睛,听见他妈说:“你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
“你觉得你能骗得过你妈吗?”
苏峻平愣了愣,觉得毫无可能,组织了下措辞解释起来:“我给你买粥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同学……”
杨虹听这一开头后再无声音,发现他已经倚着她睡着了,叹了口气,把那日益沉重的臭小子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自己轻手轻脚出去了。
苏峻平听见关上门的咔哒一声,缓缓睁开眼睛。他虽然困,但不至于这么快睡着,只是不想面对他妈的追问。
怎么解释呢?那点惆怅来的莫名其妙,就像万千少年对各色皮带的执着,对把t恤塞进裤子还是抽出来的百般纠结,那是一点奇怪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小心思。
苏峻平想到后来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他爸没回来打搅他,他就在他们的房间里睡了一夜。
接下来几天是重复式的假期生活——吃饭、睡觉、玩游戏,勉强有个补习班调剂一下。
学生对假期一直很期待,甚至以后的日子要付出连读的代价也不能阻挡他们的热情。可当长久的假期摆在他们面前时,大多时间也只是虚度而过。
杨虹放了头几天假就上班去了,剩下一个败家儿子在家。
他每天下午两点准时起床,一边扒拉他妈给他准备好的饭菜,一边打开新电脑玩游戏,下午五点准时关电脑,确保他妈回家的时候没看到他嗜网成癫的样子,吃完饭陪他妈聊天或者散步,然后回房间继续玩,也许一两点,也许三四点,半夜乌漆墨黑的他放肆得很。
然后假期综合症就来了。
开学第一天闹钟疯狂地震动,苏峻平烦躁的砸了两个,还有一个在床头柜上大无畏的叫唤,喊得那叫一个嘶声力竭,苏峻平把它抠了电池扔地上,躲进被子几秒又使劲揉着自己的头发,一脸懊糟的爬起来。
他在刷牙的时候看见自己眼睛浮肿,活像被人揍了两拳似的,苏峻平企图笑一笑掩饰,牵动了他眼部肌肉,酸痛的他嗷嗷直叫。
完了完了,一不小心玩脱了,他想。
开头两节是语文课,按照语文老师棉花似的脾气,苏峻平一直把它当做补觉修行课,可他太得瑟了没做作业,只好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补作业。虽然陈一霖字迹端正准确率又高,可是无奈卷子实在太多,抄到后来他手都快抽筋了,那字龙飞凤舞的,一行写下来不带断笔。
总算在两节课里补好了作业,虽然字其丑无比被“雌孔雀”一顿冷嘲热讽,苏峻平也不在意了,精神萎靡的度过了上午。下午第一节体育课,王文杰约他打球。
“待会儿我们十二点五十就去,想休息的就先靠着睡会儿。”
苏峻平一琢磨,十二点十分午休开始,一点半结束,他只要一午休就睡觉,时间绰绰有余。因此吃完中饭一回来就趴在桌上养精蓄锐。
一到五十分手表叮叮作响,他觉得精神尚可,去洗了把脸下了楼。
这一走楼梯,就出问题了。
那几个打球的男生早就滚蛋,只有苏峻平先去洗了把脸,他走楼梯的时候整个楼道空无一人,静悄悄的。
十一班在三楼,照理说并不高,可他走了两层楼梯觉得头晕目眩喉咙发紧,隐约有种想吐的冲动。
苏峻平觉得自己可能是睡迷糊了,走到底楼又洗了把脸,然而他绕过操场去体育馆的那段路,那种发紧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苏峻平走到后来脚底打飘,几乎都站不稳。
“草!”他软绵绵地骂了句。
他想去体育馆找王文杰,发现大门依旧没开,只好慢吞吞挪着步子去底楼的偏门。
在那段糟糕的路程里,苏峻平好像听见了内脏随着他走路一颠一颠的声音——尤其是他的胃,水好像特别多,像个桶一样咣当咣当的到处乱撞,胃酸不断反到喉咙上烧得他喉咙火辣辣的疼。
苏峻平手脚并用的跑到地下室,隐约看见一大块废弃的跳高垫,他连忙扑上去,躺在上面大口的喘气。
陈一霖走进羽毛球室的时候就看见苏峻平躺在垫子上,汗渍晕湿了一大片。
他走近了,发现苏峻平面色雪白,嘴唇不自觉的发着颤。
“苏峻平?苏峻平?!”
陈一霖连忙去拍他的脸,就见苏峻平吊着一口气,他现在望天花板也是绿油油的,好不容易从绿影子里辨出了熟悉的面孔,一下子松懈下来。
“别叫,头疼。”
说完就脑袋一偏,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第十四章
他醒来,不出所料的在医院里挂着点滴。
苏峻平还是有些虚脱,他攒了攒力气,直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正巧杨虹走进来,忙按住他:“别动别动,现在身上没力气呢,妈妈给你倒水,有什么事都叫我啊,乖。”
苏峻平立马蹬鼻子上脸地说:“妈我想吃猕猴桃。”
杨虹在桌上放了袋水果,但那些都是苹果,她犹豫地拿出苹果在他面前晃晃:“苹果不吃呀?”
“不要嘛,我就想吃猕猴桃。天天吃苹果都要吃的吐出来了。”
他妈不知信了谁的鬼话,天天让他带一个苹果去学校,还千叮咛万嘱咐要在上午吃掉,苏峻平现在闻到苹果那个味儿就反胃。
生病的大爷最大,杨虹赶紧去水果店买了一盒,给他用勺子刮成糊糊,一勺一勺喂他吃。
“妈你真好,”苏峻平砸吧了下嘴说,“我为什么晕了啊?”
杨虹听见这就来气,面孔一板连猕猴桃也不喂了:“问你自己呀,国庆的时候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胃病严重着呢!再加上胃胀气,你不晕谁晕啊!”
苏峻平想起自己吃完中饭就趴着睡,胃里的食物都纠结到了一块儿,不由得啧了一声,心道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看着骇人,实际上没什么,杨虹赶着去上班,让他把点滴挂完自己回家吃饭。晚饭换成了小米粥。苏峻平看着他娘的那碗炸酱面不禁“无语泪先流”,在苏峻平的再三哀求下,额外补了个白煮蛋给他,全熟的不蘸麻油和酱油,干吃。
吃完粥,也不许玩电脑了,被摁在沙发上看了会儿《新老娘舅》,看得苏峻平毛骨悚然,尤其是婆媳大战那一段,他估摸着自己晚上会做噩梦。
杨虹让他八点又喝了碗粥,九点催他去睡觉。
苏峻平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尤其是睡了一觉,胃口极佳,可惜他娘不认同,告诉他这两天都给他中午晚上送粥。苏峻平正在喝绿豆百合粥,一听,百合苦得难以下咽,匆匆吃了两口就背着耽美文库走了。
他一到学校就被问长问短,王文杰在这半天里已经脑补出了一场爱恨情仇的狗血剧,足足可以演八十集。
王文杰:“我看你那症状一定是被下毒了!下毒啊同志!是不是那个荷包的姑娘被你甩了怀恨在心——不对,看上去不像!哎我知道了,一定是有人暗恋姑娘,觉得你是有眼无珠想要教训你……”
苏峻平摆摆手:“Set off,please.”
王文杰震惊于他一夜之间上升的文化档次,掏出牛津字典查了半响,大喊一声:“苏峻平我□□大爷的!”
他不知道其实苏峻平就会这么几个洋文,还全都是看电视剧学的。
他们愉快的度过了两节语文课,睡得神清气爽,第三节数学课也就不那么讨厌了。
一下课就被赶去做早操,苏峻平洗了脸回来,手习惯性的伸桌肚掏餐巾纸,却摸到一层滑溜溜的纸,他掏出一看,是油纸包的小米红枣糕,那是湿式糕点,柔软的像水豆腐,他用力一捏就碎,吃的格外小心翼翼。
王文杰眼尖,一进门就嚷嚷开了:“左护法在吃什么好东西呢,让兄弟们爽爽!”
苏峻平才吃了一小口,正兀自陶醉,一听那欠削的声音不知怎么忽的去看陈一霖。
陈一霖难得的趴在桌上画五子棋玩,睫毛一颤一颤的。
苏峻平听见王文杰要分他点心十分心疼,可是不给不行啊,学校里的男孩子都是如狼似虎的贪吃,尤其是王文杰,曾经制定过一个“高尚”的风骨计划:每天寄人篱下讨食物不超过五次,可惜这计划不到一礼拜就被抛开了。
苏峻平忽然想起抽屉里的那盒酒芯糖,赶忙拿出来分给围过来的家伙,反正糖也小,够他们吃上好半天的,期间谁盯着他手里的糕点,都被他瞪了回去。
苏峻平幸福的吃完了点心,觉得自己的胃受到了极大的安抚,就觉胳膊被一戳,陈一霖递了草稿本过来,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几个大字:明天还给你带,分他们一点。
苏峻平马上写好还回去:不行,给我吃就够了。
写完发觉显得自己太小气,又连忙补上一句:我是伤员,他们不是。
陈一霖看了把草稿本塞进桌肚,额头往手肘上一靠,像是睡觉,苏峻平心下奇怪,蹲下来一探头,发现他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苏峻平:“……阿霖,我们友尽了。”
接下来两天在陈一霖点心的调剂下,苏峻平喝粥的日子也就没那么凄惨了。
他收了点心,礼尚往来挑了盒巧克力给他。陈一霖本来是不收的,可苏峻平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最后连“巧克力可以壮阳啊”这种毫无依据又让男生难以拒绝的理由都搬出来,陈一霖不得不收下。
他们胡闹了几天,从假期懒散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就听谢老板在班会课上说:“还有半个月就要月考,再下次就是期末考啦,大家要抓紧不要放松精神啊。”然后调出微信的心灵鸡汤,高声朗诵起来。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间连期末考都考完了,可一中却没有一点欢腾的气氛。毕竟考完还要上个半个月的课,有谁闹腾的起来呢。
苏峻平趴在桌上发牢骚,王文杰和他同仇敌忾痛骂出英语卷子的王八蛋,陈一霖在清理桌子,见苏峻平乱得不像话,也顺手收拾了。
王文杰撇了撇嘴说:“班长真好啊,二十四孝好男人,我要是有这样的同桌就好了。”
王文杰的同桌是全班最高的姑娘,净身高一米七五,听闻面无表情地踩了他一脚。
就在文兄捧着脚嗷嗷叫的时候,陈一霖发话了:“难得理一下,而且小峻今天穿了白色的羽绒服,不理太容易划到了。”
苏峻平正沉浸在有个好同桌的得意中,听了呆了呆才说:“你……刚才叫我什么?”
陈一霖弄掉了只笔,皱眉去捡:“你不喜欢我就不这样叫。”
“不不不,”苏峻平见他皱眉连忙否认,“只是我妈也这么叫我,听上去有点怪怪的。”
“哟,小峻,峻哥哥,来香一个。”王文杰的调侃被苏峻平一巴掌扇了回来。
正聊着呢,英语课代表一甩马尾,在门口大喊:“苏峻平,左护法,英语老师有请!”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苏峻平没工夫再揍王文杰了,苦着脸进了英语办公室。
“‘雌孔雀’和我说,我英语实在太烂了要补考,”出了办公室的苏峻平一脸绝望的捂着脸,“你们觉得我从哪个窗口跳下去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