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羽歇完本——by陆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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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寻枫一只手控制着缰绳,另一只手自身后环住柳洛夕的身体,好让她不至于掉下马去。
马依旧向前疾驰,不过在段寻枫手上稳当了许多,战马穿过湖边的草地,隐没在树林的阴影之中,等到停下来,位置和刚才的湖边已经离得很远,到了一处很偏远的地方。
“早些年我最得意的就是骑射之术,多年不练,看来没有退步。”段寻枫说。
这个距离用近在咫尺来形容并不过分,柳洛夕微微抬首,就看到段寻枫精致的面容。
眼睛不自觉地放在了段寻枫的薄唇上,上一次的亲吻她还记忆犹新。
“放、放开我。”柳洛夕移开眼,拍掉段寻枫缠在她腰间的手,她也说不清此刻心中流动着的感情,算是什么。
“这似乎不是对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
“那该是什么态度,应该低眉顺首,还是以身相许啊,齐王殿下!”柳洛夕将齐王殿下四个字刻意加了重音,以此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段寻枫不为所动,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后给出答案,“后一个选择似乎不错。”
“你!无赖,放我下去。”
柳洛夕挣扎,段寻枫也不使坏,松了手任她下马。
夕阳落到了山后面,落日余晖中,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斜斜地拖在地上。
段寻枫始终跟在柳洛夕身后,她走的快一些,她的马便快一些,她走地慢一些,她的马便慢一些。
“你干吗跟着我!”柳洛夕终于爆发了,转过身怒视段寻枫。
段寻枫低下头,对上柳洛夕的目光,“这里可是猎场,你徒步行走,一不小心可就被当成猎物了。”
“那又与你何干?”
扫视了柳洛夕一圈,段寻枫说,“你在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气我上次不辞而别。”
“原来你也知道你上次是不辞而……”瞥见段寻枫嘴角扬起的笑容,柳洛夕的声音小了下去,“别么……”
这个说法无疑间接承认了她在在意。
“我收到了帝都寄来的密函,急招我回去。”
“是么?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柳洛夕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什么?”
柳洛夕瞪了段寻枫一眼,“懒得和你说。”
“因为我吻了你?”
没想到段寻枫会如此直白,心中之事被点破,柳洛夕的脸颊迅速烧红起来,还未来得及想出回答,就听见段寻枫清冽动听的声音继续说,“那是因为我把你当成了另一个人,如果你因此介怀,我道歉。”
“把我当成了尹问言?”
“是。”段寻枫点头默认。
“哦。”柳洛夕的心迅速沉了下去,其实这个答案她早就知道的,不过没有想到,听段寻枫亲口承认会让自己这么难受。
像被人揪住了心脏,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所以段寻枫对自己所有的好与不好,全是因为把她当成了别人而已。
柳洛夕用力扯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说,“把我当成她所以吻了我,那么你和她自然就是……”
“她是我皇兄的王妃。”段寻枫接着柳洛夕的话说下去。
柳洛夕愣住,久居胤国,对离国的前尘往事并不熟知,她猜测过各种可能性,却从未想过尹问言和段寻枫是这种关系。
“可你分明对她是,”柳洛夕顿了顿,“爱恋。”
当柳洛夕意识到这件事,意识到一个女子对另一个女子的感情可以是爱的时候,她陷入了沉默,那自己呢,自己对段寻枫又是什么感情呢。
细细想来,那分明就是,爱恋。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吻,对宁姐姐心静如水,对段寻枫却是心跳如雷。
也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段寻枫离开之后时常想到她,甚至对此感到生气。
“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是我心里最大的遗憾,如果还有机会,我愿意用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换她活过来,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再来一次。”段寻枫扭头看着远处,唇边露出苦涩的笑容,许久,她转向柳洛夕,对她伸出手说,“回去吧,这里的夜晚来的很快。”
提到那个人的时候,段寻枫眼里的思念眷恋那么明白,柳洛夕失去了和段寻枫斗嘴的动力,她乖顺地走到段寻枫身边,任由她握住她的手拉她上到马背。
战马小步地向前,更像是载着两个人在散步。
柳洛夕被段寻枫圈在怀里,却感受不到温暖,回忆起初识到现在,自己始终处于被动,生气、心动、悲伤和失落都被段寻枫掌控。
这不公平。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柳洛夕伸手握住面前的缰绳,让马停止前行,她背对着段寻枫,小声唤她的名字,“段寻枫。”
这是柳洛夕难得的柔情,声音轻地像是可以飘浮上天空的云朵,那三个字这样从她口中念出让段寻枫心中一跳。
“恩?”
“除去你把我当成尹问言这一点,在你心里,究竟把我当什么?”
当什么?段寻枫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起初遇见柳洛夕,的的确确只是把她当作了尹问言的替代品,让自己多年的思念可以得到一点点的寄托。
但是后来呢,当柳洛夕这个人越来越鲜明,当她彻底清醒,认清柳洛夕根本不会是尹问言的时候呢?
不速之客在此时走进了段寻枫的视线,隐蔽在高大树木背后的身影显得十分不磊落。
段寻枫皱起眉,这显然不是其他在此狩猎的王公贵族。
柳洛夕等待了许久,身后的人没有给她任何答复,让人忍不住去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装傻。
“段……”柳洛夕转过头,正开口,却被段寻枫抬起的手捂住了嘴,剩余的话全部被堵了回去。
柳洛夕心中愤愤不平,张嘴咬了段寻枫的掌心一下,段寻枫吃痛,只好把手缩回来。
“你是属老鼠的么?”段寻枫笑道。
“兔子!”柳洛夕反驳。
“好,兔子,别出声,我们先离开这里。”段寻枫小声地在柳洛夕耳边提醒她,“你最好靠我近一些。”
可以从段寻枫语气里听出不寻常之处,柳洛夕环顾了一下四周,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坐稳了。”段寻枫的话刚说出来,战马飞奔而出,声音像是被?8 “谁派你来的?”段寻枫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他,右手握着缰绳,左手里是柄短弓,背后的箭筒里是几支箭矢。脸上蒙着的黑布遮盖住了样貌,只有一双眼睛可以看见,这人眼睛里透着阴冷,只有最顶级的刺客才会散发这种眼神,人命在他眼里,已经淡漠如水。
男子没有回答,肩膀略微地往下一沉,那是标准的要取弓射箭的姿势,骑射之术精湛的段寻枫怎么会不知道。
箭尖是瞄准了柳洛夕的,在段寻枫反应过来的那一刻,羽箭已经离开了弓弦。
比正常的羽箭要小,也更轻,所以速度也就更快,段寻枫几乎是下意识放低身体,把柳洛夕整个护在怀中。
段寻枫的直觉救了柳洛夕一命,箭尖射穿了她的衣柚,从左臂皮肤上擦过。
段寻枫还来不及做其他动作,男子再次引弦拉弓,动作一气呵成,像是练习过无数次一般。
这次,是对准段寻枫的。
来不及躲开了,段寻枫在心里说。
“嚓”地一声轻响,羽箭被什么东西击中,在空中断成了两截,落在地上。
“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丁一在树上晃着脚,完全一副旁观者的轻松语气。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丁一的身上,这时,另一个人戴着斗笠从旁扑出,长剑的锋芒一闪,直取蒙面男子。
毕竟和普通的贼匪不同,男子的反应也是迅速,左手微起,用短弓挡下这一剑。
他扯动缰绳,身下的马退出几步,拉开了自己与攻击者的距离,他的目光扫视众人,当机立断选择了离开。
“你受伤了?”柳洛夕低呼。
段寻枫低头看去,刚才被射中的袖子已经撕裂开,露出手臂上的肌肤,鲜血沿着手臂往下流,顺过手背滴在地上。
“我没事,只是皮外伤,不用……”担心二字还未说出,段寻枫就觉得头晕目眩,身体像是掉进了冰窖,全身都是刺骨的寒。
她的身体向□□斜,被柳洛夕抱住。
丁一赶紧从树枝上跃下,上前查看,伤口不深,只是皮外擦伤,血液却无法凝结,越流越多。
“不好,箭上有毒,加剧了她身上的寒毒。”丁一扭头喊道,“小鬼,快过来。”
柳洛夕低头看去,那个从不远处走来的人,几乎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萧哥哥……”
是认错人了么?
她从不知道秦以萧会武功,还是个高手,而且,这人脸上的伤痕……
他和羽然姐姐离开胤国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第52章 棋子
猎场西北角的红顶帐篷,是齐王段寻枫下榻的地方。
离国制造帐篷的技术是和朔北的游牧民们学习的,甚至在帐篷里划分出了用作待客的外殿和休息用的内殿。
此刻的外殿里聚集了一批本来毫不相干的人。
太傅卓彧坐在正中的椅子上,手指在桌子上的茶杯上来回摩挲,能让一贯沉稳的卓彧面露愁容,说明事态已经很严重了。
管家翟鹤立在一边,紧锁眉头。
丁一和秦以萧也坐在边侧的椅子上,沉默不语。
柳洛夕时不时抬眼看着隔绝外殿和内殿的帘子,帘子的一角随着钻入帐篷的微风轻轻起伏着。
第一支羽箭向她射来的时候,段寻枫不顾一切把她护在怀里那一幕她清晰地记得。
若不是为了自己,段寻枫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为什么要舍命救她呢,明明知道她不是尹问言了。
她最后问段寻枫的问题还没有来得及得到答案,在她的心里究竟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上,始终是尹问言的替代品,还是有了些许的不同?
混蛋段寻枫,你不许死掉,给我活着好好把问题回答清楚,柳洛夕在心里说。
气氛凝重,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因为不同的原因担忧着段寻枫的安危。
御医从帐篷里缓步踏出,太傅卓彧立刻向前询问情况,“齐王如何?”
御医摇摇头,“下的医术浅薄,只能暂且压制寒毒,护住殿下的心脉。”
“能支持多久?”
“寒毒无法清除的话……”御医的话顿了一下,为难地看了卓彧一眼,“三天。”
“你下去吧,今夜的事,对任何人都不要说起。”卓彧挥挥手。
“是,下官明白。”御医拢袖躬身,从帐篷里退了出去。
段寻枫受伤之后,丁一没有张扬,而是找到卓彧,卓彧悄悄差人将段寻枫送回下榻的帐篷里,把事情压得密不透风,滴水不漏。
如果说翟鹤是段寻枫身边最可靠的心腹,那么卓彧就是段寻枫身边最好的谋士。
这个看起来挂着闲职,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太傅,在关键的时刻,是个不容忽视的人物。
段寻枫就常说,卓彧是只老狐狸。
“翟鹤,三天时间,够么?”卓彧转过头问翟鹤。
“信笺已经用最快的信鸽发出去,不出意外的话。”翟鹤还是有所担忧。
柳洛夕不明白他们话里的意思,只好看向秦以萧,“以萧哥哥,段王爷她……”
已经确定眼前的人就是秦以萧,虽然柳洛夕在心底还是难以相信。
因为这个秦以萧和她曾经所认知的秦以萧,判若两人。
如果有人告诉她这是秦以萧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哥哥或者双胞胎弟弟,反而更能让人接受一点。
丁一悠悠的替秦以萧回答了问题,“小丫头不急着担心,他们会找人救她的。”
淮北,行浮山。
极好的天气的时候,阳光铺洒下来的光束里,可以看见空气里漂浮卷动的尘埃。
江紫安站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在她的不远处一只金黄色的小蛇正向她移动,她在这里已经待了一个月,就是要找这只金魇蛇。
金魇蛇有剧毒,却也是炼药的难得之物,她在衣服上撒上了千燊花炼制的香料,就是在等金魇蛇靠近,然后抓住它。
金魇蛇慢慢靠近,小心翼翼充满试探。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天空里有鸟类快速展翅的声音划过,金魇蛇迅速遁走。
江紫安不悦地抬头看去,一只灰白色的鸽子从天而降,落在地上。
齐王府的信鸽?
江紫安素手一翻,一条白绫裹住信鸽的身体带到江紫安面前,她伸手取出信鸽腿上带来的信笺。
眉头轻轻蹙起,思忖片刻之后,动身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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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的第二日和第三日,齐王都没有现身,皇帝派人来询问,翟鹤只推说王爷身体不适,需要休息。
卓彧还是老样子,适当地出现于一些场合和大臣们谈笑风生,好似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江紫安几乎不眠不休换了数匹马,得以在时间期限内赶到。
被派来的接应早就等在路上,一见到江紫安也顾不得客气,直接带到齐王爷处。
江紫安撩开帐篷上的帘布走进去,目光扫视外殿中的众人,从丁一到秦以萧,再到翟鹤,最后落在柳洛夕身上时,楞了一下。
“江姑娘,这边请。”翟鹤小声地提醒江紫安,江紫安才回过神来。
“谁都不要进来,也不要出声询问情况打扰我。”江紫安对翟鹤留下吩咐,走入内殿。
段寻枫醒来的时候,耳边是水滴的声音,她眯了眯眼,模糊的视线才渐渐有了焦距。
清晰起来的,是眼前人的样貌。
“看来又欠了你一条命。”段寻枫对着江紫安说,说完才感觉到从手臂处传来的剧烈疼痛,她转头看去,伤口里的血正顺着手臂滴落在木盆里。
血液不是该有的鲜红颜色,而是呈现黑色。
“不打算还,就不要言欠。”江紫安看了段寻枫一眼,淡淡地开口,“寒毒虽然大部分排出你的体内,但是对你的畏寒之症还是会有所影响。”
“我明白。”
“这些日子我会留下来,每隔一段时间要为你清除体内的余毒。”
“多谢。”
“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你死了,辱没了师父的名声。”
段寻枫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有人曾经说过她的心是铁石做的,那她觉得江紫安的心就是冰块做的,没有温度。
她们很像,却又不是同一种人,她因为野心而无情,而江紫安这个人没有欲望,什么东西在她眼里都是可有可无的。
如果要做个评价,段寻枫会说,想看江紫安的情绪被影响,有所波动,是世界上最困难的事。
但是若真有那一日,段寻枫非常乐意看到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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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见段寻枫的时候,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身上裹着厚厚的裘袄。
屋子的角落里烧着炭火,让人热汗直冒,这可是夏季,普通人要忍受这样的温度,可不是容易的事。
“长公主别来无恙?不对,如今应该要称齐王爷了。”公主王爷都是皇帝的子嗣,不过改一个称呼,手里可以掌握的权利可就不同了,“多年过去,王爷似乎无甚变化。”
“不过六七年的光景,难道先生觉得我应该变成一个年老色衰的老妇人么?”段寻枫笑了,笑靥动人,“先生特地来见我,只是要来和我叙旧么?”
丁一摇摇头说,“来下棋。”
“哦?”段寻枫故作惊讶地发出低呼,“先生何时这么好兴致了,反正闲来无事,陪先生下棋还是有时间的,我让人拿棋具来。”
丁一伸手阻止段寻枫,说,“不必绕弯子,天下这局棋,想必你比我更有兴趣。如今就连街头妇孺都知道离国和胤国迟早是要开战的,胤国一年之间打了大大小小的战,尚没有足够的时间修养生息,可算是最势弱的时候,可你离国却依旧按兵不动,为什么,是因为面对丰衍,离国没有可用的统帅,正所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
“是么?先生觉得,威远候黄子桐如何?”
“若是往前三十年,倒是个难得的人物。”
“那凌西王徐川棋呢?”
“奋武尚可,智慧不足。”
“原来,在我离国,竟无一人是先生瞧得上眼的?”
“是没有一个丰衍瞧得上眼,王爷心里应该一清二楚。”
“那么先生此次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