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为臣完本——bycarrotmi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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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霁被陈博涉突然投过来的目光怔了一下,急忙回避。那种了然于胸,镇定自若的神情,与上一世太过相似,不得不使得他心中一凛。
“正如将军所说,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先统一北方,再取南方。首先攻下富南国,正是为了包围邑国与桦国,取地势之力。邑国国力不强,晓以利害应该会主动归降。而桦国与我国同样是西北红幡帮立国,结仇已久,实乃心腹之大患,不得不除。”
“香南国占据了琛州城虽然对我国不利,但若他们安于现状的话,却能有一个安定的外部环境,为我国统一北方争取时间。”
云霁转而看向那位年轻的殷副将,“我知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前线官兵浴血奋战,多有不易。我也恨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能披甲挂帅,上阵杀敌。但出师必有谋略,打仗必有战术。季某虽不才,也希望能凭己之谋略,减少将士们的伤亡。”
殷辰听着这番话,心中五味杂陈。想到那些死去的弟兄们,纵然觉得心中不安,但也觉得季先生是一片肺腑之心,不由得想相信。
云霁又看向刘仁和孙易,“至于我是否有二心,是否暗通他国,我想陈将军自有定夺,就不劳二位来判断了罢。”
云霁说完之后,转身面对陈博涉。陈博涉点了下头,仿佛是暗许,也仿佛是了然。
“此次进攻富南国,若不是季先生事前的谋划,恐怕不会如此顺利。”陈博涉对诸位副将说,“论国力,富南国甚于我国,论兵力,富南国同样不逊于我国。这次以弱胜强,取得全胜,首功应当归于季先生。”
他又看了一眼刘仁和孙易,虽然没有斥责出口,但那凌厉的目光足以盯得二人胆寒,恨不得找个地洞躲起来。
第26章 .嫉妒
回到屋子里的时候,云霁有些木然。想到这次战乱全部是己之责任,便觉得自己的手上,仿佛也沾满了鲜血,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他用清水反复洗着,觉得那些血就像从指尖渗出来了一般,汩汩地流淌着,将整盆水都染红了。再一晃眼,“哐当”一声,他抬手将铜盆打落在地,然后颓然地靠在门框上。觉得双腿都在颤抖着,站不住了,只能无力地滑着门框,缓缓瘫坐在地上。
幼时那一群官兵闯进来,将他的父母绑到院子里,然后在屋子里面翻箱倒柜,掠夺一切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转眼间,自己就变成了助纣为虐的奸诈谋士。合纵连横之策,弹指一挥间,将千万条的人命就这么葬送了。
当初还跟母亲说要做个良臣,为天下苍生,结果现在竟成了一个挑起战乱的刽子手。
这番选择,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请问季先生是住在这里吗?”
听见门外似有人声,云霁勉强扶着门框站起来。他既然装作成竹在胸,就不能让他人看见一副颓然的样子。
“殷将军这边请。”门童请殷辰进来,云霁回过神来,走到院中迎接。
“季先生!”殷辰见云霁走出门来便急忙走上前去。他是个年轻的后生,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高大,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笑起来的时候一口小白牙,还有两个梨涡,使得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更小一些。
他大步走到云霁跟前行了个礼,“方才的一番对话,多有得罪。事后我才听芮深和边兴说了,季先生事前做的那么多的事,明明是有功之人,却被我们……唉,真是非常抱歉,惭愧万分。”
云霁淡然地笑笑,谩骂和诋毁他上辈子已经听得够多的了,早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殷将军不要放在心上,季某只是听从陈将军的指示而已。”
“我也听说了,若不是有季先生事前做了那么多的打算,恐怕很难这么一路顺利,长驱直入。”殷辰满脸愧疚,准备再说些道歉的话,但见云霁不愿听,便只好打住了话头,随着他进屋去坐坐。
临时的住所,没有桌椅,只有软榻。云霁令人沏了壶茶放在软榻的小茶案上,茶香袅袅,蝉鸣声声。
“殷将军可否给在下说说这一路的战况?”云霁这次没能亲自上战场,终觉得有些遗憾。
于是殷辰将这一路如何渡渭水,取虎牢关,急行军三十里,攻入琛州城的事娓娓道来。他将那些惨烈的状况都轻描淡写,但云霁听着,却仿佛耳边有战鼓擂擂,旌旗猎猎。
遍地狼烟之中,无数男儿的身影,冲上去又倒下,层层叠叠,交替不止。
那天下一统的太平盛世之下,是青山埋忠骨,是马革裹尸还,是一寸山河一寸血。
“季先生?”殷辰见他沉默不语,若有所思的样子,小声呼唤了一下。
云霁迎上他关切的目光,强装了一丝笑意,“茶冷了,我让人再沏一壶。”
他未曾征战沙场,只是曾经见过被军队铁蹄蹂/躏过的村庄。
那一栋栋焦黑的房屋被烧得只剩骨架立在瑟瑟秋风之中,像一只无力的手,兀自伸向天空。
那些已经冰冷的尸体直挺挺地淌在地上,血液合着黑泥和焦黑流了满地。但不管流多少血,那土地依然是黑的,只有按上去的时候,会沾了一满手的血。
那些匍匐在尸体旁边哭泣的人们,是哀伤的,是无力的,也是木然的。那一双双失去了希望的眼睛,空洞地睁着,看着。看着胜利者走进城中,看着城头变化大王旗。
殷辰觉得眼前这人有种如水的气质,明明是男人,容貌也普通,但举手投足之间却优雅得很,完全不似他们这些出身行伍的粗糙汉子。而时不时流露出来的眼神,也是他们这些人所不具备的哀伤与动容,还有一丝……决绝?
他定定地看着季先生伸来倒茶的手。如白玉一般,白皙,纤细而修长的手,缓缓拎起茶壶,沏满了白瓷的茶杯。
他本来不渴,但看着那双手不紧不慢地端茶,沏茶,放下,再把茶盏递过来的时候,不知为何就渴了,抓起那杯茶一饮而尽。
“小心烫!”云霁喊出声来。
殷辰全部灌了一满口才发现烫得根本咽不下去,全部喷了出来。
可怜云霁坐在他对面,被喷了满脸的茶水,连头发丝儿上都是成串的水珠滚落了下来。
“啊啊,季先生!”殷辰急忙起身想用袖子帮云霁擦脸,云霁捂着脸往后缩了一下,绝对不能让人碰着他的脸,结果隔在两人中间的小茶案也被俯身过来的殷辰撞翻了。
茶壶、茶盏全部被撞倒,茶水洒了一软榻。云霁退得及时倒没有被烫到,只是裤子被弄湿了,但加上之前被喷得满脸水,前襟也是湿的,头发也是湿的。真是无辜受害,狼狈不堪又哭笑不得。
“季……季先生!”殷辰已经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扶正茶案,拎着茶壶,看着季先生的脸色。
“有话改日再说,季某要先清理一下。”云霁下了逐客令,闪身往里间走。
殷辰想跟上,但里间的门在他面前戛然关闭,看来季先生是生气了。
云霁真是有些生气了,但气着气着又有些好笑,年轻人毛毛躁躁,也不知道在紧张些什么。
他用芊子挑了面具细细擦拭,将面具全部打理好了才记得要去将自己洗一下。头发上和脖子上都是殷辰那个混小子喷的茶水,不清理一下的话始终有些不舒服。
云霁准备打水洗洗脸,再擦擦头发,但门外又是一嗓子,“陈将军来了。”
殷辰刚离开,陈博涉就来了,云霁真是无奈了,这两人就跟串通好了要拆台一样。
陈博涉这次学乖了,走到里间门口知道敲个门,“季先生,听殷辰说你在里面。”
照陈博涉的性子,若不说个话搪塞一下的话,肯定就闯进来了。
云霁急中生智,“请将军帮我打盆水来吧,刚才打翻了茶水,泼了一身,想清理一下。”
“要……要……洗澡吗?”陈博涉想到了那个月夜,不由得喉头有些发紧。
“要不还是不劳将军动手了,季某一会儿就出来。”云霁道。
“不……不用……”陈博涉想着季先生在里面可能是脱了衣服,顿时便有些焦躁了,赶紧转移注意力,跑去井边打水。
伺候云霁的小厮看着堂堂大将军一边傻乐,一边出来打水,简直惊呆了。想献个殷勤说不劳您动手,但大将军就跟完全没听见似的,将井口打水的轱辘,拽得吱吱呀呀地响个不停。
打上了水之后,又乐呵呵地挑去了里间。
这季先生面子可太大了,把陈将军使唤得……跟条狗似的。小厮转了转脑袋,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形容词,哎呀,真是太不敬了。
“先生,我打水来了。”
屋子里没有动静。
“先生,那我就……进去了?”陈博涉蹑手蹑脚地放下挑子,推开门。
除了幼年时调皮捣蛋,欺负过堂妹之外,陈博涉还没对谁起了这样逗弄的心思,但不知为什么,见了季先生一本正经的样子的时候,他总想看看他那个沉稳样子之外的表情。
他鬼鬼祟祟地将门戳了一条小缝,见没人应,也没人呵斥。又壮起胆子将门推开了一点,还是没人答应。
难道季先生正在换衣服?陈博涉想到季先生白皙的颈子,单薄的胸膛和纤细的手指,便不由自主地去想象那粗衣布服包裹之下的身子是怎样的一个光景。一定也是如他的手脚一般漂亮。
“季先生……”陈博涉悄悄探头进去,屋子里却没人。
“请陈将军把水放到屋子里面便好。”季先生的声音从陈博涉的身后传来。
陈博涉那些小动作和小心思全部被云霁看在眼里,又想笑又无奈。
怎么这一世的武孝帝,竟这般孩子气?
不过……武孝帝的真实性子到底是怎样,云晗昱是不大懂的。
那个在朝堂上一言九鼎的男人,在他面前也是绝对强悍的,说一不二的存在。那如鹰般的眼睛仿佛能将他一眼看透,而遒劲有力的手臂总能把他箍得动弹不得。
除此之外呢?云霁想起来与男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时他迷路了,而男人没穿龙袍,也没带侍卫,就这么在御书房里随意溜达,结果与他碰了个正着。
那时的男人还年轻,二十多岁的年纪。不似后来那般沉默寡言,倒是有些风流的姿态,也有些孩子气的举止。
可是跟眼下的这个人是一样的吗?
陈博涉转身见云霁站在他身后,将他的猥/琐姿态全部看在眼底,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他将水放到房中之后,出来的时候还挠挠头,闹了个红脸,结结巴巴地说,“那个……临东公和香国公明天就到了,我……我是想让先生陪……陪我同列席。”
云霁戴着面具,换了一身白袍,还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我就不陪同了,反正将军也明白我的意思,我们要西北部的土地,好对桦国形成围攻之态势。”
“哦……”陈博涉闷闷不乐的答应,只得公事公办,体恤下臣,“那季先生好好休息,我这就告辞了。”
“将军走好,不送。”云霁与他擦肩而过,准备进入里间,把门关起来,但谁知交错的瞬间,竟被陈博涉拉住了手腕子。
“为什么……殷辰能随时来找你?”陈博涉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第27章 .克制
“将军请自重!”云霁急忙想抽回手,却被那只手牢牢地钳住,连挣扎都使不上力气。
“为什么……季先生要我不要擅闯,为何转眼就让殷辰进来了?”陈博涉满口质询,一点儿道理都不讲。殷辰明明也是报上名字敲门进来的,怎么就变成擅闯了?
“你放开我!”云霁又换了一个方向想挣脱,却迎上了男人有些愠怒的眼神。那眸子里是怒气,愤懑,还带着一丝委屈?一双如鹰般的眸子顿时仿佛染上了水色,弄得云霁一瞬间不知如何是好。
但下一秒,陈博涉抓起他的手腕,将他掼到了墙壁上。离得如此之近,即使云霁戴着面具,都似乎能感觉到他炽热的吐息,就这么喷在他的脸上,如他的眸子一般是迫切而狂妄的。
云霁被男人的气势震得有些发抖,而身体的反应比内心的震动更直接。
被男人抵上墙壁的时候,他的腿有些发软,顿时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前世的记忆,就这么排山倒海地涌了过来。
云晗昱在男人怀里哭到了半夜,男人一直抱着,他抚着他的背,沉默不语。
哭到泪? 哺闪耍诽勰匀龋碇共蛔〉胤⒍叮鸥芯醯接腥吮ё潘D腥说氖直矍孔秤辛Γ吭诨忱铮腥说男靥沤崾刀屡胨暮蟊辰艚粝嗵?br /> 云晗昱有一瞬间的恍惚,但随即又想到那个那个男人所做的一切,心如刀绞。
那个杀人凶手,一跃而成了保护神,这么抱着他,安慰他……将温度和力量,以及心脏跳动的声音,顺着皮肤传过来……
太狡猾了……
“你放开我。”云晗昱用力挣开男人紧搂着他的手臂。
男人先是完全不松手,但在感觉到云晗昱的冰凉与颤抖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
“你走。”云晗昱缩在床角,蜷成一团。
男人伸手想拉一下他,手伸到了半空中,又放下,一直看着他。
“你走啊!”出声的时候,才发现嗓子完全哭哑了,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只有气息在徒劳地震动着声带。
男人起身,在床边站定了一会儿,转身走出门去。
云晗昱从膝间抬起头来,看着消失在了门外,听着门“哐当”一声关上。
那个男人居然真的走了。
走了……走了也好。走了,就清静了。
云晗昱只觉得冷,从内到外,从脚底到牙齿,都是冷的。除了冷之外,还有麻木,还有钝痛,还有耳鸣,亦或是混在耳鸣之中,那一声声的惨叫。
他想死,但突然又害怕去死。如果死了,见到了地下的那些亲人的话,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混混沌沌地过了几天,不知日夜。
给他换药的小太监来了,又走了,不说一句话。
伤口慢慢地结痂了,蜕皮了,在他的皮肤上留下的那些深深浅浅的印子。渐渐消退,了无痕迹。
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有那一炉熏香在悄无声息地燃着。
炉香袅袅升起,腾成一缕白烟。弥散了,消失了……留下一炉香灰,不着半点痕迹。
男人还是没有出现。
他不是希望男人离开吗?他不是希望男人不碰他吗?他不是想摆脱男人的掌控吗?走了的话,不是正好吗?
“你别碰我!”
当陈博涉把云霁压在墙壁上,想顺势抓着他另外一只手的时候,云霁突然喊出了这句。
陈博涉愣了一下,没想到季先生会如此激烈地反抗。他承认是有些嫉妒,殷辰居然也能随意出入季先生的屋子,然后不知为何就想把挣扎得很厉害的季先生压住不动。
当他想抓着季先生的两只手的时候,季先生突然急红了眼,全身发抖,连声音也是颤抖的。
陈博涉急忙松开他的手腕,除了吓了一跳之外,又有些局促不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而季先生的反常反应,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季先生,我不是有意……”他追上去想道歉,但云霁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急忙进屋关了门。
那门扉一晃,险些撞到他的鼻子。
“季先生,我刚刚有些莽撞了,您别生气。”季先生没让他进去,他不敢乱闯,只能在门外低声道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有些……殷辰是我的下属,您也是我的谋士,这下属和谋士见面了,我这个主公居然不知道……我就是觉得有点……有点……”
有点嫉妒,有点难堪,有点觉得被出卖了,有点莫名而起的恼怒。
屋子里没有回应,云霁被前世的回忆搅得一片混乱,只知道在男人靠过来的时候拼命挣扎,然后在男人放开他的时候,匆忙逃走。
刚才季先生的反应那么激烈……就像……
陈博涉的心里闪出了一个念头。那个反应,说什么“放开”,“别碰”……简直就像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一般。
难道季先生是女的?
陈博涉想起季先生几乎不在他面前吃饭,洗澡还要避着他,而且季先生的手腕纤细,皮肤白皙,说不定真是女人!
呃……一个身材高挑,嗓音低沉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