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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为臣完本——bycarrotmi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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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个不爱江山,只爱美人的昏君,你还会陪着我,在我身边吗?”
云霁被逼得往后退了一步,抽回了手。
他有些乱了。

他是喜欢上了陈博涉,但到底是因为那个男人残留下来的气息和感觉呢?还是单纯的只是喜欢陈博涉而已?
说实话……他有些不明白,一直都没想明白……也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为什么会动心,为什么会动情?仿佛这些已经超出了他的思考,变成了一种本能和意识。
他就是想见陈博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地想他,念他,担心他,这难道不是喜欢他?
但为什么喜欢他?又很难说得清楚……
似乎从初见面的时候,便能感觉到陈博涉是不同的。他有些畏惧,有些害怕,想摆脱,想逃离,就像猎物被盯着了一般瑟瑟发抖。
但同时,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他就像一只被驯养了的宠物,内心腾然而跃起的,想亲近,想靠近,想试探的想法,就像是深入骨髓的一种温顺和本能,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对陈博涉动了心。
那么现在,他对陈博涉的喜欢,到底是哪一种?
他喜欢的鹤,到底是哪一个?
他回答不了。
当他知道陈博涉是那个男人的转世的时候,他便将两个人重叠在了一起,分不清了。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陈博涉就应该一统天下,成为恢复旧制,光复汉统,君临天下的一个帝王。
但现在,陈博涉却要将这个身份分开了去,如果他不是那个将来能登上帝位的人……
如果他不是……
云霁逃了。转身夺门而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然后锁上了房门。
他这只乌龟,在无法理清,无法决断,无法选择的时候,胆小得只能缩进龟壳里。

如果他不是……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不会做着同样的事,不会继承着同样的身份……
云霁不敢想了,却也释然了。
是啊……
他们,本就是两个独立的人。
上一世的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这一世的陈博涉就是个虎虎生威的年轻将军。
他没有前世的记忆,也不继承着前世的意识……他有血有肉有骨有灵魂有意识,他有自己的想法和目标,也有自己生存的意义。
云霁突然意识到……将他们两个人想象成是同一个人的自己,大概是太过自私了。
因为陈博涉身上的味道,眼神,一些小动作,和带给自己的感觉,与上一世那个男人的感觉如此相似,以至于自己就擅自地将那个男人的影子重叠到了他的身上,从而近乎本能地迷恋着,追寻着……
却从来没有顾及陈博涉的想法。
这根本就是自己单方面的自我满足而已啊……
陈博涉是个独立的人啊……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甚至……
云霁想起揭掉面具的那一刻,陈博涉的意识仿佛是被抽空了,那个男人回来了。抱着他,吻着他,近乎疯狂,近乎失控……那是许久不见的冲动,那是无论如何都填不满的相思,那是几乎要毁灭了天地的热忱……
那个时候行动的,不是陈博涉。
那么陈博涉对于自己的迷恋和注视,是不是多少也是受到了那个男人的影响呢?
就像他会不知不觉地受到云晗昱的意识的蛊惑,对陈博涉产生一种几乎本能的顺从服从和依赖一样。陈博涉是不是也是因为受到了前世的影响,从而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呢?
也就是说,陈博涉所表现出来的深情也好,温柔也好,不全部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
想到此,不知道为什么,云霁的鼻子有些发酸,泪水又弥漫了眼眶。
他不能奢望陈博涉去喜欢他,他更不能奢望陈博涉是因为他是季云而喜欢他。
季云的相貌如此平凡,做事那么克制而有分寸,为人却刻板保守,无聊地近乎无趣。陈博涉却是那么桀骜,有着年轻人的冲动和武将的孔武,同时又聪明而明察秋毫,甚至有些邪气和狡黠。
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陈博涉,怎么会喜欢那个老成而腐朽的季云呢?
所以一开始……陈博涉对于他的亲近和逗弄,大概都是受到了那个男人的影响吧。陈博涉自己是不知道的,而他……应该是要料到的,却竟然没有察觉。
就这么放纵自己沉沦下去了。
该死!云霁后悔了,也懊恼而自责。
真的不该回到他的身边,不该说那些表白的话,不该这么纵容自己,从而影响了他。
如果自己不出现的话……
那么陈博涉是不是就一直会是宣国的大将军,继承着他父亲的遗愿,成为宣国的王,进而南征东进西伐,一统天下,成为天下的王。
现在自己的出现,反而使得陈博涉不想征伐天下了。
自己非但没有辅佐他,反而成了他登上帝王之位的绊脚石。
再退一步说,若是陈博涉现在北伐成功,取代公子文怀一统天下,成了皇帝了,那么他一定是要娶很多妃子,生很多皇子,以求后继有人,江山永固,积业绵长。
待到那个时候,自己大概就真的只是个障碍了吧。

“云儿,”陈博涉没有直接闯进来,倒是在屋外敲了敲门。
“我这次一定要把话说清楚。如果你愿意叫着陛下,如果你一定要看着我登上帝位,我就一定会为你打下这个江山。我不管你想着什么灰鹤白鹤,我说了你是我的!一字一句都不是儿戏!云儿……”
敲了很久,没人开门,屋子也没动静。陈博涉还是藏不住火爆的性子,一脚踹开了门。
“云儿?”
屋子里空荡荡,只有一床一桌一柜子。床连床帐都没挂起来,只有简单的铺盖,一次还都没睡过的素面的棉被整整齐齐地叠好了,放在床侧。床铺上有些不平整,方才应该是有人坐在那里。
桌上放着的,是一张面具。是云霁戴着扮演文舟的那一张。
他卸掉了,抛弃了,也就是说他抛弃了这个身份,又换了一副面孔。每次他这么做了,便意味着他又逃走了,又不想让他认出来了。
真是令人又爱又恨……陈博涉将那张面具攥在手里,手劲儿很大地握着,恨不得将面具攥碎了。但他又怕真的将面具弄坏了,急忙松手。

“白虎,谢谢你,这么快就出现了。”出了琛州城,云霁撩起了车帘,一边对前面驾车的白虎喊了感谢,一边又不住回头望着,眼见琛州城的城墙越来越小,越来越矮,仿佛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白虎似乎是听见了,回头笑了笑,又甩了几鞭子,将马车驾驶得近乎飞起。
车子颠簸得厉害,云霁倒也能忍耐。
陈博涉那么精明,如果发现他逃走了,说不定会立即封锁城门,追出城来,所以他只能加紧逃走。
他呼唤了白虎,白虎赶来得也很快,带他绕了几条街区之后便上了马车。出城之后,马车疾驰,没有停歇。
行至傍晚,到了香南国靠近景国的一家客栈,白虎掀起车帘,扶他下车。
“没想到哨子一响,你便来了,应该是一直埋伏在陈博涉的府邸之中的吧。”云霁问道,他甚至觉得白虎就扮成了陈博涉府中的一个小厮的模样。
“不是。”白虎摇了摇头,解释道:“乐弘道人吩咐了说要照看你。他说你不久便会离开陈将军了,让我们早做接应。”
“师父……早就知道?难怪你们连马车都备好了……”云霁心中一凛,难道师父什么都知道了,什么也都计算好了吗?
虽然云霁知道师父的本事,也知道师父有些28 不同寻常的消息渠道,但自己这种离奇的经历,说给任何人听,恐怕也是不会信的吧。
“师父还说什么了?”云霁觉得师父似乎还知道些其他的事。
“乐弘道人还说,你会去锦城找他。”白虎牵马去了马厩。
这一点也被师父料准了。云霁叹气。
如今天下二分,除了北方宣国,就是南方的陈博涉。
宣国的那些人嚷嚷着他是叛徒,要杀他,他自然没法去北方。所以天下看了一圈,也只有师父所在的地方,才是安全的。
能在这个乱世之中有一席之地,安身立命,筑起一个世外桃源,师父到底是什么人?云霁想了想,决定等见了师父,一定要问个清楚。

锦城中的变化并不大。
虽然司空一族被斩尽杀绝,不少忠心于司空一族的朝臣被诛杀殆尽,但局势已经安稳下来了。百姓们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本来因为战乱而被毁了商铺,也修修补补的重新开业了。
师父依旧住在城郊的那个小院子里,喝着醉仙居的女儿红。见云霁来了,也不意外,倒是开始取笑他。
“说了让你别去,你非要去,现在可好……狼狈地回来了吧。”乐弘道人掐了掐他的脸,还当他是个小孩子。
云霁阻止着他伸过来的手,“师父,我都长大了,你……你克制一点。再说……我也没狼狈。”
“没狼狈?”乐弘道人哼哼着,“难不成是想为师了才回来的,绝对不是因为在陈博涉那边呆不下去了?”
“……”云霁被挤兑得回答不上来。
记得小时候,师父远没有这么哪儿痛打哪儿的苛责。现在大概是年纪大了,越来越爱喝酒,喝醉了就有些口不择言,特别是遇到陈博涉的事,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样都看不顺眼。
“我琢磨着你也该回来了。”乐弘道人放下酒坛,叹了口气,打了个酒嗝,“你师弟要和陈博涉打仗了,两军对垒之时,你帮哪一个?所以我想着,你除了两边都不插手,恐怕也没有第三种选择。”
第78章 .良臣

师弟……
仇正要和陈博涉打仗?
“难道仇正现在在宣国?”云霁知道宣国那边召集了桦国的残余兵力,并且有人统帅,却没有想到那个统帅的人,竟是仇正。
“你师弟长本事了,现在当起了宣国的陈博涉,架空公子文怀,手握重兵,满朝文武战战兢兢,无一人敢说一个不字。”乐弘道人道。
云霁想到当初在陇南山中,宣国的军队曾经中了仇正的埋伏一事。
“当初我以为他是佣兵或者山匪,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帮着桦国的。”云霁回想起陈博涉和廉生率领的南北二军,曾经在桦国国内偏离了既定的行军路线,险些在东边的阳平关和葭萌关中了埋伏一事,会不会也是仇正在暗中捣鬼?
“仇正那小子看来也是计划了好些时日了,否则不会搬出这么多兵马。”乐弘道人问了云霁一个棘手的问题。
“刚才我猜的不作数,”乐弘道人又打了一个酒嗝,“若是你师弟和陈博涉两军相峙,你帮谁?”
“我……”
是啊,他应该帮谁?帮着仇正去破陈博涉的阵,他绝对做不到。但帮着陈博涉去杀仇正的兵,他同样也不会做。
这个问题,云霁只能沉默着,无法回答。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云霁呢喃着,为什么与陈博涉为敌的,一定要是仇正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乐弘道人灌了一口酒,觉得这个徒儿此番出去又回来,不知道是被陈博涉那个小畜生灌了什么*汤,连脑子都不好使了。
“当初陈元敬的军队屠尽了你师弟所在的村子,杀了他的父母。他一心为要为家人报仇,当然要找陈博涉了。”
“什么?”云霁瞪大了眼睛,“查清楚了吗?真的是陈元敬的兵?怎么可能……我记得陈博涉说陈元敬治军严明,怎么会出现屠杀无辜村民这种事情……不会的,不可能的……”
乐弘道人笑了笑,笑他太天真,“陈元敬治军严明不假,但那场屠杀并不是士兵行为放纵,而是上面下了命令有意而为之。”
“有意?”云霁彻底有些懵了,“你是说陈元敬下令,屠杀了一个村庄?”
乐弘道人点了点头,“是啊,因为那个村子里居住的,都是北蛮的遗族。你师弟其实不是中原人,而是北蛮人。”
云霁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难道因为是不同民族,便应该彼此不相容,大肆杀戮吗?
当年北蛮杀了无数的中原人,攻破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使得江山易主。而陈元敬重夺江山,恢复正统的千秋伟业,也同样是建立在对北蛮人的屠杀之上。
仇恨育下了仇恨,暴力育下了暴力,变成一个死结,永远也解不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乐弘道人虽然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眼神却是清明的,一眼便看透了他的心思。
“你在想为何要有战争,为何要有杀戮,这样以暴易暴的江山易主,何时才是个尽头?”
乐弘道人探了口气,将酒递给了他,“你会这么想,证明是我教的不好……我教你想这些了吗?我只教你顺应天命,操纵人心,人尽其用,并且为己所用,什么时候教过你去想这些大道的事儿?”
“可是……”人活在这个世上,一定是有意义的不是吗?会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人间正道,什么是天理伦常。如果不知道的话,与苟活于世又有什么区别?
“该发生的,你阻止不了。命数如此。”乐弘道人道:“你作为谋士,推波助澜乃是顺势而为,但若要阻止,便是逆天改命了。我看你就在旁边看着,作壁上观吧。”
云霁不知道该帮着哪一方,想来也只能如此了。每每这时,总能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备战的情况每天都会传来。
今天宣国增了多少兵,明天陈博涉那边增了多少粮。云霁又急又没办法,每天过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有时候,他真恨不得也像师父一样,天天喝得醉醺醺的,一醉解千愁。但他知道,即使喝醉了,他还是会想。他对于陈博涉的关心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
他渐渐理解了乐弘道人为什么喜欢酒,为什么喜欢醉,为什么只教给他谋生的术,却不让他想何为道。
他之前一心想成为良臣,并且觉得谋士的身份卑鄙,便是因为觉得二者有道术的差别。
为了成王道而行诡谲之术的,便是谋士。为了行天道而策立民之术,便是良臣。
他想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要行的是天道,是大道,是治国之道,是太平盛世之道。
要使的是正术,是大术,是社稷之术,是富民强兵之术。
但现在,他却发现,成为什么,能做什么,世道怎样,这些东西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掌控。不是想怎样便能怎样,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想成为良臣,却一直行使着卑鄙之手段,诡谲之术法。他想为万世开太平,到头来却也只是让一方杀尽了另一方。
乱世依然还是乱世,百姓依然颠沛流离。
“师父,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云霁呷了一口酒,酒香凛冽。虽然是好酒,品质却比锦城沦陷之前差了很多,“我以为自己可以做什么,改变什么,到头来却发现什么都改变不了。甚至……”
甚至还形成了阻碍,比如使得陈博涉不愿意当王了。
“所以说,让你静静看着,不要想这些个杂七杂八的。”乐弘道人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他的头,“过一日算一日,活一天算一天。”
云霁不知不觉喝了很多酒,沉沉地睡了过去。做了个梦。

梦里梦见了那个男人在灯下挑灯阅卷的背影,几盏孤灯将他的寝殿,照得灯火通明。有时候,那些灯火就这么亮一宿,彻夜不息。
渐渐的,那个看着男人批阅奏折的人不是云晗昱了,而是自己。自己走上前去,拿起奏本,提笔研磨,坐在男人身边,与他一同看着。
男人没阻止他,便让他批阅着,时不时因为一个政策而相互耳语。
他发现……他想成为良臣的梦想,可能不过如此而已。
与其说是为了天下苍生,人间正道,不如说是想陪在男人身边,帮他处理朝堂的政务。
让男人能够倾听他的意见,能与男人平等地交流对话。能够为政策而争论,也能彼此然于心,相视而笑。
醒来的时候,眼角一片潮湿。不知什么时候,又盈了满眼的泪水。
上一世中,这个愿望毕生都没有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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