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归一 番外篇完本——by玄玄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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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湛笑了,“你还挺在意我的啊。”
“……”章礼新直接用被蒙上了他的脸,“睡你的觉!”
一切计划得都挺好,可惜现实不一定总是能按照计划来。
章礼新是陪殷湛到寅时末才离开的,回到自己帐中睡到了午时又找过来,却见殷湛还没醒。
他本以为这人是因为熬夜而累坏了,便没唤他起来,可午后巡营回来已是未时末,殷湛仍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他终是有些坐不住了。
军医再次被传到了营帐当中,两个时辰下来,愣是没人瞧出殷湛得了什么病,针也没能把他扎醒。
他就那样沉沉睡着,呼吸弱得好像随时都会断掉一样。
章礼新脑中有点空。
殷湛身体不好,小病总是不断,有时是咳嗽发烧,有时是手脚发冷,有时是心口泛疼。每当不舒服,他总会跑到章礼新这里来赖上几日再走,章礼新每次都没觉得他是真有什么毛病,只当这长不大的孩子一样的君主又在宫中待得腻了,才会找借口往外跑。
可是这一次,着实有些不寻常。
章礼新此时想的不是一国之主真地在自己的营帐中一睡不醒将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他是头一回,看着躺在自己那张狭窄的行军床上睡着的人,心里突然生出想要留住他、保护他的念头来。
殷湛毫无征兆地睡不醒,李云恪再着急自己的事,也得暂时放一放了。
他见章礼新虽看着冷静,可明显很多事都照顾不来了,只好去帮他问问送殷湛来的那两个人,看看他们知不知道什么情况。
想不到那两人听说后竟丝毫不觉意外,只说国主睡足了三日便会醒。
没想到还真被他们说中了。
殷湛刚睁开眼睛便见到在梦中一直陪伴着自己的那张脸正蹙眉看过来,不由露出个满足的微笑。
章礼新没给他好脸色,道:“你是攒了多久的觉没睡,非跑到我这里来补?”
殷湛什么都没说,对于他的追问也充耳不闻,将自己带来的两个人叫来,让他们去取自己的御印。
隔日,沧洵方面的结盟书便发了出去。
再三日,殷湛在这里住够了,脸色也好看了不少,便让侍卫趁夜将他又送回了王宫之中。
临走他也没告诉章礼新,他到底为什么会一睡就那么久。
又五日后,沧洵君于沧洵王宫中接见承宁端亲王,双方谈成了结盟之事。但因承宁元帅章礼新要带兵前往西境,沧洵君为防其名为征讨西境实则对沧洵不利而将端亲王“留”在沧洵王宫,约定待章礼新回到南境之后送人出汋州。
那是十二月初一,后行的十名禁卫护着礼部的两位文官,才算是赶到了南境。
是夜,李云恪从殷湛那里借了一套夜行衣,向他郑重道谢后,离开了王宫。
他本还想着应该在离开前再见章礼新一面,谁知尚未出汋州,就被秦少商告知,说康辉项铎那里传来消息,南宫煊带着世子离开王府住进了骧州分坛,彼处正被官兵包围着。
李云恪又急又气,再顾不上章礼新,连夜往回赶去。
第92章 及时
那日康辉来找南宫煊,报了他两件事。
一是骧州分坛外守卫的官兵只剩下李云慎自颍中派出的那些,骧州府衙的人已经都撤了。原因是骧州知府和带兵来的统领都收到了李云慎的回信,叫他们改围攻为监视,只要南宫煊不带孩子继续四处逃便好,不可再对他们动用武力。
南宫煊猜测李云慎应该不会有这么仁慈,他会下这样的命令,多半还是怕事情传到李云恪耳朵里后,李云恪会因此在南境不作为,甚至弄出点更让他吃不消的事来。
二是李云恪那边终于有了消息,说他已经顺利抵达南境,见到了元帅章礼新。
南宫煊心头大石这才算是落了地。
放心之余,他又开始想,这会儿李云恪应是早已得知自己带着孩子离开王府的事了,他是不是很生气?
或许还要一两个月,又或许更久,他总是要回来的。那时他定然是要将孩子带回王府去的,自己是不是就免不了要同他撕破脸了?
南宫煊下意识地不希望那一日到来,可他也清楚,有些事情躲也躲不过去,左右自己当日选择以那种方式离开王府就算是和李云恪决裂了,那后头可以预料的事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但……若他真地为了抢走孩子而和自己动手,自己又打不过他,那又当如何?
到了这会儿,南宫煊才不得不承认,瞒着李云恪匆忙离开王府的决定,似乎是有些草率了。
想着趁他不在时远走,想着脱离他的掌控,可怎么忽略了,他本就是个连天下都掌控在手里的人啊。
于是南宫煊又有了新的心事,病情也依旧不稳定。
风寒半个多月都没能给他看好,许明曦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医术了。
恍恍惚惚熬到十五,南宫煊的风寒总算是好利索了,他也终于得以见一见南宫信。
转眼两个月过去,小家伙长大了点,肤色比初生时白了不少,也被养出了些肉来,可爱得不得了。
晚膳过后不久就抱了来,南宫煊本想逗弄他一个时辰后就哄他睡下的,却没想到小家伙白日里睡得多了,夜里居然精神得很。
他不肯睡南宫煊也不非要哄,便一直逗着他,看着他咯咯笑,眼中愈发温柔。
“王爷没事,信儿也很好,教主就不要想七想八了。”许明曦道,“从有了信儿后你就开始见痩,单长肚子不长肉;生下信儿后也不肯好好养着,再加上这一场病,教主是不知自己瘦得有多厉害么?”
南宫煊被儿子握着一根手指,带着他的小手摇晃了两下,“瘦点就瘦点了,又不是长不回来。我看着信儿脸上身上都胖了些,心里就有底了。”
许明曦问道:“先前没底?”
“他生下来的时候那么小,哭的时候都没力气,”南宫煊亲亲小家伙变得肉嘟嘟的小手,将他抱了起来,“我每天看着他其实都在想,这孩子可能活不下来吧。”
“教主你啊……”
“信儿可算困了。”南宫煊放低声音,拍哄着小家伙睡觉。
此时已过亥时,莫说南宫信困了,就连许明曦也困了。他打了个呵欠,看到小家伙已经闭上了眼睛睡着了,便想将他接过来,“教主,稍后的练功不会有问题吧?”
“我再抱一会儿,等他睡实了再给你。”南宫煊道,“我现在内力充沛,只要没人到这处院子里来打搅,就自然不会有问题。”
“康大哥和项大哥不会让人靠近的。”
南宫煊扫了他一眼,“你倒信任他们两个。”
许明曦的脸无端有点泛红,话音都含在嘴里,不甚清楚地道:“康大哥……康大哥是好人……”
南宫煊一心哄孩子,也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见他脸红,道:“热么?最近天冷,又为了不让信儿过来时着凉,我房里便多放了个火盆。等下你带信儿出去时记得都裹严实点,别吹了冷风再像我一样病倒了。”
许明曦哼哼唧唧地应了,抱过已睡熟了的南宫信,道:“子时快到了,教主准备一下吧,我先带信儿去睡了。”
南宫煊好些日子没见到儿子,自然舍不得,“再给我看看。”
“他是你的孩子,想看什么时候都能看,不差这一晚了!”许明曦依他所说将南宫信裹得严严实实,出门去了。
南宫煊将他二人送到门外,不舍道:“明日一早便带他来见我,记得了么?”
许明曦边走边道:“那也得先让他在乳母那里吃饱了吧,不然你会喂?”
南宫煊:“……”
傍晚时开始下的雪到了子时也没停,不甚明亮的月光洒在雪地上,照出了满院的静谧。
然而,这却偏偏又不是个安静的夜晚。
初一的时候,南宫煊便叫施温将这个院子及旁边两个院子里的守夜弟子都撤了,并吩咐说往后初一十五都不需要有人在附近守夜了。
施温也没问为什么便照做了,可也不知是碰巧还是有人留意到了今夜守卫薄弱,子时过半,一队人闯进了分坛,目标正是南宫煊。
最先做出反应的自然还是康辉和项铎,然对方人多,他二人虽能勉强挡住,要想一点声音也不发出地将人击退却是不可能了。
兵器砍在窗边发出沉闷的声响,南宫煊蓦然一惊,真气登时走错了路。
他暗叫一声糟糕,脑中竟飞快想道,如果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是不是应该将孩子送回端亲王府给李云恪抚养。他怎么说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应该不会亏待自己的儿子吧?
体内某种熟悉的燥热窜起,南宫煊栽倒在床上,抑制不住地思念起李云恪来。
为了不被人察觉南宫信是南宫煊生出来的,一直是许明曦带着小家伙住在隔壁院中。
两座小院只隔着一道墙,许明曦是最早被吵醒的,想到今晚对于南宫煊的重要,简直要急疯了。
他捂着南宫信的耳朵将小家伙抱出了门,叫醒了乳母让她帮忙照看,自己则赶去南宫煊那边看情况。
越过挡在屋外的康辉和项铎来到南宫煊窗前,许明曦几乎能听到里头传出的他难受的低吟声。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不管了!许明曦握了握拳,便要撞开门冲进去。
他才刚从窗子那边跑到门前,手尚未触到门板,肩膀便被人给按住了。
有人在他身后道:“你守在这里别让人进去,他的事交给我。”
许明曦本是吓了一跳要攻击对方的,听到这个声音后精神都不由一振,可见对方一袭夜行衣,连脸也蒙住了,生怕自己一个判断错误把南宫煊毁了,又犹豫了起来,挡在门前不肯动。
“你以为康辉和项铎为什么不拦我?”来人扯下自己蒙在脸上的黑布,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没人知道我在这里,消息走漏出去我就是谋反大罪,你明白么?”
“王……”许明曦惊喜地睁大了双眼,差点忘了他的叮嘱叫出声,半路又慌张地捂住自己的嘴,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好的!”
“照顾好我儿子。”李云恪说完,出手震断门栓,闪身进了房。
许明曦看着眼前重新关起来的房门,心情极为激动,心说每次最紧要的关头王爷都能像天神一样及时出现解救教主于危难之中,教主到底对他还有什么不满意,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呢?
他看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小院中的秦少商和秦少君,放心地又趁乱跑回隔壁院子,去看南宫信了。
房中,南宫煊裸着身子,正在床上扭动不停。他双腿叉开,手指探入后处用力捣着,喘息越来越粗重。
本该是惹人情动的画面,李云恪却看得心惊不已,再也顾不上来时路上对南宫煊的气恼,快步过去将人抱起,着急地唤道:“煊儿,煊儿!”
寒冬腊月里,南宫煊体温烫得吓人。血液自他口中溢出,淌得他半个身子都红了,他却毫无所觉,眼神迷茫地看着抱着自己的人,贴上来索求亲吻。
李云恪不敢再拖下去,忙褪净了衣衫,抱紧了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人。
外头的声响慢慢低了下去,直至重归宁静。
雪还在下,风透过窗缝钻进来,吹得窗边的灯火晃动不休,却始终顽强地不肯熄灭。
许是孩子已经生了下来,南宫煊的身体不似孕时那般敏感了,又许是流了不少血散去了他体内积攒的大部分热气,这回只一次,他便恢复了神智。
南宫煊没什么精神地躺在床上,看着李云恪帮自己擦掉身上脸上的血,又为自己盖紧被子,还有些不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李云恪试了试他的额头,确定他的体温已降下来了,可还是不甚放心,道:“我去叫小曦过来给你看看。”
“不用,我想安静躺一会儿。”南宫煊抓住他的手,恍惚道,“是你真回来了,还是我在做梦?”
第93章 挽留
李云恪原地站了片刻,又在床边坐了下来,捏了捏南宫煊的脸,问道:“疼么?”
南宫煊点点头,“疼。”
李云恪道:“所以不是做梦。”
南宫煊眼神闪了闪,里头温情渐渐退去,戒备则缓缓浮了上来。他似乎对适才发生的事有些懊悔,皱了皱眉,道:“你是来带走孩子的么?”
这话利剑般刺进了李云恪的心口,疼得他险些喷出一口血来。他静静看着南宫煊,眸光止不住地变冷,哼了一声道:“少商对我说你带着孩子走了的时候,我甚至怀疑过是不是哪里的庄子出了问题,把消息给我传错了。南宫教主,你虽然肯委屈自己在我的王府里休养,却从不曾真地信任我、在意我是么?”
他从南境往这边赶,一路将休息的时间缩到最短,只用了半月便到了。若放在平时也还好,如今他身上中着毒,毒发起来不是闹着玩,而他却不顾自己的身体,星夜兼程赶来见南宫煊,不想等到的却只是这样一句话。
李云恪觉得五脏都疼了起来,恨不能把心挖出来丢给他看一看。整颗心已经装的都是他了,他到底还要自己怎么样?
听到这一声“南宫教主”,南宫煊不由自主地颤了下,抿紧了唇没说话。
李云恪便当他是默认了,心凉得彻底,道:“说到底你所受怀胎产子之苦都是因为我,我对不住你在先,所以你想怎样对我,我都认了。你若执意要和我分开,我也不会再拖着你不放,外头的官兵和皇兄那边我自会处理,不会再打扰到你生活,往后我李云恪,也不再来碍你的眼。”
南宫煊不知道他这番话里有多少气话的成分,可这明明是自己离开王府时的打算,如今听他这想要和自己一刀两断的意思,不知怎地竟难受了起来。
这会儿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坐起,南宫煊只动了一下,长睫颤了两颤,执着地道:“那孩子呢,你会带走么?”
李云恪真是被他气疯了,站起身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
南宫煊冷笑一声,“那日你那皇兄来看我,你们二人在外间压着声音说话,我其实都听到了。什么皇室血脉不能外流,孩子是我生的,我想怎样便怎样,谁都管不着。”
“你听到了?”李云恪怔了下,继而更加生气,“你听到了为何事后一句都不问我?”
南宫煊道:“你都已经答应他了,我还有什么好问的?再说若你不同意他的想法做法,为什么也一个字不对我提?”
“你那时身体一直不好,我怎么敢再惹你烦心?”李云恪气得双目通红,“我答应皇兄不过是为了应付他,那个情况我若说不行,他还不得转身就要对你们父子下手么?再说那是我与你的孩子,你亲自生下来的孩子,难道我会不顾及你的意愿就决定一切么?我知道你不愿意一直留在王府,我也没打算扣着你,可我是真没想到,你竟会以这种方式离开。我像个傻子一样细细考虑着等你想要回到紫暝教时要如何替你扫清障碍,不让你们父子分离,可你却……”
李云恪说不下去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活得有多失败。
南宫煊愣愣地听着他说了这一长串话,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他了么?他真地处处为自己着想?身为亲王,他真肯让能够承袭他王位的孩子在外头长大?
南宫煊防备心过重,习惯了去怀疑,可怎么看李云恪此时的表现也不似作为。
那对桃花眼失去了往日光泽,眼底深处只剩下浓浓的受伤和难过,南宫煊只看了片刻,便跟着心痛了起来。
他从没碰上过一个能像李云恪一样走进他内心的人,如果可以,他还是想珍惜,只是从前的经历让他太过谨慎小心,想要保护自己的时候难免就要伤到别人。
一个人生活其实也没什么,也可以过得很好,只是丢了的那个人是李云恪……
南宫煊突然舍不得了,心里撕扯般地疼着,他听见脑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对自己说,留住他,留住他……
可要怎么留呢?错怪了他是要道歉的吧,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且万一自己道了歉他仍然不肯原谅,岂不成了个笑话了?
他在这边犹豫着张不开嘴,另一边李云恪却不愿再等下去了,道:“我现在不大冷静,说了什么重话你别往心里去。时候不早了,你睡吧,我走了。”
南宫煊听到他说要走,心往下沉了沉,猛地从床上坐起朝他扑去,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袖。感觉到某处一阵疼痛传来,南宫煊唇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面颊绷得极紧。
李云恪只好扶住他,拖过被子裹住他露出的身体,“天冷了,当心受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