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笛恋完本——by老成持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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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儿见高大粗壮的李魁称苗条秀气的姐姐为“大人”,感到特别滑稽可笑。她抿紧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她装模作样地平视一眼云儿,说,“长得娇小的是大人?”然后又仰视一番李魁,笑道,“长得高大的是小人?有意思,真有意思!”
李魁的示好动作在林云儿面前碰壁后。虽然有些不悦,但他不敢表现出来,仍然尬尴地陪着笑脸说:“好吧,你自己吃,你们都自己吃,多吃一点。饭后吃樱桃,美容又苗条。”他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想温火慢炖,渐渐融化林云儿的心。
林月儿看到李魁窘迫的表情,眼睛笑得迷成一条缝,她对李魁说:“我姐已经够苗条了。她不能吃樱桃,再吃就成竹竿了。我需要减肥,我要多吃点。”说着不客气地用指头挟起两颗樱桃送到自己嘴里。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自嘲地说,“如果樱桃能瘦脸就好了,我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富余。”
星儿这下有了报复的机会,朝月儿嘟囔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魁哥又不是买给你吃的。你羞不羞呀?”
李魁刚才用手喂樱桃给林云儿原本是想试探一下对方。他臆想,林云儿不外乎有三种反应:一是欣然接受他的举动,大大方方地张嘴接过他的樱桃。二是犹豫了一会,结果还是羞涩地摇着脑袋,向他抛来一个暧昧的微笑,给他留下难以捉摸的想像空间。三是坚定地回避了他的示好动作,用手接过樱桃,塞进自己嘴里,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他没想到林云儿对他的举动那么反感,反应那么激烈,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的确,当李魁捏樱桃的手指刚伸到林云儿的嘴边,林云儿就像被人用手指捅了一下她的咽喉,让她索然寡味、大倒胃口。她再也没有心情品尝樱桃。只是悻悻地对月儿和星儿说:“我不想吃了。你们喜欢吃,你们吃吧。”
林云儿真的没吃一颗樱桃。她走进厨房,用小铁锹将一些煤粉戳到一只旧木桶里,加上水,用一只长柄勺子进行搅拌,再用短柄勺子将煤泥做成一个个如乒乓球一样大小的煤球放在阳台的木板上晾晒。
在那个年代,燃煤是这个城市各家各户的生活必需品。人们离不开煤,就像离不开阳光和水一样。林云儿这一连串的动作是江宜市市民每天的必修课,是家家户户的生活流程。
李魁在林云儿面前碰壁后,终于悟出一个道理:女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五姐所讲的男追女攻略要因人而宜,不能千篇一律、如法炮制,关键要有的放矢,对症下药。林云儿比五姐矜持、害羞、慢热。拿范自大对付五姐的办法用在林云儿身上根本行不通。也不会奏效。他不能操之过急,只能循序渐进。也许林云儿是在考验他,他要经得起考验,锲而不舍,才能修成正果。
李魁见林云儿专心致志地做起煤球,赶紧捋起袖子上前帮忙。也拿起一只勺子,学着林云儿做起煤球。
李魁学着林云儿做着煤球,不知从哪飞来一只苍蝇在李魁的脸上驻扎下来,久久不肯离去。李魁感到脸上有些痒痒,就用手朝面部挥了一下,这一挥虽然赶走了苍蝇,却在脸上留下许多苍蝇似的黑点。
林云儿看到李魁脸上星罗棋布的煤渍忍俊不禁,对刚才李魁惹得她不开心的一幕顿时烟消云散。她卟哧一笑,露出一排玉粒般的整齐小白牙。
李魁见林云儿看着他的脸发笑,立刻意识到怎么回事,他赶紧放下左手的勺子,然后用这只手在脸上摸了一下,虽然黑点消失了,却将他白净的脸庞涂成了大花脸。
林云儿见状更乐了,顿时,银铃般的笑声溢满阳台。
星儿听到大姐的笑声急忙跑过来,看到李魁浓墨重彩的脸,兴奋地喊着月儿:“二姐,你快来看呀,魁哥成黑脸关公了!”
月儿也好奇地走过来,有些不忍地看看李魁,然后转过头来讥讽星儿:“你是腰揣死老鼠,冒充打猎的。什么黑脸关公?关公是红脸,黑脸是包公。”
星儿一听生气了,不再像平时那样毕恭毕敬地称呼二姐,而是直呼其名地指责道:“林月儿,你怎么说话的?我腰揣死老鼠,冒充打猎的?你以为你是赤手空拳打死老虎的武二郎么?你不就多吃了几年的闲盐,多读了几年的破书么?有什么了不起?”
月儿见星儿竟敢对她如此不恭,大为惊诧,她语调提高八度,大声吼道:“林星儿,你好大的胆,竟然直呼我的大名,你是锅巴爬到饭头上——反了。”
星儿毫不畏惧,她头一扬,理直气壮地反驳说:“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还想让别人尊重你?没门!”
月儿见星儿如此强硬,也无可奈何,毕竟月儿是自己的妹妹。再说,她也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当的确伤了星儿的自尊心。为缓和现场气氛,她朝星儿歉意地笑了笑,语气委婉地迎合星儿说:“哎,经星儿这么一提醒,我觉得李魁的性格还真有点像包公呢。疾恶如仇,刚正不阿,敢爱敢恨,敢做敢当。”
李魁并不介意月儿和星儿对自己的评价。他最关心的是云儿对自己的看法。此刻,他为了博得云儿的好感,仍然专心致志地陪着云儿做着煤球。
然而,李魁在外虽然是个运动型的男人,但在家却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像做煤球这种又脏又枯燥的活平时都是父母和几个姐姐承包了,从不需要他插手。林云儿做的煤球圆溜溜、光滑滑,如一个个黑汤圆。李魁因为缺乏实践经验,做的煤球有棱有角、大小不匀。
林云儿知道,李魁做的这种畸形的煤疙瘩由于结构松散,即使晒干后,堆放时也难免丢鼻子、掉耳朵,甚至粉身碎骨,还原成煤粉煤屑。于是林云儿一边做着煤球,一边善意地数落着李魁:“我一看就知道你在家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公子哥。来,我来教你如何做煤球!她侧过身来,给李魁做着示范动作——用右手挖出一勺煤泥,然后在左手掌边颠边转,这样做出的煤球圆润紧凑,且表面光滑。
李魁小心翼翼地模仿着云儿的动作,做出的煤球也渐渐有模有样了。
☆、私下交易
林家的男主人林正明对妻子吴玺的谦让和服从是有一定原因的。
林家夫妇与普通家庭不同,完全属于男主内、女主外的模式。虽然林正明在家非常勤快,但在外面却是个磨子也压不出个屁的主儿。别看吴玺在家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但外交能力特强,林家对外攻关完全靠她。
就说上次棉纺厂分房这事吧,厂里原规定是正科级以上干部才有权调房,而林正明只是个副科级干部。但吴玺及时获取了厂里要分房的信息,她找到厂长朱大运的家里诉苦,说自己丈夫虽然不够条件,但他工作多年,一直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比起那些头上顶着正科级以上的帽子,却没干多少实事的家伙不知要强多少倍。再说林家是三职工,有六只手为企业做贡献,分房不应只考虑个人因素,应该跟其家庭实际情况挂钩。现在,眼看着林家三千金一个个长成十几、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还与他们夫妻共处一室,实在不方便,希望厂长能网开一面,考虑一下林家的实际情况。
起初,朱大运十分为难,他慢条斯理地呷一口茶水,沉思良久,边摇头边品酒似地咂着嘴:“不好办啊。虽然我在厂里是党政一肩挑,但分房一事是党委集体研究的,我个人不便也不能随意变通。看看下次有机会再考虑吧。”朱大运的话语虽然有些官腔,但说的也是大实话,看来是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
没想到,关键时刻朱大运的老婆胡菲薇帮了吴玺的大忙。
胡菲薇个头比吴玺矮半个脑袋,但比吴玺胖一大圈。她虽然比吴玺只大一岁,但却以长者的姿态和同情的口吻对吴玺说:“小吴呀,你们一家五个人日夜都挤在一间房里,这日子怎么过啊?这也太难为你和小林了。”
接着,胡菲薇转向朱大运,“老朱啊,人家两口子都是你的部下,要是我,这种生活环境一天都呆不下去。”她向朱大运使了个眼色,加重语气说,“要不,你就给小吴帮个忙,再想想办法嘛。”
胡菲薇不用“下属”而用“部下”这个词是有讲究的。她知道,作为从硝烟战场里走出来的转业军人,朱大运一直保持着从军的许多习惯,喜欢听部队里的称呼。如果有人不喊他厂长而喊他首长,他更有自豪感和成就感。所以胡菲薇称吴玺夫妇是朱大运的部下,会让朱大运觉得亲切多了。
朱大运犹豫了一会,终于松口了,他朝吴玺微微点了一下头,安抚她说:“你先回去吧。我明天上班跟其他几位厂领导商量商量。”
不久,厂里下了正式文件,规定正科以上以及在副科职位工作五年以上的干部享有住房调配权,而棉纺厂“在副科职位工作五年以上”的只有林正明一人。吴玺这次出马,虽然没花一个子儿,竟然换来了一套新房,这不能不让林正明对妻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吴玺上次拜访朱大运旗开得胜后,更增添了她的信心。
这个星期天,她拎了两条大前门香烟和两瓶茅台酒再次赶往朱家。
虽然吴玺对这些花费有些心疼,但她明白“不撒兔子逮不住鹰”的道理。往后朱大运可以利用的机会很多,自己好不容易打通了这条关卡,不能让它堵塞了。
吴玺今天来有两个目的,一是对朱大运在林家分房一事出手相助表示感谢,更重要的是开始实施下步计划,那就是请求朱大运尽快将林正明的副科级扶正。虽然只是半级,但工资收入、享受待遇差别明显。
朱大运的家坐落在马山干休所一套绿树掩映、曲径通幽的环境里。朱家门外有一条挂满葡萄的长廊。
星期天下午,吴玺穿过葡萄架下的长廊,探头探脑地进入朱大运家的大门。
此时,胡菲薇正坐在宽大6 的沙发里听唱片。摆放在茶几上的唱机是手摇式的,唱一会儿,就没劲了,音速缓慢导致音色嘶哑而失真。唱片的质地是黑胶木的,每分钟七十八转,一张直径大约一尺的唱片,单面只能储存一两首曲子;唱针是不锈钢的,唱几首曲子针头就磨钝了,所以胡菲薇要不停地给唱机上劲、换针、翻唱片。尽管如此,这样的音响设备在普通人家是很难见到的。
此时,唱机发条的劲儿快要耗尽,唱机正有气无力地播放着黄梅戏《天线配》董永的一段唱腔:“从空降下无情剑,斩断夫妻各一边,说什么夫是凡□□是仙,既与我成婚就不该上天……”
胡菲薇肥胖的身躯堆在普通人家很难见到的沙发里,悠哉游哉地摇晃着脑袋,肉嘟嘟的厚嘴唇一张一合地跟着唱机小声哼着唱段,并用脚尖打得拍子,微微抖动的粗腿如一对直立的腰鼓紧挨在一起。
她见吴玺到来有些喜出望外:“小吴,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她连忙关掉唱机,想起身让坐。
吴玺见胡菲薇如此客套,有些受宠若惊,赶紧按住胡菲薇:“胡姐,您坐您坐。朱厂长在家吗?”
“他呀,心里只有厂子没有家。这么个大厂,大事小事都离不开他,都需要他操心。这不,今天虽然是星期天,他又到厂里加班去了。”胡菲薇不满地埋怨着丈夫,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得意。
“朱厂长太辛苦了。你可要多提醒他保重身体呀。”吴玺心想,朱大运不在家也好,两个女人在一起说话也方便些。反正有些事情胡菲薇可以当朱大运的家。于是她递上烟酒说,“这是感谢朱厂长上次分房时帮的大忙。我和林正明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胡菲薇脑袋像被人打了一闷棒似的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唉哟。你看看,都老同事了,还这么破费干什么?”
话虽这么说,胡菲薇也没有推辞,笑盈盈地接过烟酒,然后转身给吴玺倒了一杯水问道:“新房子还好住吧?”
吴玺巴结地说:“托胡姐的福,宽敞多了,住得也舒心多了。”
“我说嘛!几个大姑娘怎么能跟父母同住一室呢,太不方便了。”
说到这里,胡菲薇自然不忘在吴玺面前给自己摆功,“小吴啊,你都不知道,自从我了解你家的难处后,我就天天盯着老朱,逼着他给你家的房子调剂一下。当然喽,老朱对你们家林正明也挺器重的。他常说,是不应该亏待企业的技术骨干。”
“谢谢胡姐!谢谢胡姐!我和林正明永远不会忘记胡姐的大恩大德。”吴玺连声感谢道。
“哎,小吴,你家老大云儿二十出头了吧?”胡菲薇突然话锋一转,冷不丁地提出这个问题。
吴玺毕恭毕敬地回答:“云儿刚过二十二岁生日,虚岁都喊二十四了。”
胡菲薇故作惊讶地说:“都这么大了?真是只愁生不愁养,一转眼,到了谈婚论嫁的岁数了。还没有对象吧?”
提到云儿,吴玺脸上写满了骄傲,嘴上却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她呀,是船上人不急岸上人急。我和她爸急着要死。她却说自己年纪还轻,现在不想考虑个人问题。我倒想找个合适的人家尽早把她嫁出去,免得姐仨整天在家叽叽喳喳、打打闹闹,烦死人了。”
“我家儿子文才你看怎样?他今年实足年龄二十五。这小子对象是谈了不少,最后一个都瞧不上。他对你家云儿挺中意的。我也觉得他跟云儿挺般配。”
吴玺听胡菲薇这么一说,心里一阵窃喜。她何尝不希望自家能攀上这么个高枝,这对全家都有好处。
但吴玺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我回去跟他爸商量商量,还要征求一下云儿自己的意见。”
胡菲薇面露不悦之色,她干脆来了个激将法:“你是做不了女儿的主吧?你是不是觉得我儿子配不上你女儿?我家文才可也是仪表堂堂的帅小伙呢。再说我们家这条件,你也知道,在江宜市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
吴玺心里有些慌乱,赶紧奉承说:“那是那是。”她知道胡菲薇得罪不起,于是赔礼似地解释:“我也觉得你儿子跟我家大丫头挺合适的,只是现在是新社会了,孩子的婚姻大事,也得听听她自己的意见。”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强硬地说:“不过,我决定了的事,她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那就好。那就好。”胡菲薇松了口气,语气也软了许多,“如果我们两家结亲,你林家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需要老朱和我帮助的,你尽管开口。”
吴玺怯生生地表示:“别的倒没什么,就是我们家林正明在副科岗位上六七年了。按规定,他这岁数一两年内如果不动一动,就船到码头车到站了,以后就没有什么机会了。我想,要是朱厂长方便的话,能不能给他提携提携。”
胡菲薇很干脆地回答:“这事好办。等老朱回来,我跟他说,让他在一年内给小林换个正科级位子。”胡菲薇的口气和神情仿佛自己真的是朱大运的顶头上司。
“那感情好。云儿的思想工作由我来做,保证水到渠成,马到成功。你胡姐这么富态,一看就是旺夫招财相。我们云儿能嫁到你们朱家是她的造化。她有您的翅膀护着,以后一定也大富大贵。”
“大富大贵我不敢说,至少我可以保证她衣食无忧,不会受苦受累。她要是怀了我们朱家的种,我无论如何都要老朱给她换个工种,不让她倒班。”
胡菲薇发誓般地表完态后,从里屋拿出两个首饰盒递给吴玺:“这是我们朱家给云儿的聘礼。”
首饰盒有些陈旧,但很华丽。两只盒子一长一方。胡菲薇先后打开展示在吴玺的面前,长盒里是金灿灿的黄金项链,方盒里有一枚镶有翡翠的金戒指。
吴玺一见这两件金饰品,虽然平滑的脸上顿时笑起了褶皱,但还是客气地推托着,“胡姐,这礼也太重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胡菲薇有些不耐烦了,口气又强硬起来:“让你收下你就收下呗。马上都成亲家了,还客气什么?这是我当年嫁到朱家来,我婆婆送我的,说是朱家祖传的。这算我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吧。本来应该亲手给云儿的,就怕她不好意思接受,所以就托你代转了。”
其实,胡菲薇担心的是,她如果直接将这两件饰品送给云儿,云儿要是一口回绝,不仅有失她的面子,以后的局面也很难打开。她想,只要林家收下聘礼,就不怕他们家变卦。反正你们一家都在老朱的手下,量你们林家不敢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