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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梦之家完本——by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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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那破手机,早该换了!”大洋从柜台里倒腾出一个盒子来,还打趣他:“我给你装过定位软件呢,要不要找回来啊?”
他笑一笑:“没丢,坏了。”说着掏出SIM卡来。
“就你这卡,还有几个人用啊。”大洋拿出剪卡器,把他那张卡给剪了,才能装进新手机里。陆擎森在新建联系人里面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那个电话号码存进去。
算了,就到此为止吧。
容印之窝在沙发里啃手指,另一手攥着陆擎森留下的手机。
他心里又慌又乱。
既害怕陆擎森会泄露他的秘密,又愧疚于自己对他的态度,又怨恨他为什么偏偏在今天去找陈自明?
哪怕陆擎森给了他那样的保证,他也实在无法安下心来。他开始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选择,甚至回想当初,他就不该去触碰那些不该触碰的东西,不该由着自己的好奇心和欲望。
他应该听学长的话,隐藏一辈子,不要去做不该做的尝试,把自己推进越来越无望的深渊。
什么面对它、解决它、抛弃它,屁用都没有。都是骗人的借口,是想方设法要满足自己欲望的借口。
当垃圾的日子那么快乐,他根本就抛弃不了!
他的心情在“马上就要身败名裂”和“陆不会害我”之间盘旋得跌宕起伏,越是不好的结果就忍不住去想,然后一遍遍在脑海里循环不止。
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一会儿温柔,一会儿又变得狰狞,他不知道该信哪一个。
结果,还是只有学长可以依靠吗?
最后一次跟学长通话,还是在他第一次跟陆上床之后的早上。他连澡就没敢洗就直接回了家,冲进浴室把衣服脱在地上,打开淋浴器,穿着那套内衣就直接站在花洒下面把自己淋个透。
慢慢蹲下去,嚎啕大哭。
他是曾经幻想着可以跟学长做爱的,哪怕把他当成女人也行。学长的温柔和包容,让他一度以为自己真的可以跟学长发生点什么。
所以他越界了。
他被学长结婚的消息刺激得冲昏了头,妄想着学长在成为别人的丈夫之前,能先做他只有一夜的男朋友——他到现在还记得学长那时惊愕的脸。
学长的眼神里,映照着自己的不堪。不嫌弃他,不代表就喜欢他,更不代表可以跟他上床啊!
他从来没有那么痛恨过自己的性癖和软弱,这软弱羞辱了学长,也羞辱了他自己,并且让他从此失去了那根重要的稻草,于深海之中孤立无援。
所以他穿上自己最华丽的内衣、喝了很多酒、抛弃矜持去找人过夜。不管对方如何对待他,猎奇、羞辱、甚至打骂,他都要昂着头接受,要是能把他一拳打醒那简直再好不过。
他也许并不能因此而变得坚强,但至少可以把软弱的那个自己破坏掉。
可他失败了。
他不但没有受到羞辱,还得到了做梦都梦不到的愉悦,毫无廉耻地在对方的摆弄下尖叫着高潮。
他能怪谁?
怪他挑中的这个看起来最不可能接受他的人却接受他了吗?
怪对方没有偏见、没有粗暴、没有不耐烦地对待他吗?
怪对方太温柔了吗?
他只能怪自己;怪自己不要脸;怪自己根本除不掉这份软弱。
他豁出一切想要做出改变,却从此与学长背叛得更加彻底。幻想着跟学长哪怕牵一次手都会偷笑,到头来却连一个陌生人的拥抱都无法抗拒。
他变成一个真正的垃圾了,或者说,他一直就是个垃圾。
这才是他哭泣的原因。
他湿淋淋地从地上的外套里摸出手机,拼命地、不顾一切地跟学长道歉,想要得到学长的原谅,不想就此承认自己是垃圾。
那还不如要他去死。
大概是被他哭到哽咽的状态吓到了,学长默默地听他的对不起听了很久,轻轻叹了口气,跟他说:不要哭了印之,我不生气了。
学长说自己也有错;
学长说心情不好才说了很重的话;
学长说要他不要放在心上;
学长还说有事还是要记得第一个找他商量。
那一刻,容印之觉得他几乎可以为学长去死,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比学长更好,他一辈子都不会喜欢其他人了。
他从此下定决心,一定要自己面对、解决所有问题,不能再去浪费学长的温柔。结果这才过了多久,他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却对学长以外的人产生了“不如交往一下试试”的想法?
一声轻微的“喀”,低头一看,小指的指甲被他咬裂了,边缘翘了起来。他盯了半天,用牙齿咬住指甲边撕了下来。
一阵钻心的疼。
他于是开始咬另一个。
取完车回家已经晚上八九点,陆擎森还没吃饭。吕想前几天摔伤了,轻微骨裂,瘸着一条石膏腿不爱动,挺着也没吃。
煮了一大锅方便面,俩人草草地对付了一顿。
“对,王子问你,那几盆花你还要不要?他明天回市里直接给你带回来。”吕想喝光面汤擦擦嘴,“说下午给你打电话你关机。”
陆擎森顿了顿,“不带了,一会儿我回他。”
已经不需要了。
王子是他们的邻居,乡下的邻居。一个热爱花草和复古油头的城市小青年,跑到村里包了一块儿地当花农。
也不种什么特别名贵的品种,当地长什么花种什么花、适合什么花种什么花,只要有点观赏性的就种,没有观赏性觉得好玩的也种。一个巨大的花房里面常年郁郁葱葱,格外好看。
陆擎森在王子那儿选了几棵小盆栽,其中一株蝴蝶兰开得特别可爱。绿色枝丛里,独独伸展出一枝细长的花枝来,小小的花朵挤在枝端摇摇曳曳。
王子说这盆开得不好,要不换一盆。陆擎森摇摇头,就它吧。
看见它感觉就像看见容印之。
不知道心里装了多少事,却总是咬着牙独自支撑。怕被伤害而小心翼翼武装起冷淡,却又想要得到夸奖而努力地开出漂亮的花。
容印之今天跟他爆发的样子,就好像挥舞着单薄枝叶抵御敌人的花朵,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叫喊着不准过来、不准伤害我!
陆擎森怎么可能对他生气呢?一点都气不起来。
吃过饭,简单收拾下碗筷,他站在阳台又点上一支烟,给王子打电话。
“花……带过来吧王子,麻烦你了。”
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
容印之已经啃破了三个指甲,脑袋里面从慌乱变成麻木。
他把卧室衣柜里的小睡裙塞进行李箱,当初怎么拿来的就怎么拿回去。打开冰箱把堆得满满的食材装袋,想着还得找个时间跟房东说退租。
看到哪里就收拾哪里,结果是哪里都收拾不好,东西堆满了房间。
多像垃圾场啊,他想。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可是他现在跟谁都不想说话,完全不想接。
对方并不执着,响了几声挂掉,过了一会儿响起信息提示音。可能是公事,他便更加不想回复了。
拎着箱子回到家,把睡裙仔细地整理好,裹了好几层塞进衣柜最深处。母亲有这里的钥匙,家政也每周都会来,所以他向来藏得很小心。
洗澡的时候手指甲一直痛,不得已翻出几张创可贴粘上。他很讨厌创可贴,尤其贴在指甲上,又难看又不舒服。
临睡前母亲来了电话:傅婉玲说对你印象很好,你们好好发展,不要像之前那样端着架子对人家不冷不热。
末了又讲:哪有被拒绝这么多次的,还以为你有什么疾病呢。这次再把握不好,脸就要被你丢尽了。
他说好,我知道了。
脸都丢尽了……妈,你哪可能知道脸都丢尽了是什么感觉呢?
挂掉电话才想起来刚才的未接来电,查了下是陌生的号码,大概又是烦死人的广告,直接拉黑。可是稍后翻到那条消息,他就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忙不迭地把那个电话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印之,我是季桐,这是新号码。”
学长!
25:月光下
容印之握着手机的手一直抖。
竟然没接学长的电话,他简直想要抽自己耳光!
谁知道学长换了号码呢?他分明早就把学长的铃声跟其他人区分开了!
现在怎么办?打电话过去会不会太晚了?学长会不会已经睡了?
犹豫了半天,容印之发了条短信过去:“学长,才看到消息,你是不是已经休息了?”
学长并没有回复,而是直接打了过来。
“印之?”
记忆里最动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容印之用手捂住眼睛,忍耐着不让自己的情绪被学长发现。
“学长……”
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到了嘴边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很久没联系我,该不是还在怪我吧?”
容印之一边否认一边拼命摇头,学长仿佛看到了似的忍不住笑起来。又听见学长在那边跟谁嘱咐了一句:“你先睡,我跟印之聊一下。”
是他的妻子吧,他们应该是度完蜜月回来了。
容印之忍不住把电话攥得紧紧的,又想起那个恨不能穿越回去把自己捅死的、丑陋的瞬间。
“你嫂子非要用情侣号码,这不就换了嘛。怕你联系不到赶紧先告诉你一声。还有啊,我这周末去拜访老师和师母,你回不回来啊?”
学长简直是明知故问,他怎么可能不回呢?
“上次……我话说重了,又着急上飞机没跟你多聊,”学长的声音变得有点凝重,“你没怎么样吧,印之?”
容印之心里的那根弦,突然间就松懈下来了。
学长还是那么好,还是那么温暖,还是永远在担心他,还是最值得依靠。
“学长,我……如果……”
该不该说?万一学长知道以后对他失望了呢?
穿着那种衣服去约炮,学长会怎么看他?可是如果连学长都不能说,他就真的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倾诉了。
“印之?”在他支支吾吾的时候,学长已经察觉到了,“出了什么事?”
“学长,我、我的事,可能,大概……”他吞吞吐吐,“可能大概”了好一阵,声如蚊蚋:“大概被人发现了……”
学长那边没了声音,容印之立刻就后悔了,慌忙地解释道:“我、我就是、不小心……!”
“容印之!”
他被这句大吼惊得整个人缩起来,仿佛再次看见了学长那愤怒又不可置信的眼神。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种事是能随便跟别人讲的吗?!你就不想想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
仿佛为了不惊扰到妻子,学长似乎换了个地方说话,容印之听见开关门的声音。
“那天是谁答应的好好的,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难道分不清楚吗?”学长的声音冷下来,听得他心里一颤。
“这是在报复我拒绝你吗?”
花了五、六个小时,从火车换短途大巴再换小巴,陆擎森回到了老家。拎着沉重的两个大箱子,从三轮车上下来已经是傍晚了。
舅舅家去年刚翻新的瓦房里早早就点了灯,一大帮人正在院子里吃饭,里里外外摆了好几桌。吃完闲不住的半大小子好几个,都不知道是谁家的,满院子乱跑。
“哥!哥回来了!”舅妈家小六眼尖,一眼瞧见陆擎森迈进院门就开始喊:“妈我哥回来了!”
舅妈在里面回了一声:“喊啥喊,你哥多了!哪个哥啊?!”
“当兵的哥!”
“擎森呐,快进来!”
娘俩一个在院里一个在屋里,论嗓门倒是谁也不输谁。围桌吃饭的人里面有认识的不认识的,陆擎森一边往里走一边打招呼,一边把抱着他腿的小六跟膏药似的撕下来。
听见有人问:这谁家的孩子?
也听见有人答:东头老陆家,过继给远房娘舅家的大儿子。
问的人“哦”一声,便继续该吃饭吃饭,该喝酒喝酒。
舅妈正盘腿坐在炕上一包一包地数硬币,全是金灿灿的五毛。数完了往小布包里装,给身边的大闺女,嘱咐道:“这你拿好了啊,接完新娘子就准备盆,全搁里头,放满水。”
当地的娶亲风俗,让新娘子在水盆里捞钱,越多越好,寓意“能抓钱”。
大闺女“哎”一声,抬头看陆擎森:“哥回来啦!”
“嗯。”陆擎森把箱子找个空地一放,问道:“妈,准备咋样了?”
舅妈家不算他一个六个孩子,头三个都是闺女,也早早就嫁了人。长子对于他们家来说意义重大,结婚必须得大操大办。所以这几天家里就一拨接着一拨的来人,每个人都被分配了这样那样的任务,力求整个婚礼务必盛大而热闹。
“差不多了,就等办事儿。”舅妈看他那俩箱子,“这孩子,还真买回来了?你弟得乐坏了!”
大弟在县城的婚房,必须要置办个好电脑,又信不过本地的电脑商店。陆擎森索性就托熟人配了一台高配,加上他一定要的“透明带闪光”的机箱,当结婚礼物送他。
“喜事儿嘛。”陆擎森放下背包,“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这句话一问出来,他就没机会坐下过。
去给村长和大队支书各送两瓶好酒,说“不用随礼,人来就行”;
再去一趟婚庆公司,之前准备的易拉宝那张照片不好看,换一张,印好了先拿过来看看,再告诉司仪千万不能穿白西装,不吉利;
婚礼头车还是想借那个谁家的大奔,看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花生瓜子和糖包好了,开老舅的车去拿给县城酒店摆桌吧,帮老花眼又耳背的舅舅确认下酒席菜单,肘子肉必须得有;
已经去县城了,顺便就把电脑去搬过去装上吧,大弟要是喝多了就顺便给他接回来,别在婚房过夜……
舅妈交代的事儿都办完,天早就黑了。
他看看时间,从后座上拎起在县城捎回来的几包饼干礼盒,都是小孩儿爱吃的,一半给小五、小六,一半拿回去给自己同父异母的小弟弟。
他比别人多很多弟弟妹妹,也比别人多一对“父母”。
十岁出头,被过继给去世母亲的远亲,他得叫舅舅。虽然在同一个村,但算起来其实没什么血缘关系,往上数好几代勉强能搭个边。
对方家里一连生了三个女儿,这在重男轻女的北方农村里是让女人抬不起头来的事情。于是花重金找村里有名的大仙给“破一破女儿命”,看怎么能给家里添个男丁。
大仙给出个法子,必须找个命里招阳气的男孩养一养,亲戚家的最好。
于是就找到了续弦刚生了双胞胎的陆家。
刚知道这事儿的时候,连长说,陆森我讲一句实话你别生气:这分明就是你后妈和大仙串联好了,给你卖了!
他“嗯”一声,笑一笑没说话。
有什么可生气的呢,他早八百年就发现了。
虽然没说当宝贝似的养着,但舅舅舅妈对他挺好,从没给他受过什么委屈。家里条件一直不好,弟弟妹妹刚出生、后妈身体也要养,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也没别的办法。
在那样的环境下,不同的家庭里,有时候最值钱的是孩子,最不值钱的——也是孩子。
他也不过就是换个地方生活,换对父母当儿子,换一些弟弟妹妹当大哥罢了。
隔着院门,父亲正在对着不知道为何满地撒泼打滚的弟弟生气。
说是生气,也仅仅是呵斥几句罢了。小弟今年才九岁,父亲老来又得一子,所以格外疼爱,宠得有点过了头。
敲敲门,父亲看见他有点意外,又松了口气,假模假式地对地上的儿子说:
“你就躺着吧!不管你了!”
小弟倒真不闹了,只拿眼睛盯着陆擎森手上的食盒。陆擎森直接把食盒递给闻声走出来的后妈:“给小弟的,让他吃吧。”
“哎你看你,回家还拿东西。”一句话还没说完,食盒就被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的儿子给抢走了,她“啧”一声:“这孩子,话都不会说一句。”
却并没有什么斥责的语气。
“你们爷俩聊吧,我进屋了啊。”
说是聊,可是有什么好聊的呢。
最近怎么样,挺好;你身体好不好,也挺好;家里有没有什么事,没事;你那里有什么事,也没事。
然后就只有相对无言的沉默。
再浓厚的血缘,也抵不过淡薄的亲情和巨大的隔膜。
“那我走了,”陆擎森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来塞父亲手里,“也没买点啥,你俩拿着买点用的。”
“哎呀,这个……”父亲捏着那个信封,还要推辞。他已经跨出大门,“外面冷,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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