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之家完本——by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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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追了几步,“那你慢点啊”,他没回头,只是挥挥手。
回到舅家,差不多也都要睡觉了,陆擎森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
舅妈听见他在厨房拿碗,隔着门说:“呀,这忙的,都忘了问你吃没吃……”
“没事妈,你睡吧,我垫一口就行了。”凉馒头和冷菜,就着一听啤酒,他直接就在灶台上吃了。
然后拿着剩下的酒,坐在院里点上了一支烟。
晚上的月亮特别好,照得院子里敞敞亮亮。
本来,他今天晚上应该带着花,去跟容印之约会的。
不知道印之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容印之送傅婉玲上了出租,打算回公司加班。她晚上刚好有事到了公司附近,于是又一起吃了饭、逛了会街。
这是第三次约会了。再怎么伪装他也到底是心不在焉,傅婉玲又不傻,早就瞧出来了。
大概回头又得被母亲骂“丢尽了她的脸”吧。
明天学长会来,希望她至少不要当着学长的面骂得太难听。
月光照着他的影子,映在地上非常清晰。
他顿了一顿,抬头看着天空中格外明亮的月色。
本来,今天晚上陆应该带着花来找他的。
他到底想要送什么花呢?
26:手机里
学长准时地带着妻子一起登门,容印之早早的到了父母家,一边被母亲时不时刺几句一边焦灼地等待。
学长那天跟他发了很大的火儿,说“必须要当面跟你谈谈。”
他既开心于学长依然关心着自己,又难过于这种关心似乎又令他觉得自己更加不堪。
在学长眼里,他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老师、师母,”学长把游玩时候的土特产交到容印之手中,恭敬地打招呼“我们又来打扰了。”
“怎么样小许,玩得开心吗?”母亲很难得地露出笑意。
“挺好,也挺累,感觉比上课还累呢。”
学长全名叫做许季桐,父亲叫他季桐,母亲则叫他小许,而容印之则一直都称作学长。
虽然学长是父亲的学生,但似乎更得母亲的欢心。他是继容家大哥之外,最符合母亲对于“读书人”标准的榜样:名牌大学毕业,一直读完了博士才考虑婚姻,不争名不争利,兢兢业业搞科研、发论文、带学生。
这本来也应该是容印之要走的路。
“就这么一回,累点就累点,是吧萍萍。”母亲招呼他们在沙发上坐下,亲自倒上茶水。对符合自己期望的孩子,她一向温和而宽容。
就连许季桐的妻子谢萍,也是她当中间人介绍的。
“他这是跟您抱怨我呢,说我这跑那跑地累着他了。”谢萍亲昵地跟容母坐在一起,仿佛她的女儿一般。
“我可不敢,”许季桐苦笑,“我就说回来你得跟师母告状。”
“看你们俩多好,我们家这个,对象这事儿都让我操碎了心。”母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像警告的钟,敲在容印之心上。
许季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怎么?”
“你老师的同事,那个傅老师给介绍他的侄女。哎对,说是刚去了萍萍那个学校,暂时没教课,做文员。”
“是嘛,叫什么啊?”
“傅婉玲。我见过一次,是个不错的姑娘——比你还差点就是。”
谢萍咯咯地笑。
这是多好的夸奖啊,容印之想。
他从小到大,连这样的一句客套话都没6“你明明可以满分的,为什么只有九十五?”
“智商又不比别人差,你就是努力比别人少。”
“你以后要教别人,就一定要比别人都学得好,不做第一,第二的怎么服你?”
“全班第一是你应该的。再去看看全年级、全校、全市,你能排第几?”
“读书是这世上最有用的事,别的都不要想。”
“……印之,印之?”
许季桐叫他,容印之才发现自己又走神了。
“你看看,从小就这样,不知道心思都放在哪里。”母亲一声冷哼。
“抱歉……”他的歉意更多的是对学长。
“听说那姑娘对你印象特别好,那就好好把握。”许季桐说,“等你有了家庭,收收心,师母也就放心了。”
容印之放在膝盖上的手握了握拳,低下头去。不知道算是点头,还是逃避。
学长这句话,不知为什么刺得他心里有点疼。
吃过午饭,学长跟父亲在书房聊天,妻子撺掇容母出去逛一逛。就剩容印之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摆弄着陆擎森留下来的手机。
容印之曾经犹豫过很久要不要看,觉得这是在侵犯别人的隐私。可是又止不住地好奇,想知道手机里面是不是有藏着他还不知道的陆擎森的一部分?
最后他用“留下来就是让我随意处理”这种理由说服了自己,把他另一部手机的卡塞进了这部旧手机的卡槽。
手机屏幕上全是划痕,不知道到底用了多久,或者根本就是一部二手机。幸亏容印之还留着剪卡后的卡托,不然都没有老式SIM卡能装进去。又翻出一根通用充电器,一边充电一边开了机。
系统的版本还很老,但手机里面很干净,没有一点无用的东西。相册、视频、备忘录、电子书、下载文档、社交软件,都归类得很整齐。
容印之头一天晚上大略都翻了一遍,今天刚开始细看。
下载文档里面都是电子书,一连串的农业、种植、土壤、有机等等,连一部小说都没有。翻到后面,猛然跳出几个格格不入的文档名称来。
容印之睁大了眼睛。
“印之啊,我们也出去走走?”
学长从二楼下来,把父亲拦在拐角那里:“老师您就别送了,我一会儿还送师母回来呢。”
“那你跟印之多聊聊吧,他也很久没见你了。”父亲知道容印之在家里一向过得不开心,唯一对许季桐很依赖。
这也是同样在家中没什么存在感的自己,对儿子仅有的帮助了。
“我知道,我们俩出去聊,省得您偷听。”
父亲笑说“去吧去吧”。
谢萍跟容母在附近的百货公司,所以许季桐就在楼下的咖啡店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一坐下就板起了面孔。
看到容印之三根手指尖都缠上了医用胶布,许季桐问道:“手指切到了?”
“唔,没事。”容印之把手缩起来插进大衣口袋。
许季桐也不再追问,难耐的沉默过后,开口问道:“对方有没有威胁过你?”
容印之摇头:“他……应该不会。”
“‘应该’不会?那就还是可能会!”许季桐说道:“这不仅关系到你自己,还有老师和师母,你怎么能这么轻率?”
所以,我是垃圾啊。
“你们真的没有发生别的事?”
“没有……”
容印之谎称自己是喝多了酒,不小心说漏嘴然后又在公司被人碰到。
许季桐看起来并不完全相信:“最好是这样,你瞒着我太多事情了。”
“我没有瞒你,学长,真的没有别的了……”他小声地回答。
无奈地叹了口气,许季桐柔声说道:“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一直把你当成亲弟弟看,就算为了老师和师母,也希望你能好好的。”
容印之沉闷地“嗯”了一声。
“回应不了你的感情,我很抱歉。”
看到容印之一个劲儿摇头,许季桐微微一笑:“所以我更不能让你走上歪路——如果你跟那个姑娘能成,那不是最好了吗?信学长的话,很多事……就都可以放下了。”
容印之闻言抬头。
歪路?什么是歪路呢?喜欢男人?喜欢穿女式内衣?或者是既喜欢男人又喜欢穿女式内衣?
“学长……你也觉得,我是个垃圾吗?”
许季桐一愣,发觉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怎么可能呢,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他俯身握住了容印之的手腕:“不管你是什么人,你都一样是我疼爱的弟弟。我知道师母她……也许有点严厉,但她都是为了你好。我也一样,所以我不希望你放纵自己,更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他不会伤害我的……他都没有笑话我。”容印之放在口袋里的手,下意识地攥着陆擎森的手机。
“不要把人都想得那么好,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别有用心?”
这句话刺得容印之心里更疼了:“怎么会……”他只是跟你一样没有笑话我啊,为什么就一定是别有用心?
“万一他等着机会勒索你呢?”
“他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
容印之反驳完了,看到学长惊诧的眼神,才发现自己第一次对这个人这么大声说话,马上又垂下头来:“我的意思是……学长你……又不了解他……”
他越说越心惊:容印之你在干吗?你这是在指责学长吗?
学长都是为了你好啊,况且你自己不是也这么怀疑过陆擎森吗?
“你——”许季桐皱起眉头来,“该不会喜欢上那个人了?”
“怎么可能、我、我跟他都没见过几次面!”
陆擎森说“这个好看,很衬你”;
陆擎森拥抱他、吻他;
陆擎森买内衣送给他;
陆擎森让他给自己涂指甲油;
陆擎森说“很想见你”、说要送他花。
的确没有见过几次面,可这些片段,随着他这句话一幕幕在脑海里播放。
“你们之间到底到什么程度了,”许季桐甚至都没用问句,“你一直在为他说话。”
容印之沉默不语,许季桐冷冷地抱着双臂看着他。
双方像较劲一样僵持着,谁都不开口。最后谢萍和容母购物归来,两人就这么草草结束不欢而散了。
把母亲送回家,学长临走前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只是叹了口气。容印之坐在车里并没急着打火,把陆擎森的手机又拿出来,翻到他刚刚看到的那一页。
在一排农业资料里面,那几篇文章的名字格外出挑。
《世界著名十大内衣品牌》、《全球顶级内衣》、《什么是真丝》、《适合平胸女孩的内衣》、《睡裙的选择》。
有几页还被标注过。
容印之点开标注,是在本地有实体店的内衣品牌地址,包括买给他的那一家,城南城北的都有。
陆擎森说:“稍微走了几家店。”
还以为只是在同一个商场的内衣部分走一走罢了。
不,只是标注而已,说不定他没有都去过呢?
说不定只是去了临近的一两家或者只是随便走了一家呢?
说不定……
说不定,他或许,其实有点喜欢自己呢?
容印之反复地看那几页,没意识到自己把指尖的胶布一点点啃松,又咬起刚长好的指甲来。
27:再相遇
舅妈家这场婚礼足够盛大,一直从早上闹到深夜。所有的亲戚都找来,全村能参加的都参加了。
陆擎森开头车,接了新娘子到县城新房、再到酒店走仪式吃酒席。亲戚朋友一直没断,陆擎森跟大妹一起在门口迎客人,还得防着小六和其他孩子跑丢,压根没沾上饭桌的边。
酒席吃到中下午,把新婚夫妻送回去再回老家,简单吃了一口饭又得出发回城——吕想的伤腿明天就该换药了,陆擎森可不敢让他自己去,怕他回来伤得更重。
舅妈正忙着收拾家里的乱糟糟一团,过两天新娘子回门她也得跟着去,回来小夫妻还得在婆家住一夜,要摆置的东西可多了。
舅妈一边忙一边跟他说话:“都是自家人我也就不留你了,他俩再一回来都没地儿住。”
“没事儿,我回去也是有事。”
“这回来忙的,都没跟你说上几句,啥时候带个姑娘回来给妈看看?”
陆擎森笑一笑,“不忙,田里天天离不开人呢。”
“你说你,现在都出去干买卖了谁还回去种地啊,城里人还差你那点儿菜?谁家姑娘喜欢种地的汉子。”
说完就讲“你大弟现在在县城做买卖”多好多好,咱家的田每年光承包费就比种地好,有现钱儿不用赊账等等等等。
陆擎森一边听一边整理好背包,掏出一个跟父亲同样的信封,塞进舅妈手里。
“这是干啥,你都给买电脑了!”舅妈给他递回去。
“那给大弟,这给您的,”陆擎森背上背包,“过年——家里人可能挺多的,我也许就不回来了。”
舅妈沉默了一会儿,“这么多年都没顾上你,当年家里条件不好,你成绩那么好都没让你考大学……妈这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陆擎森抱了舅妈一下,“我现在不也挺好的吗?”
坐上大巴,他一路颠簸着赶往火车站。大巴车厢里永远弥漫着火腿肠、瓜子、桔子的味道,和车载电视以及叽里呱啦的人声。
窗外低矮的房屋和冬季荒芜的农田,不断从眼前略过。这条路他走了无数次,春夏秋冬,却没有一次是通向他真正向往的地方。
向往的地方,又是哪儿呢?
他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在那个家,那个小小的厨房里,见到的容印之的背影。
那么好看,好看得他觉得能看一辈子。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是个陌生的号码——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要说接起来之前心里没有一点点期待,那绝对是骗人的。
“擎森,是我,你还好吗?”
容印之在公司等着高长见回来开会,体验店、春夏新品都经过了一轮推进,不需要他决策,但需要汇报。
高长见也不晓得死哪里去了,天天不见人,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多。要不是看在他是老板,容印之早就夺命连环call了。
趁着等人,他又拿出陆擎森的手机来。
他把里面的社交软件都卸载了,下了个自己平时上的论坛APP。里面有一个异装癖版块——虽然他死不承认自己是,也坚决不跟其他人一样以“姐妹”相称——烦恼的时候会来这里发发帖,就算明知道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帮助,哪怕有人听自己说说话、让他倾吐一下也行。
在他那个《假如被人发现秘密怎么办》的帖子下面,有了新的回复。
一个是讲话从来口无遮拦的ID,叫做“老子最美”:发现就发现,老子天天涂着指甲油上班呢!反正都是垃圾了,怕个屁!
容印之气不打一处来:就是不能才来问,又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的!
另一个叫做“温柔的风景”,人如其名,是论坛里很有名的“大姐”,很细心也很热心的帮忙解决各种问题。
说了一堆安慰的话,最后例行私信邀请他“线下聚一聚,见见其他姐妹”。
“风景”有个小小的线下群,为了给平时没法穿女装出来的人交流和放松,保证私密和安全。经常聚会后发点不露脸的精致照片,除了“老子最美”在尖酸刻薄地吐槽外,一直很受欢迎。
邀请容印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可惜他从没去过,也没想过要去。
仿佛就在边缘处看着,不肯跳进那个圈里去。既贪婪于那里相互抱团的温暖,又不愿承认自己也是其中需要温暖的一员。
他把跟陆擎森相遇以来的发展,断断续续地讲了讲。“老子最美”回复:你贱不贱,这他妈的不就是炫耀吗?这男人你不要,给我啊!
连续发了十几条私信,跟他要陆擎森的电话号码,气得容印之一度把他拉黑了。
事后细细想过一遍,是啊,他不就是在炫耀吗?
容印之自己都能读出字里行间隐隐的优越感:你们看,我是不是很受欢迎,我跟你们才不一样,我有人疼的!
然后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什么事情都怪在陆擎森头上。
陆没有错,一点错都没有。
就算他真的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事,那也是容印之自己一手造成的,没有怪陆擎森的资格。
陆帮他保守秘密是情分,不帮他也可以啊。
他是陆的什么人?他为陆做过什么?他有什么立场去要求陆?他有什么资格让陆被完全不认识的人恶意揣测?
学长后来发了一条消息给他:也许我不了解他,但你也一样。那条路很难,我只是希望你保护好自己,不要后半辈子都走得辛苦。
是啊,他何尝不知道呢?学长别无他法,只是想减轻他的痛苦罢了。
是他太贪婪,什么都想要,然后什么都失去,失去学长,失去陆擎森。
陆应该也不缺对象吧,比如那个叫做“小字”的。
除去没来得及删的广告,寥寥无几的短信里出现频率最高就是这个名字。对话也不过就那么几句,却把两人之间的关系交代得清清楚楚。
4月5日:
你好呀,我是小字,我们交个朋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