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完本——by咬虫子的桃花

“把书收好吧。”莫失突觉兴致缺缺，刚刚的一股好奇劲儿退了下去，心中因为那一个‘阿朗’有丝诡异的凉。
他猜这本‘西游记’多半是五百多年前某个穿越者写来哄那个叫‘阿朗’的孩子。
可五百年前一句哄自己孩子的话，他在这儿瞎凄凉个什么？
莫师叔情绪的低落，自然是让另外的两人察觉到了，各有所思，却没有问什么，只是陪着他漫无目的的逛到了一条长街之上。
他们走的巷子和这条长街呈丁字形，长街对面亦有一条巷子，此时长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偶尔有马车慢慢驶过，两旁有一些小摊贩，阳光透过街旁绿树落下斑驳的光影，一群小孩子嘻嘻哈哈的拉拉扯扯跑过……
耳边有小贩的叫卖声，有小孩子嬉笑之声，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家宅内鸡鸣狗吠，莫失无神的眸子茫然‘看’着这一切，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娘，娘，我要吃冰糖葫芦，你买给我嘛，买给我嘛……”有小孩子缠着自己卖菜的娘亲，语气娇憨。
年轻妇人一边吆喝着卖菜，一边好脾气的哄孩子，“好了，好了，别闹啦，等娘亲卖完菜，再给翠翠买又大又甜的糖葫芦…….”
莫失听着那对母女的话，有些失神，脑海里猛然翻出一幕……..
一辆低调的马车在繁华的街道上慢慢行驶着，一颗小脑袋探出窗外，好奇的四处瞅着…….
“爹爹，那是什么？”
“那是冰糖葫芦。”
“为什么朗儿从来没有见过？”
“宫里的大厨叔叔们看不上这些民间的玩意儿，朗儿没见过很正常的啊……”
“看起来很好吃的，爹爹，朗儿要吃，朗儿要吃……”
“好了好了，我们叫你皇上爹爹去买，好不好？”
有人闻声掀帘子进来，玉树临风，紫色的衣袍，一张脸却是模模糊糊辨不清，那人嗓音温柔，“阿渊…..”
轰，莫失只觉脑子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很多纷乱的片段如同烟花般爆开一闪而逝，有两三个人影在脑海里碎了又聚，却怎么也汇不成一个具体的轮廓……
“莫师叔！莫师叔！”
耳边传来燕墨染的喊声，莫失瞬间回神，只是清醒的他却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刚才怎么了，还没想出个一二三，便又听到秦西的声音，“莫师叔，给。”
空气里有一股香甜的山楂味，外带一阵小孩子推推搡搡，咽口水的声音……
秦西皱着眉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一堆吞着口水，眼巴巴望着他，确切是盯着他手上那一整捆冰糖葫芦的脏兮兮的小孩子，转脸就柔了神情，抽出一根冰糖葫芦递到莫失跟前，“莫师叔，师侄看你盯着这糖葫芦盯了好一会儿，便自作主张给你买了，呃，这东西风里来，尘里去，也不太干净，莫师叔你喜欢，回头找人专门给师叔做……”
燕墨染翻了个白眼，嗤，不干净，你还将人家的冰糖葫芦全部买了。
他抽了一支糖葫芦，咬了一口，“莫师叔，这味道酸酸甜甜的，尝起来挺不错的…….”
莫失接过糖葫芦，在手里转了转，没吃，却探手将糖葫芦全部接了过来，蹲下身，笑眯眯道：“想不想吃糖葫芦啊？”
一群小孩子咕噜噜转着眼睛，咬着指头，脆生生答道：“想！”
“我可以给你糖葫芦，但是，可不能白给你们的哦。”莫失眨巴着眼睛，像是要拐卖小孩子的狼外婆。
小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眼前人的要求不过分，纷纷在身上掏了掏，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便堆在了莫失摊在他们跟前的手上。
“呃……”莫失没有想到这群小孩子还真是上道，他还什么都没说，就把东西贡献出来了……
“我们把我们身上最心爱的东西给你了，你能给我们糖葫芦吗？”小孩子里有一个口齿伶俐的站了出来…..
“好吧，给你们吧。”莫失将糖葫芦递出去，小孩子们便欢天喜地的接过，纷纷说着些夸人的话，便欢快的跑了。
秦西见莫失微笑的‘望’着小孩子离开的方向，抿了抿唇，“莫师叔，很喜欢小孩？”
“嗯，很喜欢。”莫失咬了一口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口感一如那个世界一般，只不过他已经久违了十五年。
燕墨染探头瞧了瞧那些小孩子给的东西，劣质的玉石，拙劣的木雕，野果子，女孩子的红头绳，还有，“咦，这什么东西？”
拎起一个透明狭长叶子形状的石头，这石头质地既不是玉，又比一般的石头光滑，更兼有天然的透明，但燕墨染惊讶的是，石头上用于穿红绳的小孔十分的圆，小孔内表面也平滑至极，一般的玉匠师傅根本就打不出这样的孔……
秦西也注意到这石头的材质，他接过来在手心看了看，又对着阳光瞧了瞧，对着日光，依稀能看到里面炫出千百种色彩，“这是石晶，瞳城特产，矿洞里挖矿石时，偶尔会挖到，狭长叶子形状是天生的，据说上面的小孔也是天生就有，瞳城人都说这石精是集天地灵气孕育而生，所以一般都将其挂在身上，或是家宅里辟邪，也有人将光泽更好的石精送到外面交易，一颗石晶可值百金。”
燕墨染哈的一笑，“这些小孩子也忒贪吃了，这一颗石精换得了几百捆糖葫芦了，晚上回家，那家的大人八成得揍人了……”
石晶？
有什么念头从脑子里一闪而逝，莫失隐隐觉得这说法跟印象中的某样东西有些相似，可想来想去，却半点儿头绪都没有想到，只是蹙着眉若有所思。

☆、闹市械斗
一边的秦西见莫失自找到那本西游记的书后，就频频走神，不仅有些担忧，“莫师叔……..”
燕墨染挠挠头，无意中，眼角余光看到长街一头，离他们二十步的地方，两侧的巷子里突然冒出许多手持锄头，镰刀，柴刀，菜刀，长刀，扁担，木棍的寻常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脚步凌乱，脸上的神情都是满满的——癫狂！
他一惊，忽闻身后又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转头便见长街的另一头，离他们三四十步远，也是长街两侧巷子钻出一群同样癫狂的寻常百姓！
双方雄赳赳，像是发怒的野兽一般冲了过来，而他，秦西，莫失三人恰恰站在中央！
“天——”这一幕吓呆了好些人，人们都呆呆看着未反应过来……
燕墨染挑高了眉，一旁的秦西也是面色肃然，根本就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被寻常百姓攻击，两人一左一右正要带着莫失避开，却在下一刻，不约而同的脸色一变，齐齐施力将莫失朝对面的巷子里扔了过去。
莫失这会儿因为走神，完全什么也没意识到就被扔了出去，等他条件反射的稳住身形，因他眼睛看不见，只能听到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和周围人们的哭喊，“打架了，救命啊！救命啊！”
有人痛呼，有小孩子哇哇大哭，鸡飞狗跳，空气飘着一股鲜血混着鸡蛋，菜叶，灰尘的味道……
声音太乱，气味太混杂，莫失站稳身体后，睁大了眼，寻找燕墨染，秦西二人的声音和气息，“秦小三儿，小燕子…….”
“啊！”有人尖声大声痛呼，空气中的血腥味又浓重了几分，莫失心头一惊，转过身，就要往秦、燕二人的方向靠过去，却听到秦西淡定沉稳的声音，“莫失，乖乖的待在那里，别动。”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为什么还有铁器相撞，刀锋入肉的声音，莫失头一个想法，是不是有人来围杀他们，可是他听到的数个脚步声沉重凌乱，根本就不像是习武之人的脚步！
若非要说是什么，倒像是一群普通人在打架！
可普通人打架，怎么会有刀入肉的声音？
难道是街上的混混火、拼？
大白天火、拼，时间没对吧？
可就算是如此，秦西他们的反应是不是过激了些？
莫失抿了抿唇，没有内力和眼睛不好，此时完全不能像平时那么灵活，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就怕自己一个乱动，给他们二人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他集中精神注意着秦西那边，脚步不由得靠近了两步，便立刻听到燕墨染力持淡定，却依然有些紧张的声音，“莫师叔，你别动，待在那里，我和师兄处理一下这里，马上就过来，别动……”
他往前迈步，大街中央的两个人见此齐齐一急，此时离他们前后五步之远是被两旁的商贩稍微挡了一下脚步、癫狂冲过来见人就砍的百姓，若平时他们自然半点问题也没有，可现在他们诡异的半点儿也动不了！
刚才就在他们发现两边冲过来的百姓时，只来得及将莫失扔出去，来不及反抗，就被生生的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的看着那群发狂的百姓越来越近…….
秦西的下属其实在异变发生的一瞬，也从暗处跳了出来，可他们才刚拔出刀，便蓦然定在原地，像是石雕一般，任癫狂的百姓乱刀将他们砍成数块……
血肉飞溅了出来，疯狂的人们面目狰狞，秦西甚至看见有人将被砍人的心肝脾肺，肠肠肚肚扯了出来兴奋的往嘴里塞……
人吃人，这些人已经失了人性。
而莫师叔正在靠近他们，这样下去…….他们三个人都会被乱刀砍死，被人分而食之！
该死的，秦西眸光森寒的瞟了一眼长街一旁的酒楼，刚才他就是察觉到有一道冰凉入骨的目光从他身上划过，使他脊背生凉。
多年生死关头养成的危机感，让他在第一瞬间想也不想的将莫失扔了出去，现在那个该死的动手脚的人去哪里了？
燕墨染也是眸光如狼的盯着酒楼，再次调动了一下全身的内力，却还是半点儿也动不了，“该死的！”抬头看到莫失正在往这边走，他眼底一暗…….
怎么办？
就算是告诉莫师叔，他们此刻的状况，内力全失，手无缚鸡之力的莫师叔，根本也没有办法，完全是来送死的份儿！
可恶……秦西和燕墨染二人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诡异的状况，也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死在普通人的乱刀之下！
发狂的百姓还有三步远，距离近到秦西和燕墨染连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

而一边的莫失猛然顿住脚，转头‘看向’酒楼一角，身上突地散发出刻骨的冷意，他咬了咬牙，心头连叹，好，好，该死的秘术师，好一个秘术师，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下了定身术。
定身术只定身不伤命，不触及天地规定的不得杀人的界限，若是有人被定身，只要秘术师不自己动手杀人，而是借由别人的手杀人，那么也不犯规。
幕后那人就是钻孔子……
怪不得他没有听到那两人半点儿动作，怪不得那两人叫他别动，呵，他要是不动，这两人怕是会死在这械斗之下吧……
只是心头的怒火刚刚涌起，便被浓浓的担忧掩盖，莫失第一次心底生出的恐惧，他快速的用匕首划破手掌以血做引，唤醒身体内的秘术师的血脉。
这一个过程，他心似火烧，因为他听到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害怕自己来不及……
有些时候越害怕什么就来什么，造化总是弄人，一个大范围的定身术眼看要成功，突然一直蛰伏在体内深处的‘咒’暴动，莫失刚凝成的秘术一下散了，唤醒的力量猛然反噬，他一口血喷了出来！
燕墨染和秦西一直注意着莫失，见他划破自己的手掌，猛然又吐血，一瞬目眦欲裂…….
“莫失！”
“莫失！”
呼——数把刀划破空气高高举起，一顿又带着狠劲儿落了下来，莫失听到这刀锋划破空气的呼呼声，顿时心口一窒，想要冲过去，却只能软倒在地，他嘶吼，“不——”
***
急火攻心，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脑中一瞬空白，只是一瞬，莫失恍若觉得过了一万年，他前所未有的恐惧，恐惧听到那些染血的刀砍入他们的身体，恐惧听到他们的血喷洒出来……..
他痛恨自己无能为力，痛恨那个在他身体里留下‘咒’的邪恶秘术师……..
手握拳，骨节尽白，指甲刺入肉，谁也没有看到那一瞬他脸颊上有金红色花纹一隐一现，他无神的眸子里有血色晕染开，转瞬眸如火，似下一刻便要喷涌出滔天怒火，焚尽红尘…….
啾啾——
千钧一发，长街两侧的巷子里响起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与此同时，还有箭矢疾射而出，一把射穿了执刀砍向秦西和燕墨染二人的疯子的咽喉。
也在那一刻，秦燕二人身体的禁制诡异的解除，砍刀砸落之际，二人迅速闪开，眸冷，戾光一闪，拔剑，剑气一荡，瞬间血肉横飞！
关键时刻来救人的正是瞳城城主杨豪杰，他见秦西，燕墨染二人杀红了眼，一身冷酷嗜血，骇得他这个见惯了血腥的人也虎躯一震，心头发寒，可一想到这被宰的又是自己的子民，便不得不头皮发麻的出声去阻止这两个杀神，“二位，二位，请给在下一个面子，放了这些无辜的人…….”
“无辜？”秦西剑一挑，一把菜刀在空中划过一条直线，带着罡风从杨豪杰耳际划过，轰的一声击断长街旁一颗大树，“杨豪杰，你这瞳城莫不是都想下地狱吗？”
杨豪杰面皮一扯，心头无奈又发憷，谁都不知道他刚到第一眼看到那个吐血的千暮门小师叔和路中央差点儿被砍死的两个千暮门弟子时，吓得没差点儿从马上滚下来……
乖乖，一个秦大谷主，一个隐在白云深处万人敬仰的神秘宗门的小师叔，若是在他瞳城有半点儿损伤，他全家就别活了，这瞳城的人大概也会因迁怒被屠戮殆尽…….
撂下狠话，秦西和燕墨染倒是没有再杀人，他们面色凝重又担忧的冲到路旁，将晕乎乎的莫失从地上扶起来。
见他面色如白纸，气息微弱，两人不禁又是脸色一变，秦西连忙给莫失把脉，却摸到他脉搏诡异，一会儿没，一会儿有，浮浮沉沉，一会儿如那山间雾气飘忽难以琢磨，一会儿如翻滚的怒海躁动翻涌……
他注意到莫失的手攥成拳头，紧得骨节都发青，甚至还有鲜血从他手中溢出，小心翼翼的扳开他的手，只见血肉模糊……
秦西心头顿时纠痛，一旁的燕墨染刚将身上的圣元丹摸了出来给莫失服下，转脸也看到这一幕，不禁也是心头一痛。
他们的莫师叔只是一个孩子，从小到大都被大家宠着的小孩子…….

☆、心惑生魔
莫失并未完全失去意识，服下圣元丹后，他意识便回转了几分，迷糊中闻到熟悉的味道，精神猛的一震，他想也不想的冲起来猛的一把抱住燕墨染和秦西二人，声音带着少有的哽咽，也带有几分欣喜，“太好了……太好了……你们没有离开我……我多怕……多怕……”
秘术师是一种不祥的存在，上天给予了秘术师逆天之力的同时，也给了他们坎坷孤独的人生，他多怕他身边的人不得好死……
因为有些时候，他不得不想，是不是因为他的存在，才扭曲了他们的命，让他们受这无妄之灾…….
这就跟现代那些狗血言情剧里一样，一个女孩因为要吃果冻，爱他的男孩便去给他买，结果过马路时出了车祸死去，爱男孩的女孩会在余生里一遍又一遍的后悔自责，若不是那天他缠着要吃果冻，男孩是不是就不会死，若不是遇见他，他是不是就不会遭此厄运……
莫失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向他的师父学习……
他的师父师叔，一辈子都处在千暮门高高在上的位置，令人望之而敬佩，就像云端的神，人们仰望他们，却从来不会生出亲近他们的心，因为人们认为那是亵渎。
如此做，就是为了与平常人保持距离。
跟人保持距离，就不会生出太多的在乎，没有太多的在乎，就没有太多的忧虑。
只有他从小就不信那个邪，高处不胜寒，他做不了云端的神，总想要和更多的人待在一起，总想要身边有更多的人，总想要有人做他的依靠，他能做别人的依靠。
每一个世外客，除非凉薄，都会有一种漂泊无根之感，努力的靠近别人，只是为了寻找自己存在的证明。
他像是背负了潘多拉盒子的不详之人，想要靠近，却发现被他靠近的人放不出盒子最底部的希望。
秘术师的命，天生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