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榆木篱 番外篇完本——by落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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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篱还未开口,就被女子凄惨的话语哽咽了嗓音,干脆闭了嘴,不再言语。
茅屋竹舍,小小的,点着烛灯,简陋却整洁,看得出主人家的用心。
有一瞬间,竹篱想让女子改变主意,可不知道自己该站在什么立场上去劝解女子。
“娘~父亲呢?这是谁?大哥哥。”小小的眼睛看着竹篱,也不过几岁的孩子。
“锦儿,回家了,咳咳,大明呢?没跟你一起回来,都说过多少次了早点回家,这太阳都快下山了,要是有个好歹这一家人的怎么办哟,咳咳。”宝儿跑过去牵着老人家,“祖母,不必担心,父亲待会就回来的,父亲可能是要替你买甜糕废了些时间呢!没事的。”
宝儿的一声声宽慰让女子泣不成声,双膝跪地,泪流满面,哽咽的嗓子,一个字一个字的清晰吐露。“大明,他……他……他被孙成的马车撞死了,身子还在……还在衙门。”
宝儿睁大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急促的呼吸,想从母亲的脸上寻找一丝欺骗的痕迹,颤抖着嘴唇,却未出声。
“你说什么?大明,他撞死了马,哎哟喂,这可怎么办呐!不会是这位公子的马吧!公子,求求你,将我家大明放出来吧!他是个忠厚的孩子,肯定是不小心的,你要什么,就拿去,求求你……”老人家撑着拐杖,不住的弯腰恳求,最后干脆撇了拐杖,双膝跪地,哭着恳求。
竹篱跪在老人家面前,动了动嘴唇,语不成句。“你家大明…….不是……撞…….死了。”最后,捧着老人家的双手,死死抿着嘴唇。
“娘,娘,我要找父亲,我要找父亲,他,怎么会死呢?昨儿他还说偷偷给我买牙糖的,他明明说了的。”宝儿放声大哭,语句几乎是喊出来的,老人家愣在原地,喃喃重复,“我家大明,死了?”三人老小,哭作一团。
世间悲,莫过于丧至亲,亡本国。
哭了几个时辰,宝儿哭累了,沉沉睡去时,又是两件丧事。从衙门领了父亲的遗体,安葬。
斜阳暖照,两座坟相依相偎。
人死了,官差们乐的清闲,已结案,案件自然存档,可惜了,三条人命,就已廖大明自己行路不慎,车夫刹马不及,撞死,其妻及其母自缢,其子消失结案,寥寥数语,端的是人命还是文字,如此草率。
接连的打击让宝儿高烧不退,丧事完毕,便沉沉入睡。
休整两日,等到马夫来时,才收拾东西准备动身。事实证明,竹篱今年也是流年不利。
作者有话要说: 世间本就许多黑暗,细思慢想,还愿挺身而出的,不管你如何想,总当得起一句多谢
☆、权策谋(四)
连夜行路,在衡阳耽搁了不少日子,若是不快些,连文书都接不到,是了,竹篱还未拿到文书,严格说来,他还只是一个百姓,京官,呵,那得是他拿到文书之后才是。孙知县这几日自然明白过来,但若是你这未拿到文书的京官‘意外身亡’无法上任,也是怪不得谁的。离京都郓城还有要过了永州,大致三日的行程。
一路车马劳顿,哒哒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孤单,月黑风高夜,杀人夺命时。既然插足,就需准备小命危险。
离竹篱表明身份已过六日。
黑暗中马蹄声传来,每一声都踏在人心上,鼓动着戚涩的气氛。马夫加快速度,马车之于马,自然比不过。不多时便被追上。
马夫抽出身旁的剑,盯着马上的少年。黑夜中,寂静万分,在马蹄声消失后,只留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这什么意思啊!追又不打。
“喂,动手就快点,盯个鬼啊盯。”马夫老赵不客气的骂出口,单枪独马的,还真当我是吃素的吗?废话,我是吃肉的。竟然派个少年,太看不起人了吧!
“竹篱。”张扬的红色点燃了黑夜,如同火,想要将黑夜燃尽,清清冷冷的少年音,带着些许的害怕。
“老赵,放下剑。”竹篱将宝儿放在榻上,弓着身子走出马车,一双眼眸似燃起火焰,一眨眼,消失不见。
“不解释解释?”
“那日本来要跟你说的,结果你……”竹篱站在地上,有些尴尬的开口,少年事,谁对谁错,感情一变,巴不得疏远,无法说出口,对方总以为是自己的错,一来二去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啊啊啊,那女子如何了?”想起那夜自己的行为,榆木有些脸红,忙不迭的打断竹篱的话,一开口,泄露了自己听墙角的囧事。
“你如何得知的?”貌似自己只写了一封信吧!
“这个,找你你没在,然后听到竹伯伯说修书给什么恭亲王,呐!我就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反正你那么蠢,走小道是不可能的,然后就顺着官道追上来的。”
榆木一面说一面抓耳挠腮,一张俏脸红的通透。
竹篱也大致猜出事情经过,眼波微涟,眉目温柔。
而后后背一阵凉风,刀光剑影的,竹篱却像被定住了脚步,一动不动。
“小心。”榆木突的变了脸色,飞身扑开了竹篱,顺着路滚到马车的另一边。靠着车门打瞌睡的老赵醒来,拿起剑对着突然跑出来的两路人马。之所以说两路,是因为一个人血迹斑斑的站在一群黑衣人面前,血顺着手中的剑滴入泥土,片刻消失不见。
“来者何人?”老赵抱着剑,斜眼看榆木扶起竹篱,慌慌张张的,生怕他磕着碰着。又不是小姐,哪有这么娇弱,老赵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位竹大人,弱鸡样,替人家讨公道还把人一家都讨死了,有什么用?哪里像竹覃的儿子。
“无碍。将宝儿抱出来。”竹篱向老赵示意,毕竟孩子还在马车内昏睡着。
榆木千辛万苦的抱出来,拍打着宝儿的脸,想唤醒他来。小小的脸被拍的通红,而宝儿却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那边打得火热朝天,这边睡的火热朝天,真是。
“这小子是猪吗?这么能睡!4 ”百般施计无果,榆木泄气的咒骂着,干脆提起防身的剑加入战局。
战局胶着,半晌,宝儿才醒,混混沌沌,就这么愣着看竹篱,眼睛未眨半分。
“醒了,渴吗?饿吗?”温柔眉目,给予人黑暗一束光芒,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绝望无助像被撕裂一个口子,慢慢地能呼吸,浓眉大眼的,傻愣愣的看着竹篱。
“竹篱,小心。”榆木一声惊呼,让竹篱下意识的像疾风传来的反方向躲去,躲避不及,剑生生的刺进血肉里,抱着宝儿的那条手臂登时鲜血直流,温热的血滴在宝儿脸上,痛觉袭来,宝儿被摔在地上。
“竹篱!”榆木怒吼,情急之下,榆木下手愈发狠厉,朝着竹篱奔来,拿剑挡开了竹篱身后的剑,一剑下去,温热的血洒满大地,喷在脸上,让人作呕。
“竹篱!你今天他娘的就给我死在这,不把你弄死我孙成名字倒过来写,哼,给我上,把那白衣服的弄死,插一剑赏一百两,弄死他一千两,银子,都他娘的上。娘的,还敢跟小爷作对,我让你知道后悔两字怎写。哼”孙成坐在马上,指手画足,趾高气昂,看蝼蚁一般藐视着竹篱。
人数众多,一哄而上,榆木必不可免的挂彩,愈发狠厉,一剑一个,自己却也半死不活。
那边的听到孙成报名号却调转剑头来攻击孙成,为首的拨高声音,极愤怒的声音。“就是这小子的爹,闲着没事就来围剿,兄弟们,报仇的日子来了,把这混小子宰了,他娘的,为兄弟报仇。”
许是人神共愤,孙成今年看来也不怎么顺利。
知县,平日里除了琐碎的案件,自然立不了大功,正好衡阳阴山上一大帮土匪,剿匪,这么大的功劳如何能放过,三日一小剿,五日一大剿。将平日里的闲工夫全放在剿匪身上去了。弄得人好好的一个黑风寨,本来与狂风寨比肩的,如此,生生的降了几个等级,如何能不恨。
形势急转而下,土匪就认死理,谁都不管,就打孙成,落败而逃。土匪仍死命追。
“站住,别跑。”
“傻瓜才不跑。”
老赵伤势最轻,从马车拿出药箱,瓶瓶罐罐的一大堆,竹篱的伤势虽轻,却脸色苍白,十分吓人。榆木拿药倒药绑白布,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嗨,小子,叫什么名字?”老赵转身看向身后不认识的少年。
“阿宝。”疼得呲牙咧嘴的,死死的抿着嘴,死要面子。
“阿宝,你是狂风寨主?”竹篱勉强的扯出一抹微笑,拿出手帕拭去宝儿脸上的血迹。
看的榆木大气,伸手将手帕夺了过来,冷嘲热讽,“你看我还有伤呢,不知道从哪带个小子回来,真是的。”
竹篱无奈的笑,“你还跟孩子计较,好了,我来帮你上药。”
“你怎么知道?”阿宝登时戒备起来,握紧手上的剑。
“嗤,真的要打你打得过,强弩之末罢了。放下剑,不然你手臂就等着废了。”老赵看着阿宝戒备万分的姿态,闭上眼,抱着剑打瞌睡。
“何景还在寻你。”竹篱专注的包扎,头也不回。
“他会寻我,哼,看你刚才出手相助的份上,我便大发慈悲的跟着你算了。”阿宝扔掉剑,拿出伤药直接往伤口上撒,看见宝儿直盯盯的看着自己,不耐烦的瞪了回去。“看什么看,小心本寨主卖了你。”
吓得宝儿一阵哆嗦。
“寨主莫要吓坏了孩子。”
“宝儿莫怕。”竹篱揉了揉宝儿的脑袋,温声细语。
“我怕什么?什么能让我怕的。”阿宝昂着头,将袖子一掳,一脸的大无畏。
看的榆木大笑,指着阿宝,捂着肚子满地打滚。“哈哈,竹篱说的又不是你,是那个呆子,哈哈”
阿宝一脸尴尬的看着竹篱,在竹篱点头时一张脸红的通透,发出一声怒吼。
“啊!”
一辆马车,拖着一车的病员,在永州县内休息两三日,才又动身。
阿宝榆木凑一堆,鸡飞狗跳不嫌累。
宝儿坐在马车上,看着竹篱,探出头看了看远出打闹的榆木,鬼鬼祟祟的从怀里掏出封书信。
“竹篱,你看。”
竹篱接过,细细看来,而后一言不发,端坐着,良久,才将信封好,递过宝儿。
“乖,放回去。”
到京都边界,榆木开始跳脚,因为竹篱说什么也不带他去京都。
“竹篱,你真不带我去京都,你就带这两个小孩和一个车夫!凭什么?”
“凭你烦,最烦了,怎么会取个木头名字,天天争来争去的,烦不烦。”一旁的阿宝看热闹不嫌事大,更是火上浇油。
竹篱掏出一封书信,看的榆木的声音低了三分。“莫要以为我不知道,榆伯伯让你去参军,广陵,三日前收到的,若不是宝儿,你还要瞒我多久?”
榆木极愤怒的瞪着宝儿,什么东西,竟然敢跟竹篱说。一转头,分外委屈。“这,我不是想把你先送去京都嘛!”
“京都已经到了。”
“还差三里路呢!”
拔高的声音在竹篱的目视下弱了下去,委屈的撇了撇嘴角。“那我去就是了,臭小子,你给我记着。”临走都不忘瞪一眼宝儿,牵着马,一步三回头。
“宝儿,走,咱们也该走了。”
“嗨,我说他这宝儿的名字啥时候改一下,我听着不太利索。”阿宝终于忍受不了了。一个阿宝,一个宝儿,这是要闹哪样啊!
竹篱看向宝儿,“想要改名字吗?”
宝儿使劲的点头。竹篱思虑良久,才试探着问宝儿。
“那以后叫思方吧!随我姓竹,竹思方如何?旧日曾拂去,思方近未生。以后,莫被以前困住了。”
“嗯,这才像话,改了名字好。”阿宝一个劲的点头。
两个宝一起点头。
“你阿宝这个名字也好不到哪去!”一旁的老赵十分鄙视阿宝这种蠢蠢的行为。
“你懂什么,我有真名的,这不过是小名。”阿宝跳脚,真的,何老头说的,我有本名的,只是不能说。
“哦?说来听听。”
“凭什么告诉你!哼。”
“你就是没有,装什么装!”
在老赵与阿宝的口水战里,竹篱牵着思方上了马车,思方坐在身边。
打击过大,这个孩子已经很久未曾开口,若是他愿意,以后将他送到书堂去识字吧!
“思方,竹思方。好名字。”刚坐进来的阿宝一脸惬意,呼~终于不用为名字而尴尬了。
☆、权策谋(五)
京都郓城,集明国富贵之地,商贾小贩数不胜数,四处店铺,酒楼高耸。骄躁浮华晃花了眼,亏得两个孩子还一动不动的,端坐有礼。
帘外繁华盛世,帘内落寞三身。
“阿宝,你这是打算随我在这京都住下吗?”竹篱斟茶,顺手斟了杯给思方。
阿宝眼睛都未睁开,清脆的少年音拖得生长,“怎么?竹大人不欢迎。”
“不是,只是何景在寻你。”
“他,你不是早修书给他了吗?真当我同你似得。”
“嗯,如此,便好。”思方看了眼竹篱,动了动嘴唇,却又什么未说。
身旁渐渐安静,喧嚣拭去,倒显得苍凉。
“大人,你先行,我将马车从后门赶进去,阿规应该在里面。”老赵打了声招呼,就赶着车走了。
小巷曲折深幽,一路花香袅袅,墙头探出几枝花枝,又不知是什么新奇物种,脚下的青石板岁月年久,不少坑坑洼洼的,存着雨水。湿滑冰凉,刺得人哆嗦。
竹篱叩门,良久,朱门轻启。
“少爷,呜呜,奴才终于看见你了!老爷呢?”约莫着跟竹篱差不多年岁的人,一见竹篱便热泪盈眶,情绪激动。
“父亲未回来,就我一人。先进去吧!安排两间客房。”竹篱将包袱交给阿规,摸了摸思方的头,牵着他走进去。
“少爷你可不知道,前几日收到老爷的信时我有多高兴,这么久,就留阿规守着这屋子。这次来,应该不走了吧!”阿规小心翼翼的看着竹篱,委屈的撇嘴。
“不走了。”
环顾四周,屋内陈设老旧,书画都只有几幅,仔细看着,却像稚子之作,力度浅,笔画都有些歪曲,而比邻之作就相对好些,隐隐大家风范,不过还是不足,不过都是小孩,谁会仔细去看。
就两个字概括:寒酸。
“少爷,申时过半,先用膳吧!”包袱放置好,天已经黑了下来,处处灯火通明,盛世繁华像被隔在屋外,屋内又是一番别样的光景。
一顿饭足足用了一个时辰,自然,阿宝不愿食,苦汤苦水,连炖的汤都带着苦味,苦的人舌头发麻。干脆扔筷子,重新替阿宝等人开了一桌,这饭,才吃的下去。
夜间风冷,沐浴后被风一吹更是直打哆嗦,阿宝忙裹着大衣跑向客房,一转头,却见思方推竹篱的门,耸耸肩,这小孩这么依赖竹篱,还不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事呢!裹着被子,舒舒服服的,一夜好梦。
赶得及时,第二日上任文书就被竹覃旧交拿来了。到底是官宦子弟,仗着父荫,随随便便的就得了个兵部侍郎的官,别人拼了半生也未曾得一个闲京官,仗着父荫却得了个重官。恨呐!
上任半个月左右,竹篱才看见了自己的上司,兵部尚书段明,段家长子,谦逊有礼,一颔首便算打过招呼,不献媚,不巴结,不卑不亢。真是贵人忙碌无闲。
青紫色的官服衬得竹篱愈加消瘦,寂言少语,直直的腰身,持着账册,不轻不重的看了眼上司,端的态度高傲。
“官场是非多,只要别拦路,没谁会特意针对谁的!你看我,也是闲职一个。哈哈,终于有一个跟我一样的!”兵部右侍郎沈少流,沈家二少爷,满嘴胡话,真正的纨绔子弟。
“如何一样?”竹篱坐下,取出往日账册观看。
“如何不一样,都是纨绔子弟,仗着父荫进来的。”沈少流坐在桌上,指了指屋内的段明。“不过我可提醒你,在这兵部,最不可得罪的就是段明,人是四大世家的人,惹不起。再然后就是少说话少做事,就能万事大吉,除了四大世家,基本这兵部就是你可以横着走的,竹大人!”到底是官宦子弟,插科打诨,分明利害算的一清二楚,自家的势力,他家的权利。
“谢沈大人提醒。”竹篱颔首。
四大世家,自然是以苏岸苏丞相为首的苏家,宋大学士的宋家,以及两朝元老的段家,武将世家的李家。几乎垄断朝堂的半数官职。苏、段、宋一丘之貉,奸臣。李家虽为皇派,但驻守广陵的羡家同样兵权在握。而朝堂只分成两大阵营,苏相,恭亲王。至于皇帝,无能昏庸,谁站那个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