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书斋完本——by弄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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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四将右手抵在门上,黑夜里他的衣衫无风自动。沈藏看得惊奇,就见商四黑色的大袖衫上忽然浮现出金色的绣纹。
那是一只造型很奇特的神兽,头部有点像麒麟,可偏偏身体上像背着个螺蚌。那金色的纹路在变幻着,看起来就像是那个神兽伸了个懒腰,栩栩如生。
商四手腕一抖,“去。”
那神兽才不情不愿地跑到他的衣袖上,而后又顺着商四的手跑到门上,低头嗅了嗅咬着门环的兽头,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
至于它是嫌弃那兽头破旧,还是嫌弃它脏,其余人就不得而知了。只是沈藏看着这一切,觉得神奇极了,再转头看到陆知非,陆知非却很淡定,好像见怪不怪,那两个坐在他肩膀上的小胖妖怪还朝门上那神兽挤眉弄眼做鬼脸。
有点幸灾乐祸。
“开门。”商四道。
太白太黑赶紧接腔,摇晃着两条小粗腿儿,狐假虎威,“开门啊,图图!不要偷懒!”
图图?沈藏不由看向那神兽,就见它非常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而后一溜烟蹿进了那个兽头里。下一秒,那兽头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声绵长幽怨的吱呀声中,门开了。
“好好在这儿看门。”商四摸了摸那兽头的脑门,随即大步走进去。
陆知非随后,两个小胖子依旧做着搞笑的鬼脸,“好好看门呀,图图!不带你玩儿!”
门环叮当作响,图图表达着自己的不屑。
走到鬼宅里面,两个小胖子才感觉到害怕来。
经年无人光顾的房屋里满是腐朽的味道,阴冷,且充满湿气。随意呼吸一口空气,都觉得喉咙里满是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灰尘。陆知非下意识地用衣袖遮住口鼻,而后,屋子里就亮起了烛火。
商四的指尖燃起黑色的火,点在蜡烛上,黑色便转为最正常的红色,照亮一方天地。陆知非这才看清楚这鬼宅的原貌。
看屋子里的摆设,还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风格,家具上没有盖白布,都蒙了厚厚的一层灰。一楼和二楼是贯通的,站在一楼大厅里往上看,就能看到二楼墙上挂着的硕大的一幅油画。
那是一张全家福,幽暗的烛火下,那些人的脸显得有些模糊,也有点可怖。就好像几个人站在二楼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你,乍一对上眼,把太白太黑吓了一跳。
“陆陆!”两个小胖子一左一右抱住了陆知非的耳朵,像两个大耳环似的。然而就在这时,他们明显感觉到身后有一股阴风刮过,冷飕飕地,直往他们脖子里钻。两个小胖子本来胆子就不大,这下可好,两条腿都开始打哆嗦,又不敢往后看。
然后就听一声不震动声带的,像是从死人嘴里发出来的嘶哑声音吹拂在他们耳畔,“我死得好惨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两个小胖子被吓得魂不附体,嘴巴张大无限大,“陆陆救命啊!!!”
这就等于,两个扩音喇叭对准了陆知非的耳朵一阵惊叫。那一瞬间,陆知非体会到了什么叫天堂地狱一瞬间,他还来不及见鬼,自己就要先变成鬼了。
“商!四!”陆知非忍无可忍。
商四从他背后探出头来,眨巴眨巴眼睛,“你叫我?”
陆知非满脸黑气,“我叫鬼。”
太白太黑这下反应过来了,铁定又是主人在吓唬他们。于是两个小胖子可伤心了,抽抽嗒嗒的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主人,坏蛋!坏蛋!”
商四摊手,一边自得其乐地往前走,一边耸着肩膀学,“嘤嘤嘤好怕怕哦,主人好坏哦,哈哈哈哈……”
远远的,门口还传来一声幸灾乐祸,“哈哈哈哈活该!”
沈藏目瞪口呆。
两个小胖子顿时哭得更惨了,就是没有眼泪地干嚎,就这一会儿,好像都哭瘦了。随后他俩又张开双手可怜巴巴地对陆知非说:“要抱抱,要陆陆抱抱。太白(太黑)好可怜,好可怜哦……”
陆知非无奈,把他俩从肩上抱到怀里。揉揉脑袋,拍拍背。两个小家伙很快就不哭了,屁股一拱一拱地往他怀里蹭,看到商四看过来,就立马“哼”一声转过头不理他。
“哟,长脾气了啊。”商四说。
“关你屁事。”陆知非冷冷地回了他一句。
两个小胖子也转过头来,“哼,陆陆说关你屁事!”
商四挑眉,这两个熊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然而就在这时,一缕飘渺如轻烟般的声音从远处幽幽传来。
说是从远处也不对,那声音若隐若现,好像从很远传来,又好像就在这里,就在他们身边。那声音像是女人的声音,又好像偏中性,咿呀婉转像是在唱戏。可在废弃的鬼宅里听到唱戏声本就是件很恐怖的声音,更何况这声音忽近忽远,忽起一个转折,那声音就突然高亢。
高亢之后又陡然一个回落,而后一声悠长的长调,像是经历了那段特殊岁月的洗礼,又被装进过老旧的留声机。在人世间游荡已久的鬼魂轻轻放下唱针,于是所有藏在那声长调里的悲伤、苦痛都萦绕在这间被时光抛弃的屋子里,静静发酵,扼住了来客的喉咙。
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有如芒刺在背。静悄悄的屋子里,只剩下那若隐若现的声音和他们的呼吸声,以及,小胖子的打嗝声。
“嗝。”
“嗝。”
……
一紧张就会打嗝,怎么办?太白太黑欲哭无泪,然而商四却无暇理会这突兀的打嗝声,他在仔细听。
“非是我临国难……不问,见帅印又勾起……多少前情……”幽幽的唱戏声,断续的词句,逐渐在商四脑海中勾勒出一副久远的画面。
四根红柱撑起舞台,帘门掀起,花旦出场,水袖一甩,二胡、弦子、唢呐各种乐器汇成一片海,迎来满堂喝彩。
“《穆桂英挂帅》。”商四听见了,那唱腔中隐约夹杂着的喝彩声以及乐声。
“可这声音是从哪儿来的?”陆知非胆子大,思维还足够清晰,“从那个鬼界里?”
“恐怕是的,那个鬼界里应该还是初华大戏园的光景。”商四说道。
而与此同时,唐宝两条腿走路,慢慢慢慢磨蹭到戏园正门口。这里太奇怪了,他有些不安,但是周围人却对忽然出现的熊猫好像无动于衷。
更令他诧异的是,那些走近戏园子的人里,不光有民国时期珠光宝气的贵太太,还有穿着黄色连衣裙的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
时空好像错乱了,中西、古今全部混杂在一起,可没有人对此表露出任何诧异。除了唐宝。
唐宝原本想调头就跑的,可是除了戏园子这里灯光璀璨外,其他地方都黑漆漆一片。唐宝想起刚才他怎么都跑不过那条街的情景,明智地没有去尝试。
可现在怎么办呢?
难道要跟着他们一起进去看戏?
唐宝磨磨蹭蹭地跟着人群移动,看是到了门口,却发现那边挂着一个牌子——生人勿入。
什么意思?生人是指活着的人还是陌生人?所以所人类为什么总要造这种模棱两可的词?唐宝第一千两百十八次在心里吐着槽,然后低下头企图蒙混过关。
然而在门口检票的小厮一眼就看到了他黑白相间的肥胖身躯,掐着嗓子喊道:“喂,那个谁,你的票呢?”
“票?什么票?”唐宝抬起头来装傻,哆嗦着卖了个萌。然而他又忽然想起这个大戏园存在的时候,熊猫好像还没有被奉为国宝。
歹势。
“没票不能进场啊。”果然,小厮过来赶他了,“走走走,一边儿待着去,不要妨碍别人进场。”
那你至少告诉我怎么回去啊!我告诉你你这样对国宝会受到全国人民唾弃的!唐宝第一千两百一十九次在心里吐着槽,然后生活告诉我们,只要你不放弃,总会遇见希望。
“啊!是滚滚!”
“真的是滚滚啊!天呐好可爱!”
突如其来的惊叹让唐宝快速回神,他一抬头,就看到两个穿着花裙子的女生站在他面前,特别兴奋特别娇羞地小声尖叫,还不断伸手想来摸他。
然而唐宝却感觉一股凉意从他的大屁股里窜上头顶,妈呀,这两个女生身上穿的衣服,不就是他卖出去的那几件吗!
他幡然醒悟,这些都是鬼!全是鬼啊!
唐宝下意识地往后退,可是姑娘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头顶,眼睛里亮晶晶的,“哇!软软的!是真的啊!”
唐宝浑身僵硬,他被包围了。愈来愈多穿着现代服装的人看过来,然后围过来,欣赏一只野生大熊猫。
虽然万众瞩目的感觉很好,可这些都是鬼啊!唐宝虽然是个妖怪,可只是个天赋技能为卖萌和吃吃吃的妖怪,哪儿捉得了鬼。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见一辆黄包车路过,他赶紧用上吃奶的劲儿从人群里钻出去,坐上那辆车,“师傅快走!”
师傅回过头,苍白的骷髅脸上两排牙齿咔哒咔哒碰了两下,似乎在说:好啊。
第32章 戏(三)
“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声惊叫,刺破云霄。唐宝忙不迭就要下车,结果竟然看到那骷髅车夫脸上露出一丝受伤的表情,见了鬼了,一个骷髅也有表情。
那就更不能待了啊!
唐宝一骨碌滚下车,就在这时,他的后脖颈被人一把拎住,顿时遍体生寒,“放开我!放开我!老子可是国宝!”
“口气挺大啊。”
咦?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唐宝霍然回头,就见商四在后面挑着眉看他,还有陆知非还有沈藏。再一回头,什么骷髅车夫、大戏园子,都不见了,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那鬼宅依旧矗立在那里。
“我回来了!”唐宝喜极而泣。
商四问:“你刚才在那边看见什么了?”
唐宝赶忙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你们不知道,刚才那一切跟真的一样!”
“生人勿进,看来只有拿到票才能进去看一看了。”商四望向鬼宅的方向,微微眯起的双眼里,仿佛倒映着刚才唐宝亲眼见过的霓虹。
“你想进去看?”陆知非问。
“一帮游离人世的鬼魂在这里搭台唱戏,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商四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而且,刚才那首曲子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商四说要去看戏,那就是一定要去看的,只不过不是今天。
鬼界难开,一行人先回了书斋,然后商四叫来两个小煤球,问了问鬼宅的情况。
“那儿每到月半,鬼气就会变得很重,所以我们一般都不太靠近那边。”小煤球回答着,“不过一直也没听说那里闹出过什么事,所以也没人去管。”
月半?商四看了眼窗外的满月,确实是月半了。
这时,东风快递来了。
“四爷,你的快递。”他从窗户里跳进来,取出一个文件夹放在桌子上。
商四麻利拆开,看了一眼,随即递给沈藏,“你的。”
“我的?”沈藏看了一眼,只见那文件袋里装的都是身份资料,包括身份证、户口本、护照以及各种相关文件。沈藏喜出望外,连忙道谢。
商四摆摆手,对东风说:“你再让他帮我查一下春生路27号那栋宅子的相关资料,我有急用。”
“包在我身上!”东风拍拍胸脯,然后立马变身飞走。
陆知非正好端着牛奶从厨房出来,听到他们的谈话,不禁问:“那位故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故人毕竟是故人,若他死后仍困于那个地方,无法转世投胎,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商四接过陆知非递过来的牛奶,皱皱眉,“为什么是牛奶?”
“晚上喝茶不好。”
商四皱了皱鼻子,很勉强地喝了一口,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诶,你怎么还在这儿?”
“你不希望我在这儿吗?”陆知非反问。可这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
那厢商四却已经耸耸肩,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快十点了,今晚你就住这儿吧。”
陆知非还没答话,旁边正在喝牛奶的两个小胖子霍然抬起头来,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好啊!”
商四看着他们嘴边的一圈奶渍,忍俊不禁。
陆知非也就没再推辞,顺理成章地住了下来。
客房还是那间客房,还是几天前陆知非住过的那个模样,一点都没动过。浴室是公用的,商四是个爱享受的主,醒来之后嫌原来的浴室太小,所以在自己房间隔壁弄了个大浴室,光是浴池就占了大半的面积,像个小池塘。里面还每日都燃着不知道什么香,薄雾缭绕宛如仙境。
此时太白太黑正骑着小黄鸭在浴池里划水,对于他们来说,眼前这片浴池就已经是碧波海了,足够他们乘风破浪。
“冲啊——”
而陆知非呢?
他正靠在浴池边上,反复思考刚才的那个问题。
到底为什么要那么问呢?
他想着想着,就有些犯困。抬手看了看已经有些发皱的皮肤,便叫两个小胖子上岸。小胖子还意犹未尽,但贵在听话,游到岸边排排站好,害羞又扭捏地捂着自己的小黑黑和小白白,低头看自己白白胖胖的脚趾。
陆知非一边忍着笑一边给他们擦水,擦完了,他才从浴池里爬起来,裹上浴巾。
然而这时,后面忽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你们到底洗好了没有?”
那声音太熟悉,陆?2 腔赝罚图趟呐套谠〕囟悦妫涣嘲傥蘖睦档刂ё畔掳停担骸拔叶嫉攘丝彀敫鲂∈绷恕!?br /> 陆知非僵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问:“好看吗?”
商四回忆了一下,中肯地评价道:“还可以。”
陆知非神色平静,忽然问:“你有尺子吗?”
商四愣了一下,答案脱口而出,“没有啊。”
“哦,你无耻啊。”陆知非云淡风轻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抄起两个小胖子开门就走。
他的房间就在浴室的另一边。
“砰!”一声,门关上,商四也终于反应过来尺子和无耻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他不由失笑,摇摇头解开衣服走进浴池里,舒服地发出来一声喟叹。
过了一会儿,已经擦干头发正准备上床睡觉的陆知非就听商四在隔壁浴室里喊,“陆知非,我要吃煮鸡蛋,再给我温一壶酒过来!”
陆知非没有理他。
商四继续喊,“小鹿鹿?”
陆知非依然没有理会。
商四从水池里站起来,走过去刷一声打开他的房门,“我要吃煮鸡蛋。”
陆知非看到他光裸的上半身,以及被水沾湿的紧紧贴在身上的裤衩,在心里告诉自己:陆知非,你要知恩图报啊。
于是厨房的灯亮了又暗,陆知非端着煮好的鸡蛋和酒,送到浴室里。
朦胧的雾气中,商四正背靠着池壁,两条胳膊向后搭在边沿,微微仰着脖子,眯着眼舒适而惬意。滴滴水珠划过他硬朗的侧脸,又顺着突起的喉结滑下,顺着结实好看的肌肉线条,归于水中。
陆知非垂着眼,把东西放下就走。
商四抬手去拿酒盅,去不经意间抓住了他的手腕。触感不对,他睁眼一看,忽然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向陆知非靠近,半个身子从水里探出来,带着无限的好奇打量着陆知非,“怎么脸红了?”
“我有吗?”陆知非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放手。”
商四笑笑,放开他,转而拿起酒盅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继续惬意地靠在浴池里。陆知非当然是转身就走,脚步不紧不慢,可不知为何,心跳得忽然有些快。
他回到自己房里,倒头就睡。
而啜着小酒的商四转头去拿水煮蛋,意外地发现陆知非已经帮他把蛋壳全部剥好了,一个个白嫩嫩的鸡蛋看起来赏心悦目。
翌日。
东风一大早就带来了商四要的东西,那时陆知非还没走,所以听了一耳朵。那栋宅子的主人叫林静音,今年已经九十八岁高龄,履历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子女都是海归,平时工作繁忙,所以老人现在住在城郊的一个高档疗养院里。
“四爷,你认识这个林静音?她是你老相好啊?”出去嗨了一整夜的吴羌羌又准时出现在早餐桌上,咬着荷包蛋,问。
商四捂着自己的心口,觉得要被吴羌羌给气死了,“我睡了一百年,她才九十八岁,好吗?”
“是哦。”吴羌羌恍然大悟。